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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血色关山

五莲雪山寺院林立，积年香火鼎盛颂佛礼赞之声不绝。Www.但是没有一座寺院可以和大悲天龙寺相比，这里不仅仅是庙宇恢弘，而且供奉着一尊佛家至宝，高达一丈的白玉文殊菩萨真身发塔，更重要的是方丈静空大师禅理精深，佛法修为在青庙各宗无人可比，就连大魏三代国君成祖、仁宗、孝宗皇帝都曾多次请他讲经说法。只是十五年前，孝宗皇帝龙驭宾天，新皇登基迷恋上道家长生之法，对佛学有些淡了，静空长老才免了奔波来往于帝京和五莲雪山千里穿梭之苦。
今天是个好日子，静空大师开讲《瑜伽师地论》，这是弥勒佛亲口所授的经藏要旨，而且今天静空禅师还要亲自给几个有慧根的比丘授菩萨戒，一般的寺院只能给信众授沙弥戒，只有大悲天龙寺这样的庄严宝刹，只有静空长老这样的高僧大德才能给人授大乘菩萨戒。不光大悲天龙寺的和尚都来了，周围一些寺庙里的比丘、比丘尼、在家修行的居士，连黄庙密宗的上师都来听法，观瞻膜拜舍利佛宝。

百岁高龄的静空长老身量高大，两道长眉垂到耳际，腰板挺直，清癯的面庞似笑非笑，似喜非喜，眼神里说不尽的慈悲，此刻他**刚刚开始，山下狂风怒号，山腰却碧空如洗，一轮红日映射在雪后初晴的殿堂，散射出七彩旖旎。一众弟子信徒听的入神，不住声的赞叹，这老和尚舌灿莲花，纵然是顽石听他讲经怕也要闻声点头了。

“咔拉”

晴空中一个霹雳闪过，天空中一道闪电形状酷似张牙舞爪的巨龙，电光火链般劈向山下的一个村庄，过了片刻山村里冒起一股青烟，见此异状，饶是禅心坚固古井不波的静空长老也有些动容了。

正在大家惊异于旱天响雷的时候，山门外一个小沙弥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被大殿的门槛绊了一交，也怪不得身上的尘土了，急忙叫道：“主持，不好了，天王流血泪了！”

突然的变故让这些沉浸在妙音佛法里的众人都是一惊，监寺和尚怒道：“大惊小怪什么？想是那天王像被积雪盖了，雪水融化沾了染料的颜色！”

静空长老微微摆手制止了监寺和尚，和颜悦色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小沙弥永惠吓的脸色发青，急忙稽首道：“方丈！我不敢胡说，刚才看见山门前的毗沙门天王法相双眼流血泪，小僧也以为是颜料掉色，就用布擦，可是越擦越多，小僧闻了闻，一股血腥味道！”

毗沙门天王法相和白玉文殊菩萨真身发塔是大悲天龙寺镇寺双宝，三百六十年前，突里国兵犯中土，安息城被突里大军团团围困，安息遥远，派救兵不及，大悲天龙寺神僧释不空三藏大师修习毗沙天王法，受前朝大楚皇帝诏命，请得北方毗沙门天王降世。天王法身在安息城楼大放光明，座下金鼠咬断图里大军的弓弦，三百神兵、夜叉、恶鬼击鼓声闻三百里，地动山摇，番兵惊惧，随即退兵，护得中土未受突里大军蹂躏。大楚皇帝感念天王圣德，命高手匠人按天王现身之时法相，塑金身供养于大悲天龙寺，三百六十年香火不绝。

僧徒和信众都惴惴不安，天王像流出血泪，这可是个大大的凶兆啊！

静空禅师还是波澜不惊的神情道：“你们先少歇，老衲去看看。”

长老不疾不徐的走到山门口，天王自然是山门之主，这四尊天王里，最奇特的是一尊双身毗沙门天王像，由腰部以下是两条腿，上面则是两个身子，两个头，四只手。青黑色的脸颊怒目圆睁，四只手分别拿着八宝琉璃伞、方天画戟、玲珑宝塔、斩马刀，脚下踩着两个肌肉暴突的鬼脸夜叉。

令人惊恐的是，这尊双身毗沙门天王的眼睛里不停的有红色的东西缓缓流下，渗入地面厚厚的积雪里，白雪被染成了扎眼的红色。空气中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僧徒和信众同时合掌念道：“阿弥托福！我佛慈悲啊！”

众僧惊骇的膝盖一软，全部盘膝坐在地上，口中一齐念诵《大悲咒》：“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僧众们边念边偷眼看着血泪不止的毗沙门天王像，转瞬间，山门口的雪地已经是一片刺眼的红色，而且还在不断的蔓延，似乎要将这万里关山都用血色笼罩。

