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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逢三难大幸脱险陷马石

三、逢三难大幸脱险陷马石
如梦令:

水远山高别母,独自随波世路。无燕寄家书,常想亲人亲语。亲语,亲语。空倚相思烟树。

又:热血冰心瘦骨,生命不能自主。危难在征途,生死舜间难卜。难卜,难卜,难卜人生几度。

上回说到我和雷玉柱告别了王世侦医生,由洋坪一路疾走,直奔雾渡河。第二天傍晚,来到宜昌县境内西北的一个大集镇上,该镇名叫杨家坪镇。市井繁荣、买卖仍兴隆。我们正急急赶路,突然,从镇子那头过来十多名军人,个个手端卡宾枪,全副武装。排着单队,步伐整齐。当然,他们不是冲着我们而来的,只是偶然让我们碰上了。

我和雷玉柱朝旁边闪了一步,意在给他们让路。当那位带队的军官从我们身旁经过时,他扭头看了看我们,见我们身着军装,背着被包,手提步枪。停住脚步,大声呵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哪个部队的?”

“32军的。”我立即回答。

“32军,32军离这里上百里路,你们怎么在这里?不可能。”见我们衣帽不整,被包不齐。又道:“你们肯定是逃兵。把他们的枪缴了,带回去交给连长。”

几名士兵迅速上来夺了我们枪。我正要反抗和他们解释说理,那个领队的又呵斥道:“哟,你还敢反抗,再反抗,老子打死你!带回去!”士兵们不由分说,解下我们的被包,用被包带把我们捆了起来。尽管我们尽力解释,也无济于事。

杨家坪镇向西十多里,有一个四面环山,象一个小盆地似的地方,名曰陷马石。这里驻守着国民常第77军第179师所属的一个特务连,连长黄彦冰。和陷马石相隔二三里地的北边,有一个地方叫胡家冲,这里驻着一个辎重营,营长吴济昌。

原来,在杨家坪镇巡罗的士兵就是特务连的人。他们带着我们拐过几道河湾,翻过一座小山梁来到陷马石,特务连连部。见了黄彦冰,那带班的军官道:“连长,在杨家坪,我们抓住了两个逃兵。带回来了交给你发落。”

我和雷玉柱不停地解释:“我们不是逃兵,我们是第32军的新兵。”

不管我们怎么解释,都没用。他们好象没听见一样。黄彦冰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后,冷冷地道:“你说你们是新兵,谁相信?你看你们,哪象个新兵?特别是你,你分明是受过训练的军人。告诉你们,我们是第77军第179师的特务连。愿意参加我特务连,就收下,如果不愿意,就枪毙。”

我气愤道:“你们怎么这么不讲道理?都是**,为什么要我们参加你们的部队?”

黄彦冰道:“呦,看你有气质,又有胆量,还敢反驳。是的,都是**,在哪个军当兵不都是一样吗?到底参不参加,一句话。”

我扭头看了看雷玉柱,正好四目对视。雷玉柱点了点头,我会意。答“愿意”。

黄彦冰命人给我们松了绑。

晚上,雷玉柱悄悄哀叹道:“唉,我们本来是第32军的人,还没见到自己的部队,却参加了第77军。”。

我也叹气道:“是啊,这年头,我们的命怎么这么溅,就象一件物品,谁抢着就是谁的,哪由得我们自己。我也想通了,在哪个部队当兵都是一样,再说,这是个不讲道理的军队,不答应,又无法逃脱。”

雷玉柱道:“说得是。那我们跟女人一样,谁抢去就是谁的”。

二人相视一笑。

参加特务连要经过测试。主要是测试枪法。我的长枪、短枪都得了优秀。晚上黄彦水把我叫去,他笑道:“我说你是撒慌吧,这么好的枪法,我们连各排仅有几个人。他们都是当兵三年以上,经过了严格地训练和选拔才能参加特务连的。我看你分明是老兵。多大岁数?”

“一九二O年三月生现在正是三月,整二十岁。”

黄彦冰满意道:“好,我收下你了。在这儿好好干,干好了,我不会亏待人。”说完,他拿出一个本子,登记了我的姓名、年龄和籍贯。

雷玉柱因从未打过枪,枪法测试不合格。当我辞别黄彦冰回到住处,却不见了雷玉柱,连他的被包也不见了。我一阵焦急,向一位排长询问道:“排长,我的那位兄弟呢?他去哪儿了?

那排长答:“他,他的枪法不行,没被选上。”

我问:“那,他人呢?”

