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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银瓶出嫁

小妹被送给城市人的事情热闹了没两天,很快就被银瓶要出嫁的消息冲淡了,村子里老老小小都兴奋地谈论着,连大姐都乐滋滋地跟我和四狗说银瓶的嫁妆与新郎官。.26dd.Cn
银瓶是安和伯家里的女瞎子,进武的女儿,特厉害,高高瘦瘦的,一头油亮亮的黑发过腰,经常扎成一条粗粗的大辫子垂在身后,一晃一晃的。她的眼睛也张开着,只是白的多黑的少,完全看不见东西。她耳朵特别灵,谁的脚步声只要听过一次下回重遇时就可以喊出你的名字。

更厉害的是,明眼人可以做的事情她一件不落下,择菜、切菜、洗衣服、做饭、织鱼网、用缝纫机缝衣服及锁花边,甚至挑水。我们村的小孩子经常躲在她家不远处的相思树下,踩着红莹莹滑溜溜的相思豆,偷看她出来挑水。她挑水的功夫远近出名的。

她挑着水桶,稳稳当当地走出来,两个水桶一前一后,咿呀咿呀摇晃着。她不像其他的瞎子拄着拐杖探一步走一步,走走停停闪闪缩缩的,她走起来一点都不迟疑,好像清清楚楚看得到面前那条路哪里拐弯哪里有树。

她走过小树林,走过井栏,走到水井头,放下水桶,拿扁担一头的钩子钩住水桶的桶绳,叉开两腿,将水桶放下井里,逐渐弯下腰,荡一荡,用力压下去,然后左右手交替往上拉,很快就将满满一桶水提上来了,再松开钩子,去打另外一桶。我们偷看过好多次,每一次都提心吊胆,怕她撞上树,怕她多走一步掉进井里,她却从来都没有,甚至脚都不歪一步,整个过程干净利索,一气呵成。

打好水,她一左一右用扁担穿过两桶水的桶绳,扎马似的半蹲下,挑起两桶水又轻轻盈盈走出井栏,走过树林,跨过家门口的门槛,走到水缸边,放下水桶,提起一桶,稍微倾斜,哗啦哗啦地倒进水缸里。就算亲眼看到,也很难相信她是个瞎子。曾经有外乡人在她挑水时问路,她跟人家说了,那个人掏出糖果递给她,她毫无反应,把那个人吓了一大跳,别人跟他说银瓶是瞎子,他更加吓了一大跳。

要不是她眼睛瞎了,也是个大美人,周围村喜欢银瓶的男人不少,经常有来偷看她挑水的,也有跟她开玩笑逗她的。时不时还有媒婆上门向安和伯提亲。安和伯从来不答应,他扬言:“我孙女虽然样样能干,眼睛却不好,要找也找个相配的,凡是健全人,一概不要,我不能让银瓶过了门受一丁半点委屈。”

媒婆只有努力去找那个相配的人。真要帮安和伯说成亲事,还不扬名远近?

定亲时,大姐有看见过银瓶未来的老公,是个跛脚的男人,三十多岁,据说是自己开着拖拉机带着礼饼、聘金和媒婆过来的。

“太老了,就像个核桃,还满脸麻子,一脚高一脚低,一点都配不起银瓶!”大姐不屑地说,“简直就是根花生糖棒。”

阿婆呵呵地笑:“你小孩子家懂什么?满脸麻子跟跛脚都没有关系,反正银瓶又看不见,老男人才懂得疼老婆,何况他还有台拖拉机。”

“有拖拉机又怎么样?要我嫁一个老男人还不如死了算数!看着都吃不下饭。”大姐吐吐口水。

“作死啊你!读书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小年纪就想着嫁人,别跟秀芝一个样!”阿婆举起拐杖作势要打。

大姐一溜烟跑,跑出几步,又回头:“读书才不是教这个,嫁人还要老师教啊,从村头到村尾,男男女女一天到晚说来说去不就是这个吗?”

