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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麻雀屠龙

近来的几个晚上，嘉靖一直都没怎么睡好觉。.26dd.Cn倒不是因为忙着跟女人颠鸾倒凤累的，事实上他已经接连着有十天没有找人侍过寝了。两件大事至今未有结果，他心中便好似压着两块大石，气儿都喘不顺畅，哪还有什么心情临幸后宫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妃子？
十日前，嘉靖在御花园将正在侵犯宁嫔的朱载坤抓个现行，紧接着，桃红又火上浇油地揭发太子谋反。两件事固然让他对朱载坤愤怒非常，可是过后细细琢磨，他却总感觉宁嫔与那宫女之言不能尽信。朱载坤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就算果真该死，也至少该让自己这个父亲看个明白不是。

因此嘉靖第二天一大早便传陆柄进宫，叮嘱陆柄一定要审出结果，看看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陆柄倒也积极，又是彻查东宫，又是将所有东宫中人逐个轮番审讯，可是太子这边的结果还没出来，那边马上又爆出了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雷坛的修筑出了大麻烦。

要知道此刻在嘉靖的心里，如果有一件事比吃了仙丹后临幸自己的妃嫔们更重要，那肯定是追查太子谋反的真相；如果还有哪一件事比追查太子谋反真相更重要，那便是关系自己寿禄以及明年百姓收成的雷坛工程了。太子就算真要谋反，也是必定成不了什么事，人都在诏狱里关着呢，还怕什么？可是雷坛的事，却是着实放松不得。本身为了雷坛的破土动工，嘉靖便费了不少周折，加上建筑规模不小，工期又紧迫，他一直都在担忧能否按时完工，现在修筑过程中居然出了事，他的**哪还能坐得住？

十月二十这天下午，陆柄终于来报告说调查雷坛修筑一事已经有了些眉目，明日便会将详细结果呈报，嘉靖才算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晚上还特地跟自己宠爱的曹端妃一起喝了两盅。喝完之后，连续几天没怎么睡觉的困乏劲儿再次袭来，嘉靖纵然有心，也是在提不起来那个精神头儿再去折腾春心荡漾的曹端妃了，三言两语把她打发走之后，立刻倒在床上睡得如同死猪一般。

午夜子时，天色越发阴沉，乌黑的云彩将弯弯的下弦月挡了个严实，紫禁城的大部分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一双显然是女子的芊芊素手，轻轻推开了通往乾清宫后进东西暖阁的大门。紧接着，十几个瘦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钻进去，又将门轻轻合上。

门口是条长廊，两侧是有灯的，不过里面的烛火略微有些黯淡。长廊的里侧，是一排紧闭的房门。

整个后进除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以及一阵阵有节奏的呼噜声，就是一片让人毛骨悚然的静谧。

呼噜声是从最靠近大门的那间睡房中传来的，通常情况下，能在这地方打呼噜的人只有一个，便是这班女刺客们今夜即将行刺的目标——嘉靖。

那间临门的睡房里也点着蜡烛，同样被嘉靖挑得很暗。借着那幽暗的灯光可以看到，整个睡房的下层只有一张大床，靠里墙摆着，上面的嘉靖被子也没有盖好，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中央，嘴巴还张着。

因为实在太过困倦，嘉靖几乎是躺倒便睡着了，连床边的金色绣龙床幔都没有放下。一群宫女很快便悄无声息地围到床边，杨金英、姚淑皋、关梅秀、陈菊花四人甚至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宽大舒适的龙床。张金莲和陈芙蓉则留在门口，负责望风。

宫女虽然有十几个，却都没有受过训练，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平时最重的活也不过是端一盆洗脚水。很明显，只靠双手的话，她们绝对杀不死人，而且她们也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才能仅用两只手、十根指头来杀人。

呼吸声更加急促，宫女们也越来越紧张。要知道，躺在她们身下的，可是永远高高在上真龙天子啊，与这人比起来，她们最多只能算一群不起眼的麻雀，只能遥遥地仰望飞龙在天。但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颠倒了，卑微的麻雀不但凌驾到真龙之上，甚至还在试图送这条真龙去见阎王。

哆哆嗦嗦中，杨玉香将准备好的凶器递给了身边的苏川药，苏川药则又递给了跨跪在嘉靖枕边的杨金英。那是一条粗绳，用从仪仗上取下来的细料花绳重新搓成，即使微弱的烛光下，仍然会泛起丝丝耀眼的明黄色。

