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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夜朦胧

“怎么还没睡？”江晓风看见她也吓了一跳，为了不吵到她们，回来的时候已经特意放轻了脚步，不过就算他的脚步比蟑螂还轻，那扇生锈的防盗门还是出了一声响动。
“我睡不着，听见你回来就出来瞧瞧。你饿不饿，要不我去给你煮点面条吧。”江暮雪的害羞是邓丽娜所不屑的，但此时却很符合现场的环境。试想，朦胧的月，朦胧的夜，晚归的过客推开一扇满布锈迹的大门，却现一个羞怯的姑娘在幽暗的灯光下苦侯着自己，丝上带着晚露的气息，脸颊处染上了一缕嫣红的色泽——若能将时间定格，这本身就是一幅很浪漫的静物画。江晓风不太懂艺术，但还懂得审美。

丝质的睡衣挡不住女孩玲珑有致的身材，从裙摆的下方露出一双雪一样的长腿，江晓风不知不觉看得多了两眼，看得时间有些久了，久到女孩已经意识到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些东西。

“你……在看什么？”林筱竹拉了拉自己的睡裙，却没有躲开，她忽然很奇怪自己今天晚上怎么会如此大胆。

“我不饿，你坐过来，睡不着就陪我说说话吧。”江晓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让他有种放肆的冲动，也许是今日生了一些变故，让他感觉到特别孤独。总之，他想用商量的口吻说话，但却带了一种不容置疑语气。

客厅里的沙是三人座的，江晓风靠着边坐下，还余下了很大的位置空间，林筱竹稍微犹豫了一下，隔着江晓风大概十公分的地方坐下，却把脚尖垫在他的足侧。

“是在等我吗？”

林筱竹想要否认，却稀里糊涂的把点头当成了摇头，用手指沿着沙上的条纹画圈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听雪儿说，你们今天去孤儿院当义工了？下次也带我去好不？”

“别听她吓吹牛皮，你以为义工是郊游踏青啊，你想玩的话我下次带你去打猎，牵几条山狗再带只兔虎，保证你没有玩过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这辈子都没有打过猎……不过我还是想去孤儿院看看。”

“为什么？”

“就是想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那些小孩好可怜，从小就没有了父母，已经很凄惨了，我想多一个人关心他们总不是坏事吧。”

江晓风笑了：“看你的样子好像在乞求一样，你想去什么地方，难道还需要得到我的应允？”

“我的意思是，你陪我去，好吗？”林筱竹悄悄偷看了关闭的卧室一眼，那扇门依旧关得严严实实的，如果要打开的话，需要扭动把手，出“咯吱”的声音；窗户也关上了，外面就算有人爬在树上偷窥，也绝对看不到屋里的情形；这里既不是底层，也不是顶层，上不顶天，下不着地，说话语不传六耳……也就是说，在这个时间与空间，可以认为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和江晓风两个人。

所以，林筱竹又大了几分胆子，小声说道：“你陪我去，只陪我一个人去，好么？”

这种九曲十八弯的话邓丽娜是不屑说的，她喜欢直来直去，如果某个男生送她玫瑰却没有附上情书的话，她会很干脆的把花插在瓶里，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对男孩说：“你上次帮我买的花多少钱，我明天把钱还给你。”

但对林筱竹来说，这已经是她所能说出的最**裸的表白了。她的爱情来得很快，快得让她觉得眩晕，让她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她从小就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可没想到自己的爱情也只比一见钟情慢了一个脚后跟。

她的少女之心是从什么时候被偷走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在第一次见面，她误会了他，但他却没有追上来解释的时候；也许是在闺蜜明里暗里的撮合，他却装作无动于衷的时候；也许是在英语课上，他扒到自己耳边，告诉自己那个色色的英语老师长得像个金鱼叔叔的时候……总之，当江晓风接到那个女孩子的电话时，自己的心里感觉很酸很酸。

今天下午，她做什么事情都魂不守舍的，以至于上大学语文的时候，老师问她十三经是哪十三部，她却回答了一句英文。

好不容易等到江暮雪垂头丧气地回来，江晓风却不知跑到哪里去鬼混了。从雪儿的描述来看，今天下午的“约会”似乎并不圆满。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因为她已经意识到，江晓风是个很不错的男生，甚至可以算是优秀。目前社会的主流虽说是女少男多，但这个比例也是相对的，优秀的男生周围总少不了女生的倩影，就好像今天这样，江晓风要带一个女孩去孤儿院献爱心，她别说阻止，就连跟去的资格都没有。

