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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天强道:“胡女侠,我正要说呢。”舔了舔嘴唇道:“我按洪师兄吩咐,今日一大早备马,从南门绕过来,欲上官道,前往云南。哪知没走上二里路,却见前面有个中年穷酸秀才,倒骑着毛驴,悠哉悠哉地在道上蜗行。我待从左边越过去,那毛驴却堵住了道左,我待从右边越过去,那毛驴却又堵住了道右。”
胡宜秋道:“你怎么不喊他让开?”
余天强道:“谁说没有喊他?我道:‘这位先生,在下有急事要赶路,请让个道儿。’他好像没有听见,依然是悠哉悠哉的。那时我心急如焚,真想打他一鞭子,却强忍住了,觉得打一个不会武功的穷秀才终是不妥。此时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我定睛一看,原来那秀才在驴背上睡着了。我大声喊道:‘这位先生,请借个道儿!’声如巨雷,也没能惊醒他。”
胡宜秋道:“你何不用鞭子打他的驴?”
余天强笑了笑,道:“胡女侠像是在场看见似的。我也真恼了,举马鞭向驴**抽去,岂料那驴似乎长了后眼,向左一跃给避开了。我随即想到,这秀才大概是衡山派的,有意来戏弄我,阻我赶路,遂挥鞭向他头上猛抽。不知他使的什么手法,将鞭子硬生生夺了过去,怒道:‘你这厮怎么打人!’我道:‘抱歉,抱歉。在下不是成心要打先生,只是在下有急事要赶路,请先生借个道,喊了数声,先生不理,才举鞭想吓唬一下,先生受惊了。’那秀才道:‘你这厮好狡辩,若不是我先生突然醒来,头上岂不是给你打一个疙瘩?’我道:‘原是在下不好,恕罪,恕罪。请先生借个道。’那秀才道:‘这道路也不是我家的,你走你的,要我先生借什么道?’我道:‘先生的驴儿左右行走不定,在下无法通过,故而请先生借道。’那秀才道:‘这道路也不是你家的,我先生的驴儿爱怎么走便怎么走,你管得着么?’”
胡宜秋道:“这穷酸太也不讲理了!”
余天强道:“我急着要赶路,他却来与我寻耍!我大怒道:‘朋友请让开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秀才道:‘我先生许多时候没吃酒了,能吃一杯罚酒也不错。’我抽出长剑,一连攻了十余剑,都被他用马鞭化解了。他并不还招,却斜着脑袋道:‘九华剑法果真利害,杀得我先生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佩服,佩服!’你想,我的马鞭给他夺了去,攻了十余剑又奈何他不得,他却来称赞我的九华剑法,显是反话讥笑,且有藐视我九华派之意,我当下说道:‘在下晚生末学,技艺不精,并非九华剑法招式不精,先生不可弄错了。’那秀才道:‘我先生只说九华剑法果真利害,并没说阁下果真利害呀,怎的弄错了,倒要请教。’”
胡宜秋笑道:“这人说话似乎比九华剑法还要利害。”
余天强道:“我知道今天遇上了高手,但又似非衡山派的,不知他用意如何,眼下他阻我去路,说不得只有攻他。我又攻了他十余剑,那秀才仍以马鞭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并啧啧道:‘好威风呀!有本事在此持强凌弱,为何不去南关打擂?’我心头一怔,想道:他怎的知道打擂之事?当下抱拳道:‘何方高人,乞望指教。’那秀才道:‘什么高人低人的,我先生看你这人笨头笨脑。涸辙之鲋仅须斗升之水,奈何远汲西江?待你引西江水至,你师兄已在干鱼店中了!’”
