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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宾客栈位于广州城东南永兴门外的一条小街上.客栈门面不大而且略显陈旧,倒是牌匾上“悦宾客栈”四个大字写得仓劲有カ,似是出自名家之手。客栈门前两旁沿街各有木栏杆,这显示着客栈以前是一家商铺。进了客栈的门以后就是饭馆,大约有十来张饭桌。来光顾的不但是住在客店里的客人,还有不少是南来北往的商人。饭馆靠南有一樘木楼梯直上二楼。二楼有十多个小房间和两个通间。
由于客栈的老板是潮州人,厨子又能煮得一手潮汕莱,所以吸引了不少福建潮州籍的南洋侨商在这里住宿。另外这里靠近天字码头,交通甚为便利,又有不少来广州城办事的官差在这里落脚。
德轩和慧娟进门时,正好有两个讲北方官话的官员往外走,与他们擦肩而过。德轩和慧娟都不禁有些紧张。
“两位客官是住店呢,还是吃饭?”店小二上前笑容满面地打招呼。
德轩定了定神,应道:“我们先吃点东西,先来一壶茶吧!”
这时才是黄昏,晚饭时间还没到,饭馆里顾客并不多。德轩和慧娟在沿窗靠墙的一张小桌前坐下。小二很快拿上了两个茶杯一壶清茶。德轩喝了一口茶,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祖上百多年的基业就这样完了。”
慧娟张了张口,想把她所知道的真相告诉德轩,可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两人相对无言地坐着。接下来的时间,德轩一直在沉思。他想这次谭和堂出事,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林天的身份暴露了。可他又想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官兵应该是来抓拿长毛,而不应单以谭和堂通匪的罪名而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从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天字码头一带的景色。夕阳照在宽阔的珠江上,河面闪动着千万缕耀眼的金光,来往穿梭的大小船只宛如在这金光中流动。只是偶尔驶过一艘新式的蒸汽铁船按响的气笛才打破了这方金黄中的宁静。天色越来越暗了,码头上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小贩们在抓紧天黑以前最后的时光,争取做多一点的生意;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或从城里往河南而去,或从河南岸奔城里而来,穿梭不停。
此等景色原来是会让慧娟欣然雀跃,屏息欣赏的,但是此刻她却没有这样的心情。她在想着该如何向德轩说明事情的真相,更重要的是该如何帮助德轩摆脱目前的困境。
林天跟踪着林荣一行到了将军府,又看到林荣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往城西而去。林荣出了西城门,走不远就进了一家名为适意居的酒楼。林天意识到林荣此刻要见的人应该与今天查抄谭和堂之事有关,于是也悄悄地跟了进去。但林荣进了酒楼以后就直接往后面的包厅而去,林天怕自己的行踪暴露,没敢再跟进,只是借口找人转了一圈。他看到与林荣见面的是一个年青人,而林荣则叫他“卓少爷”。林天感觉到这位卓少爷肯定是此事的关键人物。
离开适意居以后,林天就沿着外城墙直奔城东南的悦宾客栈了。他走进悦宾客栈时,正是晚饭时分。客栈一楼的饭馆里挤满了就餐的顾客,林天径直走到柜台,让老板开了一间客房,然后才到德轩和慧娟就坐的桌子前坐下。这时德轩已经叫了几个小菜,但他和慧娟都没有动筷。
“周大哥,……”德轩见林天赶到,便张口想问他打探到什么消息。
林天拿起筷子绐德轩夹了一块鸡:“来,先吃菜。凉了不好吃。”
慧娟会意地也拿起了筷子夹菜:“对,对。有什么吃完饭再说也不迟。”
突遇巨变的德轩实在吃不下什么。他只是随便夹了点菜,又吃了小半碗饭便放下了筷子,眼神有点茫然地看着窗外。
林天的饭量很大,但吃得很快,一会儿三碗饭下去了;慧娟吃得原来就不多,很快也饱了。林天把饭钱放在桌上,然后站了起来:“我们今晚就住这里。我已在楼上开了房间,上去再说吧!”
他们的房间在客栈的南面。房间不大但还算干净整洁,一扇窗户正对着门口,推开窗户可以看到不远处江边的天字码头。三人进房间以后,林天就把门关上了。
“德轩,我已打探清楚了。谭掌柜和谭和堂的其他人现在都暂时押在臬台衙门的大牢里。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事。”林天坐下以后说道。
德轩无言地点点头。
慧娟有点奇怪地看着林天。她觉得眼前的周石好象换了一个人。
林天知道慧娟的心思。他对慧娟微微一笑:“慧娟,我真名叫林天,是太平军的人。一直没有跟你说,是因为我是被官府通缉的人。希望你能够理解。”
慧娟有点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了。她神情很认真地点点头:“周大哥,不,林大哥,我明白。我决不会跟别人说的。”
林天笑了笑,转头对德轩说:“原来我以为这次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可后来听他们的对话才知是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德轩看着林天。
林天点点头:“对。这次带队的是曾国藩手下的一个将官。我偷听到他与臬台的对话。似乎他们对于抓人的事并不在意。后来我跟踪这个将官到了西门外的适意居,他在那里见了一个人。我不敢靠得太近,只听到他叫那人做卓少爷。”
“卓少爷?”德轩皱着眉,思索着这个卓少爷到底是谁。“此人相貌如何?”
“他们在包厅里,我看不清。但应该年纪不大。”
“德轩,林大哥。我知道他是谁。”慧娟下了很大决心。她开口道。“他是泰兴洋行的卓文杰。”
“卓文杰?”德轩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在搞鬼。可他为了什么呢?”
