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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屠杀

wwW.前蜀吏部侍郎平章事韦庄直到死去也无法忘记那次奇怪的邂逅.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公主,一个将要病死的穷书生,两个原本身份悬殊毫不相干的人,却在那间黑暗潮湿的破败民舍里,相互改变了对方的一生.
"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不回到宫里,她告诉我说,一个动辄背负亿万苍生命运的家族,是比不上一个普通农家快乐的."卧病在床的韦庄对围在身旁的子孙们喃喃讲道:"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个家族效忠啊,可我始终想不明白"

回到广明二年二月的那天,韦庄已经昏迷了两个时辰,此刻才渐渐苏醒过来.他慢慢睁开双眼,一个纤细而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呜,呜!"那个身影见韦庄有了动静连忙奋力的挣扎起来.

"你,你是何,何人"韦庄吃力的问道.

"呜"那身影只是呻吟.韦庄见那他不回答,便朝他爬了过去.

"是,是个女子!"爬到跟前的韦庄抬头一看,眼前这人赫然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虽然这个女子披头散发,还被人用麻绳捆着,嘴里塞着干草,但任然难掩其脱俗的气质.韦庄伸手想替那女子取出嘴里的干草,但那女子却吓的向后一缩.

"别怕,姑娘,在下韦庄,草字端己,是到长安应举的书生,没有恶意."韦庄解释道,又试探着将手伸了过去,这次那女子没有再躲开.

韦庄取出那女子嘴里的干草后又向旁边爬了几步,翻身靠在女子对面的矮墙上.

"谢,谢谢."女子小声的道了声谢."真是对不住,在下病了好些日子,现在使不上劲了,不能帮姑娘解开绳子."韦庄抱歉地说道.

"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韦庄问道.

"妾身适才被贼寇捉住,是被他们关到这里的."

原来这个女子正是刚才险遭不测的永寿公主.永寿公主在被扔进屋子后,发现里边居然还与另一个人,便使劲挣扎着希望那人能过来救她.可她动了大半天,那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永寿公主认定那个人定是死了的,便心灰意冷的躺在那里,可就在她几乎彻底绝望时,那个"死人"竟然动了起来

"敢问姑娘芳名?"韦庄见这个女子气质脱俗,被贼人捉住却没有被加害而只是关了起来,韦庄心想她应该是个身份不凡之人.

"你我都成这样了,知道姓什名谁又有何意义,不过韦先生想知道也是不妨,妾身姓谢,乃是长安东市"醉月楼"的歌姬,方才多亏有官军袭贼,小女子才保住了名节."永寿公主自幼在深宫长大,见过的勾心斗角太多,就算再没心思,也看得出韦庄那点想法."大家互不相识,多份戒心总是好的."永寿公主心里想到,索性便给自己拟了个歌姬的身份.

"官,官军!"韦庄听到这个消息浑身一怔,只觉的内心气血翻涌,疲惫的神色一扫而空.

"姑娘可知,官军有多少人,来自何处,是朝廷的神策军,还是前来勤王的各道援军?"韦庄激动的问道.

"这,这本公,贱,贱妾怎么知道啊,先生."永寿公主好奇的望着眼前的中年男子,这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读书人,双眼里似乎放着出了光来,方才满脸的病容此刻竟一扫而空.永寿公主不禁笑出声来.

"姑娘,你笑什么?"韦庄回过神来,奇怪的望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美丽女子问道."先生这样的人在长安城可真少见呢!"永寿公主一边笑一边说道:"对大唐充满了信心."

"这是在下的信念罢了."韦庄回答道.

"哈哈,先生真是一个严谨的读书人."永寿公主笑道.

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不知几个时辰,似乎忘记了他们一个快要病入膏肓,一个或许会被黄巢的士兵加害

"快日落了,没人来."永寿公主突然说了一句.

"哦,或许那伙贼人忘了,或许他们已经被官军给杀了."韦庄应声道.

