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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红豆

红豆要订婚了。朋友跟他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抽烟，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未抽完的半截烟头掉在他的腿上，灼伤感隐隐传来，卡其色裤子已经有了一个小洞。
他伸手掐灭掉在腿上的烟头，看了一眼被烟头所烫的伤处，眼神开始一点一点变得黯淡。最终，红豆还是选择嫁做他人妻，而不是选择跟他一起看细水长流。

身体上的伤是次要的，他并不感觉疼痛，因为他的心正在一阵一阵绞痛。如此漫长的等待与执着，还是未能等到她伸过来的双手。

初三那年，因父母工作调动，他转学到了这座妈妈所成长的城市。他只是幼年时来过，但记忆已模糊，外公与外婆对他百般疼爱，因很快面临中考，他选择了离家最近的一所中学，可以天天回家，他是不习惯过集体生活的孩子。

老师带他走进一间崭新的教室，全班同学都开始鼓掌欢迎他的到来，他是不苟言笑的，眼光扫了眼座位上所有的同学，他并不感到陌生。随父母工作调动而转学并不是第一次了，他差不多已经学会如何在陌生的环境里生活与学习。

他的同桌是个女孩，名字叫红豆，班上成绩拔萃的同学。他低着头，斜背着书包坐到座位上，他羞涩于他的同桌是个女孩。老师并不清楚他的成绩，特意对他说，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问红豆同学。

红豆，他一下便记住了这个名字。他不敢正视打量坐在旁边的红豆，他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的鼻梁，可以感觉到清新的洗发水香味。好像看起来很漂亮，他的脸不禁一阵发热，赶紧正襟端坐，努力恢复平静的表情。

第一次与红豆说话，是红豆先问他，休息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出去玩，你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书，你应该多与同学们交往才好。

红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他，眼神是如此清澈见底，没有任何杂质，他怔怔地点点头，说了声谢谢。不客气的，我们都是同学，红豆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个晚上，他一闭上眼睛就浮现红豆的大眼睛与笑容，他用力地摇摇头，却总是挥之不去。红豆的模样反而越来越清晰起来。

他的优异成绩令老师与同学惊叹不已，他可以感受到班上名列前茅的同学带有嫉妒的眼神，老师的称赞声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响起，看来今年我们学校中考成绩终于可以打破以往记录了。他只是淡淡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喜悦与飞扬，赞美与荣耀对他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他只是想努力考入他理想中的大学，实现他的梦想。

哇，想不到你这么厉害哦，红豆一脸的崇拜，双手托着腮巴问他。他腼腆地摸摸头，笑了。红豆见他笑了，高兴地拍手道，你来这么久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呢。

他看着红豆欢喜的表情，似乎比自己还要高兴，这个清纯如水的女孩，就如一股可口的山泉水，已经开始涧入他的心田。

红豆不解地问他，可是，为什么你没有朋友。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总是在陌生的学校开始熟悉，再转入另一所陌生的学校，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固然成绩是被众人所欣赏的，可是他的生活中却没有朋友。

我从小跟着我爸妈也知道转了多少所学校，有时候是呆一年，有时候是呆半年，有时候就是几年，我觉得我就是一直在不停地转学，不停地换老师与同学，所以……他顿了顿说，从未跟人说过他的心事，红豆是第一个他愿意诉说的对象。

红豆听他说完，点点头，似乎安慰他一样，没关系啦，现在全班同学都是你的朋友啊，不过，你现在还会再转学吗。

他看了红豆一眼，不会的，这次我跟爸妈来这里就是准备定居下来的，因为外公外婆身体都不太好。就算现在他随爸妈一起去外地，他肯定不会答应转学，因为这个叫红豆的女孩。

他问红豆的名字由来，因为红豆代表相思嘛，所以我爷爷给我取名叫红豆，可能就是希望以后多些人想念我吧。红豆笑嘻嘻对他说。

紧张的中考后期正在努力冲刺着，他跟红豆因为学习上的一些问题而渐渐变得更加默契起来，看着这些细微的变化，他的心感到一阵愉快。

红豆的同学录上，他没有写下任何字语，只是画了一粒红豆，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他的画画水平是很好的。这种隐秘的情感他希望红豆可以察觉到。

但是他却失望了，红豆接过他写好的同学录，看了一眼，只是笑了笑，没有任何表情，便埋下头来开始做功课。他感到一种淡淡的失望感，看着眼前厚厚的一叠课本，他便又投入到了学习当中。

