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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念起念灭

申时三刻，夜幕已临。后花园万春亭的也沉浸在一片静寂之中。这万春亭于嘉靖十五年建造，坐落在景山中峰，正位于紫禁城南北中轴线上，并不是一座简单供人休憩的亭子，而是在亭里供奉着一尊毗卢遮那佛。
来的路上，朱载坤一直在纳闷，宁嫔约他这个时刻见面，又是这么个地点，到底想干什么？今晚不是钱德祥当值，朱载坤也没敢带他来，毕竟他和宁嫔之间，可是有一些绝对不能让嘉靖知道的丑事。

一路为了避人，朱载坤左拐右拐，走到地方时，就见宁嫔早已候在那里。皓白的月光下，她上身穿一件暗红色鸳鸯纹对襟襖儿，下身是同色海马团纹裤，外罩一件淡紫反毛带茸边儿的比甲。头发高高挽起，蟠曲交卷，梳成盘桓髻，虽然等了有些时候，仍是一脸安定地站在那里，过往的两条通道上，早有两个丫鬟把守着。朱载坤记得站在他对面远处的那个，依稀像是宁嫔宫里的婢女杨金英。

“你终于来啦，人家还以为你个没良心的，不会来了呢？”见到他，宁嫔婉然一笑，大眼睛眯成两道月牙。这女人样貌并不能称绝色，只是皮肤特别光滑细嫩，又长了一双祸媚众生的桃花眼，而且似乎受过什么训练似的，一举一动无一不浪，一笑一颦无一不骚，若她存心勾搭人，怕是只有宫里的太监才不会上钩了。

一直以来，朱载坤都不愿意想她，甚至不敢稍稍触及那些埋在深处的记忆，就是因为深知她的厉害。这刻朱载坤见她又使狐媚子，不禁狠咬了下自己嘴唇，心中不断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眼观鼻鼻观心地沉声道：“宁嫔娘娘找我何事？”

“哟，瞅你那样儿，倒像人家是勾魂蛇蝎似的。你就放心吧，我的大少爷，吃你也早吃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宁嫔看朱载坤甚至都不多看自己一眼，吃吃一笑，随即收起笑容，惆怅地一叹，低声道：“咱们两个，或者是都有些龌龊事让对方把着吧，我见到你，反而常常没耐心玩对宫中其他人那一套。罢了，我也不藏着掖着，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朱载坤根本没有心思赞叹此女变脸之快宛若翻书，只是不住四处查看，低声道：“我不能逗留时间太长，你能这样最好——”

看到朱载坤东张西望小心翼翼，一副做贼的样子，宁嫔又忍不住似笑非笑道：“金英和妙莲两个都是我的人，有什么动静她们会告诉我的，不用担心。我听说你这段日子很得皇上和皇后欢心呢。是了，你为了保住太子之位，最近忍得很辛苦吧，竟然一个多月问都没问人家一句，有时候，人家都以为你死了呢。”

朱载坤终于有些不耐烦，这女人刚才还一副欲入正题的样子，现在又开始撩拨自己，哼道：“你找我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宁嫔的脸色终于正经起来，神神秘秘道：“你呢，一直在费尽心力在皇上那里提升自己的地位。而我，也同样如此。这是为何？因为我们本来在皇上那里都没有什么地位，而且我们都不喜欢这种朝不保夕的感觉，更不满足自己目前的处境，是吧？”

朱载坤知道她还有下文，只是敷衍地点点头。宁嫔继续道：“所以呢，我有了一个计划，一旦成功，就能让咱们两个都走出这苦海。不过，这可不是件容易实现的事，而我又是一个女人。所以，在我找到一个能靠得住的盟友来帮我善后之前，我不会冒然去做。”

朱载坤内心一阵突突——这恶毒的女人，不会是要把嘉靖弄死吧？想归想，他脸上露出的却是欢欣之色：“好啊，如果你能做到这个，我自然高兴得很。不过我有点怀疑，你要怎么做才能实现你说的种种情形呢？”

宁嫔轻描淡写道：“这个说起来，其实也再简单不过，只要推你坐上皇帝之位不就可以了？”

朱载坤一声冷笑：“哼哼，你这三更半夜的使人把我叫到这里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笑话么？那我坦白告诉你，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心中却道：来了！难不成那宫变，真是这女人一手策划导演的？

宁嫔却对朱载坤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道：“是不是笑话，以后你会看到。但是想要这事成真，我必须得到你的许诺，而且要签字画押的那种，否则我不会有任何动作。你呢，也只能继续过现在的日子，每天都要活在担忧中，不知道自己还能在那东宫里住多久。”

朱载坤嘴角仍然挂着一丝笑意，歪着头道：“我倒是又被你勾起了好奇心，你找我作盟友，究竟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呢？说来听听。”

