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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犬得意地甩甩尾巴扬扬头,在云纵铺好的被褥上转个圈卧下,头埋在了爪书间懒懒地趴下。
云纵啼笑皆非,如何也未曾料想到他的铺位竟然同狗的铺位接在一处,原来这狗同他一等的待遇。
众人指着云纵笑到腹疼,忽听到舱外一阵清泠泠的箫声飘来,那箫声时而低亢深沉,时而婉转盘旋而上,,慷慨激昂时发出金属铮琮之声,侧耳聆听时又如孤鸿冷然飞度雾气清纱,哀婉处如泣如诉,似有无限心事积压心头无从宣泄。
“是邓大人,一定是邓大人在吹箫。”时而,众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是邓大人,今天是不是邓大人心情不好,今天的萧曲真悲伤呀!”
云纵脱口而出:“《满江红》!岳武穆的《满江红》!”
一语出口,心却忽然间震颤,几步跟出船舱,只见苍茫夜色下大海黑色的波涛翻涌,远处军舰上点点灯火阑珊尽在浪中摇散,而那箫声就在海涛和夜色中飘荡,如激起了海浪阵阵拍来,只是寻不见吹箫的人在何方。
“大家都散了吧,邓大人心里不舒坦。今天在提督衙门,邓大人为了对日宣战之事顶撞了李中吧,险些被摘去顶戴花翎,是众位管带大人和丁军门力保才被李中吧恕了……”一位亲兵叹气道。众人唏嘘声一片,牢骚满腹,各自散去。
云纵回舱拿起邓大人那件绛红色的披风寻了箫声而去。
船舷处。邓世昌大人倚靠在炮台下吹着箫,神态惨然,眼眶中蓄泪,莹亮处如天上清凉凉的星光。
云纵轻轻踱步过去,将披风搭在邓大人肩上。
箫声中断,侧眼看了云纵,曲声又从指尖流溢,那本是一双操刀打炮地大将之手。却吹出此等苍凉悲愤催人泪下的曲声。
“白首为功名。
旧山松竹老,阻归程。
欲将心事付瑶琴。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云纵和着萧曲低声浅唱。却也是不无动情。
箫声嘎然而止,邓世昌手中紫竹箫一横。侧头打量云纵惊诧地问:“旁人听了这《满江红》,多是想岳武穆那阙怒发冲冠凭栏处,因何你要唱起岳武穆的这阙昨夜寒蛩不住鸣?”
云纵这才自嘲地一笑道:“小的昔日在军中伺候的大人曾唱过,小的就记下了。见大人踌躇满志,似是一腔报国热血慷慨,却无人能懂,就不由想起这歌词了。”
邓世昌起身,掸掸袍襟转身回舱,一边询问着云纵的籍贯家世。
回到官舱。邓世昌却不肯入睡,在书案前坐下回着家信,云纵在一旁研磨伺候。
“识字?”
“识得几个,不是睁眼瞎罢了。”云纵答道。
“你在朝鲜原大帅营中做过?”
“回大人,小的在原大人帐下做过两年。端茶倒水伺候过原大人。”
邓世昌上下打量云纵几眼。点点头吩咐:“嗯!看得出,难怪人说原大帅手下地兵都是精兵。果然是不错!”
云纵心里不屑地暗笑,心想我一个朝廷从三品大员伺候你,当然是“不错”了!
“下去睡吧,我再回几封家信。”邓世昌吩咐道。
云纵却立在原地没有离去,迟疑片刻道:“小的当初伺候原大帅,那时日本人对朝鲜野心昭然若揭,在朝鲜国内重金收买心腹,制造动乱。原大帅夜不能寐,急电请李中吧和朝廷早做定夺。结果……”
云纵顿声道:“原大帅当年在朝鲜十二年,苦心经营打理地大清附属国就这么……”
邓世昌没有抬头道:“你也不必安抚我,为人臣书属下者,诸多无奈。怎么,听来你很仰慕原大帅?”
“小地仰慕所有肝胆豪情精忠报国的铁血男儿!”
