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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入彀

两人的神色变化，林皮都看在眼里。他来时已听傅玄灵简单说及此人，如今执掌关中牛耳的，便是所谓的四贵四相。四贵，便是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以及两位枢密使。皆由当时最有权势的四名太监担当。而四相，便是当朝的四位宰相，代表着世家贵族的利益。无论朝内朝外，四贵和四相均互相倾辄，势成水火。而这韩中尉，便是四贵之一的右神策军护军中尉韩文约。而左右神策军便是宫廷禁军，常侍于君王左右，想想本该由皇帝亲掌的禁军，兵权却落在太监手中，也难怪这贵为太子的李佾一听到这名字便神色大变。
那太监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一个尖细的声音大声道：“听说二郎收了个得力助手，老臣特来祝贺！”只闻其声，林皮便知道此人必定十分狂傲自大，且这声音传入耳中，只觉耳鼓一阵难受，让人忍不住便要打个冷战，真是说不出的别扭。林皮暗道：“想不到这人中气如此充沛！这小子难不成练过葵花宝典？”

随着话音，便看到两个人从厅外大步走了进来。前面一个一身紫袍，腰盘金带，肚大腰圆，甚是富态，但脚下步履沉稳，一点不觉臃肿，且双目炯炯有神，一看便是内功修为已臻化境。相貌也很平常，只是颌下无须，一脸的傲气。说话的便是此人，不用说，便是那太监口中的右神策军护军中尉韩文约。

后面一个一身武将装扮，看年纪也只二十几岁，面皮白净，长得也不难看，眉宇间却少了一股阳刚之气，而多了几分阴狠的戾气，与那一身威风凛凛的铠甲着实有些不相称。这人气势也是不弱，但比之韩文约则明显逊了一筹。只见他进得厅来，双眼便没有离开过傅玄灵，便如蚊子闻到了血腥味一般，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厌恶。

李佾见到两人，忙赔笑道：“中尉，统军，今日怎么有心情到寡人这里来盘横？”

韩文约便似没有看到李佾一般，对着傅玄灵道：“想不到当家的也在这里！如此甚好，小儿对当家的心仪已久，正好你们两个可以亲近亲近！全晦，还不好好侍奉当家的，当家的若是开心，这个亲家就算成了！”

后面那年轻将军道：“是，义父！”说完，走上两步，向着傅玄灵一抱拳，陪笑道：“小将和娘子好好的聊聊！”

这两人一进来便一唱一和，全不把这当朝的太子放在眼里，可知是如何的狂妄自大。李佾却满脸赔笑，刚才和林皮谈话时的那股英气早已荡然无存。

林皮不仅暗暗摇头。什么太子太监的，跟他可说没有半点关系，他也对这些人的关系毫无兴趣，是以只在一旁冷眼旁观。那年轻人既称韩文约为义父，自然是他的义子了，听韩文约的口气，倒似是强要给这干儿子说亲，不由得大感兴趣，且看看傅玄灵要如何应付！

傅玄灵灵眸在那年轻人脸上一转，格格娇笑道：“中尉与韩统军的厚爱，奴家哪敢不从！”那年轻人被她媚眼一看，魂魄早就丢了。又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喜出望外。却不料傅玄灵忽然秀眉微蹙，长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奴家的爹爹曾为奴家指腹为婚。奴家以为那人早已不在人世，谁想到却又忽然出现在眼前。奴家纵是千愿万愿，如今也是身不由己了！唉——”说罢，又是长长一声叹息，妙目满含幽怨地望向林皮。

林皮听到后面，已是明白了傅玄灵的意思，见她向自己望了过来，不由心中大骂：“死丫头，你又谋害老子！”果然，随着傅玄灵含愁带怨的目光，四道阴狠之极的目光同时射向自己。

林皮怎会吃这哑巴亏，哈哈大笑，正要说：“那我就把你休了吧，你爱跟谁就跟谁！”却见傅玄灵向前走了一步，面对林皮，款款一礼，哀声道：“夫君，非是奴家水性杨花，而是韩统军对奴家确实情深意重。况且韩统军年纪轻轻，便身居右神策军统军之职，将来中尉年老荣休，中尉之职必是由他担当，奴家身不由己，还请夫君见谅！”说罢，无限幽怨的望着林皮。

林皮万料不到她会如此说，只觉一阵糊涂，心想：“原来她对这小子早有情意！”心中竟微微有些失望，勉强笑了一笑，刚要说话，却见傅玄灵美目中莹莹点点，已是珠泪欲滴。林皮心中一凉，哈哈一笑道：“你这是何苦，我们本来就……”话一说到这里，忽然想到：“我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她为何还要故作姿态？”诧异之下，望向傅玄灵。