排长道:“因没选上,送走了。”

“送到哪儿去了?是不是送到32军去啦?”我焦急地问。

那排长不耐烦地说:“你已成了77军179师特连的人了。怎么还想着32军。告诉你,连长已经报告了师长,你的同伙编到了426团去了。”

听了这话,我心想,他走时,怎么没和我打声招呼呢?不,他不会不打招呼。问道:“他走的时候没有说要等我回来,和我说句话再走吗?”

那排长答:“他什么也没说,叫他走,他就走了。哎,我说你,男子汉,婆婆妈妈的。”

我的心一阵凉冰冰的。

雷玉柱的离去,特别不辞而别,使我的心难过了很多日子。也使我想了很多。雷玉柱的言语虽不多,但分别之时不和我打声招呼是不可能的。一定是受到了胁迫。也许他比我更痛苦难受,他的话虽然不多,但从短短的行军路上的几天交往中,可鉴,他为人忠诚、仁德善意。没有他的全力呵护照料,我也许到不了洋坪。至少会晚几天才能到达,如果这样的话,我的生命早就终结了。雷玉柱,好兄弟,患难之交。可是他连个“谢”字都没有得到。

和雷玉柱就这样永别了。在以后十多年的军旅路上和几十年的务农岁月里,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位堪称为救命恩人雷玉柱。可他的名字和身影永远留在我的心里。

当晚,由于雷玉柱的离去,我久久不能入睡。子夜过后,终于有些迷糊。刚一入睡,来到一个山洞里,不知走了多远,两脚踏空,掉进了地洞里,象掉入万丈深渊,很久,终于停住,一抬头,眼前出现了三个白字“阎王殿”。小鬼们哈哈大笑地把我抓了进去,阎王爷坐在上面,厉声呵问:“来者何人?”

我胆怯怯地答:“我叫朱世学,不是我自愿来的。是他们抓来的。”。

阎王爷查了查“生死簿”道:“你们抓错人了,这上面没有他,给我赶出去!”突然醒来,觉得自己仍睡在铺上,周围酣声一片。原来是一场恶梦。

想起小时候,听大人们讲,做梦梦见了阎王爷,必定有难,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睡不着,睁着眼,一直到天亮。

梦是神经的虚幻,根据后来事情的发展结果,正好对应了梦,梦就成了事发的先兆。

进入农历五月,特务连按照练兵程序,进入了练习投弹阶段。这一项目的训练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投教练弹,25公尺至35公尺为及格。35米公尺以上为优秀。第二阶段,真弹练习,正常情况下,手榴弹拉线后,4—5秒钟爆炸。为了预防手榴弹落地后,敌人会抓起反投回来,或者敌人会迅速闪开。投弹时,揭盖拉线后,必须牢记四个步骤;一后二前三后四投。由于都是第一次,大家都很害怕,揭盖拉线后,弹把直冒浓烟,急得很快扔了出去。黄彦冰骂道:“妈的,都***是怕死鬼。”说完,他给大家作示范。他拿起一枚手榴弹,揭开后盖,正要拉线,他的勤务兵跑上去阻止道:“连长,你不要扔。”

他训斥道:“走开,快走开!”

勤务兵退到后边。他慢慢地拉开点火线。望着直冒浓烟的手榴弹,他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喊道:“一、二、三,投!”手榴弹落地就爆炸。然后他命各排训练点,排长都要作示范。

第三阶段,抓弹返投练习,敢于把敌人投过来的没有爆炸的手榴弹捡起来返扔回去。这一训练潜伏着很大的危险。胆怯的人是不敢冲上去抓弹的。训练的方法是,在地上定成三角形A、B、C三个点,各点相距三十公尺。A点拉线后立即扔向B点、B点将弹抓起扔向C点。开始时,没人敢上。还是排长带头演示。仍然没人敢上,手榴弹都在B点爆炸了。B点炸成了几个坑,排长王桂芝干着急。我已作好了思想准备,准备上。又一枚手榴弹扔过来了,落在弹坑里,直冒烟,我一个箭步从掩蔽部后边冲出去,跳进坑里,抓起弹扔向C点,表演成功。仍然没人不敢上。王桂芝没办法,只好排队轮流上,轮到谁,谁必须上。也好让士兵提前有个思想准备。

有准备者,往往都是成功者,胜利者。练一练,大家的胆子都大了,不再害怕了。这天,继续训练,该轮到我上了。只见一颗手榴弹扔过来,我迅速冲上去。由于手榴弹碰在一个石头上,冒着浓烟滴溜溜乱转不稳,我一时没抓住,一阵着急,越急越抓不住。只听背后一声大喊:“不要抓了,后退卧倒!”听到喊声,我迅速后退卧倒,几乎与我卧倒的同时,“咣”的一声,手榴弹爆炸了。黄彦冰跑上来骂道:“妈的,你是一头笨猪。抓不住就不要抓了。”

