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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海上乱流

哗，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隐约传来。宽敞的船舱大厅中，易锋寒孑然独立，望着桌上平摊的海图，眉头微皱，心中心绪起伏。
这是易锋寒第三次亲自带队出海，主导神、渭两州的贸易，现在正在返还渭州的途中，距离分明岛已经不远。

商山君离开易水郡之前，向易锋寒下了死令，三个月之内必须拿下分明岛，否则提头来见，然后留下雾隐玄煌辅佐易锋寒，带着随驾人员返回京都去了。

易锋寒领命之后，却并未立即出兵进攻分明岛，除了安排宇文华颜暗中准备军械粮草、船只兵将外，自己丝毫不管此事，生活一切如常，日夜风花雪月，与易水郡众位官员商贾、江湖豪客把酒言欢，浑然不若身担兵戎重任的样子，倘若说有什么大的动作，便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以易水千户的名义，召集渭州刀客进行了一次刀术交流会，凭着他在抗击青倭战斗中得来的声望和人脉，该次刀术交流会盛况空前，除了身为国君的商山君、领兵在外的赤老虢，新一代的渭州十大刀客到了八位，其他名重一时的刀法名家更是数不胜数，一连七天，渭州刀术高手聚在一起，放弃身份地位，以一个纯粹的武者身份交流切磋，俱都获益匪浅。对于风华正茂、学习能力处于巅峰时期的易锋寒来说，这次交流更是影响深远，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何况每一个刀法名家的身后不是一门一派的累积经验、就是一个人苦心钻研的心血结晶，即便是有所保留的分享心得，也让易锋寒有一种回到蜀州求学时代的感觉，那是九州之内唯有蜀州才有的学风——百川汇海、有容乃大，没有门派之见、没有利害权衡，学者们畅所欲言、各执一词，让人从千头万绪、迥乎不同的思想碰撞中选择、领悟，共同推动着学问的发展，易锋寒在这种环境中罕有的放下了自从回到渭州便沉积在胸的包袱，以一种纯而又纯的心态去追求自己的武道。这次刀术交流会的名声，远扬海外，就连易锋寒后来经商路经分明岛的时候，分明三圣都先后向他表达了羡慕向往之情。

刀术交流会结束后，易锋寒为了整理思路、去芜求精、锐意精进，闭关了整整一个月，方才出现人前。接下来，便是亲自带队通商海外，一方面，他是为了交好分明三圣，降低了分明岛方面的警惕心，另一方面，他也是为了了解海流、海候的规律以及分明岛附近的地理情况。

虽然分明岛的海盗对于自身海域的地形十分敏感，从不让易锋寒之外的任何人登上岛屿，而易锋寒本人又不熟悉海战，光凭坐过几次穿行分明岛海域的小船，根本不敢说已经知悉了分明岛天险的玄机，因为大型战舰与小型海船的的吨位天差地别，吃水量完全不同，小船能够经过，不等于大船也能，但是经过七次上下分明岛，易锋寒还是整理出了几条安全的航线，起码可以保证运载突击高手的小船可以顺利避过分明岛外围的暗礁潜流，这样一来，胜券又大了几分。

分明岛坐拥潜流暗礁，据险而存，岛上悍匪不仅熟悉地理，而且勇武过人，武技远超后夷一般将士，贸然出兵除了打草惊蛇、损兵折将之外毫无作用，要么不打，要打就要雷霆一击，让他们毫无喘息反扑的机会，将他们彻底铲除。易锋寒并不在意多花时间在准备上面，三个月的限令，准备两个半月都嫌少。

现在司空照父子率领的水军表面上仍然在易水郡的基地中操练，实际上借用了后夷水师的五百艘军舰之后，司空照便将易水水军大部分安置在内，在原有的军械配置上替换及增加了不少的巨弩重炮，悄悄潜到分明岛北方千里之外的海面之上，经月不归，靠着雨水和海鱼解决饮食，就像是一队蓄势待发的虎鲨群，静候易锋寒的指令。

海船速度有限，就算是所谓迅如游鱼的快艇，要完成千里奔袭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易水水军唯一的机会，就是利用海洋寒流，顺流而下、疾驰千里，完成这海战史上空前绝后的奇袭。神州与渭州之间的海域，每年都有一次由北向南的寒流，但是每年出现的月份不定，发生时机并不为人所掌握，根据司空照推测，那是北方冰洋解冻形成的寒流，理应在盛夏出现，也就是最近，但是到底是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就是这样的信息，使得易锋寒下定了决心，利用天时对付地理！既然没有人能够掌握，也就是说分明岛海盗无法想象自己能够利用，出乎意料，方能奏奇兵之效。

为了保证易锋寒能够随时指挥调动千里之外的船队，以黑水童子为首，精通水遁的鬼隐杀众倾巢而出，沿着漫长的海线布下了一条信息通道，两人一组，执行任务的人十二个时辰从不露出水面，生食海鱼维生，换岗后方能上岸饮水，就这么静静的等候信息传达，这些鬼隐杀众北连司空照的船队，南面却止于分明岛五十里外，那是为了防备分明岛海盗发现，越是靠近分明岛，鬼隐杀众的遁法水平要求越高。这项任务的执行难度很高，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浸泡在海水中，除了黑水童子这种级别以上的忍宗高手，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忍宗门人也难以忍受，而且大海中潜藏着很多危险，比如突如其来的凶猛巨鱼，比如毫无征兆的漩涡……每天都在吞噬着这群鬼隐杀众的生命，减员情况非常严重，易锋寒心痛之余，也只能期待今年的海洋寒流尽早到来。