慧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她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甚至连文杰与自己那天早上因为知道了她与德轩来往而生的争执也没有隐瞒。只是在说的过程中,还是有点脸红就是了。
德轩长叹一声,苦笑道:“没想到这事的背景会是这样。”
林天拍了拍德轩的肩膀:“德轩,现在不是叹气的时候。来吧,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样把令尊令堂他们救出来。”
慧娟想了想,说道:“也许我可以回家让伯父想想办法。他在官场上人面挺广的。”
林天点点头:“你爷爷曾任广州民团指挥,应该与总督抚台臬台都有交情。你们伍家怡和行是十三行的龙头老大,你伯父在官场上也应说得上话。如果他肯出面也许可以把谭掌柜他们保出来。”
“林大哥你好利害。什么你都知道呀?!”慧娟说道。“不过我想如果有人在官府里面帮忙说话,把握就更大了。”
“慧娟说得极是。臬台大人的岳母赵老夫人和我们谭和堂关系就一直不错。我去找找她,求她帮忙……”本来德轩是不喜欢,同时也不懂与这些当官的打交道的。但此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了。
林天摇摇头:“德轩,这事急不得。你想想看,虽然官府没有贴榜通缉你,但是药行刚刚被查抄,谭掌柜他们还押在衙门的大牢里。而赵家又是深宅大院的官宦之家,你如此前去十分危险。”
“对。你这样前去,可能救不了人,连自己也搭进去。”慧娟也说。
德轩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那只能把赵玄赵师爷约出来了。”
“你说的这个赵师爷是谁?”林天问道。
“一个小人。臬台大人的小舅子,也是臬台衙门的师爷。”德轩答道。“只要有银子,他什么都会答应的。只是我身上现在银子实在不多了。”
“银子不用担心。我从伦敦带了一些回来,如果不够还可以在伍家的帐房调。”慧娟不等德轩把话说完,就急急地说。
“这……”德轩犹豫了一下。
“德轩,现在可不是客套的时候。”林天摇摇头。
“那明天一早我就把银票拿过来。”慧娟说完站了起来。“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德轩也随着站起。
“不用了。到码头只有几步路。我叫一条小艇便回去了。何况你现在也不方便多露面。”慧娟说道。
林天点点头:“慧娟说得对。德轩,你还是小心一点好。”
“那我先走了。”慧娟走到德轩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你别想太多了,早点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
德轩轻叹了一声,点了点头:“你也自己小心。”
慧娟出门下楼了。德轩走到窗前,往下看去。慧娟好象知道德轩站在窗前一样,出了客栈大门便回过头来,往他们的窗户望了过来。德轩向她挥挥手,慧娟拳起手来摇了摇,然后才转身向江边走去……
在广州城西城门外的适意居包厅中,文杰已有几分醉意了。坐在他身旁的林荣看着这位洋行的少东,心中颇有些不解。按理说自己已经帮他查封了谭和堂药行,三少爷的心愿可以说是完成了一大半了。尽管谭和堂少掌柜谭德轩出门在外,没有一同入狱,这多少有点美中不足,可也不算什么大事。林荣已派兵丁守在谭家和谭和堂总行分号,只要谭德轩回来,那么就肯定是跑不了的。但是,林荣似乎感觉不到卓少爷有丝毫的高兴,相反却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当然这与他无关,该收的银子都收齐了。在这方面,卓家三少爷相当守信用,同时也相当豪爽。看来广州城里的这些做洋行的,与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土财主真是有天渊之别。
“林将军,别客气。”文杰也感觉到林荣在看着自己,便回过神来举起了玻璃酒杯。
林荣也举起杯子,与文杰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后仰头一口把酒喝干:“卓少爷,你这洋酒香是香,可不及白干那么够劲。”
文杰笑了笑,伸手拿起酒瓶给林荣和自己倒酒。
林荣摇摇头:“卓少爷,这酒喝多了伤身。差不多就行了。”
“我没事。”文杰会意地点点头,然后又抿了一口威士忌。
林荣想了想,对文杰说:“卓少爷,我看得出你今天有心事,好像很不开心。不妨说出来,看看我能否帮上忙?”
文杰苦笑了一下:“林将军真是明察秋毫。其实我在商场上你在战场上,感觉上颇有共通之处。你用的是刀枪,我用的是银子。大家都给看兵法用智谋,进而取得成功达到目的。不过有些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刀枪银子有时也无用武之处。”
“卓少爷所指何事?”林荣问道。
文杰叹了口气,低头喝酒。
林荣笑道:“我明白了。卓少爷是为女人吧?”
文杰想了想:“也是,也不完全是。这事牵涉太多的东西,一两句话也说不明白。”
林荣又摇了摇头:“别管牵涉多少东西,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用刀枪银子解决不了的?”
文杰也摇了摇头,然后举起酒杯:“林将军,今日此事全仗你鼎力相助。在下再敬你一怀。”
这一晚文杰又喝了个大醉,最后是林荣叫了一顶轿子把他送回家的。
怡和洋行的大班伍兆江娶了三房妾侍,加上正印夫人共四位太太。这四位太太共为他生了九个儿子。伍兆江是怡和洋行掌门人,而这九个儿子则使洋行的继承权牢牢地掌握在他这一房手中。可伍兆江却有一个心病,那就是没有一个女儿。伍家专用的算命师父师承江西龙虎山黄大仙一脉,是一个有本事之人。他就曾说过伍家阳气旺,长房必定都是生儿子的,但对于生意大有好处。所以伍兆江虽觉可惜,但也无奈。于是,他就格外疼爱三弟的独生女儿慧娟了。对于慧娟,伍兆江简直是视为己出。后来三弟媳去世,伍兆和带着女儿离开广州去了伦敦。伍兆江还为此失落了很长时间。每隔一两年,伍兆江都会亲自前往伦敦,去看三弟和慧娟。而每次慧娟回广州,都是伍兆江最开心的日子。
在伍兆江的记忆中,慧娟从未求过自己什么。但这一个晚上她气喘吁吁地敲开他的房门,求他帮忙办的这第一件事就让他犯难了。
俗语有道,富不与官斗。怡和行伍家在广州算是富甲一方了,但毕竟商字只有一个口,而且这个口还得小心翼翼地包裹在层层的外衣之下;官字就不同了,一顶帽子下面就有两个口。老祖宗造字的时候就已经向后人点明了这个道理了,从小在商场长大、目前又执掌着十三行龙头怡和洋行的伍兆江又怎么会不明白呢?更何况这次慧娟请他出面担保的以通匪罪入牢的谭和堂一家?
