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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真人真话

朱载坤带着钱德祥刚回到东宫，冯保便走上前去，禀报陶仲文龚可佩两人正在书房等候。收藏*~网Ｉ。Ｏ
“知道了。”朱载坤淡淡应了一声，转身向书房走去，冯保慌忙跟上。

刚进书房，就闻到一股说浓不浓，说淡又不淡的怪味。他使劲抽了抽鼻子，才发觉那是酒气，不由有些奇怪。

两位客人早迎了上来，齐齐跪倒：“臣等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免礼，快快平身。”朱载坤马上摆出一脸热切的笑容，双手虚虚一扶，转身走到主位，又道：“因母后召见，本宫不得不离开，劳二位久等了，坐下说话。”

陶、龚二人虽连声“不敢不敢”，倒是老实不客气地坐下了。

朱载坤瞅瞅二位身边的桌子，皱起了眉头，不悦道：“冯保，怎么对二位客人如此怠慢，茶也不上一杯？”

在旁边伺候的冯保忙凑了上来，扇了一下自己的脸道：“殿下，奴婢该死。方才杨贞儿有些力气活找奴婢帮忙，奴婢这一着急，就忘了这边的客人，奴婢该死，这就为两位客人泡茶去。”说罢，小跑着出了书房门。

冯保并不是个寻常的小太监，别看他平时不怎么说话，心计其实是不少的。朱载坤中午一走，他就知道自己的主子对这两位怕是不太感冒，加上之前陶仲文对他的轻视，他就忍不住狐假虎威了一次。

现在看太子的表现，他知道自己这事没做错，不过还是找了个能让太子下台的借口，顺便还堵了两个臭道士的口，宫里谁不知道这杨贞儿是太子从鬼门关里保出来的呀。

茶端上来以后，朱载坤移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吹开浮上来的茶叶，喝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道：“本宫近来忙于进学，对宫里下人疏于管教，诸多怠慢之处，望二位卿家莫怪。”

屁大个孩子，装什么正经？还忙于进学，谁不知道你这个太子是什么德行？龚可佩中午灌了不少酒却一直没有睡觉，这刻不免有些迷糊，心里恨恨地骂着。

陶仲文一拱手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臣等得蒙太子召见，已是不胜荣幸，何来怠慢之言？太子如此说法，可让微臣惶恐了。”

顿了顿，陶仲文见朱载坤一心喝茶，没有什么说话的意思，只得又道：“未知此次太子要见臣等，所为何事？”

朱载坤扭头看看站在身后的冯保，轻声道：“贞儿那边的活计可曾做完，你过去看看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这里留德祥一个人伺候着就行了。”

冯保应了一声，静悄悄走了出去。

朱载坤这才站起身，微笑道：“本宫虽然身处皇宫内院，但早已听闻秉一真人盛名，想不到直至今日才得一见——父皇终日为国为民操劳，身体一向欠安，亏得秉一真人时时为父皇祈祷，才避免病患发生。此等功绩，实不逊于朝中任何一人，本宫深感敬服。”

“太子殿下缪赞，臣愧不敢当，些许雕虫小技，何足殿下挂齿？”

“哎——真人此话可是有些过谦了。当今朝野，谁不知真人道法高深，品性贞洁呀？”

龚可佩眼见朱载坤和陶仲文在那儿肉麻地互相恭维，自己却被晒在一边，完全成了陪衬，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星开始有了燎原的趋势。

他虽然只是个道士出身，如今却是官拜太常寺少卿——正四品的朝廷大员，又因为通晓道家神名，平素那些二品三品大臣给嘉靖写青词的时候，也时常客客气气向他讨教。可以说无论到了哪里，龚可佩都是焦点人物，众人恭维的主角儿。现在，他却感觉自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说话的两人甚至眼皮都没有朝他翻一下，搞得自己都快睡着了，这让他如何忍受得了。

