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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渡口

*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题记

渡口，在记忆中好象已经飘得很远很远了。

小时候，不知道路途远近，只知道每当要去外祖母家时，都要经过一个渡口，坐船，看江面宽阔，然后跑到船头，愣愣地看船横过江面，那时候，觉得神奇极了。

每一次，只要爷爷一喊“走咯，坐船去！”于是，再怎么不喜欢爷爷，也会从里屋飞奔而出，拉上爷爷的手，走咯，坐船去！

那时，我的心里美滋滋的。

爷爷个子不高，瘦瘦的，也许是常年辛勤的劳作，他的皮肤黝黑，还怪怪地总理着光头，看着他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坏人，所以自小不和他亲近，甚至，疏锝远远的。

却喜欢和他去外祖母家。爷爷带着我，走过村子后面长长的堤坝，渡口就在堤坝的尽头。那船有时候停着这边的渡口上，有时候停在江对面的渡口上。我一路走着，一路总要昂着头踮着脚，看船在不在这边，只希望当我走到渡口的时候，船已等着，爷爷也总会叫着“慢点，慢点！”然后一路小跑紧跟在我的后面。

等到终于坐上了船，却不会像爷爷所希望的那样安分地坐在船舱里。那船虽只能容下十来个人，但那时候我却觉得它大极了，于是不安分地船头跑船尾，船尾跑船头，末了，还坐上船舷，将小手伸进江水里，感受着船过时候水的速度，不时还呵呵大笑着。

这样的时候，总是会惹来艄公的一阵怒斥，爷爷更是急红了脸，会跑过来拉住我，再也不松手！于是，我只有安静地呆着，坐船的感觉真是奇妙极了，迎面吹来了凉爽的江风，伴随着船轻微的摇晃，给人的感觉就像神仙一样飘飘欲仙，看船横渡江中，看江面上金光闪闪，还不时有鱼儿从水中跳出来……

仿佛才上船不久，却很快就到对岸了。

真舍不得下船，嗫嚅着总等到最后才不得不下来，甚至有一次下船时，我还故意将一只鞋子丢在船上，等到船离开渡口的时候我才叫起来。爷爷为找回那只鞋子，急急地吩咐我站在原地，然后一个箭步跨上了刚驶离的船。

船没有驶回来。我只有站在渡口上，听见爷爷拼命地挥着手高声喊着“不要动，不要动。我就回来！”那语气，有着我从来也没有听到过的焦灼。

看着爷爷坐船渐渐离开，我真的不敢做什么，真的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那一刻，心中有着莫名的恐慌，生怕爷爷和船不再回来。

船慢慢小了。船到了对岸了。船还等在那里。船终于划回来了。船终于到了我的面前。

这一来一回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了。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爷爷却只是将我重重地搂在怀里，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爷爷离开时，在他对我断断续续的话中，我才知道他那时的心里有多害怕，以至于每每想起总是心有余悸。

长大后，我才知道那就是衢江，当年那小船摆渡的渡口，早已有桥高高立起。

想起爷爷，我会再一次站到桥上。恍惚处，仿佛有祖孙两个正一前一后追追赶赶走在堤坝上，而不远的地方，正有“*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想起郭敬明曾说“记忆像是倒在掌心的水不论你摊开还是紧握，终究还是会从指缝中，一滴一滴，流淌干净。”——就像与爷爷有关的那个小时候的渡口，以为会念念不忘。可就在我念念不忘的过程里，被我遗忘了。

再一次有渡口的记忆，是因为你。

要调到十里外的那个学校，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知道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于领导的安排，你不会有什么异言。只是我知道那个地方，是真正的穷乡僻壤。

可是你说，那里山清水秀，那所学校依山傍水，那里，有一个龙游最古老的渡口。

抵挡不住对你新环境的探究，抵挡不住那古老渡口的诱惑，在一个春天的傍晚，我骑上自行车，向着十里外有你的地方出发。

一路上，春天的娇媚无不时时印入眼帘：田野里，有油菜花锦绣无边；小溪边，垂柳正轻拂过水面；而山坡上，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杜鹃花更是印红了我的脸……我禁不住一边骑车一边轻声哼着小调。

终于来到了江边。远远看去，你的学校正矗立在江的对面。

可是，怎么过去呢？近百米的江面波光粼粼，看两岸，是长长的堤坝和堤坝上茂密的树，而可以称得上是渡口的那个地方，只是一块用一根又一根的木头并排做成的近一米宽的木排，木排的一头放在岸边的几块大石头上，而另一头则再用木头支着，立在水中——难怪你用“古老”来形容它，看着，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词语了。

有一艘简陋的小船，正单单地停在这个渡口，可是，居然没有船夫！

船夫不是回家了吧？看天色渐晚，想到和你已经约好，我急得开始跺脚。

停好自行车，我跑上堤坝，四下寻找依然不见人影。看向对岸，却看到你了——暮色中，你正走在堤坝上，朝我挥着手，那斜阳，正在你的身后，是一片绚烂的金黄。

我不由得看呆了，也不去管那船夫什么时候能来，只想着，有你在江的对面这样等着就好了。

终于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船夫提着一盏油灯慢慢地走来了，看到我在等船，一个劲地解释着说着不好意思。

我坐上小船，看船夫用竹槁娴熟一撑，船就慢慢地离开渡口向对岸行去了。

近了，近了，小船终于将我带到了对岸。

你伸过手，拉着我走下小船，——终于看清了你的脸了，在那一片渐渐苍茫的暮色中，是满满的笑意。

后来，我知道了那条江就是龙游境内的灵山江，那个渡口，有一个很浅显的名字，叫周家渡口。

因为饶过龙游桥也可以到你的学校，所以以后，再没有去经过这个渡口。可是，偶尔，我也会想起这个渡口，和渡口边上你那份闲适的等待……

不论是久远的以前或是现在，渡口，依旧有船在穿渡。

而我们心中的那个渡口，也依然有船来船往。在这个渡口里，也许我们会迎来或是盼望着的或是意想不到的人，也许也会无奈地送走或是亲近或是熟识的人，只是，当我们就这样迎着风站在这个渡口里，不管欢笑，不管悲哀，岁月的痕迹已经越来越深，越来越远……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很好的记录者，但我比任何人都喜欢回首自己来时的路，我不断的回首，伫足，然而时光扔下我轰轰烈烈的向前奔去。”又记起了郭敬明的话，想来，我的确也不是一个很好的记录者，渐渐长大，能记起的东西，渐渐少了。

今天，当我再一次经过龙游大桥，看到江面上有船来船往时，我依然记起了曾经的渡口和渡口里的故事！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韦应物的这首《滁州西涧》让我仿佛看见了春天清丽的色彩与动听的音乐交织成的幽雅景致，和郊野的渡口，一只渡船横泊河里的闲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