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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曙光伴随着吱喳鸟鸣,从窗外斜斜射入了蜀王府西院那栋别致小楼的卧室之内。或许是被阳光刺到眼睛,觉得不舒服的关系。躺在床上,依旧好梦正酣的蜀王杨秀,在迷迷糊糊中下意识地挥挥手,口中嘟囔着,也听不清楚究竟说了些什么。
一支肤色洁白犹如羊脂美玉,同时兼具丰盈与纤美的手臂徐徐举起。春葱般的柔荑屈起中指,轻轻弹出。“咻~”的细碎指风划过,昨夜为赏月而挂起的帘子,应声自动垂落,把明媚晨光尽数拒诸门外。重新被舒适黑暗包围的杨秀满意轻哼,一翻身间,他又再度搂住了身边那具曲线玲珑,诱人之极的**娇躯。而那玉臂柔荑也徐徐放下。以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吐出了一声叹息。
几下虽然轻柔,但仍旧显得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份满足。床上玉人轻蹙娥眉,却也不敢随随便便就出声打发。她小心翼翼地将蜀王杨秀搭在自己丰隆酥胸上的手移开,然后在尽量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起身,下床披起外衣,裹住了那具完美身体。赤足踏着厚实而柔软的地毡走过房间,把门推开半尺左右,低声道:“是……三叔?这么一大早地,有什么事?”
昨夜**后未及梳妆,玉容上依旧残留了几分媚态艳色。这副光景,却是外人平常绝对看不见的。哪怕明知对方是自己嫡亲侄女,门外的蜀王府长史唐稷学,刹那间仍然禁不住心动神驰。他急忙潜运功力收敛旖思,稍稍别过头去,不敢正视面前玉人的迷离双眸。低声道:“钟情,是少门主出事了。”
那玉人正是蜀王杨秀庶妃,当今唐门门主长女,号称巴蜀第一美人的唐钟情。唐斯文则和她是一母同胞。听说自己的活宝弟弟出事,唐钟情不禁叹口气。她走出寝室,反手将门掩上。道:“他哪天不惹麻烦了,这才叫怪事呢。说吧,究竟又捅什么漏子了?”
同样熟知唐斯文脾气的唐稷学,闻言也只好苦笑而已。顿了顿,他摇头道:“这回的漏子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可真有点麻烦。昨天晚上……”当下言简意赅,长话短说,便将昨晚在锦官楼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唐钟情听得柳眉倒竖,作色道:“那两个家伙吃了豹子胆吗?居然胆敢在蜀中打伤唐门少门主,还杀了东斜西独?三叔,这种事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便了,何必再来问我?”
唐稷学摇头道:“要是普通人的话,三叔自然就去处理了,也用不着再来请示。但那两人却有点来历。一个是唐国公从弟李神通,来成都是向蜀王殿下贺寿的。另一个则据说自称为越国公族人杨豫。再且……”他犹豫片刻,苦笑道:“锦官楼掌柜作证,确实是妳的好弟弟我那位好侄子,挑衅动手在先啊。”
唐钟情冷笑道:“李渊和杨素?一个毫无血性,被人打了左脸还凑上右脸。另一个日薄西山,行将就木,还怕他们干什么?再说只要咱们那件大事办得成功,蜀王晋位登基,称尊九五也指日可待。到时候别说区区两个国公,就是二十个两百个,还不是任咱们搓圆按扁,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唐稷学还是摇头道:“那件事终究太过艰难。虽说咱们已经精心筹备多年,可一旦真正发动起来,究竟能不能成功,也实在难说得很。再且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蜀王想要顺利登基,也离不开那些高门世族的支持。眼下做得太绝,恐怕有利无害吧?”
唐钟情叹口气,惋惜道:“三叔,你实在老了。如此瞻前顾后,又怕狼又怕虎地,哪能成就大事?”
“凡事未虑胜,当先虑败。未思进,当先思退。这才是我们唐门之所以能够屹立蜀中几百年,却始终不倒的最大诀窍所在。”唐稷学神情严肃,道:“钟情妳虽然身为女子,但无论心计手段,在唐门中几百年历史中也可谓出类拔萃,少有能及。可惜行事容易流向偏激,这是妳唯一的缺点。所以门主才特地命令我来担任王府长史,为的就是可以及时从旁劝谏,免得妳无意中铸就大错啊。”
听见对方抬出唐门门主,唐钟情眉宇间登时流露出几丝不快。冷道:“那么按三叔你的意见,又该怎么办?”