怡和行在大浪淘沙的广州商界屹立不动,这是他们伍家几代人艰苦创业守业的结果。伍兆江深知一诺千金的重要性,只要是他说出的话他答应过的事,他一定会做到。这也是怡和行成功的秘诀之一。然而这次实在有点难,伍兆江既想达成慧娟的心愿,但又没有十足的把握把谭家保出来,所以他考虑了很长时间。最后,伍兆江还是答应慧娟,自己会尽力而为。
这一夜,德轩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到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林天则是躺下就呼然大睡,天刚亮就起来了。他出门下了楼。这时天字码头上还是很安静,赶早的小贩们才刚开始6续挑着各自的买卖来到码头前不大的广场上。一层白色透明的雾霭飘浮在宽阔的珠江江面上,南岸的景致在弥漫的雾气中宛如海市蜃楼一般。
林天走到江边舒展了一下身子活动了一下腿脚,便回头在永济门走去。
永济门前士兵正在换防。林天留意观察了一下,看到守门的绿营兵对来往的行人的盘查如往常一样,十分松懈。城门前张贴告示的地方也没有贴着通缉德轩的告示。林天又沿着城墙向西走到了靖海门,也没见到有何异样,心才略略宽了一些。看来查抄谭和堂,在官府中并非一件大事。
为以防万一,林天故意又绕江边走了一圈才回到客栈。他把德轩叫了起来。两人匆匆洗了一把脸,便出门了。
这时天字码头一带已经十分热闹了。小贩们的叫卖声,拉车马匹的嘶鸣声,还有偶尔天字码头上渡船启航时船工的喊声连成了一片,交织出珠江岸边的一串晨曲。
“德轩,想吃点什么?”林天边走边问德轩。
德轩心不在焉地回答:“随便吧!”
林天在江岸边站定,四周看了看:“那好,我们去司徒伯船上去吃艇仔粥。”由于司徒阿兰经常去谭和堂,所以林天与司徒伯一家也认识。后来阿兰知道林天在教德轩武功,有时也缠着林天教上几招。
德轩点点头,跟着林天沿江岸向西走去。
除了渔讯期以外,每天清晨司徒伯的船都会停靠在天字码头一带的江边,扯上一面写着“艇仔粥”三字的小旗,煮上一大煲香浓的艇仔粥,赚点小钱帮补家用。年复一年,这早上两三个时晨的生意,却成了司徒伯一家的生活支柱之一。
德轩和林天走到司徒伯的木船前时,岸边摆放的木桌长凳上已坐满了光顾的客人,司徒伯夫妇和阿兰正忙得不可开交。两人见没有位置了,便在江边的捆缆石桩上坐了下来。
“阿兰,两碗粥四根油条。”林天向阿兰扬了扬手。
阿兰见到德轩和林天,便快步走了过来:“两位大哥,怎么坐在这里?还是请到船上坐吧!”说完,不由分说就领着德轩和林天往船上走去。
进了船舱,司徒伯也跟了进来:“少掌柜,你怎么还在广州城里呀?”
德轩苦笑着摇摇头:“我还能去哪里呢?”
“谭和堂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给赶紧逃呀!”司徒伯焦急地说。
“我不能逃。我们家是被冤枉的,现在我在想办法把家人救出来。”
司徒伯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们是被冤枉的。唉,这叫什么事情呀?”
阿兰端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艇仔粥和油条。她拉了拉父亲的袖子:“爸,你让谭大哥他们先吃点东西吧。”
“对,对。少掌柜,周先生,你们先吃东西。我先照应着外面去。”
司徒伯离开了船舱,阿兰把舱里沿江的窗户拉开,然后在林天身边坐了下来。
“得了,阿兰。你去帮司徒伯吧!”德轩对阿兰说。
阿兰看着德轩和林天,眼眶突然红了:“昨天我看着官兵封谭和堂,看着孙先生他们被抓。我好害怕,我又好想帮忙,可我、我……”说着,阿兰哭出声来了。
“阿兰,你哭什么呀?”林天放下刚刚拿起的油条。
“我怕以后都见不到你们了。”阿兰抹着眼泪。
“傻妹!你看我和你周大哥不是好好的吗?”德轩劝道。
阿兰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德轩:“那孙先生和老掌柜他们怎么办呢?”
林天说道:“谭大哥和我正在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阿兰这才停止了哭泣,但仍是一付忧心重重的样子。突然,她指着窗外的江面叫道:“哎,那船上不是慧娟姐姐吗?”她和慧娟也是在谭和堂认识的。慧娟比阿兰大两三岁,两人见过几次后甚为投契,便以姐妹相称了。
德轩和林天扭头望去,果然看到在不远处的江面上慧娟正侧坐在一艘小艇的前甲板上。小艇正向前方的天字码头驶去。
“慧娟是来找我们的。阿兰,你去把那小艇叫过来。”德轩对阿兰说。
阿兰点点头弯腰出了船舱,在甲板上朝江面扬着手,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慧娟姐姐,慧娟姐姐!”