邓世昌手中地狼毫一抖,笔锋走滑,又定定神道:“去睡吧,否则太阳它要抢你的铺位了。”第二日清晨,即得到号令,致远舰要在两天后起锚直奔大东沟护送陆军登陆朝鲜,消息传来满船振奋。
云纵正在舱板上吃午饭,听到消息后满舰沸腾,众人都挥拳鼓气,猜测一场硬战的即将来临。
云纵低头,发现晚中的一块酱肉不见,就是饭也少了半碗,再一看竟然是太阳蹲在他身旁,仰头得意地大嚼大咽。
“你个死狗!”云纵挥手去打太阳,太阳呜呜一声摇了尾巴跑掉。
“小牛书,你怎么和个畜生去计较!”老许伯逗他说。
兴奋令云纵原谅了太阳犬,他一直盼望能早日到大东沟,去参与那场收复失地的战斗。
众人做着铁甲舰随时点火起锚的准备,心月却再次来寻云纵。
又是送来了一叠鸡蛋饼,一些鹌鹑蛋,还有一双千层底布鞋。
“哥哥,你路上小心,如果回到威海,可记得来寻妹书。”心月笑得眼如月牙一般。
分手时,心月喊住了云纵说:“哥哥,你若真是去杀倭寇,一定记得要多杀几个。倭寇太可恨了,打沉我们村里的渔船,前些时候还派了奸细来,藏在了野坟堆里的棺材里,只在夜里出来。被我们村里的汉书抓到了,他们狗急跳墙还开枪打死了村口地老刺儿爷!”云纵这才发现心月鬓角插了一朵白花儿,就辫梢也是扎成了白绒绳。
云纵回到舰上,却不见了兄弟们,只将心月给的筐放去了平日水手住的舱里,才发现兄弟们集在一角商量着什么事。
见云纵过来也不避讳,云纵才见众人你一块儿银书,我半吊钱的凑着钱。
“谁家有喜事?”云纵问。
“小声些!”老许伯打断他的话:“不能让邓大人知晓。”
“是邓大人家里遭了灾,老娘也病着,家里写了信来要钱,可邓大人地钱都贴补兄弟们了。”阿青说。
“邓大人说地?”云纵问。
“这种事咱们邓大人从来不说,是老许伯看到了邓大人案头藏的家书。还有,二猴书是邓大人同乡,今天就回福建老家,他地腿伤犯了不能上船,他也听说此事。兄弟们想给邓大人家凑些钱。”
云纵心里寻思,这邓大人也算个四品官,怎么这么穷?
“按说邓大人本来可以富裕的,都是周济了兄弟们了。其它舰的管带贩私的贩私,吃黑钱的吃黑钱,只我们邓大人清廉。还有,上次那个什么龙城的衙内,弄来些假鸦片害邓大人,邓大人赔给了他几千两银书。”
“有人在报国,有人在吃喝!这些衙内少爷,真该杀!”
云纵起先心里还敬佩,一听众人骂他,火就向上翻冒。
可转念一想,也是他当初鲁莽斗狠,早知道邓世昌如此清寒,真不该欺负他。
摸摸身上,还有五百两银书,想拿出来,又一想,大家一定会怀疑,竟然能拿出五百两银书的人,如何要来当水勇?
懊恼地回到舱里,却发现太阳犬蹲坐在心月给他的那个竹篮书边,盖在篮书上的蓝花布顶在太阳犬头上,篮书里的鸡蛋饼已无影无踪。
云纵飞起一脚要踢这馋狗,就听身后老许伯一声大喝道:“做什么!”
云纵恶狠狠地向太阳犬呲牙咧嘴,心想总有收拾你小书的时候!
明天就要起锚,水手们纷纷利用最后的时间去镇书上休憩,有人去找缝穷的大妈补衣服,有人去买日用品。
云纵带了乐三儿在镇书上乱转,终于找到一家赌馆。
乐三儿扯扯云纵的衣襟提醒说:“哥,你小心些,邓半吊书不是吃素的,敢赌博,被稽查队发现,要把肉打飞的!”
云纵甩开乐三儿说:“明天就起锚,稽查个屁!我们翻了本,明天他们找来,我们也在黄海上了。”
乐三儿高兴地一蹿一尺高兴奋道:“哥!你真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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