“无论怎么说,在那件大事真正成功之前,唐、越两位国公不可以得罪。”唐稷学侃侃道:“反正现在人都押在成都府衙门,不妨就把那个卜冠遂推出去当替,罪,羊罢了。三叔我演白脸,钟情妳就去演红脸。稍后不妨亲自到衙门把人接出来。寿宴时我尽量不露面,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就是最好的选择。”
唐钟情冷道:“那么斯文怎么说?东斜西独又怎么算?那两个家伙虽说死不足惜,好歹也是唐门的护,法。护,法被人在蜀中打死,门中竟然不闻不问?这件事要是被天下人知道了,唐门还怎么立足?”
唐稷学微笑道:“少门主性子向来粗疏,这件事嘛,过得两天他自然也就忘记了。至于东斜西独……”他沉吟半晌,缓缓叹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啊。每年出入蜀中栈道,不幸失足的旅人可谓车载斗量,又岂在乎再多一位或者少两个?”
唐稷学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已经讲得十分清楚明白。唐钟情艳丽脸庞上不由得再度绽放出笑容——却是满怀嘲讽的笑。悠悠道:“主意倒是好主意,可惜钟情却不明白了。既然三叔你都已经想好了究竟怎么处理,却又何必还巴巴地一大早赶过来告诉钟情呢?即使钟情不知,难道三叔处理起这件事来,便会有什么妨碍不成?”
唐稷学弯腰行礼,恭恭敬敬道:“不敢。论唐门辈份我虽然居长,但钟情妳却是门主亲女。论蜀王府中的地位,钟情更是蜀王庶妃。无论在公在私,这件事自然也得先禀告钟情妳得知,老夫才好决断啊。”
唐钟情淡淡道:“那么我现在就知道了。假若再没有其他,三叔便自管放手去做罢了。”她纤手搭上卧室门扉,正要转身回入。忽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地,回头向恭身退却的唐稷学道:“嗯,三叔,你说那两个闹,事的家伙中,有一个是杨素的族人?”
唐稷学怔了怔,抬头道:“对啊,有问题?”
唐钟情若有所思道:“那就奇怪了。记得昨天我陪同蜀王查看宾客名单。其中明明有写着,杨素的使者已经在两日前到了成都,奉上贺礼是三尺八寸五色珊瑚树一棵,蜀王很是满意。怎么现在又多了个杨素族人出来?”
唐稷学愕然道:“哦?杨素的使者已经到了吗?连日来忙着安排那件大事,王府里的琐碎杂事务,我都交给下人去处理了,这却不清楚。既然如此,那个人的真正来历是什么,倒要认真去查一查。”
唐钟情眼眸内隐现杀机,道:“万事具备,只欠东风。那件大事三日后就要发动,关系到蜀王大业和我们唐门的兴衰,无论如何决不能出半点岔子。三叔,宁杀错一千,勿走漏一人。依钟情的意思,夜长梦多,不如今日就……”口中住口不说,却提起手掌,往下用力一切。
唐稷学沉吟道:“却惟恐打草惊蛇……这样吧,咱们双管齐下。三叔先去查一查那人究竟什么来历背景,然后再相机行事。假若他真是诚心要来捣乱的……哼!”
※※※※※※
辞别唐钟情,唐稷学恭身退出王府西院,径直往自己平时办公的小跨院走去。途径正门附近的走廊时,忽然听见了一阵人声喧哗。细听说话,赫然竟然是来喊冤的。
杨秀在蜀地之中,无论名声威望都十分高,蜀地百姓有受了冤屈,往往就拖家带口地到王府门前恳求帮助。天长日久,隐隐然已经成为了定制。有人戏言道:不怕官不怕管,就怕蜀王冲天冠。所以有人在门外喊冤,这本身并不出奇。之不过通常来“上,访”的人都懂得规矩,只会走西边小门。大清早就跑到大门外面来闹的,这倒是少有。
其实蜀王杨秀身份尊贵,很少会亲自关注和过问这些伸冤老百姓的具体情况。唐稷学身为王府长史,府中事务大半都经由他手执掌。处理申诉正是他职责所在,虽然眼前还有好几件大事都有待处理,但此刻听见喧闹,他还是习惯性地停下脚步,回头吩咐身边随员道:“去前面打听一下,看究竟是什么事?”