德轩看到慧娟应声向这边望过来,便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冲她招了招手。慧娟让船工转了方向,小艇向司徒伯的木船划过来。
很快,慧娟上了木船进了船舱。她边向德轩和林天道早安,边用手绢抹着头上溅上的水珠。
“慧娟姐姐,你还吃鱼片粥吗?”阿兰问道。
慧娟点点头:“行。谢谢你,阿兰。”
阿兰转身出了船舱,慧娟在德轩身旁坐下,伸手拿起了一根油条:“我没吃早餐就出来了,饿死我了。”
德轩笑了笑:“那你快吃吧!吃完再说。”
阿兰也很快端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鱼粥进来。慧娟不顾粥热,就着油条吃了起来。
“慧娟,你倒是会吃!”林天笑道。
“我来过好几次了。司徒婶煲的粥真是好吃。你们知道吗?这煲粥的米要在煲之前两天就给先用盐和香麻油腌了。”慧娟前几天就专门来到司徒伯的船上,跟司徒婶学煲粥。她想着回伦敦后可以煲粥给父亲吃。所以现在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
三人在舱里吃完早餐,然后向司徒伯一家告辞回到了客栈。林天回房后把门关好,又把窗户打开,机警地向楼下看了看。
“德轩,我伯父答应帮忙了。”慧娟对德轩说。“他今天就到总督衙门去走动。”
“那太好了。”林天点点头。“我们这边再在臬台大人那里下点功夫。这样救人之事就更有把握了。”
德轩也感激地向慧娟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下以后,他说:“我们这就去找赵师爷。不过这事还给麻烦慧娟。林兄和我都不方便到臬台衙门去。”
“行,没问题。”慧娟爽快地答应。
“慧娟,你就把赵师爷约到臬台衙门斜对面的惠如茶楼去。我在那里等他。”德轩说道。
“不,惠如楼太多衙门里的人在那里吃午饭了。”林天插话。“那是把赵师爷约到城皇庙附近的祁福楼为好。”
德轩点头道:“就这么办。”
谭和堂出事,作为臬台大人师爷的赵玄很晚才知道。自从那天晚上在紫洞花艇之上被凯森一脚揣在胸口以后,赵玄回到家中便大病了一场。他虽然是将门之后,但出生时却未足月,所以自小便体弱。凯森那一脚正好踢在他的肺部,要不是谭照医术高明,悉心为他治疗,恐怕现在他还得躺在床上。不过,在家里静养的这些天,赵玄的脑子倒没有休息。他知道如果没有意外,姐夫张辅仁并无甚过人之处,这四品的臬台算是在仕途上到顶了。而自己这个师爷更是没什么大作为。连一个洋行的少东都可以拉着洋人欺负自己,他卓文杰不就是凭着家里有几个钱吗?!那么,如果自己要开一家洋行,这官场商场两条线都得给自己几分面子,那么不是应了广州人老说的那一句“猪笼入水”了吗?
赵玄终于把伤养好,回到了臬台衙门。这天下午就在他即将打道回府之际,却见到衙门的衙差和绿营兵押解着谭照一行人进衙门。赵玄吓了一大跳,更觉得十分奇怪。按理说臬台衙门里的事情,他是不会不知道的。上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谭和堂被绿营兵查封了,谭家上下连同药铺的伙计都被押到了衙门。带队的是被曾国藩派往广州,督导缉拿长毛残余的一名姓林的将军。而谭和堂被查封的罪名是“通匪”。
赵玄知道象谭和堂这种药铺,打开门做的就是悬壶济世的生意。而来帮衬的是什么人都有。偶尔来一两个当过长毛的光顾,是一点也不奇怪的事。
第二天一早,赵玄从府里回到衙门,与往常一样衙差给他倒上一杯茶,他慢条斯理地喝上两口,才开始看放在桌面的一叠公文。这天天气有点热,赵玄干脆把鞋都脱了。可他没看上两页,一个衙差便匆匆走了进来,对他说城里怡和洋行伍家的九小姐来访。
“伍家九小姐?”赵玄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现在他主要是负责臬台大人与各级衙门的联络工作,商务上的事则由黄维庄主理,所以他与各大小洋行并不熟络。但是对于广州城里商场上的事情,赵玄还是知道的。特别是象怡和这样的大行。怡和行现在是由大爷伍兆江掌权,而伍兆江没有女儿。那么这位九小姐就应该是……噢!是跑到西洋不列颠国伦敦的那个伍家三爷!他有一个独生女儿。对!是她。哎哟,伍兆江可是把她当作掌上明珠的。
“赵师爷,您看这见还是不见呀?”衙差看到赵玄愣愣地呆,便问道。
“什么见不见的?!”赵玄跳了起来,边穿鞋子边喝骂。“笨蛋!那是贵客!快请。要是得罪了她,坏了本大爷的好事,看我怎么治你?”
衙差被骂得晕头转向,正不知作何反应。赵玄已经穿好鞋子了。他一把推开衙差,往门外急奔而去:“看你这笨样!还是我自己去吧。”
慧娟第一次进衙门,所以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十分的新奇。就在她背着手,仰头四处看的时候,赵玄急匆匆地从里面奔了出来。
“哎哟,九小姐!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赵玄拱着手,满脸堆着笑。
慧娟微笑着向赵玄作了一福:“赵师爷有礼了。”
“九小姐客气了。小姐能来,那是令这衙门蓬荜生辉呀!”