"谁知道呢,或许咱们都逃过了一劫!"永寿公主望着屋门笑着说道.

"也许吧"

广明二年二月的那个黄昏,韦庄和永寿公主就这么在黑暗潮湿的小屋里聊着.他们不知道的是,几个时辰前一队穿着唐军铠甲,披着黑色斗篷的骑兵小队从长安明德门外冲进内城,一番肆意砍杀后,这支奇怪的骑兵高唱着雄浑的战歌,又从启夏门冲了出去.黄巢的军队拼死阻挡,却如同螳臂当车一般毫无作用.那一支把永寿公主关起来的黄巢骑兵更是在启夏门一战中全军覆没.

包围这支骑兵的黄巢大军只听到了震颤人心的军歌,望见绝尘而去的战马.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他***,快去禀报黄王!河东李克用的军队到了,官军很快会向长安反扑."一个归顺黄巢的唐军降将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

"速请黄王从前线急调大军回京支援.妈的!这群沙陀妖兵,竟然一兵未损!"这个看上去已经有了老态的降将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永寿公主轻轻踢了一下已经沉沉入睡的韦庄,小声唤道:"先生先生,醒醒,街上很乱啊."

韦庄因为严重的伤寒,此时已经全身乏力,恨不得就这样睡上几日,却被永寿公主这么一踢惊的顿时睡意全无.

"姑娘,何事?"韦庄伸手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先生,你没听见么?"永寿公主说道:"外面好像在抓人呐."

"我去看看."韦庄说罢翻过身子,爬到两步外的屋门前,轻轻将门拉开一道缝向外窥去.

门外的朱雀门大街上,大批军队正举着火把四处搜查着什么.他们撞开每间屋子的大门,然后提着刀冲进去,从里面抓走一些男女并把他们推到大街中央聚集在一起.

"是怎么回事?"永寿公主有些不安的问道.

"糟糕,那些乱贼好像在搜什么人,就快搜到这里了!"韦庄有些慌张的回答道.却听见外面有一个震山的声音说道:"黄王令!搜查全城!凡疑为唐军细作者,就地正法!杀无赦!"

"他们在找细作."韦庄转头对永寿公主说.

永寿公主见黄巢的军队不是来搜她的,便暗自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即使黄巢的军队不是在找她,这般搜查下去,迟早也会把她二人给搜出来,不免又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站住!抓细作!"

这时门外突然一阵骚动,韦庄赶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被集中在大街中央的人群里突然冲出一男一女,跌跌撞撞的向明德门跑去.

"射死他们!"那震山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上百支弓同时对准了那对男女."放箭!"一声令下,百支利箭呼啸而去,刹时将那对男女射成了马蜂窝.

"一定还有奸细!奉黄王令!宁杀勿漏!统统杀了!杀!"

黄巢大军听到号令,立刻挥刀向大街上手无寸铁的人砍去.顿时,朱雀门大街上哭喊声,哀求声,喊杀声混成一片.

"天呐,他们,他们"韦庄面对这血腥的一慕,惊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怎么了,他们怎么了!?"永寿公主看着眼前浑身颤抖的韦庄,吃惊的问道.

"这些都是人啊!"韦庄瞪大了眼睛,口中不停的重复着.

"他们怎可以草夺性命!"韦庄的震惊最终化为了满腔的愤怒,他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右手一把拉住门扣想要冲出这屋子去.他要阻止这种禽兽般的行为,他颤抖的左手摸向腰间

"先生!"永寿公主慌忙大声喊道.韦庄愣了一下,回头望着她.

"这就是乱世啊!"永寿公主喊道:"没人可以阻止,没人可以逃避!"

韦庄拉在门扣上的手松了下来,他靠在墙角缓缓坐了下去.

"我的剑我把它卖掉买了粮呵,我给忘了."韦庄拍了拍空空如也的腰间苦笑道.

门外的吵闹声渐渐停止了,长安的夜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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