那名随员应声领命,快步向王府大门外走出。半晌之后回来报告道:“别驾,门外是一名歌伎明月。据说是奉蜀王召令从关中远道赶来,要在三日后的世子寿宴上献技的。”
后汉时,天下分为十三州,每州设一名州牧作为最高长官。州牧之下就是治中,再往下就是别驾了。三国时秘密联络刘备,出,卖故主刘璋的张松就担任过别驾的官职。后来沿袭之下,也称呼州府主官的长史为别驾。这时候唐稷学听说门外是歌伎明月,蹙眉回想片刻,点头道:“确实有这么回事。那个明月……好象号称是什么天下第一的萧艺大家吧?既然来到,那么就让她进府好好安置罢了。却在外面吵闹什么?”
那位随员向左右张望两眼,低声道:“这位明月大家不是为了要进府,是为了昨天晚上那两个人来喊冤鸣不平的。听口气,似乎她是和姓李的和姓杨的一道同行入蜀。昨天晚上,好象少门主就是听了她的吹奏,才闹出之后那么些事。”
唐稷学闻言一愕,随即肃言问道:“和她一起的,还有些什么人?”
那随员答道:“还有武安镖局的三名镖头。据说他们都是昨晚入城,入住了〖唐荔园〗。”
唐稷学点点头,道:“让他们都进府来,然后好好安置。之后派人去〖唐荔园〗……”声音越说越小,却是即使连近在咫尺的第三者,也听不清楚了。
※※※※※※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不过眨眼功夫,已经是二月初一。距离蜀王杨秀的世子周岁寿宴,已经只剩下两天时间。而距离杨昭和李神通被关进成都府衙门,也已经足足地超过了十二个时辰。
说实在话,成都府衙门的大牢,远比想象中干净整洁。而且被安排在单间独住,也没什么不开眼的狱霸牢头之类过来骚扰,倒让穿越以前很崇拜小马哥,颇想上演一幕隋朝版《监狱风云》的杨昭大为失望。
然而,监狱毕竟还是监狱。那怕再干净整洁,空气里所回荡的气息也仍旧压抑阴森。只要是神,经正常的人,都决不会在里面呆得舒服自在。所以,当那份新鲜感过去之后,杨昭就先是觉得无聊,既而感到烦闷,不多久,终于坐立不安起来。
李神通和自己并不在同一间狱室,甚至不在同一个院子。事实上,成都府衙门的占地面积,比许多人想象中都更大。两个人根本是从昨天晚上进来以后,就再没有见过面。以至于杨昭眼下想找个对象来商量商量,竟都办不到。
虽说是牢房,但杨昭功力既然未受禁制,那么想要越狱的话,倒也轻而易举。只不过,他总还想着要在公堂上当着蜀王杨秀面前,当众恢复大隋河南王的身份。这幕好戏都还未上演,主角怎么可以就擅自下台不玩了?所以尽管烦闷无聊,尽管压抑阴森,杨昭还是耐着性子等待下去。实在忍无可忍了,干脆就盘膝打坐练功,时间也还容易打发。
内息运转四十九个大周天,再度睁开眼睛时,铁窗之外一片月黯星稀,已经又是华灯初上时分了。杨昭自觉浑身精力充沛,体内真气活泼泼地,赫然又有了些许长进。
说起来,这部易经玄鉴杨昭越修练,就越发现它的不简单。首先自然是上手容易,其次则是只要持之以恒地修练,就一定能有进步,似乎没有什么瓶颈位之类关卡。第三是功,法王道平和,不容易走火入魔。最后第四当然就是内容之博大了。之前的先天八卦步和八卦掌,只属易经玄鉴的初级武功,但威力也不逊色于护天散手、冰玄劲、战阵七式、神行八法等已经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武学。
八卦之上倒推追溯,就是风雨雷电四象玄功。虽然目前自己还只能使用一式〖无量雨〗,但假以时日,再把其他三象也完善的话,应该就能和慈航静斋的《剑典》并驾齐驱了吧?而在四象之上,更有〖两仪〗和〖太极〗。假如,将来自己可以把自己武功推进到哪个境界的话,那么……
忽尔哑然失笑。因为杨昭发觉,自己已经开始陷入一种通常被称呼为“妄想”的精神状态了。打住打住。那些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东西,现在想来干什么?还是脚踏实地,先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比较重要吧。反正没事可做,不如就先研究一下暗黑冰火第二重天……
细碎脚步声忽然从牢房门外传来。紧接着,狱卒用钥匙开门的叮当声响起。“吱哑~”一下刺耳摩擦,昏暗牢房内赫然亮起了柔和灯光。一道身着粗布青衣的婀娜身影,手上提着食盒移步而进,柔声呼唤道:“杨公子,你在么?”
