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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舍利

那老僧见他醒了，微笑着道：“你醒了？”一双眼睛散发着奇异的光彩，熠熠生辉，直似能看透人心一般。Www.
林皮刚要说话，眼前忽然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才知刚才那红光，乃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回想起刚才的事，也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的，便道：“他呢？你看到他了吗？”

那老僧慈祥而苍老的声音道：“谁？”

“那个人！不，也许是祝融，火神！”林皮边说着，便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入手实实在在，确实是自己的身体没错，那么刚才……这老僧又是谁？是念经的那人？想着便道：“你是谁？什么时候到我身边了，我怎么不知道？”

老僧道：“老僧在此已数十年，未曾离开过半步，是居士来找老僧的！错非如此，老僧也不会聆听妙音，终得解脱，老僧尚要感谢居士呢！”

林皮道：“刚才的事是真的？”

老僧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林皮这时已有些清醒，心想：“这老和尚看来道行不浅，跟我说起了禅语，我可没心情跟他讲禅。”便道：“大师，这里是哪？能不能点支蜡烛？”林皮在他那时代，从没见过什么高僧圣贤，所谓的高僧，也都是肚满肠肥，一副浊相。自来到法门寺，看到法门寺内奢侈豪华，又听那老妪说寺中和尚如何坐享其成，仗势欺人，心中对这些和尚更没有什么好感。可这老僧林皮只看了一眼，便有一种仁厚长者的感觉，尤其老僧那一双眼睛，适才虽只看了一眼，偏偏那眼神却久久的挥之不去。因此难听的话便说不出口，且自然而然的便用起了尊称。

老僧道：“烦恼河！”

林皮道：“你们和尚就喜欢这调调，越是别人听不懂，越觉得你们高深莫测！大师，你痛痛快快的告诉我是哪里不就完了？”

只听老僧笑道：“正是河上！”

林皮越发的听不懂了，心想：“这老和尚多半是守塔的，他这是在难为我！可是这里一团漆黑，自己又没带点火的家伙，这可怎么办？这老和尚语气温和，面目和善，想来也不会偷袭我，可是若让他把佛骨给我，多半他也不会答应！”

正要想个办法与那老僧套近乎，那老僧道：“数十年前，一位居士与老僧约定，有朝一日会来拜访老僧，老僧在此苦等数十年。今日居士来此，老僧竟错以为是那位居士来了，本想以真言点化这位居士，不想因缘交错，竟被居士点化，使老僧终能抛却一切烦恼根，领无上法门，往见本师。区区舍利，欲取欲拿，全凭居士。”

林皮虽不知他说得是什么，后面的却听明白了，喜道：“真的？你真的让我把佛骨取走？”话音一顿，奇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取佛骨的？”

老僧道：“老僧执著于此数十年，一旦解脱，又怎么会让老僧这些徒子徒孙再受其累，居士只管取去。”

林皮想不到事情如此顺利，心中既欢喜又有些感激，道：“大师，多谢你了！”

老僧呵呵笑道：“虽然世间万物，皆有缘法，但居士代佛受难，将来不骂老僧就行了！”林皮一愕，不知他是何意，正要相问。忽听老僧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林皮不知他为何忽然又诵起经来，本要相问，却听老僧语调平缓，虔诚之极，口唇动了动，终是没有问出来。

只听那老僧继续诵道：“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这老僧诵读的是心经，亦即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林皮从前早有耳闻，那老僧诵的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此时四周一片漆黑，安静至极，那老僧娓娓道来，一字一字却皆似印在林皮心中，只觉婆娑世界，芸芸众生，皆受苦无量，生死轮回，了无期限。一时想到家人，想到自己，心中不免生出万千感慨。忽然口鼻中闻到微微香气，那香气如馨如兰，又非馨非兰，似香似麝，又非香非麝，竟是从没闻过，却又好闻至极，一时间只觉得心性空明，神清气爽。忽然听到后面两句：“……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没来由的心中一惊。

那老僧的声音继续道：“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说到“菩提萨婆诃”，便再无声息。

林皮只觉老僧虽不再说话，但余音仍在耳边不住响彻，香气也越来越浓，好似将自己团团包围，将身体烘托起来。体内也空空如也，万念俱除，说不尽的欢喜安乐，这时别说手指头，连念头也不想动一动。