大海上的岛屿大多都是无人岛，但如果你没有及时宣示主权的话，就算在你家门口也有可能被人捷足先登。

江晓风也有些懵，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也许是吹了冷风的缘故，他的脑袋今夜装了些浆糊，眼睛看起来像星星一样——这不是说他的眼睛看起来很明亮，而是说他的目光看上去很遥远。

…………

第二天早上，江暮雪觉床便大了，自己就算翻一个身也不会掉到下去，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床上少了一个人。邓丽娜依旧是老老实实的龟缩在一个角落里，自己却占了原本两个人的位置，还把手和脚都放在邓丽娜身上，睡了个大字型。

这天早上，生物学院继国庆凶杀案之后又爆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学院的第一美女，陇大四大校花之一的林筱竹已经名花有主了。去二食堂吃早餐的人都看见，林筱竹亲亲热热地依靠在一个男人身边，满脸幸福地买了两根油条、两碗豆浆，外加一份炒粉、一个卤蛋、一条香肠和两个馅饼，并且还是林妹妹自己掏饭卡给的钱。

眼见者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当时生的情形：“和前几天不同，这次肯定是有主了，我敢百分之百确定！先是挽着手的，林妹妹双手挽着男方的胳膊，打完饭以后因为要拿东西，就只有手牵着手走了……哎呦诶，小俩口这个甜蜜啊，看得我都眼馋了！”

旁边有哥们不满：“你小子本来就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的色鬼转世，哪个女人你见了眼馋啊！”

描述者解释道：“这次可不一样啊，你没见到林妹妹那双白白嫩嫩的小手落在那个又黑又粗的熊掌里，是个男人都心疼啊，我要是能够拉一拉这只小手，让我这辈子不看小泽圆也值了！”

吃不到的葡萄未必都是酸的，男生们用自己的切身感受向那条俗语提出了质疑。但在校园的另外一边，这条新闻的正面效应就要显著得多了。

在女生们看来，这无疑是一个让人振奋鼓舞的新闻。校花是学校女生的代表，但同时也是压在女生头顶的大石。校花不像学习成绩，只要努力就可以争取到，容貌美丑是爹妈给的，除非去做整容，否则美丽指数只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低。采摘掉一朵校花，等于毁掉了无数男生的希望，也就等于变相增加了其他女生的希望。江晓风在以后也许会有传说哥的潜质，但目前而今眼目下，他只是学校里一个默默无名的路人甲。用一坨牛粪就搞定了一朵校花，这简直是划算到家的买卖。

八卦话题永远是校园网上的热门，在写手们正埋头码字造新闻的时候，林筱竹正拉着江晓风躲在荷花池边，一块一块喂他吃馅饼。“Loverantto1efta1one”（注1），林筱竹把这个消息当成私人秘密藏在心底，暂时连闺蜜都没告诉，完全没料到连男生宿舍的蟑螂都在谈论。

二十一世纪初的某天清晨，太阳依旧从东边升起，没有假期也没有考试，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平常。多年以后，人们回忆起2oxx年1o月1o日的清晨，脑海中出现的只会是一个空荡荡的日期，历史系的人应该能联想起武昌起义与《双十协定》，而音乐系的人大概还会想起敦煌石窟的燕乐半字谱；但在林筱竹的眼中，这是一个在许多年后还能小心翼翼去回忆和品位的早晨。

“我是不是很像动物园里的河马，嘴巴就是一个无底洞？”江晓风问道。

“吃得多，力气大，可以保护人！”林筱竹从小就没有爸爸，不清楚男生的食量应该是多大，但她见过漫画里男生吃饭都会吃光好几个海碗，所以她真的是把江晓风当成河马来喂。

“那我应该多吃点菠菜，这样可以变人。”

“那可不行，不要太多肌肉了，像未来战士一样，怪吓人的。”林筱竹笑着说道：“我要去上课了，还是那个金鱼叔叔的英语课，他老爱提问我怪问题，你还陪我去吗？”

江晓风吓得赶紧摆手：“我又不是北大的学术猫，随便去蹭别人的课不好的，还是在这里等你吧。”

“这样啊……”林筱竹失望的表情溢于言表。这是她第一天约会，牛皮糖一样粘在一起，一下要扯开拉得疼。

“我上个学期四级就过了，偶尔逃一下课应该没问题吧？”林筱竹眼珠一转，笑着说。

江晓风刚想说话，电话却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是丁菱的父亲，我女儿昨天晚上没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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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Loverantto1efta1one”——情侣需要私人空间。梁思成与林徽因约会，徐志摩常跑来当电灯泡，于是梁便在房门上写了这句话以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