静空长老不禁长叹一声，自语道：“这该来的终须要来，劫数啊！也罢，也罢”然后对监寺觉明道：“去山下学堂，把你静言师叔请来，老衲有话要对他说。”

静空长老的脑海中浮现起一副十五年前的景象，一个初生的婴儿坐在木盘中在茫茫大海随波逐流，浊浪漫天惊涛拍岸，可这个孩子不但没有哭泣，反而如老僧入定般双腿盘坐，两只粉雕玉琢的小手还在不停的摆出各种姿势。

这种随心所欲的手势却让心如枯井的静空长老惊呆了，那孩子的手分明在结不同的印法！时而不动明王印，时而狮子搏兔印，时而宝瓶印···

更让静空禅师倒吸一口冷气的是，这个孩子的胸口中央端端正正的生着一朵血红色的九瓣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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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悲天龙寺僧众正在为倒塌的毗沙门天王像诵经，方丈精舍里，静空长老和景岩一人一个蒲团对坐。

方丈精舍，仅仅一个香案，一张藤床，两个蒲团，一个香炉，一个陶钵而已，石垩粉墙，看上去这个简单到可以用简陋形容的房间和大悲天龙寺的富丽堂皇简直就是最鲜明的对比，静空禅师的日子和苦行僧应该没什么两样

景岩端端正正的盘腿坐在蒲团上，看着老禅师宝相庄严的面孔，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

“师傅请看，弟子偶然得了此物！”景岩不待禅师说话，见面就郑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十八颗透明的舍利放射出瑞气霞光。

老禅师淡然一笑，似乎早已知晓：“师弟福缘深厚，这声师傅老衲受不起！老衲法号静空，师弟法号静言，老衲是代师收徒，你是老衲的师弟！想那老槐树修炼千年，又是草木的精灵，无善无恶，无垢无净，本可修得人身脱胎换骨，却遭了雷劫，却又炼化出这水晶舍利，真是让老衲既悲又喜！”

福缘深厚？景岩听了这话，暗自神伤，自己本是一个被人扔到海里的弃婴，父母是谁都不晓得，被静空大师捡回来抱到寺里养育。原本准备是到七八岁的时候给自己剃度为僧的。可是还没等到给自己削发的那一天就怪事连连，去阎王殿侍奉灯油，殿里就失火了，整间大殿烧了个精光，后来去天王堂礼拜金刚，刚刚塑好的金身像却好端端的塌了。

如果自己这种拜佛都能把佛像拜倒的人也算福缘深厚，那世间所有人都能修成菩萨了！

庙里僧众都说静言是妖孽，恨不得立刻给扔到山门外面，连静字辈的四大神僧都摇头不语，只有静空大师对他依然如故，只是从此再不提剃度的事情，而是做了一名大悲天龙寺的俗家弟子，起了个法号静言。但是不需诵经礼佛，而是被送到山下跟了吴老夫子读书。同窗们都知道景岩寓居于大悲天龙寺，却不知道他竟然是静空老禅师的师弟。

景岩也只当自己是个平常的书生而已，对于大悲天龙寺来说，一个不参禅不念经连武道都没有任何成就的人，除了浪费寺里的米饭之外，还真是没什么别的用处。

景岩在大悲天龙寺素来特立独行，和谁都不远不近，寺里殿堂数千，僧众上万，认识他的人不多，些许几个熟识他的人也是不冷不热。他只是和静空长老亲近，甚至多少有些怕长老，敬畏，敬畏，只有心里真正尊敬的人，才会对他望而生畏。

没有静空长老，自己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在海里喂了鱼虾了！

景岩看着老禅师坚决的道：“我既被大师收入了寺中，就认定你这个师傅，什么辈分我是不认的！”

长老颔首道：“师傅、师弟，徒弟···众生平等，哪里有什么师傅，又有什么徒弟？师弟你师法自然，以天地万物为师，哪里还要什么师傅？”

景岩被他说蒙了，喃喃道：“师傅又在打什么机锋。”

长老将十八颗水晶舍利又交还给景岩，淡然一笑道：“此物既然落在你手，便是与你有缘，可将它穿成念珠，戴在腕上能震慑心魔，不染凡尘不滞于物，护持你一灵不昧····你去吧！”

景岩大惊道：“你让我往哪里去？”

长老微笑道：“后山海边有一片火凤果园，你便权且去那里做个管事吧！若无紧要的事情，就不要再入山门了。老衲抱你进山门的时候，那木盆上写着一个柳字，你俗家应该是姓柳，今后你仍是本寺的俗家弟子，依然是老衲的师弟，只是法名就去了吧，以后你就叫柳景岩吧！”