宁嫔情绪似是有些波动，侧过身去踱起步子，边走边道：“我的条件是，你坐上皇位后，必须在三年之内，将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傅宁提拔为尚书，然后再寻个由头入阁拜大学士，继而成为内阁首辅。”

朱载坤恍然，原来宁嫔的姘头竟是正五品的工部郎中傅宁，心中又是一阵不解：那傅宁怎么如此大胆，他又是如何与常年幽居深宫大院的皇帝妃嫔勾搭成奸的呢？

要知那工部营缮清吏司专门负责估修核销坛庙贡院、宫府城垣、廨宇衙署、府第仓库、营房监狱等工程，这郎中**底下坐的，可是个肥得流油人人眼热的位置啊！最近正在修筑的雷坛，也必定会有营缮清吏司的参与。按理说，傅宁这样有“钱途”的一个人，什么样的女人买不来，为什么要行这种大逆不道之事，铤而走险地与一位皇嫔私通呢？

朱载坤心中虽然不住翻腾，嘴上却道：“原来你的姘头却是傅宁。也真是奇怪了，当日不管我如何逼问，你就是不肯说出他姓名，如今这么隐秘的事情你为何又敢告诉我了？”

“哼哼，你还真以为我是不敢告诉你么？只是不想罢了。”宁嫔嗤笑一声，“我为什么不敢告诉你？我们两人互相握着对方把柄，可谓是知根知底，我干嘛还要费心费力地做那许多遮掩顾忌？这样不是更好么？况且我知道，你就算知道了也必然不会告诉别人的，就如同我不会把咱俩的事告诉别人一样。”

朱载坤懒得与她争论，话锋一转：“你要我做的就只是这么简单？”

宁嫔点点头：“就这么简单，至于你如何坐上皇位，我自会替你做到，不需你来操心。怎么样？”

朱载坤冷冷看这宁嫔，沉声道：“很抱歉，这个条件，我不能答应你。”

宁嫔迈着类似模特的步子袅娜多姿地缓缓走过来，翘着嘴角道：“你不会是怕了吧？这般重要的大事，我劝你最好仔细考虑一下再回答我。要知道，机会并非时时刻刻都有的，我可以给你半个时辰时间，希望你能改变主意。”

朱载坤下意识向后退开一步，仍是毫不松口地摇头道：“不需要考虑。我如今已贵为太子，只要我不再像从前那般混沌度日，皇位迟早都是我的，我根本就不急在这一时，所以我不会答应你的。不要说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再过半年，也是这个答案。”

宁嫔心道：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唉！不过也好，我的后手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朱载坤，这可是你逼我做的，你这种人死了，在地府里必定会遭一番好罪，那时你可莫要怪我……

宁嫔继续缓慢向朱载坤靠近，嘴角翘起的弧度也更大了些，一双桃花眼愈发水汪汪，幽幽道：“你最近，怎么都不来找人家？是不是你们男人都这个德行，吃不到的时候，又哄又捧；得了手，却又立即对人家不屑一顾？”

“呃……”这女人的这思维转换得也太快了些吧！片刻之前两人还在谈着谋朝篡位的阴谋，眨眼功夫就转到男女之间上去，朱载坤被宁嫔搞得实在有些发懵，傻傻站在那里，早忘记了继续向后挪动。

眼见宁嫔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已经有股子胭脂的淡淡清香迎面而来，朱载坤回过神来，咳了两声道：“你刚才已经说过，我们两个**都不干净，都有一堆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我更希望我们以后能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不好么？”

宁嫔闻言，脚步顿了顿，幽怨地望了朱载坤一眼，低头委屈道：“你个没良心的，真的忍心这般对待人家么？人家从前那些事，都是迫不得已，直到现在，还被那混蛋逼迫，你当人家不想过些安生日子么，可是事已至此，人家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样？”

朱载坤正色道：“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年灭，沧海桑田。人的命，很多时候是自己选的。从前或许你别无选择，可如今你已贵为皇嫔，又有孕在身，以后诞下皇子，父皇自会按祖制晋你为妃，你也自然有机会也有能力回头，事情的关键还在于你自己。”

宁嫔抬起头来，脸上重新挂上媚笑，款款几步走到朱载坤跟前，抓着他的手道：“呵呵，真是想不到，在这处处冰冷阴森的皇宫大院之中，我唯一能卸掉伪装，与之坦白相见，倾心相谈的人竟然是你。就凭这一件，来，姨娘送你件礼物，过来嘛，人家知道你喜欢的。”说着，她眼睛微微闭上，一手解开自己的衣襟，另一手却牢牢捉住朱载坤的手，带着它探进小襖儿，按在自己胸脯上，继而脸凑过来，准确地叼住朱载坤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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