易水郡水军基地完全处于封闭状态，外人怎么也难以想到，里面的操练只有一种，就是以军中精锐将士为主体，凭借小型快艇迅速抢占海滩，脚踏实地之后立即三五成群的组成合击阵型，用以抗衡武力过人的强敌，不务冒进，力求稳扎稳打、寸步不让。神、渭两州之间的海域不宽，从易水郡出发，使用快艇抵达分明岛只需要一个时辰，分明岛海盗所顾虑的，仅仅是大规模的水师，运载量不过十人的快艇从来都是忽略不计的东西，所以他们倒是无需与司空照的大军一道进行长途奔袭，所要做的，无非是增强登陆抢滩和巩固战果的训练。

易锋寒的商团里面，集中了他手底下能够动用的绝大部分高手，尤以飘花流、日向宗两派高手为骨干，易若谷、雾隐玄煌等渭州顶尖高手为魂魄，这些人才是狙击分明三圣的底牌。随着自身武功的提高，又经过了抗击青倭的战争，刀圣练离尘在易锋寒眼中的地位再非高不可攀，其余的风圣荀卷涛、海圣柯弄潮二人更不用说，他们再强悍，那也不过就是三个人，练离尘纵然睥睨天下、所向无敌数十年，终归不过是原屯九一般的人物，蚂蚁多了都能咬死大象，何况现在易锋寒身边的班底，可谓高手如云，比起围剿原屯九时并不逊色太多，虽然个体实力上略有不足，陇绝顶、柳生洪涛的伤势未复，商山君和赤老虢不在，风魔笠翁、武田弢在十大刀客中的位置虽然有人替补，可是武功实力却不是名号相同就能保持一致的，但是在数量上面却多了不是一百两百，随着桂家等豪门望族的没落、陇川的衰蔽、渭州各郡的饥荒，大量武士失去了权贵的供养沦为浪人，而易锋寒不管是个人的武力、声望、财力还是道德操守，都俨然成为一块吸引浪人归附的强力磁石，网罗的高手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十分可观，就连商山君也不得不为之侧目，如今为了对付分明三圣，易锋寒也只能倾尽全力、不惜伤亡，没有任何保留实力的可能，既然打算毕其功于一役，那么就做足准备、决绝一击，至于做了之后的生死成败，再非所计。

“如此便可以了么？寒流的征兆出现了么？”易锋寒暗自不停的问自己，不断的思考着战术的缺陷，利用海洋寒流，这可是从来没有人干过的事情，就算昔日一统七海的龙王也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作为一个对海战一知半解的人，自己这么冒险是不是太冲动了？可是堂堂正正出兵分明岛肯定是不行的，分明岛拖得起，自己拖不起，就连当年雄冠九州的强盛帝国虞国都拖不起，现在满目疮痍的后夷更加经不起这样的损耗，何况与分明岛撕破脸皮之后，如果不能一举剿灭他们，必将面临他们的航线封锁，失去神州的货物和粮食，后夷的这个冬天恐怕将饥寒交迫、漫无边际，于公于私，这场战争必须速战速决，不管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分明岛必须拿下！分明三圣必须死！

想到练离尘对自己的垂青指点、柯弄潮豪迈的笑容，易锋寒心头不禁一堵，喃喃自语道：“三位前辈，别怪我。大家各为其主，而且你们肆虐海疆、横行无忌，身为国家重臣，你我实在没有并存的道理。”

就在此时，易锋寒忽然感到脚下一晃，连忙运用千斤坠的身法稳住身形，大喝道：“怎么回事？！”若非经过了几番海航，他对晕船的抵御力大大提高，这一颠簸恐怕就无法忍受了。

门外人影一闪，一个精壮水手跑进来略带惶急的说道：“千户不好了！分明岛乱流！我们遇到分明岛乱流了！”

易锋寒闻言心里一沉，这分明岛乱流乃是分明岛特有的现象，分明岛位于泾渭两水交激之处，四周的激流潜力巨大，总体而言，这些激流存在一定的规律，虽然自身会形成漩涡，并不互相干扰，但是凡事总有特例，当泾渭两水水量同时激增的时候，这往往是神州泾水、渭州渭水两条江河流域同时出现大面积暴雨造成的，那么两水交激产生的激流就会流道紊乱，不可避免的激流交错撞击之下形成乱流。这种乱流力量巨大，而且毫无方向感可言，船只一旦置身其中，任凭你是多么坚固强力的船只，又或是经验多么丰富的水手，都无法与这天地间的暴戾水流抗衡，只能尽量顺应水势、随波逐流，等待这股巨力消散，方能脱离乱流的影响，否则勉强相抗，只能连人带船被乱流绞成一堆碎屑。

“唉！”易锋寒长叹一声，人算不如天算，自己才在考虑利用海洋寒流，便遭遇乱流袭击，难道这就是起心利用自然的报应？一面苦笑着摇了摇头，一面登上甲板，高声喝道：“各船船主听令，顺应水势，保全自身，其余的别管，脱离乱流之后自行回萧城会合！不要管别人！管好自己！”接着转向分明岛方向，长啸一声：“三岛主！我是易锋寒！我方商团遭遇乱流，不能登门拜访，尚望见谅！这次欠你们的护航费，下次补上！”

远方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易千户不要慌！我这就派儿郎们接应援救你们！护航费的事情以后再说！”

易锋寒刚答了一声好，便见自己的座船正在偏离分明岛方向，朝着茫茫大海漂流出去，心头不禁暗暗叫苦，他的座船坚固耐用，船上水手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即便身处乱流，也不虞船毁人亡，但是如果冲入四顾无涯的深海，自己一行可就吉凶未卜了，先不说深海可能出现的暴风、海啸、巨兽等不可预知的危险，光是丧失方向感、饮食补给不够便足以让自己一船人活活困死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