银瓶出嫁那天,新郎官是请人开了汽车过来的,大东风,三台,全村都轰动了,老老小小赶着去看。安和伯派小儿子进福送了嫁女饼过来,请阿婆去吃酒席,“阖府统请”,阿婆说腿痛,封了个红包托大姐拿去,自己跟四狗在家里吃饼。我跟在后面去看。

汽车停在水井头旁边的路上,车头贴了大大的红囍字,不少孩子爬上爬下,叫着闹着,也没有人制止。

安和伯家里喜气洋洋,出出入入都是人,每一个人脸上都笑嘻嘻的。各种食物的香气在屋子上空飘荡,甜甜的,酸酸的,香香的,引得人口水流。

我还没有走进门口,进全四哥笑嘻嘻地向我招手:“进原,来看新郎新娘啊,吃糖吃糖。”他塞给我一大把五颜六色的糖,把我拉进去:“今天我们请全村来喝的,你爸妈不在家,请你阿婆又不来,等等你跟你大姐在这里吃酒席,先来看看新郎官。”

“阿军阿军,来来来!”进全四哥把刚刚经过的新郎官叫住,“阿军,喊二叔,这是我七叔家的二儿子。他小归小,辈分尊。”

三十多岁的老男人,红着脸,摩擦着两只手,低低喊了我一声二叔。我哈哈大笑,从来没有这么过瘾。他的耳朵根都红了。

去看新娘。各种各样的嫁妆将房间挤得满满的,都贴了红喜花,衣柜、碗柜、桌子、椅子、小凳子、脸盆、洗脚盆、水桶、箩筐、箱子、被子、毯子、枕头、衣服、鞋子、菜篮、碗、碟等等,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台崭新的缝纫机,大家看了都不住的咂嘴,连连夸安和伯舍得出钱。

而银瓶穿了大红金花棉袄,顶了个圆圆的髻,髻上插了几朵金丝红花,耳上金耳环,双手金丝手镯,大红绣凤凰布鞋,坐在床边不说话。我看了她的脸,好像很不同,仔细瞅了半天,发现她的脸毛给绞了,眉给拔尖细了,嘴唇也涂得红红的,缩着肩膀,一点也不像在水井头打水的她,看了怪怪的。

我想起出嫁时的梳头歌:“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很久没有听过有人唱这个了。我想唱这个给银瓶听,一开口,却唱成了另外一首:“月光光,照地堂,照到新人大屋房,新人出来睇花灯,不见花鞋共手巾,谁人执到归还我,双托槟榔谢你恩。”

银瓶没有笑,叹口气低下头。歌声引来了大姐:“傻仔,开席了,出去!新人也要自己在房里吃饭了。”

酒席很热闹,好像正月十八似的,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包括安旺伯和他们家里的女人,桌子一直摆到树林里,还好天没有下雨。我和大姐被安排在屋里,和一大群平、荣字辈的小孩子在一桌,半高的桌子,半高的椅子,一样的菜式,没有酒,有黄黄的桔子水,酸酸甜甜的。

中间一大盘撒满芝麻的白切鸡,幼嫩白滑;大块大块的扣肉,焦黄酥脆的皮,三层肥瘦相间的肉;黄澄澄香喷喷的炸鱼;酥烂的焖猪脚,清爽的黄花菜炒肉片,酸辣的酸菜炒猪肚,浓郁的莲藕排骨汤,清甜的炒黄芽白菜,飘着碎碎桂花的红枣莲子百合糖水,堆了满满一桌子,每一样单独端上来都让我胃口大开,全部摆在面前,反而不大想动筷子了,不知道到底要吃哪一样。

其他的孩子卷起衣袖,伸长手,筷子全部往白切鸡和扣肉探过去,吃得眉飞色舞,有些干脆用手抓来吃的,吃到油淋淋也不管,还一边吃一边说笑。

“傻仔二叔,你还不起筷啊?再等等骨头都没有得吃了?”

“傻仔二公,你不是讲斯文吧?”

“难得安和公请客,放开肚皮来吃!”

“带娣姑,你要管管他咯!”

“我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哦不,大碗喝桔子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阵一阵愉快的笑声。我不习惯和太多的人一起吃饭,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偷瞄旁边的大姐。

大姐笑咪咪的,嗯嗯作声,帮我夹了一大块鸡腿肉,又夹了一大片扣肉,再加上一块炸鱼,都堆在碗上:“慢慢吃,小心骨头。”

我夹了炸鱼放进嘴里,真香!跟阿妈炸出来的一个味道。

“你们看,快看!”有孩子指指屋子的另外一侧,挤眉弄眼。

“呵呵,是一袋又在偷鸡肉了!”他们笑。

一袋本名不叫一袋,叫进万,住的房子比我们家的还破,歪歪斜斜的,好像随时会倒塌。他有三个女儿,永珍、永芳、永萍,据说老婆生第四个孩子的时候死了,孩子不久也死了,是个男孩子。