胡宜秋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廖展雄道:“他说的是《庄子》中的一个故事,云:战国时的庄周家里很穷。有一次,他去找监河侯借粮食。监河侯道:‘好,我将收得采邑之赋,将借给你三百两银子。’庄周忿然作色道:‘我昨天来的时候,正在路上走着,忽听得路旁有呼救的声音,回头一看,见车辙中有一条鲋鱼,快要干死了。它说:你能不能给我斗升之水,救救我的命?我说:可以,我正要到南方去见吴越之王,我把西江之水引来给你,行么?鲋鱼说:我只要得到斗升之水便活命了,你却这样回答我,竟不如早些到干鱼店去寻找我。’”
余天强道:“我也看过《庄子》中的这个故事。当时我道:‘我知道远水救不了近火。不管斗升之水也好,西江之水也好,眼下是没有水,不得已而为之。先生何言我笨头笨脑?’那秀才道:‘既知远水救不了近火,你师兄叫你去云南,你却为何要去呢?岂非笨头笨脑?’我一时答不上话来。他与刚才刘将爷说的一样,道:‘你师兄与你说的话我先生都听见了,唉,可谓用心良苦!他不想倾巢遭劫,留下了你,日后好为他报仇。’我立即省悟,说了声‘谢谢先生指点’,掉转马头,便往回走。那秀才道:‘且慢!’我道:‘前不让前,回不让回,先生竟欲何为?’那秀才笑了笑道:‘我先生给你找一斗水如何?’我怀疑道:‘你……’那秀才道:‘不是我先生,是我先生给你找一斗水。你前去西边官道,看见一辆华丽马车便是。你可求救于廖大侠,他会援手相助的。’说着从袖中拿出纸笔,在笔头上呵一口热气,写了几个字,捏个纸团,连同马鞭掷给了我,掉头向东而去。”
胡宜秋道:“你没问他姓名?”
余天强道:“我接过马鞭、纸团,展开纸团一看,上写‘同门遇难’四字,一时不解,呼道:‘喂,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他道:‘见廖大侠便知。’倏忽不见。我催马西行,心中滴咕:‘同门遇难’,这廖大侠显是我九华派同门,而在九华派中没听说有姓廖的呀。只听师父说过,掌门师祖收了个关门弟子,记不清是否姓廖;若是掌门师祖的弟子,当是我师叔,定有绝世武功,岂惧贾海青!这下振南镖局有救了。一时高兴,精神倍增,举目一看,便见这家酒店门首停了一辆华丽马车,于是跨了进来。”
胡宜秋道:“不相信廖师叔的武功,故此一试。”
余天强赧颜道:“我进了店后,听诸位说话,才知谁是廖大侠。一看廖大侠只有二十多岁,心里凉了半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怎会有绝世武功?继而又想,有无本领,不能以年龄长幼度之。姜太公、百里奚耄耋之年机遇周文王、秦穆公,出将入相;甘罗十二岁说赵割地,拜为上卿,周瑜二十四岁领兵东吴,受委中郎将,皆是年少有为。是以我生了试一试廖大侠武功的念头,如若他武功平平,也不必请他助拳了。再者,廖大侠是否我九华派同门,不试武功又怎能知道?”
胡宜秋道:“余大哥,试出廖大侠九华派武功了么?”
余天强道:“我用九华派三绝之一金钱镖手法抛出酒杯,来试廖师叔,而廖师叔抛杯的手法,开始像金钱镖法,后来突然下落,却又不像,这就把我弄糊涂了,因此不敢相认。待廖师叔说出掌门师祖他老人家法号,我才不再犹豫,拜见廖师叔。”
廖展雄道:“九华三绝精深博大,玄妙无俦,无论九华剑法,金钱镖法,百步腾空术,均以雄厚的内功作基础,才能做到随心所欲,收发自如。刚才我那抛杯的手法,是金钱镖法中的绝招‘金钱三叠’。”
余天强道:“惭愧!”心道:我已三十出头,内功竟不如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廖展雄似乎看出这一点,笑了笑道:“余大哥不必惭愧,我自幼机遇金丝鳝王,**了鳝王之血,是以内功深厚,非常人可比。”简单地说了包河遇金丝鳝王的经过。众皆惊异。
胡宜秋眨了眨眼,道:“适才雄哥讲‘金钱三叠’我就不懂了,明明是十个酒杯叠在一起,何以称之为‘三叠’?”