长老的一句话，景岩听起来如同耳边响了个炸雷。柳景岩！原来自己是姓柳！连景岩这个名字，都是取的静言的谐音！小时候看见上香的善信带着儿女，捧在手心里怕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知道要怎么疼爱才好。那时候的小静言总是躲在门后偷偷的看，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后来干脆装看不见。活了十五年终于知道自己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还有个姓氏！

听了自己的来历，柳景岩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的苦的咸的甜的辣的都一发涌了出来，不争气的眼泪险些涌出眼眶。他却硬是咬着牙关忍着没有哭泣，

柳姓虽然不是大姓，但是人数也是不少，这大魏没有一千万也有八百万姓柳的人家，茫茫人海哪里才有亲人？可真的需要亲人吗？或者说他们真的是亲人吗？

爹娘为什么要将我放进木盆里扔进海中，虎毒尚且不食子，山下那些贫苦的百姓即使是遇到荒年也只是卖儿鬻女，却不忍扔进山野任虎豹吞噬，这该有多么狠心才会将亲生的儿子扔进汪洋大海！

想起这些，柳景岩心绪万千，黯然神伤。这个世界上也只有静空长老和山下农庄里的几个纯朴的农夫、渔民，才是真正拿自己当亲人看待不当自己是妖孽，也只有和这寥寥数人在一起，他才会觉得心里平静不再有冲天的怨气。

五莲雪山周围三百里全是庙产，甚至山上的商铺也都属于庙里，这是历代皇朝的赏赐。在海边有一片好大的果园，种植的是火凤果，一般的果树在海边是不能生长的，受不了咸水侵蚀，而火凤果去只有在这个地方才长的好，这种果子虽然不是天材地宝却也能让人吃了以后精神矍铄，有延年益寿之功效，每年除了给皇家供奉一些之外，都被京城的达官贵人买走，而这笔钱则被长老用来救济寺庙周边贫苦无依的百姓。

柳景岩点了点头，去看守果园也还不错，那里有村民负责施肥、浇水、采摘，自己不过是闲人罢了，也算是个美差，同窗要的几个果子也更方便了，虽然不在山门之内，却也是个安身的好去处，双掌合十就要告辞而去。

长老突然想起什么，忙道：“最近有一头海兽袭扰渔民，这些渔民都是本寺的施主不可置之不理，老衲已经答应达摩堂十八弟子回寺之后，派出觉慧、觉智二人去驱赶海兽，此兽虽然相貌凶狠却已灵智初开，并不会有意伤人，更非凶魔妖孽，师弟去了果园之后，可相助他们二人，但是万万不可伤了那海兽的性命，徒增罪孽！”

柳景岩暗暗叹了口气，方丈还真的是看得起自己。碧眼金晶兽是上古留下来的异种神兽，力大无穷更兼有避水分波的能力，不论如何凶狠的海怪，即使是纵横七海的虎鲨、龙鲸碰见了它也要退避三舍，只要惹恼了它，分开水路之后就得在太阳底下挺着晒鱼干，碧眼金晶兽天生就是海洋精怪的克星。大海茫茫暗流涌动，即使是达到先天境界的高手，也不见得能在海上胜过这头神兽。

觉慧、觉智这两个比自己年纪大了许多的师侄倒是已经进入了先天境界，而自己在武学修为上也堪堪就是后天筑基期第三层罢了，和一个没有修习过武道的壮汉搏斗都不见的有多大的胜面，离先天境界还有着十万八千里。大魏以武立国，普通士兵都要求必须不低于筑基六层，而精锐的部队比如大魏武卒至少也要求筑基九层，不少的下级军官都已经能达到后天化血境界。一个化血境界的军官可以轻松战胜十几个筑基期的士卒。

还谈什么给他们二人臂助，不给他们添乱就算不错了！大悲天龙寺的武学至阳至刚，走的是由外至内修行的威猛路子，而柳景岩天生体质孱弱，不适合这门武学。

觉明、觉智是达摩堂十八罗汉中的高手，平时对静言这个名义上的师叔也很是看不入眼，只是顾及方丈静空大师，所以面子上还要敷衍一下。

静字辈的僧人要么是像静空长老这样禅武修为都极为精深，要么是心无旁骛专精一道，像柳景岩这样的俗家弟子，年龄又只有十五岁，让他们叫一声师叔实在是有些犯难。

静空长老眼睛半闭，似乎已经进入禅定状态，柳景岩轻叹一声，悄然离去。

老禅师发出一生长叹，喃喃自语道：“但愿这至纯至净的水晶舍利能压制住九瓣血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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