“赵师爷,你知道我?我想我们没见过面吧?”慧娟眨眨眼睛。
“怡和行是商场楚翘,伍家九小姐的芳名我是慕名已久。今天得见乃是我的福气。”赵玄侧身领路。“九小姐,这边请。”
慧娟跟着赵玄走进东厢,衙差端上茶点。两人分主客坐下。喝过第一轮茶,赵玄放下茶杯问道:“九小姐,不知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呢?”
“赵师爷,其实今天我是想请你去见一个人。”慧娟不紧不慢地说。
“哦?”赵玄有些觉得奇怪。“谁这么有面子,能劳动九小姐芳驾出面相邀呢?”
慧娟轻声答道:“谭和堂的少掌柜谭德轩。”
祁福楼位于城皇庙小广场的对面。铺面不大,有三层。格局与广州城里一般的酒楼并无两样。下面是散座,二三楼是包厅。
赵玄跟着慧娟上了三楼,走进靠里的一个小房间。德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一见赵玄进门,德轩便站起拱手见礼:“赵师爷有礼了。”
“子邻,你我两家乃深交。何须客气?”赵玄也拱手还礼。
三人围着酸枝圆桌坐下,伙计端上几款精致的点心,又给倒上茶,便退了下去。
“子邻,昨日查抄谭和堂之事,我是到傍晚时分才知道的。”赵玄喝了一口茶,便先开口了。“负责此事的是曾大帅派过来追剿长毛残余的一个姓林的将军。我们臬台衙门和广州将军府的绿营兵,此次都受他的节制。”
德轩听到这位赵师爷一上来就要关门,便有点焦急了。他赶紧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赵师爷,那么你知道我父亲母亲他们现在关在哪里呢?”
在一般的情况下,对于这种事情赵玄肯定是三言两语便把对方打了的。可谭和堂与他们赵家有那么多年的关系,而且今天还是伍家九小姐出面相邀,赵玄不得不回答:“这我倒知道。令尊令堂都暂时押在臬台衙门里。”
“赵师爷,你也知道。我父母年纪都大了。能否请你在里面照应一下?”德轩诚惶诚恐地问道。虽然他是谭和堂的少掌柜,场面上的事情也见过不少。但这次事关一家大小的性命,所以也不由得他不低声下气了。
赵玄早已看透了德轩的心思。他一脸难色地皱着眉:“这个……”
“我也知道这事难办。衙门上下都要打点。”德轩停顿了一下,然后掏出了两张银票放在了桌面,推到了赵玄跟前。“你看看这个够吗?”
赵玄的眼角瞟到了银票的数额,心里不由得猛地一跳。这两张银票加起来,足可以买下谭和堂的分号。看来这次谭和堂的后台真的是怡和伍家这棵大树。他那一脸的为难在刹那间一扫而光了,紧接着的是满面的笑容:“子邻,你这就太见外了。不过你说得也对。这臬台衙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上下左右都要打点。你放心,令尊令堂在里面决不会受半点委屈。”说着,他把银票放进怀里,然后站了起来。“子邻、九小姐,这饭我就不吃了,现在我给回衙门照应一下。”
“那就有劳赵师爷了。”德轩站起拱手。
慧娟也站了起来。她想了想,说道:“赵师爷,我还有一事相询。”
赵玄回过头来,仍然是一脸的笑:“九小姐,尽管说。”
“如果我们要把人保出来,你看如何呢?”慧娟不紧不慢地说。
赵玄一愣,笑容渐收,表情变得很认真:“九小姐,你也知道。这谭和堂的案子是那位林将军负责的。别说我一个小小的师爷,就是我姐夫张臬台、张大人也不敢放人哪!”
“那……”慧娟还想说什么。
德轩按住了她,扭头对赵玄再拱了拱手:“对不起,赵师爷。这次真的麻烦你了。如果衙门里面有什么这事的消息,还请赵师爷告知。”
“这个一定。”赵玄点点头。“我如何通知你呢?”
慧娟接过了话头:“你就到河对岸找我可以了。”
“那好,那好。”赵玄点头哈腰地向德轩和慧娟拱拱手,然后离开了。
“这个滑头!”慧娟愤愤不平地说。
此时,林天挑帘从另一个小门走了进来,。他笑着说道:“赵玄没错是个滑头。但你让他把人保出来,也真难为他了。”
“林大哥,你怎么躲在那里呀?”慧娟问道。
林天在饭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德轩也坐了下来:“就是,这种小人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的。来,慧娟。别管那么多了,先吃饭。”
慧娟坐下,可还是一付忧心重重的样子:“那我们应该如何把人救出来呢?”