这么不知过了多久，林皮忽然惊醒，道：“大师？”声音如在耳边，却无人回应。林皮又叫了两声，还是人声杳杳。林皮伸出手臂，向前摸了一摸，却摸了个空。那老僧原本就在面前坐着，这时却已不在，着实有些奇怪。林皮侧耳倾听，却什么也听不到。他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继续摸索，口中道：“大师，你在吗？”

忽然手臂碰到了硬物，林皮一惊，再摸却发现是墙壁，心想：“这里太黑，什么都看不到，先生起火来再说。”想了一想，从左臂袖口撕下一块布来，放在手中，运起“离火诀”，双手连搓，片刻之后，眼前一亮，手中的布条已然受热燃了起来。林皮借着火光游目四望，见旁边不远处便是一盏油灯，忙走过去，用手中布条将油灯点亮，这才审视四周。

原来这是一处不算宽敞的密室，四周无窗，四处摆满了书卷画轴、佛珠法杖，只是除了林皮外，却再无一人。自一踏入这“护国真身宝塔”便怪事连连，那老僧刚才明明就在眼前，这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声音也没听到，真是见鬼了。见对面有一扇木门，林皮走过去一拉门栓，木门应声而开。林皮探头向外望去，只见一级级木阶向上延伸，尽头处透出微微光亮，依稀便是宝塔一层。

林皮抽回身来，暗自诧异：“那老僧到底是谁，这般的来无影去无踪，这密室当中，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听到，他竟然不发出一点声响的就走了，武功之高真是骇人听闻！又或者他对我施了幻术？舍此之外，可再无他法了！”他边想边用目光不住搜寻，忽见旁边一张木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的盒子，忙走了过去，伸手一触那盒子，入手温滑如玉，又复摸了几下，喜道：“竟然是象牙盒，这么大的象牙到底是哪里找的？这里面定然是那佛骨啦！”轻轻将象牙盒打开，只见里面品字形放着三截残骨，上面一截最为显眼，形如半支断了的指环，晶莹如玉，圆滑如水，似有光晕在上面流转，正是释迦牟尼佛的佛指舍利。下面两支残骨虽形状颜色都相差无几，但一眼便能看出，色泽上终究逊了许多，林皮轻轻摸了摸那两截残骨，暗道：“原来影骨是用玉石做的，并不是真的骨头。就好比是日本战国时的影武士，长得再像，终究是假的。”伸出手去，想要去摸上面那支佛舍利，将要触及，却停了下来，心想：“我虽然不信佛，但无论这时还是千年之后，这佛舍利都是天下佛徒至高无上的圣物，我只为借宝，可不要亵渎了人家的圣物。再说了，一块骨头有什么可摸的！”想罢，缩回手臂，将象牙盒轻轻盖上。

他既已找到佛骨，对别的东西也便不甚在意，正要将盒子拿起，忽然见桌子旁边的地上放了一件袈裟。那袈裟的样子好生奇怪，便似是原本穿在一个人的身上，忽然间那人化作空气，消失不见，袈裟便自己掉落下来，堆在地上。林皮心中一震，忙将盒子放下，走过去将袈裟拿起，放在鼻端闻了闻，顿觉香气溢满口鼻。抬起头来，看了看油灯的位置，心中更是震骇不已，脑海中立时闪出一个念头：“难道那老僧竟然……”随即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释迦牟尼涅槃后尚且要留下躯体，否则这佛舍利从何而来？这老僧就算佛法再高，也不会就这么自行消失不见，无论是用科学还是佛法，真真的无法解释！”想到这里，心中也便释然。将袈裟轻轻放在桌子上，抱起象牙盒，又看了一眼密室，翻身走了出去。

约莫走了几十级台阶，便到了平地。抬头一看从上面射过来的光线，才知已是天光大亮。又一回头，发现自己是从墙里走出，自己如何进去的，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又看了看通向宝塔一层的木阶，辗转曲折，才醒悟刚才自己从下面往上看时，多半天就亮了，否则从下面决望不到这里。

只见入塔的大门紧闭，听到外面依稀传来诵经的声音。林皮拾阶而上，到了宝塔一层，走到塔栏处，悄悄向下观瞧。一看之下，顿时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