廖展雄笑道:“‘三’字只是多数的意思,并非实指,就像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一样,并不是说只有三座山、五个湖。唐人诗曲有‘阳关三叠’,恩师便给金钱镖法的这一绝招起了个雅名:‘金钱三叠’。”
刘果安道:“唐人王维有诗‘渭城曲’,曰: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诗中说到‘阳关’,不知‘阳关三叠’与‘渭城曲’有无关系?望廖大侠赐教。”
廖展雄道:“‘赐教’二字实不敢当。渭城曲又名‘阳关曲’,阳关三叠源于阳关曲。古人为了使诗符合曲子的节拍,以便歌唱,于是在阳关曲上增添词语,并将阳关曲的第二、三、四句三个句子重叠一次,故曰:阳关三叠。元‘阳春白雪集’,收大石调,有阳关三叠词,曰:
渭城朝雨,一霎浥轻尘。
更洒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缕柳色新;更洒遍客舍青青,千缕柳色新。
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人生会少,自古功名富贵有定分,莫遣容仪瘦损。
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只恐怕西出阳关,旧游如梦,眼前无故人!只恐怕西出阳关,眼前无故人!
这也叫做瘦诗加肥。”
胡宜秋道:“既有瘦诗加肥,可有肥诗减瘦?”
廖展雄道:“有。若阳关曲,减瘦为:
朝雨浥轻尘,
青青柳色新。
更尽一杯酒,
阳关无故人。
减瘦后诗意却无大变。”
胡宜秋道:“依我看,这首诗减瘦不如加肥,加肥不如原诗。”
廖展雄道:“加肥是为了配曲需要,还说得过去,减瘦当真是其妙莫明。那只不过是文人墨客们闲极无聊,舞文弄墨罢了。”
余天强道:“说了半天话,我倒忘了秀才先生的这张纸条。”双手递给廖展雄,道:“廖师叔想是认识此人?”
廖展雄接过纸条,看上面“同门有难”四字狂草,笔法雄浑而苍劲,叹道:“这位高人数次救我,可惜缘悭一面,我正想寻他致谢呢。”当下问了那秀才的相貌。
余天强道:“这位秀才面孔端正而清癯,一双眼睛似乎有点像廖师叔。”廖展雄“噢”了一声,若有所思。
众人又饮了一会酒,廖展雄道:“刘将爷,看来我们只有耽搁一下了。天气寒冷,大家就在衡阳住一宿。好在此去福建不远,明晨四位将爷先走一步,直赴戚将军辕门交割军饷,我与胡姑娘在衡阳事情一了,便去福建,不知可否?”
刘果安道:“但听廖大侠安排。”
廖展雄又道:“我们今晚在振南镖局附近自找一家客店歇息,余大哥回去告诉洪大哥,不必来客店,明早尽管打擂,我给他掠阵。”
余天强道:“谨遵廖师叔吩咐。”众人到了衡阳,各自歇息不题。
次日天明,刘果安等人与廖、胡二人道别,径自东行。廖、胡二人跨上马,向关王庙擂台走去。
只见路上人头趱动,蜂涌而前,有人呐喊道:“快些走啊!听镖局的人说,今天洪镖头要亲自上擂,可热闹了,去迟了就看不到啦!”
廖、胡二人随人流到了关王庙前,那里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于是提缰走近人群,举目观望。但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座擂台,擂台两边擂柱上挂着布旆,写有对联;两擂柱之间扯一条布,写着横批,一如余天强所说。再看擂台中央,站立一人,年逾五旬,中等身材,紫微微的脸膛,二目有神,想是贾海青。
只听擂台上那人说道:“在下贾海青摆下此擂,今天已是第十二天,在过去的十一天内,连胜振南镖局五名好手。不知今日哪位高手上擂?”连喊数遍,无人应声。
贾海青又道:“我看洪镖头的压轴戏也可以唱了,何必躲躲闪闪,枉伤了手下镖师?”
话刚落音,台下纵上一人,年三十四五,四方白脸,宽肩窄腰,精神抖擞,人群中一片叫嚷声夹杂着喝采声:“振南大侠上擂了!”“好俊的身法!”