这年，他17岁。

中考的重点学校公布榜上，他没有看到红豆的名字，不可能，红豆的成绩是完全有把握考入重点学校的，当时，他跟红豆曾约好要一起走进重点学校的校门，他努力地在上面找着，却依旧是没红豆的名字，只有他的名字赫然显示在顶端。

同学都说不知道红豆在哪里，也没有看见她来学校，旁边有老师在一边叹息，红豆这同学这是怎么了，成绩一直都很好的，现在就这样差几分落榜了，真可惜。他脑子里只有一念头，就是马上见到红豆，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一向成绩优异的红豆现在意外落榜的感觉。

我可以考进这所学校的，填志愿的时候，红豆自信满满地对他说。

走到红豆的家门口，他听到房间里面传入一阵不停地说话声，听起来似乎有很多人。

红豆啊，你这次是怎么搞的，我们全家都期盼着你能考上重点学校，你怎么就没考上呢。是啊，红豆，平时你的成绩都很好的，这次怎么就考砸了，现在你这样都会让亲威朋友们看笑话了。

他猛然想起那天考试时，他跟红豆在同一间考场，他看到红豆坐立不安的样子，还有羞涩与微红的脸，那场考试，红豆是最早离开考场的。他注意到，红豆的裤子后面有一处暗红。

他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门没有关紧，他一把推开门，沙发周围都坐满了人，他看到红豆耸拉着头坐在中间，头埋地很低很低，看不到任何表情。红豆这次考试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而导致没有发挥好，如果重考，她的成绩肯定会很好的，他涨红了脸大声地对着这一屋子里所有的人说。

红豆惊诧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脸上还有泪水未干的痕迹，眼神里包含着许多种东西。他对红豆说，没关系，相信你可以的。

他顺利地*这所重点学校上学，但是迈进校门的时候，他的身边却没有红豆，这一步，他走得很沉重。红豆没有接受复读重考，而是按分数线*了一所普通高中。他问红豆，你真的决定要放弃这所学校，如果你要复读重考，我可以陪你读。

我不能放下我的自尊而去复读或者用钱买分数，红豆紧紧地咬着*对他说。

他与红豆的学校并不远，但是他们并不常见面，他每周都会写一封信给红豆，开头总是会画上一颗红豆，讲述最近状况与学校有趣的事情，偶尔，还会在信上探讨一些学习上的难题。红豆的回信简单而整洁，落款处总是会写上：好朋友——红豆。他看到好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心里会泛起一阵心酸，但是辗转又是甜蜜的，好朋友的定义总是比朋友要深一些。

红豆的成绩在普通高中可以说是如鱼得水，而他却因为竞争太强烈而感觉压力重重。他向父母提出转入普通高中就读，遭到全家人的反对。红豆给他打气，没关系，相信你可以的。这是他以前对红豆所说的一句话，现在依旧原话来反过来安慰他。

他试探着笑着问红豆，班上有没有男生写情书给你啊。看着红豆越来越漂亮可爱，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呵呵，我才不会早恋呢。红豆的这句话让他这个晚上睡得很安稳很安稳。

红豆过来庆祝他考上梦想的大学，他的心不禁开始感慨起来，不知不觉，时光已经远走，距离自己的梦想是越来越近了，可是也代表离红豆就会越来越远了。红豆选择了一所同城的大学，她说舍不得家人。他想留在同城的大学里就读，但是一直以为心中的梦想与期待却不能让他就此停下脚步。

大学期间，学校中有不少学妹向他示爱与关心，他都一一答笑拒绝。他脑海中永远都浮现着红豆在车站送他的那一幕，挥着手对他说，颜一凡，你要加油哦。这便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红豆在电子邮件中对他说，有一个待我很好的男生，不是同系的，但是人还可以。他的心感到一阵凉意，他现在所有的努力均都只是为了可以更好地对红豆说出他心中的那句话。他的邮件只有寥寥几个字，现在的男生很假的哦，你要考虑清楚。

如果红豆决定要谈一场恋爱，他亦是无法阻止的。

大学毕业，他回到了这所城市开始发展自己的事业，缺少社会经验与阅历的他，起步时并不是很顺利。红豆笑着对他说，没关系，相信你可以的。这一个笑容便给了他神奇的力量，他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干劲。他想，总有一天，我会牵着红豆的手一起老去看细水长流。