姚淑皋则从邢翠莲手里接过了另外一件凶器——她们打扫卫生擦桌子时常用的黄绫抹布。杨金英悉悉索索将粗绳套在嘉靖脖子上，打了一个结之后，给了姚淑皋一个眼色。姚淑皋当即用黄绫抹布罩上嘉靖的脸，其余众女也各自依照当初确定的分工找好位置，将嘉靖的躯干以及四肢用力按住。

绳索的两头一头交给了姚淑皋，另一头则握在关梅秀手中，随着杨金英开始掐住嘉靖的脖子，刺杀行动进入**，其余众女也都咬紧牙关开始拼命用力。

过度的紧张，加上过度的用力，几个宫女脸上很快便见了汗，嘉靖也终于睁开了双眼，却不是被绳子勒醒的，而是被身上众人给压醒的。因为绳子被过于紧张的杨金英系成了死结，任凭姚淑皋关梅秀两人将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也没让那粗绳打成的圈套缩紧哪怕一分一毫。虽然绳子不会让嘉靖喘不过气，但是杨金英掐脖子的双手会，而且身上又趴了好几个宫女，醒过来的嘉靖自然本能地想要呼喊，可是他的嘴被那个黄绫抹布堵住了，根本喊不出声来，只能发出沉闷的“唔唔”声，同时脸红脖子粗地大力挣扎。

可就是这种徒劳的挣扎，嘉靖也没能坚持太久。他当皇帝这二十多年的生活实在太过糜烂，整天除了跟群臣勾勾心斗斗角，便是玩女人，吃春药，再玩女人，身子早就被掏得一空，现在又要在紧张恐惧的情绪下做剧烈运动，自然很快支撑不住，没一会儿，便连累带喘不上气儿，晕了过去。

可惜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历史的结局早已注定。就在这场闹剧般的行刺接近尾声之时，异变再次发生，在门口望风的宫女张金莲终于受不住那种巨大的压力，彻底崩溃，哭喊着直接跑向后面的坤宁宫，找方皇后通风报信去了。本来就不太赞同这次刺杀行动的陈芙蓉则悄悄地将睡房里的灯火挑亮。

等众人发现那绳套根本就没有勒紧嘉靖的脖子，杨金英手忙脚乱地想解开重新打结却怎都解不开时，得到消息的方皇后已经孤身一人火烧火燎地跑来了。

“你们这班贱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皇上，不怕千刀万剐株连九族么？还不马上束手就擒！”钗发横乱，衣衫不整的方皇后一进门，看见宫女们的夸张动作，便立即冲上前去，大声怒斥。

对于这班宫女下人来说，皇宫里的主子，哪一个不是老虎**摸不得，换在平时，皇后一怒，这些宫女自然会吓得手足无措，跪地求饶，根本不敢拂逆半分。可如今，莫说是老虎**，这帮疯狂的宫女们连真龙天子的脖子都给勒上了，还会怕一个同样是女人，而且势单力孤的皇后么？已经杀红了眼睛的姚淑皋对着方皇后胸口便是一记粉拳，方皇后被打了一个趔趄，捂着胸口愣在那里许久，才反应过来，立即撕心裂肺地大声呼喊救命。

几名宫女见势不妙，立即冲到方皇后跟前，捂嘴的捂嘴，束手的束手，费了不少力气，又将方皇后控制住。

“快——快些把灯吹熄了——”其中一个叫王秀兰的宫女还算清醒，见事情已经暴露，马上碰了一下身边的陈菊花。

陈菊花大脑早已经一片空白，闻言机械地走到桌旁把灯吹灭，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皇后的呜呜声，厮打声，以及粗重的呼吸声。黑暗没有持续多久，烛光再次燃起，众人不由都看向放着蜡灯的桌子，却是后宫总牌陈芙蓉又把灯重新点上。

伴随着烛火的光明一同降临的，还有听闻消息后急匆匆赶来的后宫管事，以及一大帮司礼监小太监。杨金英等宫女见状，知道大势已去，全部失魂落魄地摊了下去。她们曾经无比接近成功，却是一个愚蠢的死结，葬送了所有的努力。

麻雀终究还是麻雀，团结起来的它们或许有与真龙相搏的实力，却仅仅是因为从来没敢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毫无准备，而最终功败垂成。

运乎？命乎？心也！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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