廖展雄道:“轻功不错。”
胡宜秋道:“且看他俩交手。”
洪天刚上台没说多话,只是一抱拳,道:“贾大侠请!”
贾海青微笑道:“在下盼洪镖头至今,终肯赐教,不胜荣幸!不必客气,洪镖头先过招吧。”
洪天刚道:“有僭了。”左掌护胸,右掌平伸,一招“丹凤朝阳”,平平按向对方左胸,招至半式,手腕微抬,却是指向“肩井”。行家出手,毕竟不同,在风度气质上,较那些镖师显得稳重而从容,台下又是一阵暴采声。
贾海青迎以左掌,右掌一招“惊涛拍岸”,拍向洪天刚肩头,洪天刚右掌尚未使老,闪电般地撤回,双掌外斫,“左右开弓”,切击贾海青两腕。贾海青手肘外弓,十指内收,一招“狸猫戏鼠”,叼对方双臂,洪天刚上身后仰,一招“锦鸡翘尾”,单腿踢其小腹。贾海青右手下沉,去抓他的足踝,洪天刚右腿着地,见对方上盘露出空档,左腿又起,踢他下颔。
看客们一个个全神贯注地望着擂台上二人过招,早已是眼花缭乱,此时只道是这一腿非踢中不可。哪知,贾海青虽上身前倾,手臂下沉,却在急切间脚尖点地,斜飘三尺,硬是让他躲过了这一腿。台下顿时轰然,齐声叫好。
这一腿躲过,贾海青的朱砂掌立即发招,一式“吴刚伐桂”,向洪天刚左颊劈去。洪天刚一闪身,已绕至贾海青背后,一招“五丁开山”,右掌向其后背拍下去,贾海青又是脚尖点地,斜飘三尺。二人出手迅捷,宛若闪电掣雷,刹那间已过了四十余招,尚且不分胜负。
廖展雄已然看出,洪天刚对贾海青的朱砂掌很是顾忌,不敢同他对掌,故以九朵莲花掌夹鸳鸯连环腿与他游斗。这几朵莲花掌是从九华剑式中化出来的。洪天刚使的九朵莲花掌,一招一式,虽属九华正宗,但每一招式中的变化,却欠精稔,不能完全发挥九朵莲花掌的威力。加之其内功尚欠火候,顾忌着朱砂掌,往往避实就虚,要想取胜,难之又难。而贾海青的一双朱砂掌,血红血红的,可见颇具功力,凭这一点,已占上风。
廖展雄正在思忖,忽见洪天刚一招“暗渡陈仓”,右手骈指如戟,疾点贾海青腋下“软哑**”,贾海青却从容不迫,缓缓地外翻左掌,切向他的手背。此刻,洪天刚由于用力过猛,身形前探,右掌已经递出,左臂自然下垂,天顶盖豁然暴露在对手面前,若是贾海青右掌拍下,那颗头颅必碎无疑。想到这里,廖展雄双脚一踩马镫,跃身而起,施展九华派的绝顶轻功百步腾空术,一招“大鹏展翅”,从看客们头上掠过去,飞落擂台,疾伸右掌,护住洪天刚的天顶盖,而这时贾海青“力劈华山”的一掌刚好拍下。只听得“砰”的一声响,贾海青“腾、腾、腾”倒退三步。两掌相击,掀起一股劲风,只震得布旆飘荡,擂台摇动。台下扬起一阵阵震天价的喝采之声。
贾海青立稳脚跟,见眼前站着一个青衫少年,大声喝道:“来者何人?”
廖展雄道:“在下九华派门人,南直隶庐州廖展雄是也!”
贾海青心头一懔,道:“是火烧白云观的廖展雄么?”
廖展雄道:“不错!”
贾海青道:“你为何害死我师弟五毒道长?”
廖展雄仰面大笑道:“我倒是想将他一剑两段,只可惜迟了一步,他却被自己豢养的飞天蜈蚣蛊咬死了,那是他咎由自取,岂能怨及别人!”