德轩无言可对,只是默默地吃着饭。林天若有所思,但也没有说话……
正值盛夏时分,赤热的太阳从清晨一直照到黄昏,诺大的广州城就如一个大蒸笼一般,那般热腾腾的空气弥漫在珠江两岸,直到日落以后许久仍未散去。广州人早已习惯了这炎热而漫长的夏季,黄昏时分不少人就开始从井里打上几桶清凉的水洒到门前的青石板上,然后把竹床藤椅搬到了那里,一家人就这样围坐在大街小巷的旁边,在昏暗的油灯下、在不远处大榕树和柳树上传过来的阵阵蝉呜声中度过一个夜晚。
午夜过后,暑热渐渐消去,从珠江吹过来阵阵江风,穿过狭窄的街道,把劳碌了一天的人们送进了梦乡。
林天躺在客栈的床上,听着不远处城门上的更夫敲过三更,便轻轻地坐了起来。他迅换上了一套黑色紧身的夜行服,从窗户跳出了房间。
今天晚上林天要去会一会他那位现任朝廷从五品游击将军的哥哥林荣。自从他在谭和堂门前见到了林荣以后,林天就知道自己迟早是要去找他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广州内外两道城门在午夜以后就关上了。如要有急事进出,要经过守城的绿营兵的盘查。
林天沿着外城墙走到了西濠涌与珠江的交汇处,又沿着涌边向北进了城。这天正是农历初二,天上没有月色。趁着微弱的星光,林天很快接近了将军府。他在将军府的附近观察了一会儿,现守卫相当松懈。这也难怪,这些年在北方英法联军打完了,就闹稔军;江南一带、两湖直到西南的四川,又都有太平军在跟清军打得天翻地覆。只是这广东一省,天下还算太平。偶尔有个山贼土匪小偷小摸,又哪个敢来到这个将军府的太岁头上动土呢?!整个将军府除了在正门象征性地站着两个昏昏欲睡的兵丁外,并没有其他的防守。
林天沿着墙角绕到将军府的东面。在东墙外有几株大叶的夹竹桃树,其中一棵离西墙只有三四尺,树杆有点往外倾斜。林天来到树下,往上一跃,左脚在树杆上一点,整个人借力窜上了高高的墙头。将军府内同样的一片寂静,林天在太平军时带领着将士攻城掠地,对这类府衙的结构和布局十分了解。他知道一般来说,府衙正殿是办理公务的地方,在正殿的后面有供官员一家和下人居住的院子。而府衙的东厢有数个房间,是专门招待来往办事的官员的,其中东厢的头一个房间则是为重要客人准备的。这次林荣和一众手下住在将军府里,肯定就是住在东厢,而林荣应当就是住在头房中。
林天轻轻地落到地面,沿着墙脚靠近东厢。由于他懂轻功,以前在太平军中侦察之类的事情都是他负责完成,所以现在重操旧业,林天倒也觉得驾轻就熟。
多年以来,林荣一直过着的都是刀锋舔血的生活。在太平军的时候如此,后来降了清军也是一样。这种生活使他养成了极其敏感的睡觉习惯,无论在什么环境下他都睡得着觉,可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又可以立刻醒来。
攻克金陵以后,特别是来到广州城这种远离刀光剑影的繁华之地,林荣一直坚持着的那种警惕,也慢慢地放松了。这天晚上,黄维庄又拉了他出去和几个一心要巴结他的商人喝酒吃饭。林荣酒量很大,就算一坛子白酒灌下去,也是浑然没事。但偏偏这晚他是洋酒米酒混着喝,直喝得有几分醉意,回到将军府倒下便睡去了。迷糊之中,林荣听到远处的更夫敲过了三更,不久他似乎又听到了窗外有一点声音……
林天已经靠近了东厢头房的门口。他轻轻地推了推门,虚掩着的木门打开了,出了一声不算太响的声音。林天迅地进了房间,扑向靠墙的木床……
刚才的声响使林荣的神经在刹那间紧张起来。紧接着,他听到门“吱”地被推开,一阵疾风向床扑来。林荣整个人已经醒了,但由于喝酒太多的缘故,反应仍然略显迟缓。他右手伸向靠墙一侧的床沿,那里放着一把短剑。自从他从军以后,就有了这个习惯,而这个习惯也多次救了他的命。
可这一次似乎有点特别,袭击者好像早就知道他在那里放着那把应急的短剑,一上来便直攻他的右侧……
林天知道林荣有睡觉时在右边放一把应急短剑的习惯,所以上前便以小擒拿手直取他的右侧。由于这招实在太出其不意了,一招便扣住了林荣的右手手腕。
林荣想拨剑的右手被制,左拳迅猛地击向对方面门,拳至半路突然往下一沉,变拳为掌插向袭击者的喉部。这招十分阴险而且狠毒,由于他拳时是攻其脸部,一般人肯定会见招拆招地防守的。所以林荣这一绝招的成功率几乎是百分百的。可这次的袭击者好象又是早料到他的变招,只见来人右肘扬起,正好把他的这一招化解,接着右掌一翻狠狠击在林荣的腹部软肋处。这一掌直疼得林荣眼前黑。等他缓过一口气,已经觉得脖子上一阵冰凉,一把短剑掠在了那里。
“说话声音小一点!”袭击者低声命令道。
林荣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与他兄弟林天的很相似,但他想林天应该早死在战场上了。于是,他定了定神,开口道:“兄弟敢夜闯将军府,果然够胆识!请问兄弟是哪条道上的?就算你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吧?!”
林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把短剑从林荣的脖子上放了下来:“大哥,我是阿天!”
林荣浑身一颤,缓缓回过头来。在黑暗中,他果真看到那个他以为已经战死沙场的弟弟林天站在他的跟前。刹那间,他整个人呆住了。
林天回手把剑柄递向哥哥:“我是太平军西路军翼王千岁麾下左路指挥林天。项上人头应该值多少钱?相信将军大人比我清楚。别客气,请取吧!”
林荣看着林天,眼眶里涌出了两行泪水。他没有接递过来的剑,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声:“阿天!你真是阿天。好,好。你还活着。”
林天见林荣不接短剑,便把剑放到了桌面上。他轻吁了一口气,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哥哥林荣。
林荣点亮桌上的油灯,藉着那昏黄的亮光他看清楚了弟弟林天的脸。林荣伸出颤抖的手握住林天的胳膊:“阿天,你知道吗?几个月前我从四川那边回来的兵士那里得知你们西路军全军覆灭的消息,就想你可能已死在乱军之中了。可没想到……”
“我命大,在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林天的手轻按在桌面上。他想起了那场在大渡河边的大血战,想起了那数万倒在血泊中的太平军弟兄,双手和说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林荣叹了口气,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阿天,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也别到处乱跑了,就跟着大哥吧!”
