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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念破

自蒹葭一露面，林皮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只觉得喉头发干，干张着口，竟不知说什么好。
蒹葭一身红色胡服，上面飞金针走银线，绣了各种绚丽多彩的花纹，圆圆的领子高高竖起，长裙拖地，足下一双翘头软靴，尽显出娇躯的玲珑有致，婀娜多姿。头上乌黑的秀发挽成锥状，正是这时候流行的“回鹘髻”。髻上一顶金凤冠，缀满珠玉宝石，鬓边插着一支金凤钗，丰润浑圆的耳珠上缀着一对精美的红宝石耳坠。面罩轻纱，徒增了一份神秘气息。这一番精雕细刻，比之傅玄灵的随意洒脱，另有一番醉人风采。在她身后，李可及和康鲁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起身让座，一番寒暄之后，刘承雍笑着对康鲁道：“东家将蒹葭娘子请了来，左相没有怪罪吗？东家难道不去相陪？”康鲁先是大呼头痛，随后笑道：“多亏了李将军，否则康某还真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康某心想：傅娘子芳驾光临我这胡姬酒肆，那是天大的荣幸，如今西京中两大美女齐聚，康某若是不能与闻，岂非要遗恨终生，因此只好对不住左相了。放心吧，除了刚才的采薇儿，康某另遣了七名胡姬去伺候左相，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保管左相和郭坊使乐不思蜀！哈哈！”

蒹葭乌黑的大眼睛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扫过林皮，落在傅玄灵身上，只听她轻启朱唇，娇声道：“姐姐，这便是你的夫君吗？”

傅玄灵笑盈盈的看了一眼林皮，笑道：“正是这冤家！妹妹，他若是得罪了你，姐姐定给你教训他！”

两人这一说话，众人便即住口不说，目光都是聚在两女身上，只觉环肥燕瘦，各怀风情，一个雍容华贵中带着野性，一个随意洒脱中透着俏皮，真是一时瑜亮，难分轩轾。李可及坐在两女对面，更是看得连魂都没了。

蒹葭点了点头，美目挑了一眼林皮，娇痴道：“姐姐，你可要为妹妹做主！”说着，忽然伸出右臂，左手轻挽袖口，顿时一段白如雪藕般的玉臂展现在众人面前，除了傅玄灵之外，几人都不曾想到会有如此艳福，不由得大吞口水。连刘承雍这饱学之士，都不免有些神魂颠倒。反倒是林皮最为正常，只是想：“她这是要干什么？”

“咦？”林皮忽然欠起身子，伸出手去，一把抓住蒹葭粉嫩之极的玉臂，另一只手居然伸过去，在玉臂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道：“这是……哎呦！”只说了半句，便一声惨叫，跌回了座位中。只听傅玄灵气苦道：“你，你做什么？”满脸的又羞又气。

座中何止傅玄灵觉得林皮太过孟浪，除了蒹葭外，都觉得林皮太过急色，对他这番举动，都是大不以为然，有的不免就想：这人不过是个酒色之徒，未免有些言过其实！

林皮却似毫不觉察，对着蒹葭道：“你手臂上是怎么弄得？”众人听他一说，再一看，才发觉蒹葭那段玉臂尽头，留着老大一圈淤青，便似被什么东西紧紧地勒过。

傅玄灵面色稍稍好转，呵斥道：“你们这些人哪，没一个好的！”她和蒹葭紧邻而坐，说着话，伸出纤手，将蒹葭手臂上的袖口轻轻放下，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傅玄灵白了一眼林皮，复转向蒹葭道：“妹妹，这淤青是怎么回事？”

面纱后面的蒹葭微微一笑，道：“姐姐，这便要问你的夫君啦！姐姐，你说这事要怎么办？”说罢，水灵灵眼睛似有情似无情的望着林皮。

“我弄得？”林皮讶然道，“我只见过你一次！怎么可能？”忽然想到那天自己初遇蒹葭而情绪失控，仿佛那时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臂，也就在那时，她眼中落泪，难道……林皮想着想着，只觉双手不住变凉，难道她那时竟然是受疼不过才会落泪，这可……林皮只觉胸口发闷，“噌”的一声站起身来，大声道：“蒹葭，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柳雪蝉？你若是的话，便爽爽快快的答应，你若是心中不肯原谅我，我便给你磕一万个头，或是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说完，双目中已是布满了血丝，直直的盯着蒹葭，一眨也不眨。

众人想不到会有此变故，都不明白两人间到底有何事牵扯，更不知要如何搭话，只得呆呆的看着两人。只李可及目光炯炯，眼神一会儿从傅玄灵脸上转到蒹葭脸上，一会儿又从蒹葭脸上转回到傅玄灵脸上，一张黑瘦的面颊上时而露出欣喜之色，时而又显出思索之意。似乎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蒹葭看着凶神恶煞般的林皮，清澈透底的眼神中忽然现出迷离之色，便这么痴痴地望着林皮，也是一语不发。