贾海青一时语塞,顿了顿,却道:“那你又为何要火烧白云观,叫我的师侄们无处安身?”
廖展雄道:“白云观是个魔窟,养了几十条毒蛊,害人无数,不烧掉它留着继续害人么?你的师侄们助纣为虐,不啻帮凶,在下念他们有悔过自新之萌,给他们一条生路,已是慈悲为怀,网开一面,难道还有什么褒贬?”
贾海青素闻五毒道长及其徒弟们的行径,也曾劝阻过,此时觉得廖展雄说的不无道理,是以支支吾吾,无法措辞。
廖展雄见状,知他不是不可理喻之辈,说道:“贾大侠是通情达理之人,在下非解,阁下何以强行出头,来砸振南镖局的招牌?”
贾海青道:“洪镖头剑伤了我的师侄温从育,且口出狂言,是以在下设此擂台,来领教领教振南大侠的绝世武功!”
廖展雄道:“贾大侠可知洪镖头在何处、因何事伤了令师侄?”
贾海青道:“上月洪镖头走镖云开大山,温从育与几个武林朋友去湛江有事,路遇洪镖头,洪镖头竟出言不逊,说什么‘我不是曾经说过不准你在江湖上走动,你怎么又走出江湖了?’难道天下大路只许他走,就不许别人走!”
洪天刚先对廖展雄施礼道:“多谢廖师叔相救。”廖展雄点头示意。
洪天刚说道:“贾大侠,那只是温从育一面之词,在下何曾说过那样的话?往年温从育调戏民女,在下曾经惩戒过他。他怀恨在心,上月竟邀集一伙乌黑,来劫在下的镖银,在下好言相劝,他只是不听,倚仗人多势众,打伤了在下的两名镖师,在下出于无奈,才动手的。试问贾大侠,若是你家来了明火执仗的强盗,你能袖手旁观,任其抢劫?”
贾海青半信半疑道:“会有这样的事么?”
洪天刚道:“贾大侠自可去问温从育。”
廖展雄道:“在下还有一事请教,洪镖头伤了贾大侠的师侄,贾大侠尽可去找振南镖局,奈何要‘拳打九华门派’?贾大侠不觉得过分了么?”
贾海青道:“湖赣两广原是我衡山派的地盘,十余年前,九华派门人洪天刚在我衡山脚下的衡阳开设镖局,其势力逐渐占有湖赣两广,我要将九华派的势力驱逐出去!”
廖展雄呵呵笑道:“贾大侠此言差矣!茫茫天宇之下,漫漫地壤之上,万民寻业谋生,这是常理。洪天刚设局走镖,堂堂正正,一不偷,二不抢,怎能说占人地盘?在湖赣两广,衡山派尽可开设镖局,九华派有谁不叫你开么?”
贾海青久居衡山,对洪天刚十余年来在江湖上的侠义行为岂能不知?内心自知理亏,但眼前面子上实在转不开,忖道:适才我是猝不及防,被他震退三步,若竭尽全力,未必败落于他。只要时间一长,他非中我朱砂掌之毒不可。主意一定,说道:“廖大侠初次出山,江湖上已是名声大噪,实乃九华派后起之秀,可敬可佩!在下欲讨教廖大侠三招两式,望不吝赐教。”
廖展雄心中了然,不在武功上折服他,这场纠葛不会收篷。适才已然试出他的功力,自已倾斜着身子横接他一掌,已震退他三步,若是正面对掌,至少能叫他倒退七步。虽然他朱砂掌利害,但我饮过金丝鳝王血,百毒不侵,他也奈何我不得。遂道:“在下后进末学,怎敢与贾大侠争一日之长,如今骑虎之势,不得已耳,还望手下留情。”一抱拳道:“请!”
贾海青也道:“请!”
