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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一个男子对妻子的责任

老孙是在朋友的极力推荐和鼓动下来倾诉的，他的妻子今年刚刚去世，但他对妻子的细心呵护感动了很多人。一见面，他就急切地解释：“哎，我实在不知该说啥，其实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我们的爱情不浪漫，一开始就踏踏实实的。我是唐山人，和妻子也是在老家经人介绍相识的，她比我还大两岁。我当时还年轻，对爱情并无太多想象，只觉得她和气、温柔，挺好。加上我母亲和她母亲是同学，经常在一起干活，关系非常好，两家先有了好的感情基础，我们的交往就更顺利，很快就定亲了。说实话，定亲前两年，我们并没有太多接触，相互了解也不深。后来，岳父岳母把全家人的户口都迁到了沈阳，而我当时还是农村户口。我就对她说：“你现在是城里人了，要不咱们分手吧，我不耽误你，你在沈阳兴许会找个比我条件好的。”可她坚决不同意取消婚约，理由只有一条：我觉得你人好，我认准你了。

1992年，我们结婚了。岳父岳母搬到了东北，我们就住在他们的房子里，既是为了给他们看家，更重要的是照顾妻子的姥姥和大妈，大妈其实就是岳父的嫂子。就这样一住4年，我们和姥姥、大妈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们的感情很好，没有吵过嘴、红过脸，因为彼此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妻子非常能干，肯下力，屋里屋外的活一把抓，对老人孝敬，和邻里之间的关系也处得非常好，妻是那种碰见人先笑才开口说话的好脾气，所以街坊邻居没有不说她好的。可咋也没想到，这么好的人会患上这样的病。

妻是那种略微发胖的富态体型，体质一向都很好。可那天干完活后，她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起床后就感觉浑身不适，继而发展为浑身浮肿。乡亲们猜想大概是被从窗户缝溜进来的“贼风儿”吹着了，着了凉。起初不太在意，只是输水、吃药。可治了半个月，总也不见减轻。我当时还在石家庄做着生意，闻讯赶回来，急忙带她去唐山大医院检查，结果确诊为类风湿病。

类风湿病是难以根治的，需要终身服药，从这个意义上讲，它算是不治之症。而妻从确诊那一天起，就开始了长达十几年艰巨痛苦的斗争过程。中西医，什么方法都用了，用最烈的二锅头泡中药。一个女人啊，原本就对酒有天生的抵触，而她必须大碗大碗地吞下去，直到把胃喝伤。类风湿最典型的症状就是疼，全身不定向地疼痛，那疼像是缠在她身上的小鬼，你捉摸不定它的行踪，它却时刻让她疼痛难忍。她不敢碰冷水，从确诊那天起，妻不能再洗衣，偶尔做饭，也是我先做好准备，把菜洗好、切好，再交给她炒。她也想为这个家多做些事，但不停的疼痛让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女儿才两岁多，正是需要母爱的时候，妻却不能带她玩耍。我也不得不停了生意，回家照顾她们。

1995年，我和妻子一起到了郑州，投奔姑姑和哥哥，他们早些年就已来郑，现在已经扎下根来。因为妻子需要照顾，女儿就跟姥姥一起留在了东北。

老孙很瘦，但人很乐观，爱笑，口音还有明显的唐山味儿，俏皮、轻松。他说，长年累月照顾患病的妻子，如果自己再没有乐观、幽默的心态，会撑不住的。

来郑州的头两年，我只是一名印刷工，每个月有四五百元的收入。这点收入既要养活我们两个人，还得给妻看病。所以，每月都花得干干净净，毫无节余。如果没有哥嫂帮我，时时处处支援我，我们肯定得欠一屁股债。和妻在郑州能够安定下来，生活一天比一天好，除了我们自己的努力外，更离不开亲情的支撑。

那时，我在北环上班，而家在西流湖，因为房子是姑姑借给我们的，住在这里，可以减少一笔房租开支。可这样，我每天就要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上下班。走之前，我要把饭菜大致准备一下，让妻子尽可能不碰凉水。回到家，无论多累，我都要陪她下楼散步一个小时。这样是为了让她得到锻炼，提高免疫力。妻坚强，每天即使再疼，她都自己强忍着，绝不会冲我发火。想想平常人有个小感冒什么的还会心烦意乱，性情大变，冲人乱发火，可妻从没有对我说过一句不好听的话，我只看着她越来越瘦，听着她说“哎哟哟，这儿又疼了，哎哟”，我很心疼。我们虽然没有浪漫曲折的恋爱，但这个女人是我的妻，是孩子的妈，是我相伴一生的人，她温柔敦厚、贤良淑惠，来郑州后，她很快就与新邻居们处成了朋友，没人不说她好。她心疼钱，能不去医院就不去医院，她说我拿回的每一分钱都是凭体力挣来的，她说：“我这病反正是不能根治，就慢慢治吧，住院太花钱了。”但我分明看得出来，她是如此热爱生活，热爱身边的一切美好事物，我们的日子在一天比一天进步。我到了办事处，有了相对安定的工作，不用再长途跋涉去上班了。