酒壮熊人胆。干咳了一声之后，龚可佩瞪着还有红血丝的眼睛说话了：“太子殿下，请恕微臣无礼。殿下唤我等前来，难道只为夸赞陶真人么？殿下想必知道，皇上正在兴建雷坛，以为万民祈福，此乃关系江山社稷之要事，务必于来年春种之前完工。现在眼看寒冬将至，天寒地冻，工期日渐紧迫，如若太子殿下没有要事，臣等便要告辞了——”

“呃——”正互相戴着高帽的两人都愣了一下。陶仲文扭头狠狠瞪了龚可佩一眼，正欲说话教训他，那边朱载坤已经笑道：“这位想必便是龚卿家吧。人皆言龚卿家于道家神名之事莫有不通，今日一见，原来卿家不只博闻强记，为官又正直刚烈，有卿在朝，国之幸事啊！”

看着朱载坤脸上那带着玩味的笑容，陶仲文心中就是一惊。他本来是很看不起这个太子的，此刻见太子表现，才发现自己看走眼了，这十四五岁的小毛孩子说话竟是如此不简单，身上不由冒起一阵冷汗，忙陪笑道：“太子殿下莫要怪罪，龚大人的确如太子所言，性情正直刚烈，所以这言辞常常有欠琢磨。不过龚大人一心劳挂公事，其情可悯，还请殿下海涵。”

“呵呵——”朱载坤望着龚可佩，笑吟吟道：“本宫是那种气量狭窄睚眦必报的人么？不过龚卿家倒是提醒了我，这次请真人前来，却是有件要事，还望真人指点迷津。”

陶仲文心道主戏来了，打起精神，谦声道：“微臣不过粗通占卜之术，有何资格指点太子。殿下有何不解之处，臣帮着参谋参谋，说些不成理的见解就是了。”

朱载坤道：“关于二龙不能相见那条禁咒，本宫已经从父皇处得知，现在正欲请教真人，此咒可有破解之法？”

顿了顿，又道：“盖因与父皇虽然同处宫内，却不能时时相见，心中甚为想念。如果此咒有法破解，再大的代价本宫也愿意承担。”

“这……”陶仲文听完，绕是他胸有城府，脸色也是立即一变，说不出话来。

“怎么，真人，可是有什么难处？真人尽管直言，但凡本宫可以做到的，无不应允。”朱载坤温声道。

“太子殿下恕罪——”陶仲文突然站起身来，双手抱拳长长一揖，“非是微臣不愿意破解，实在是微臣道法浅薄，此事又关系圣上与殿下两人之安危，臣不能破啊。”

“这么说，真人果然是无能为力喽？”朱载坤脸色终于沉了下来，这个陶仲文实在是有些恨人，这个时候还敢拿这套官腔唬我。你既然能拉出个什么禁咒来唬人，怎么就不能再胡诌出一套破解**来卖我个人情？你想要什么，你说话啊。老子我可是当今太子，未来的九五至尊，得罪了我有什么好处？

朱载坤不知道，陶仲文说的还就是真话。虽说这条禁咒是陶仲文当初胡诌八咧出来的，也没指望靠着这个发现继续升官，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说出来之后竟然应验了，嘉靖和太子的几次见面真都出了事儿，搞得现在连陶仲文自己都深信不疑。这样一来，他就不敢说自己能破这个咒了，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大能耐，他自己还不清楚吗？他哪里有那个本事破咒啊。

陶仲文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出了太子的不悦，惶恐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磕得乓乓作响：“微臣不敢有丝毫保留，此事臣确确实实是无能为力，臣能算出这道禁咒，已是万分侥幸，至于有没有破解之法，根本无从得知。倘若贸然施法，害了臣自己倒还好说，万一施法不成致使圣上或太子殿下有个好歹，那臣真是万死莫辞其咎了。微臣无能，微臣无能，万望太子殿下恕罪。”

说起来也活该陶仲文倒霉。自他入朝以来，关于道法修行，说的几乎都是假话，唯独这一句是货真价实的肺腑之言，可他自己也知道很难令朱载坤相信。

都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莫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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