洪天刚见二人过招,便跳下擂台。
廖展雄虽有恃无恐,但也不敢轻敌,一掌虚发,半途而止,以示礼貌。贾海青微微点头,表示赞许,似说年轻人本当如此,已然缓缓地一掌推至。
廖展雄斜飘二尺,使的是九朵莲花掌,一招“拍打莲蓬”,向贾海青左边“肩井”按去,看似从容不迫,其实迅捷之极。
贾海青心中一怔:好快的身法!挫身闪过,手拍对方小腹。廖展雄一个“旱地拔葱”,平地腾起,两腿连环,踢向贾海青左、右“太阳**”,也是九朵莲花掌夹鸳鸯连环腿的打法。
洪天刚站在台下,注目观战,暗地叫好,心道:这廖师叔年纪虽轻,却将一招一式使得丝丝紧扣,比我的九朵莲花掌夹鸳鸯连环腿要高明了许多!不知他能否对付这厮的朱砂掌?
擂台上二人拆了十来招,廖展雄仍是避实就虚,绕着对方游走。贾海青内心窃喜:他也顾忌我的朱砂掌!运动双掌,倏前倏后,忽左忽右,上下翻舞,进退有致,想迫廖展雄对掌。岂知廖展雄有意装出顾忌朱砂掌的模样,迷惑对方,欲寻机下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胡宜秋骑马在人群后看得着急,心道:雄哥临敌从不如此畏首畏尾,今天不知怎的?大声呐喊道:“雄哥,将他的威风打下去!”
台下人众正看得起劲,忽听后面传来娇呼之声,均回首一视,心道:哪来的这样俊俏的妮儿?
当廖展雄游走到正面,贾海青用足十成劲,双掌平推,两股掌风带着破空之声,以排山倒海之势,袭向廖展雄的胸膛,廖展雄也暗运十成功力,双掌迎了上去。四掌发出的内力,在中道交合,“砰”的一声,犹如闷雷,擂台为之摇晃。
贾海青给震得连连后退,急使个“千斤坠”,也未能稳住下盘,但觉对方掌心的内力如长江大河,源源不断地摧来,心想:此人内功如此浑厚,不在我师父之下,这下可完了。可是当他退到擂台边沿时,却忽然感到对方收住了内力,自己竟站住了脚跟。
此时廖展雄面带微笑,立于擂台中间,抱拳道:“承让了。”
贾海青羞愧交加,面孔涨红,道:“多谢廖大侠手下留情。”转身从后台下去,带温从育走了。
台下的武林中人,轰声叫好;看热闹的观众,其妙莫明,还在那儿发呆,过了一会儿,才似有领悟,也跟着呼喊起来。
廖展雄跳下擂台,洪天刚忙至当前,躬身施礼道:“多亏廖师叔挽救了振南镖局,请到小侄镖局一坐。”廖展雄翻身上马,与胡宜秋一起,在众镖师的簇拥下,走进振南镖局。
当午,振南镖局设下一席丰盛的酒宴,为廖、胡二人接风,由洪天刚、余天强及几个有头面的镖师作陪。宴上,众人自是相继向廖、胡二人敬酒,又说了许多感激的话。
三巡酒之后,洪天刚道:“小侄镖局内五名镖师中了朱砂掌之毒,命在垂危,还请廖师叔援手施救。”
廖展雄道:“我自要尽全力救他们,但不知能不能救得了。”
突然一个趟子手前来禀告道:“贾海青的下书人在门外求见廖大侠、洪镖头。”
廖展雄道:“请他进来。”
须臾,趟子手领进一个店伙模样的中年汉子。那汉子说道:“廖大侠、洪镖头,小人奉贾大侠之命,特来贵局送上一封书信以及一包药丸。”
廖展雄接过书信、药丸,打开书信一看,但见写道:“贾某一时糊涂,而误听敝师侄温从育之讹言。回后再三责问敝师侄,方知事情缘由。敝师侄已然知错,发誓痛改前非,以往诸事,还望洪镖头海涵。奉上朱砂掌解药五颗,以疗众镖师之掌伤。今日擂台之上廖大侠手下留情,贾某万分感激。廖大侠、洪镖头如若有暇,请至衡山一游,在下恭候二位尊驾,以尽地主之谊。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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