从此他就变成了全村最喜欢喝酒最懒最穷的人,一天到晚醉醺醺地在村里游荡,身上的破衣裤千疮百孔五颜六色,比疯子安顺伯还脏。谁家有红白喜事准少不了他上门混吃喝,吃相难看,吃得又快,吃着碗里的眼勾勾盯着桌上的,嘴这边夹菜进去另外一边吐骨头出来,同席的人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

而且更令人讨厌的是,他吃不了还兜着走,在衣兜里藏着一只塑料袋,趁大家不注意,低下头,假装把桌上的鸡啊肉啊夹到嘴边,其实手指压着筷子往下一斜,往塑料袋里装,装满了带回家里吃的。有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就叫一袋,周围几个村子都知道我们村有号这样的人物。

有一次他混吃居然混到大坡去了,人家娶媳妇,他进去大大咧咧坐下,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男方以为他是女方的亲戚,女方以为他是男方的亲戚,还频频敬酒,要不是最后看到他往塑料袋里送扣肉,都不会穿帮。他给人家揪住一顿好打,据说是他当场脱裤子才脱了身,回来还到处吹嘘保住了那袋肉。

一袋不管我们的笑声,面不改色地往袋子里夹肉。他们桌的大人一个个目不斜视,夹菜的夹菜,敬酒的敬酒,说笑的说笑,仿佛眼前根本没有一袋这个人。

一袋把袋子装满了吧,抬起头,朝别人讨好似的笑笑:“这扣肉真不错。”

没有人理他,照样夹菜的夹菜,说笑的说笑,敬酒的敬酒。

一袋有些尴尬,手在桌布上擦了擦,端起起酒杯,可别人已经一干而尽了,他怔怔地放下,突然想起似的又抓起酒杯,自己干了。

没人再给他斟酒。

门外突然响起喜乐,一会儿萦萦绕绕的,一会儿蹦蹦跳跳的,听到人心里痒痒的。

“吉时到,新郎新娘出门!白发齐眉,百子千孙。”安旺伯喊。

新郎官先走出去,一跛一跛的,走得人心里难受。他们男家来的一群男人合手合脚,把各种嫁妆抬了出去,放到大东风上面。

最后出场的是新娘。

几位老妇人扶着大声哭泣的银瓶走出来,她的舅妈拿着把红色的绸伞走在她身后,快到门口时啪的一声把伞打开罩住银瓶头顶,是自动伞呢,垂下细碎的花边,很好看。

“阿妈啊,你生我啊养我啊,你洗衣啊你做饭啊,可怜女儿夜夜睡梦泪不干啊。阿妈啊,你生我啊养我啊,你喂鸡啊你喂猪啊,可怜女儿日日想你寻何处啊。”

银瓶一边拉长调念着,一边泪流满面,身子软软地搭在旁边老妇人的身上。她的啊啊声,先长长拖下去,又突然兜回来,好像一个钩子似的,跟过年唱大戏的有些像。

她的妈妈——进武二嫂在旁边,拿着条毛巾不住擦眼泪:“乖女,乖女,你去到人家家里,不比在家时日,要听讲听教,不要惹婆婆生气,生生性性做人媳妇,我的乖女啊。”进武二哥在旁边劝解她。

旁边酒席的人议论纷纷。

“真是孝顺,有心咯。”

“这个银瓶还会哭嫁歌,很久没有听过人家唱了。上次阿友家的春燕出嫁,不但没有哭,还笑出来了,真是不懂事,第三天阿友家猪栏里的猪全死光了。”

“哭得真厉害,出嫁就是要哭,不哭还成体统?哭得越厉害越兴旺,以后安和伯家里还要更发达呢。”

“安和伯家里人多,加上他们的舅舅舅妈什么的,送嫁的肯定有五十人。”

“呵呵,嫁妆多,送嫁人又多,要不怎么来了三台东风啊,我家阿珍结婚就七辆自行车迎亲呢。”……

我听不下去,站起来,从另外一个门走出来,远远的还听到银瓶的哭唱声:“阿爸啊,你生我啊养我啊……”

大姐出嫁时候不会哭得这么凄惨吧?可是他们又说,不哭会倒霉,越哭越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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