只见一滴清泪从傅玄灵眼眶中泫然而出，沿着腮边轻轻滑落，双眸中竟是充满了无助和哀求，又有一丝难以明会的决绝之意。林皮头脑中念头连闪：“她，她这双眼睛真的会说话吗？为何她这目光倒似在说，我若是同意了，她便要立时死在我面前？她眼中神情为何与口中所说如此不同，这到底是为什么？”一念及此，忽然间醒悟：“这个韩文约的干儿子韩全晦将来要做右神策军护军中尉，而护军中尉一职，从来都是由宦官担当，她这分明是告诉我，这人是个太监！”想清此点，再一看傅玄灵目光，顿时全都明白了。

“原来这死丫头又在演戏，她这是在故意拖我下水！”只是明白归明白，如今他既知这位韩统领竟然是个太监，刚才的话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心中不由纳闷：“太监连家伙都没有，怎么还能娶妻？而且那小子看傅玄灵的目光，还真的看不出是个太监？莫非这小子是个假的？”想着想着，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越过傅玄灵，看向韩全晦，且不止如此，在他脸上逡巡了片刻，直接向他下身看去。

这目光在寻常人眼中原本就没什么，甚至连注意也不会注意，但韩全晦却立时勃然大怒，目光中杀气陡升，爆喝道：“找死！”若非此时傅玄灵正挡在两人中间，恐怕立时便要取林皮的性命。

傅玄灵背着众人，向着林皮嫣然一笑，美丽的眼睛中兀自挂着泪花，却似是在说：“算你的啦，还知道怜惜人家！”接着闪到一旁，站在林皮的身边，螓首低垂，轻轻地抹泪。

这一幕那韩文约都看在眼里，心中微微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轻蔑的看了一眼林皮，道：“这位莫非就是在数百马贼中夺回佛骨，又救了太子性命，如今率府效力的林副率吗？”

太子李佾一旁忙笑道：“这位正是林副率，多亏他当日英勇，寡人才不致失了性命和面子，因此寡人才要刻意的提拔……”话只说到一半，便被韩文约打断，只听他不阴不阳的冷笑道：“原来如此，否则太子年纪也不小了，将来要继承大统，怎么会不尊法令，私自提拔内侍，如此也就难怪了！只不过……”说着，目光望向韩全晦。

韩全晦阴笑一声，对着林皮道：“只不过东宫的侍卫各个武艺高强，林副率虽然这次立功不小，可也只是外间传言，就不知道手底下有没有真东西，担不担得起这要职？”

林皮这时既知他是太监，便觉出他处处透着阴柔，哈哈一笑道：“过奖了，我本来也没什么本事，当不当这副率，也没什么！你们要觉得我不行，那我立刻走人！”

韩全晦冷笑道：“如今再说，岂不晚了！韩某自降身价，倒要会会你这大功臣！”说罢，转身向厅外走去。韩文约哈哈大笑，随后跟了出去。

林皮叫道：“你们什么意思？”傅玄灵照着林皮手臂上轻轻地拧了一下，笑道：“夫君，人家这是在外面等着你过招呢！你可不要失手，奴家可不想做寡妇呢！”

林皮心说：“还不是你闹的！比什么武？老子才没这心情跟你们耍猴！”正要说：“让他们等着吧，咱们在这聊天！”一眼见到太子李佾望向韩文约的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竟恨不得生啖其肉，立时明白：“他刚才都是装的！”李佾收回目光，看着林皮低声道：“林兄，你若不能战胜他，恐怕便不能生离此地！若你真能胜他，便无须手下留情！”说到后面，目光中满是热切的期盼。

林皮何曾傻了，适才情景，他一一看在眼中，这韩文约多半是恼李佾未经过他同意，便私自擢升自己，这次来，大概就是来找麻烦的，说不定还要将自己立毙当场，给这太子李佾来个下马威，让他不要心存幻想。最倒霉的就是自己，好没来由的惹上这个大麻烦，最可恨的就是这傅玄灵，如今的局面，可说是她一手造成！不过林皮从来不是自艾自怨的人，既已走到这里，那就无怨无悔。心中反而得意起来：“老子神机妙算，知道就有今天，所以才在桃源中苦练！哼！”

他心中抱定主意，从今以后要和这些人划清界限，从这里一离开，便去胡姬酒肆中找到柳雪蝉，无论她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自己都要把事情跟她讲清楚，以后的事，看情况再说！长安城能留则留，不能留便离开这里，总好过卷入这些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不明不白的丢掉性命。

至于这韩全晦，看样子这小子身手不凡，那自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想至此，刚要说话。傅玄灵轻轻道：“夫君，多谢你怜惜奴家。可是蒹葭妹子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韩全晦这小贼每隔三五日便去骚扰她，前些日子她还向奴家哭诉呢！”

林皮刚刚平和的心理因为这一句话而彻底搅乱，愣了一愣。傅玄灵这话摆明了挑拨，换作平时，对林皮多半是不起作用，但此时林皮想起刚才韩全晦盯着傅玄灵死看的眼神，只觉得一阵恶心，大怒道：“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是不是货真价实，若是假冒伪劣产品，老子就让他彻底的解脱！”说罢，大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