傅玄灵吃惊的看着林皮，片刻之后，轻轻地站起来，揽住林皮的左臂，轻轻地摇晃道：“夫君，你，你可不要着急，有，有什么话要好好说！”林皮仿佛毫无所觉，眼睛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蒹葭。

一时间“春风阁”内静若无人！

蒹葭忽然满含幽怨的轻叹一声：“奴家若是她，便粉身碎骨，立时灰飞烟灭，也如饮醇饴！”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寂寞惆怅，使人听了不觉心碎。

她这番话林皮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只觉得心灰意冷，胸口如要炸开。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但心中的压力绝非旁人能够想象。他是那种自己什么都无所谓，但对身边的人却看得极重的人。这些年中伴随着他的是不住的自责，逼不得已才在桃源中蛰伏，心中却一日也未曾平静。出了桃源，想尽办法的寻找儿子，终是一无所获。才铤而走险，决定偷取佛骨。他又不是傻子，怎不知道抢了皇帝的食，恐怕天下再大，也没有容身之处。但不如此，却再也过不了他心中那一关。此后遇到蒹葭，魂交祝融，便一厢情愿的认为蒹葭便是柳雪蝉！那份渴望见到生死相知的爱人的心情，非是外人可以想象。想不到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虚幻！其实第一次见过蒹葭之后，又在法门寺中听过杜光庭的话后，若是仔细思索，便能够找出些端倪，无奈关心则乱，情深则迷！

林皮无以解怀，忍不住一声长啸，一舒心中块垒！

只听旁边阁楼中一个尖厉的声音呵斥道：“什么东西在此鬼嚎？扰了本将军的雅兴！”只听声音，便知道是那日与林皮交手的韩全晦，原来他就在旁边。

林皮一吼之后，心意稍平。他对这韩全晦可说是厌恶至极，简直连半点好感都欠奉，再加上这时一肚子邪火，哈哈一笑，回道：“老子一直就纳闷，这没把儿的家伙怎么能够逛窑子喝花酒？不知道谁他娘的能给老子解释解释！”

只听旁边那屋两人齐齐的一声厉喝：“找死！”

林皮笑道：“老子就是找死，你管得着吗？”见康鲁慌慌张张的起来要拦阻，哈哈一笑道：“放心哥们，我不在你这糟蹋！”转头冲着旁边的屋子道：“没把儿的家伙，想干架咱们街上来！”说罢，纵身跳出窗外。

他这“春风阁”也是上房，正临大街。林皮一跃而出，只见旁边的阁楼中同时“噌噌”跳出两人，三人几乎同时着地。林皮一看两人，一个正是韩全晦，另一个面色白皙，颌下无须，只看他面色铁青的样子，与韩全晦如出一辙，便知道也多半是个太监。

林皮笑道：“怎么着，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老子一个带上，两个也顺便捎上！他娘的，何况缺斤少两的！”

楼上“春风阁”内众人早已聚到窗口，康鲁摇头苦笑道：“这位林副率的口彩可着实厉害，活活能把一头牛气死！”众人一听，都知他是指刚才林皮称这胡姬酒肆为“窑子”的话。这时路上行人见有人闹事，皆纷纷闪避。傅玄灵看着林皮身后随风而起的长发，傲然而立的身姿，美目中不由得异彩连连，颇有些陶醉道：“奴家却偏喜欢他这样子！”康鲁干咳了两声，道：“难怪，难怪，傅当家的这口味着实……嘿嘿，非同凡响！”

傅玄灵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只听蒹葭轻轻道：“姐姐真是好眼光，西京中有这等英雄气概，敢如此对那两个人说话的，恐怕也只有他了！”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林皮，尽是欣赏之意。三个男人立时傻眼，刘承雍悻悻道：“两位美人真是……呵呵，真是……”“真是”了半天，也没“真是”出什么来！

傅玄灵却立时笑颜如花，拦腰抱住蒹葭，喜滋滋的道：“还是妹妹知道我的心，放心吧，姐姐到时定会分你一杯羹！”蒹葭羞涩道：“多谢姐姐！”三个男人一听，下巴险一险便掉到楼下去，对视一眼，连连苦笑。

却不说几个在这里窃窃私语，大街上林皮已与韩全晦动上了手。两人此前已经交过了一次手，虽只一个照面，但于对方的功力深浅心中也已有了个大概。两人都非一般庸手，虽然心中都有不平，但一动上手，便已将之抛在脑后。林皮知道这韩全晦虽然身上缺点东西，但手底下却一点都不含糊，招式阴狠之极，且出招迅捷无比，实是个极难缠的角色，自己并无必胜的把握，是以加倍小心。

他胜在“文王八卦诀”玄奥无比，变幻无方，“离火诀”正好克制韩全晦的阴柔内功，是以一上来便将“离火诀”运至极点，自己可不能光逞口舌之利，若是被这没把儿的家伙揍个灰头土脸，那可真不用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