每天，我都尽量让自己开心点，在办公室里，我是最爱开玩笑的人，大家都很同情我，说老孙一下班就得往家跑，洗衣做饭，一会儿都不耽搁，多累啊。说实话，有时我心里也会觉得累，回到家，看着瘦骨嶙峋的妻一声不吭地坐在黑暗里，连灯都不愿开，我也会觉得压抑。可我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退缩。我是个男人，一个男人起码的责任就是要对家、对自己的妻子好，先不说爱不爱，责任是第一位的，更何况，我爱她。

我想尽我所能把工作做好，把妻子照顾好，做到内心坦坦荡荡，于心无愧。每天，我第一个走进办公室，拖好地，打好水。让同事们一来就有整洁舒心的工作环境，我超额完成工作，不会为自己的私事而轻易请假，也许有人说我傻，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的努力和付出，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我到办事处后，年年都是区里、街道的先进，大家把荣誉给我，是对我工作的肯定。这种肯定让我对生活更有信心。

妻病痛缠身，走不得远路，若不是我要求她下楼锻炼，她可能一两个月也不下楼。我上班后，她一个人在家很寂寞。2003年，我们终于把女儿接到了身边，因为长时间不和爸爸妈妈生活，孩子和我们已经有些生分了，不喊爸爸，对妈妈更是格外陌生。我们离开她的时候，她才4岁多，一晃长成大姑娘了，虽然每年我们都会回去看她，但对孩子来说，我们就是偶尔带些礼物来的客人。相比较妻子，我更有机会接触孩子，所以，女儿对我还好。虽然她不叫妈妈，但妻子还是欣慰的，毕竟孩子接到身边了，一家人总算团圆了。妻子病情稳定，不必再经常住院，不必奔波于医院与家之间，一家三口的好生活让我觉得终于可以舒口气了。

可这样的轻松才不过几年，妻的病情突然加重。2007年3月，我们刚从老家回来不久，按理说，心情与状态都很不错，可妻咳嗽不止。起初，我以为她是感冒了。买了很多治咳嗽的药，大包小包，各类止咳药吃了个遍，仍不见丝毫好转，身体的各类不适也随之而来。在我的要求下，妻终于答应到医院好好看看了。医生告诉我们是结缔组织综合征，目前在国际上都属治疗难题。

妻住院了，依然心疼钱。我在电视广告上看到有一种药号称是治疗类风湿的奇药，一盒186元，10盒一个疗程，刚好是我一个月的工资。虽然十多年前我就知道类风湿无法根治，可这时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有一点希望，我都想试试。妻不让买，嫌贵，我还是偷偷买了来。钱已经花出去了，她只好按时按量服用。我们都盼望着这药能给我们带来奇迹。

妻在东风路住院，我们的家在汝河路。又是漫长的路程，每天早上，我要把饭做好，把女儿安置好，再带着做好的饭到医院陪妻子。晚上，女儿放学之前，我再骑车回家，给她做饭。有一次，妻说特别想吃冬瓜猪肉馅的饺子，而且冬瓜不能用擦子擦，剁出来的才有味。我说：“没问题，我回家给你包。”买好了肉、冬瓜，一点点剁碎，一个个包好，忙活了3个多小时，终于把热腾腾的蒸饺端到了妻面前。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吃着，我心里特别满足。同在医院看护病人的家属说，其实你买一份不就成了，自己跑这么远回家包，太费劲了。我笑笑，没说啥，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给妻做饭，让病中的她感觉到依靠，体会到爱。

我们是夫妻，她得了这样的病，许是命运的安排，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我想如果换作是我有病，妻也会一心一意照顾我的。稍一好转，妻就要求出院了。她说家里住着舒服，也省钱。我答应了，因为看到她情况确实稳定了许多。

可妻还是走了。她走得太突然了。那天，她本来很高兴，两个妹妹不远千里来看她，陪她说了一宿知心话。当妹妹打来电话说姐姐有些不对劲时，我正在赶往小商品城的路上，妻用的保温杯保温效果不太好，我准备买个好的回来。我看别人用的一款挺好，一百多块钱，贵是贵点，可只要妻用着好就值。可妻还是没能用上。接到电话，我就打车往回返，进屋时，妻已经说不出一句话，眼睛瞪得大大的，定定地看着我，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我知道她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她爱这个家，她想活着，好好享受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可老天不给我们这个机会。

妻的去世让我很难接受，我完全失去了方向。虽然她身体不好，十多年来，我们都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可她走得还是太突然了。如果不是同事来帮我处理后事，我不知道如何撑下来，单位的领导、同事全来了，他们把私家车开来，帮我把妻送到殡仪馆，帮我处理方方面面的事。我真的很感谢他们。

朋友劝我说，这十几年，你的付出大家都看在眼里。岳父岳母说，你对得起她了。可我心里仍疼。女儿终于大哭着叫妈妈了，可妻再也听不到了。如果命运注定只让我和妻相守半生，我希望她在天堂生活得好，再没有疾病的折磨。我感谢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我的亲人、朋友、同事，我的坚守离不开他们的支持，愿所有的人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