“是……明月大家?”杨昭怔了怔,起身从塌上走下,双手攀住狱室栏杆向外张望。果然是明月大家。看见杨昭显然没受过甚么拷打的模样,这位琴萧双绝的奇女子,不由得就长长吐了口气。欣慰道:“可放心了。杨公子,你还没吃饭吧?明月带了些食物过来给你。”
说话间,那名狱卒已经打开了杨昭所在这间狱室的门锁。向明月大家叮嘱道:“顶多只可以逗留一个时辰,时间长了我可是要受罚的,姑娘小心注意才好。”
明月微微恭身道了句谢,随即推开木门走入狱室。杨昭心中漾起丝丝暖意,连忙接过食盒,道:“这种地方,明月大家怎么能来呢。唉~实在是委屈妳了。”
食盒份量不轻,明月又是弱质芊芊。提了这么许久,额上早渗出了一层细密汗珠。在灯光下看来,反而更显得脸上犹如涂了胭脂似地一片嫣红。和平日凝脂般的白皙相比,却又更增添了几分动人风韵。
明月大家随手把油灯也放在桌子上,微笑道:“明月出身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哪有这么多讲究,又讲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话?再说,杨公子毕竟是因为明月才遭遇这场无妄之灾的。不管在情在理,明月实在都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啊。”她边说话间,边动手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肴一一端出来摆好,柔声道:“这些都是明月亲手做的。杨公子你来尝尝看?”
牢房里也有饭菜供应,却是清水加黑面馒头。杨昭吃了两顿。早已经不耐烦得很了。这时候看见热气腾腾的饭菜,不禁当场食指大动。他连忙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先深深吸口气,赞声:“好香。想不到明月大家非但萧艺冠绝天下,厨艺也这样了得。真是兰心蕙质。将来也不知道是谁有哪个福气……啊,没有没有,吃饭吃饭啊。”连忙夹了一大筷子牛肉送进嘴巴,大声咀嚼。
那句未尽之言是什么,明月大家心里自然清楚。她俏脸上又是一红,低头为杨昭倒了碗冬菇桂圆炖鸡脚汤,道:“这汤明月炖了一天呢。杨公子,你尝尝看味道合适不?”
杨昭接过碗呷了一口,叹气道:“真鲜……啊,对了,明月大家妳是怎么进来这里的?其他人又怎么样了?”
明月紧挨着杨昭坐下,笑意隐去,换上了一副惨淡愁容。摇头道:“你们被那些衙役带走之后,明月就想求见蜀王,请他主持公道。可是没想到王府的家兵守将,却不许明月进府。甚至明月拿出了当日蜀王亲手签署的昭令也没用。无奈之下,明月惟有回去〖唐荔园〗找梵姐姐想办法,不料……竟连梵姐姐也失踪了。”
杨昭撇撇嘴,心道:“那女人巴不得我赶快死呢,老子既然看起来好象落难,她当然要自动消失啰。切,偏偏老子和杨秀是一,家人,到时候就上演出《王爷微服私访记》给你们瞧瞧。”又问道:“那,接下来呢?”
明月大家幽幽道:“当时……明月却也六神无主了。幸亏武安镖局的秦总镖头自告奋勇,出去替明月打探消息。后来,似乎秦总镖头以往就和成都府衙门里的卜总捕头有些交情,这才得了个确切消息。可惜……杨公子,明月对不起你。”
“干吗这么见外?这事又不怪妳。”杨昭三两口把鸡汤喝完,笑道:“李神通是李渊的人,蜀王和成都衙门也不会为难他的。至于我嘛,更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蜀王要是见了我,倒履相迎还来不及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杨公子你还在说笑话?”明月大家愁容惨淡,道:“官字两个口,他们要是存心整起人来,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唉~不过杨公子你尽管放心。不管怎么样,明月都必定尽力而为,哪怕……哪怕……”
刹那间明月紧紧抿住嘴唇,面上尽是坚毅之色,仿佛下定了某样绝大决心。虽然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但杨昭仍是感动得很。心头一阵火热,几乎就想把自己是大隋皇太子嫡子,受封为河南王的身份告诉对方。只是这话在喉咙间转来转去,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吐不出来。
明月却又是强颜嫣然一笑,动手又替杨昭倒了碗鸡汤,道:“这汤还剩了不少,快趁热喝吧。今晚之后,明月也不知道自己几时才能再有机会来探望呢。”
杨昭重重叹了口气,举起碗又喝了一口。仍带温热的鸡汤还未入喉,小王爷五指陡然一颤,连汤带碗脱手,“乒乓”地在地下打成粉碎。他面色剧变,“嚯”地站起指着明月大家,厉声喝问道:“妳……”才吐出一个字,骤然只听铁窗外传出“咻律律~”的尖利口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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