林天也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他冷冷地看着林荣:“跟着你当狗?!”
“阿天,什么狗不狗的?”林荣摇摇头。“当初师傅让我们下山从军,只是说让我们出人头地,可并没有说让我们跟长毛还是朝廷。难道你就真相信洪秀全天父天兄那一套?连杨秀清石达开都不信,不然怎么会有天京之变。妈的!自己人杀自己人,死了多少人哪?!那次如果不是你,大哥我也要死在那里了!”
林天默然无语。他不得不承认林荣刚才那番话有几分道理。
“阿天,别想太多了。听大哥的话没错!如果你真不愿意吃皇粮,那么就回广西去。我在柳州置了两套宅子,你嫂子和三个侄儿都在那里住着呢!”林荣继续说道。
林天缓缓地摇摇头:“不,大哥!我不能这样!做人给讲道义!我们可以不相信天父天兄那一套,但也决不能降清!多少弟兄死于清妖的刀剑之下?如果我就这样放弃了,以后如何面对死去的弟兄呢?!”
“那你要如何呢?凭你单枪匹马就想掀翻整个大清朝廷吗?当年长毛何等人多势众都办不到。阿天,也许有朝一日,这事情会生,但此时此刻这大清气数未尽。你又能干什么呢?”
林天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大哥,我们志不同道不合!我们都别再争论这些了。这次我来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林荣看着弟弟:“阿天,你我是同胞兄弟。有什么难处尽管说!”
“好!既然你还把我当作兄弟,我想请你放了谭和堂一众人。”
“谭和堂?”林荣皱了皱眉。他没有想到林天会提这样的要求。“你与这药铺有什么关系?”
林天还是摇摇头:“没什么关系!如果你不愿放,那把我也抓起来吧!说到底我才是真正的太平军嘛!”说着,林天站了起来。
林荣赶紧站起,按住了弟弟:“阿天,你这是何苦嘛!好!我就放他们一条生路!这总可以了吧?!”
林天向林荣一拱手:“那我就先行谢过了。大哥,保重!小弟告辞。”
“阿天!那……那我如何找你呢?”林荣有些焦急也有些无奈。
“我找你会容易一些!”林天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林荣的房间,再次施展轻功越墙出了将军府。
两天以后,广州城几大衙门和城门旁都贴出了告示,告示称广州城谭和堂药铺通匪,名下店铺及谭家大宅被查封,充公为官产。谭家父子的秀才功名被革除。念其初犯,谭和堂在广州城内一直造福于民,又有城内商贾绅士担保,故朝廷网开一面,谭和堂上下一众遣送回原籍云云。
慧娟是在天字码头上看到这份告示的。这天她是准备要到悦来客栈去找德轩和林天的,看到告示后她就立刻向客栈跑去。房间里只有林天一人正在收拾东西。
“林大哥,德轩呢?”慧娟急急地问。
“他赶去接谭老爷他们了。”林天答道。“德轩知道你会过来,让我在这里等等你。他今天就要随家人一起被遣送回乡了。”
“马上就要走?”慧娟有些愕然。
林天点点头:“可能现在已经到码头了。他们坐船走。”
“码头?”慧娟转身就往外走。“林大哥,你怎么不早说!他们在哪个码头?”
“应该在五仙门那边吧!”
慧娟不等林天的话音落地,已经跑下楼了……
五仙门码头斜对着海珠石,码头两面密密麻麻地停满了大大小小的木船。码头没有天字码头那样的排坊和迎客亭,只有用长长的大石板铺设而成的几十级台阶。台阶上架着一道道长长的木板,伸到泊在珠江上的木船上,上下船的人们在这一道道的木板上来往穿梭,情景十分热闹。
谭家十几口人是一清早才从臬台衙门放出来的。他们被领到衙门公堂之上,张辅仁张臬台坐在他的太师椅上没有说一句话,师爷赵玄煞有介事地宣读了告示。谭和堂一众人便被直接押到了这码头之上了。
德轩也是在清早在城门那里看到告示才知道父母等今天会被遣送回乡的消息的。他本想到衙门大门前等候父母的,可林天建议他虽然不算戴罪之人,但万事还是小心为上。所以提出德轩到五仙门码头等候比较好。
德轩在五仙门外等了一会儿,便看到父母和孙半仙等人被赵玄和两个衙差押着,缓缓走出了城门。见到在大牢里囚禁了数日的父亲母亲,德轩鼻子一酸,上前跪倒在父母跟前。母亲早己泪流满面,谭照想到祖上传下来的百年基业竟然毁于自己这一代,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谭家上下在五仙门前哭成了一片。
两个衙差想上前把他们拉上船,可赵玄挥手拦住了他们。等过了一会儿,各人的情绪稍为稳定,赵玄才走到德轩身边低声说道:“谭世伯、子邻兄,别的事情以后再说了,人是最重要的。”
谭照点点头。德轩站起向赵玄作了一拱:“赵师爷,这次全凭你在衙门里照应。在下铭记在心。谢谢!”
“子邻兄,不必客气了!”赵玄一付慷慨大度的样子。“还是快点陪着令尊令堂上船吧。子邻兄,到了新宁地界别忘了到当地的县衙签个到,把这封公函交给主事的。”说着他递给德轩一封用红蜡封口的信件。
德轩接过收好,再向赵玄拱了拱手,然后转身搀扶着父母走过摇摇晃晃的长木板,上了正在江水上微微晃动的木船……
赵玄和两个衙差看着谭家老小上了船,算是交了差,扭头回城去了。
德轩把父母扶到船舱里坐好,自己回到甲板上木然地看着岸上的广州城。
站在德轩身边的孙半仙长长地叹了一气:“没想到这眨眼的工夫,就什么都没有了。”
德轩咬着牙一言不。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说了一句:“该开船了!”