大家都围上来,七嘴八舌问道:“伤着没?”“伤着没?”有人说:“朱世学,你要感谢连长,不然地话,你今天就没命了。”

我连连说:“感谢连长,你今天救了我一命。”

黄彦冰道:“弟兄们,为了保全我们自己,才进行这种练习。主要是要训练我们的胆量。训练我们的速度,总是要快。并不是非要你们把它抓起来扔出去不可。以后,在手榴弹落地后,或是乱滚,或者旋转,就不要抓,就要立即后退卧倒。”

晚上,突然想起那个梦。心想,今天的事照应了那个梦啊。也得亏了连长来得及时,喊得及时。否则,我今天就死在那里了。

九月,驻扎在宜昌、当阳县的日军又向西进犯了一步。占领了杨家坪及周边地区。准备伺机进占陷马石。

陷马石的东面是一座南北走向的大山。它是阻挡日寇西进的一道天然平障。因此,179师在山上的主要关隘,分三处,布置兵力看守门户,兵力总共不过一百五十人,称守备连。其任务一是观察日军动静;二是预防日军越山西进。陷马石的南北两面驻着179师的两个团,425团和426团。从陷马石通往守备连的主要通道是一条大沟,名叫胡家冲。守备连的一切给养供给运送都是从胡家冲运往山顶的。

按军事常识,一个守备区,一个瞭望所,要不断地更换士兵,经常换防。同一个部队或是同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驻久了,难免会出现麻痹思想。当官也是一样,要经常换,无能大小官,一人在同一地方为官久了,难免会出问题,**。

守备连驻守几个多月后,时间到了十月底,不见敌人的动静,觉得太平无事,晚上只派一个人放哨,其他人全部放松了戒备,脱光衣服,放心睡觉。

十一月初的一个早晨,天蒙蒙亮,辎重营各连和往常一样,正在早操,四面突然响起了机枪声,赤手空拳的官兵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一排排地倒在了血泊中。

原来,日军早已掌握了山上守备连的情况和辎重营的生活习惯。就在前一夜晚,日军偷袭了守备连,一枪未响。日军又趁黑夜下山偷偷包围了辎重营。

据后来发现,守备连官兵全部死于刀下。这就是疏虞和麻痹带来的危害。

日军的突然出现,辎重营营长吴济昌措手不及。他当然明白,日军已经偷袭了守备连。他带着随员一面指挥抵抗,一面突围直奔离辎重营约三里之外的特务特而来。

却说黄彦冰听到辎重营那边有枪声,但不明情况,未敢轻动。我们都在梦中被叫醒,立即集合。

吴济昌一见到黄彦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黄连长,快,守备连都***大意,让日军偷袭了。辎重营也完了。日军来得很速,火力很猛,我们都没防备。请黄连长赶块集合队伍帮忙阻击日军。”

黄彦冰不慌不忙道:“我早就听到枪声,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原来小鬼子到了。我的人马已经集合好了。你给师部打过电话没?

吴济昌道:“没来得急打,营部就被占领了。”

黄彦冰立即拨通了师部电话:“报告师长,我是黄彦冰,胡家冲来了日军,袭击了辎重营。我这里怎么办?”

他放下电话,转身问吴济昌道:“吴营长,有多少人突围出来?”

吴济昌道:“约有一百多人。”

黄彦冰道:“师长命我们赶快占领制高点先顶住。我料,鬼子一夜没休息,肯定疲劳,不会有多大动作。他的后续部队一时还到达不了。你把队伍集合起来,先占领山头。”

却说辎重营的西边约一里多路外,有一南北走向的小街,住着上百户人家,并有几家店铺,酒店。是东去西来、南来北往商贾们交通要道。小街的背后有一小山。

吴济昌望了西北边道:“黄连长,我看那个小山比较重要。你能不能派人去占领那座小山,我的人去占领那大山。把住路口。”

黄彦冰答应道:“好,咱们分头行动”。

却说特务连总共不过一百人。直接受师长调遣。与其说是特务连,不好说是师长的警卫连。团、营无权调动。黄彦冰命令我所在的排的排长王桂芝道:“王排长,赶快带领你排去占领那座小山。阻止鬼子进村。

王桂芝答:“是!走!“

向北是一片约三百多米的开阔地,种着小麦,遍地麦苗。我们从麦地走过去,过河去占领小山。磊石头,布置阵地。

却说179师师长冯士章,得到消息后,先接通了驻守在远安、夷陵间425团、426团,命他们火速向陷马石、胡家冲靠拢。准备南北夹击日军。又和驻守在雾渡河的第32军联系,告知情况,请求增援。然后带领一个手枪排来到陷马石。一见黄彦冰,就命令道:“特务连,快点,集合队伍跟我走!”