红豆恋爱了，她美滋滋地跑到他的面前，拿着手机屏幕上与一个男生拍的照片告诉他，这是我的男朋友，上大学时他一直暗恋了我好久，现在我决定接受他。看着红豆一脸地甜蜜，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一直努力让自己做到最好，为了就是有一天能够捧着玫瑰花站在红豆的面前，亲手把他所珍藏的东西送给她。没想到，另一个暗恋红豆的男人却比自己捷足先登了。

他一拳狠狠地打在墙壁上，手开始感觉疼痛，心也跟着在痛。

最后，红豆的这场恋爱却因她屡次收到暧昧短信而导致分手，尽管红豆做出所有解释，这个陌生号码我不认识，有可能是发错了。男友留下冷冷的几句话转身就走，连这种短信都能写得出，还说是陌生人，并且还是每天都发，有这样的陌生人吗。

他看到红豆哭红了的双眼，不禁心里感觉一阵心疼，看得出，红豆是爱这个男生的。他犹豫了下，缓缓地伸出手，想可以这样给红豆一个拥抱，他从来都没有抱过她，这是他渴望的。红豆轻轻推开他的手，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红豆转身准备离开，他拉住她的手，我喜欢你，从初三那年我就开始喜欢你了，在你的同学录上和写给你的信，我都画上一颗红豆，那是你的名字含义，但是红豆的意思是相思啊。他一口气说完了这几年全部积累在心中的话，红豆呆呆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两个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红豆定定地说，可是，我一直都把你当好朋友，我希望以后也是。说完松开他的手，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红豆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人群中。

红豆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发了疯地找她，他不知是红豆躲着他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在红豆的家门口，他看到了正准备走出门的红豆。你的手机为什么关机，他焦急地叫住了红豆。

一看是他，红豆的表情没有任何的起伏，只是淡淡地说，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让自己安静一下。

你难道就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他追问道。

红豆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地说，是的，我们只是好朋友，希望可以是永远的好朋友。他说了声再见，便转身就走，一路上，他的心情都很复杂，许久的等待换来的只是红豆的一句我们只是好朋友，微风吹过他的脸，似乎给了他一些希望与信念。

拿起手机，他发了一条信息出去，红豆，等到风景都看透，相信你会陪我一起看细水长流。

情人节，他给红豆送去了一束玫瑰，没有收到任何的回音，他打电话给她，情人节快乐。谢谢，红豆在那边淡淡地说，却支字不提玫瑰二字，她清楚地知道玫瑰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许久过后，无意之中在大街上，他看到红豆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边走边笑，他把车停下来，呆呆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他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心中觉得一阵挫败与失落，当他努力奋斗一切都如愿的时候，只有红豆不属于他。

他去参加了红豆的订婚典礼，热闹而温馨，红豆紧紧地挽着身边的那个男人的手向他走来，就是那次在街道上他看到的那个男人。红豆充满了甜蜜与幸福的笑容，很高兴你能来。说完向他介绍未婚夫。这是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男人，他礼貌地伸出手，你真有福气，可以娶到红豆为妻。语气略带着一丝沙哑与沧桑。

他坐在角落里一直喝着酒，正准备倒酒的时候，一只手握住了他的酒瓶，是红豆。今天可是我的好日子，喝醉了可不好哦。红豆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有些不明白，你今天应该很忙，没必要来招呼我，放心，我不会喝醉的。他已经有些不胜酒力了。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声谢谢，红豆笑着对他说。之前的那次恋爱幸好没有成功，要不然我也不会遇到我未婚夫这么好的男人，多亏了你发的那些陌生短信。

他愕然，眼睛直直地看着红豆，他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虚伪与自私，这个他自认为无人知道的秘密就这样被无情地揭露开来，而且还是红豆，你怎么知道那些短信是我发的，你会不会很讨厌我。红豆的表情没任何责怪的意思，只是笑了笑说，当然不会，我是真心地谢谢你，我也希望你能幸福，有些人，或许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比做恋人还要长久，譬如我们。

他开始感到羞愧与自责，红豆并未怪他，但是他却一直处在自责当中。正因为他爱她至深，所以他才会自私地想要拥有她的一切，感情的事情就是如此，越是想疯狂得到，却越是失去。

手上这颗他珍藏许久的红豆最终还是没有送到这个名字叫红豆的女子手中，他把这颗红豆放在手掌心里，仔细端详着，眼前已不再浮现出红豆的笑脸，只是一颗红豆，他把它种在花盆里，悉心料理。

他也终于明白，爱情，只是一个等待的过程，当等待的时间久了，等的却已不是那个人，而是对感情的那份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