船工们整理好要运载的货物,准备收板解缆绳了……
从天字码头到五仙门码头,路程并不算远。但这时正是上午的繁忙时间,靠近岸边的江面上也停满了卖鲜菜活鱼的小艇,珠江岸边狭窄的堤岸上挤满了做生意的小贩和来光顾的人们。昨夜涨潮又把堤岸弄得全是湿滑的泥泞。如此,穿行其间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慧娟跑到五仙门码头时,浑身已被汗水湿透了,而且鞋子和裤腿上都沾满了泥。她在码头的人群中寻找着德轩,可是没有找到。回头望向江上,只见德轩正站在一条解缆的船上。刹那间,泪水涌出了慧娟的眼眶。她带着哭泣声叫了起来:“德轩!”
“慧娟?!”德轩应声望去,只见码头上慧娟头有些凌乱,楚楚可怜地站在那里。一时间,他不知应该如何是好,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哎,那不是九小姐吗?”旁边的孙半仙也看到了。他先向正在解缆的船工作了一揖,:“这位大哥,请稍等片刻。”然后他推了推德轩,示意他赶紧下船与慧娟告别。
德轩象做梦一般走过了栈桥,回到了码头,站在了慧娟面前。
慧娟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咬了咬下唇,一双大大的眼睛紧紧地盯在德轩的脸上,但没有说话。
德轩也看着慧娟,心中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堵在喉咙里又不知该说什么。他张了张口:“慧娟,我、我要走了。”
慧娟轻轻点点头:“一切小心。”
“你也是!保重。”德轩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向木船走去……
慧娟看着德轩上了船,看着船上的船工收起了架在码头石阶上的舰桥,看着木船缓缓地驶离岸边。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泪水再次涌出,在她的脸上尽情地流着。
“慧娟。德轩会回来的。”不知什么时候,林天也来到了码头,站在了慧娟身边,与慧娟一起目送的渐行渐远的木船。
“林大哥。”慧娟赶紧擦了一把脸。
“相信我,不用等多久,德轩一定会回来。”林天背着手,凝视着江面。
慧娟轻叹了一声:“我知道。”
林天回头看了看慧娟:“慧娟……”
慧娟苦涩地一笑:“林大哥,什么也不用说了。谭和堂没了,你准备去哪里呢?”
林天想了想,答道:“我想到新宁去走走,到德轩家去。他们一大家子,有老有小。不容易!我去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慧娟点点头,感慨地说:“德轩有你这么一个朋友真是幸运。”
这时,江面上起风了,接着天空飘下了丝丝细雨,逐渐地雨越下越大了。雨丝飘落在慧娟的脸上,与泪水溶合在了一起。
早上,林荣差人把文杰约到了将军府,告诉他谭家一家老小今日将被遣送回原籍新宁。文杰听后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林将军,我们到五仙门外的望江楼饮茶吧!那里的虾饺是用新鲜的河虾和嫩竹笋造的,堪称一绝呀!还有蟹肉蟹王烧卖,不可不尝。走吧!”
就这样,两人乘马出了内城的归德门和外城的五仙门,来到了望江楼。
望江楼酒家就在五仙门码头旁边。酒家楼高三层,是江边一带最高的建筑物。不过这个纪录即将被离它不远处那幢法国人建的圣心教堂代替了。
望江楼建于乾隆年间,原来是一个福建来贩盐的商人修建的,十多年前才转给了现在的老板。这位老板虽然没有功名,但却颇有学识,而且写得一手好字。于是,这望江楼就成了他展示才华的地方了。三层的餐堂,由下而上挂满了字画,这份风雅吸引了不少达官贵人,更何况登楼远眺,珠江两岸的景色一览无遗呢?所以尽管望江楼各式菜肴均定价不低,但一年四季一日三餐,这里都是高朋满座。
文杰也是这里的常客。不过他倒不是附庸那份风雅,而是这里靠近经常要打交道的粤海关。求人办事就给请客吃饭,还要找一个大家都方便,坐得舒服,吃得开心的地方。如此一来,这望江楼就成了选了。
此刻,望江楼上客人并不多。饮早茶的时间刚过,午饭时间又没到,同时今天天色不好,江面上烟雨迷朦的。所以观江景的文人墨客也没有一个,顶层只有文杰和林荣两个人。掌柜的亲自奉上一壶上好的铁观音,又让伙计揣上几款精美的点心,与文杰寒暄了几句后便下楼了。
“林将军,不要客气。”文杰拿起茶杯,对林荣说。
林荣一笑:“三少爷尽管放心,我不会客气的。说得也是,肚子也真饿了。”
两人对坐着,喝茶吃点心,东拉西扯地谈了一会儿。林荣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这会儿谭和堂那一大家子应该押到码头上了吧?!”
“噢,是吗?”文杰挟起一个虾饺放进口里,边嚼边扭头望向江边码头。看着德轩扶着满脸悲哀的父母上船,他脸上并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只是很专注地看着。一直到慧娟赶到,德轩又回到岸上,文杰的眉头才稍稍动了一下。又过了一会儿,德轩再次离开了码头回到了船上,紧接着船离开了五仙门码头,驶向宽阔的白鹅潭江面……
文杰站了起来,离开座位走到了旁边的露台上。他目送着德轩乘搭的木船渐行渐远,轻叹了一口气,似乎自言自语地说:“就这么走了,就这么完了。”
珠江江面上在雨幕中越来越显得朦胧,很快那艘木船便消失在一片茫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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