黄彦冰道:“我还有一个排在外面。是吴营长让我去占领北边那座小山。他守大山”。

在国民党部队里,大部分指挥官都以保存自己的实力为主。缺少团结协作的作风。长官对部下也分彼此。特务连是保护师长的,是师长个人的部队。辎重营是公家的。冯士章听了黄彦冰的话,抱怨道:“你怎么没有请示我就随便答应呢?”

黄彦冰哪里敢犟嘴,心里却在想,不是你叫先顶住吗?

冯士章又派人找来吴济昌,一见面就骂道:“你是怎么搞的?这么大意!当你妈的什么营长?你的人呢?我们师的辎重呢?你怎么没死呢?你赶快派人把那小山上特务连的人给我换下来。

吴济昌只好听命,亲自带人去换防。来到小山上,一见我们就嚷道:“师长让我们来换你们下去。你们前娘养的,我们是后娘养的。”

再说小山脚下有条小河,由西向东流经村庄道口,流进胡家冲,又转向南流去。河两边都是水田平地,种着小麦,麦苗青青。日军占领胡家冲后,没有因疲劳而休息。他们也在寻找制高点,占领有利地形。便顺着河道隐蔽着向西而来。

我们被换防后,见河两边的麦田里没有日军,一切很安静正常。没有从原路返回,下山来到东面的集镇上。镇上的百姓得知日本人打到胡家冲了,都扶老携幼纷纷躲到山里去。只留下一条空巷。巷子里一片狼藉。被子、衣服、麻花,包子等遍地都是。可见百姓们逃离时是多么的害怕呛惶。

我扛着一挺轻机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忽见地上有两盒香烟,便弯下腰去捡烟。排长王桂芝拿着探条棍从后边跑上来,朝我的腿打了两棍子,骂道:“***,日军都来了,连命都不住了,还要捡烟吃。”

这两棍打得好,救了我的命。

我疼得当即蹲了下去,手摸着腿。走在我身后的士兵任宏俊伸手接过我肩上的枪走在了最前面。我由排头成了排尾。队伍准备出巷子口下河上对岸。刚一出巷口,突然,一梭子弹打来,任宏俊身中数弹,连人带枪滚到河里,当时就牺牲了。

再说日军,他们不敢顺大路西进,顺着河道走。准备去占领那个村庄,发现庄子后面山上有**时,就立即在河道和麦田里借助田埂和其它障碍物,封锁了街道口。这一切,由于**忙于换防,没有发现。

**由于多数人没打过仗。见任宏俊眨眼间就死了,一个个惊呆了,都往后退。王桂芝见状,命令道:“大家都不要怕,赶快卧倒,滚下河去!”说完,他一个箭步冲出街口,纵身跳下河去,抓起任宏俊的机枪,迅速爬上对岸,架枪就朝鬼子扫射。

山上,吴济昌听到枪声,也朝鬼子扫射起来。

鬼子的火力被压住了。我们全部滚到河里。王桂芝命命道:“大家先不要上岸,顺着河道往上走!”

我们淌着没膝深的河水,紧贴河岸朝上游走去。拐过一个山咀,上了北岸。沿大路向西跑步行军半个多小时后,追上了师长。

近午,冯墇接到消息,那座小山已被日军占领。吴营长和辎重营全体官兵阵亡。死在日军的炮弹下。冯士章突然自言自语地大声嚷道:“我的辎重营,我的守备连啊!四五百弟兄啊!今天一下子完了!都是不听老子的话呀,都是太麻痹了啊。”他欲哭无泪,沉默了几分钟后,又大吼了一句:“小鬼子,日你的娘,老子跟你们没完。走,先回师部”。

师部在香油坪。我们跟着冯士章向师部前进。一路上,我边走边想,行军路上没有死,参加了第77军,来到陷马石。半年来,遇到了三次危难。练兵时,如果连长晚到一步,我就没命了;今天,如果师长不把我们从那小山上换下来,我就会被炸死在那山上。在那街上,如果排长不打我两棍子,我会继续走在前面。那样,被打死的就不会是任宏俊,而是我。逃过了三次大难,真是大幸。正是:

车到山前必有路,人不该死终有救。

莫道从军遇险多,逢凶化吉人长久。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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