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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绝情

第二日,整个山庄的人都议论纷纷,可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柳海岳和李氏兄弟也是一头雾水,胡乱猜测了一会便丢下了,毕竟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如何隐瞒柳海岳的伤势。只有叶千寻隐隐觉得,这么多长剑的啸声或许与昨夜自己丹田上闪现的那道剑气有关。昨夜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要不是阴维脉豁然贯通,自己的确练成了那招坎水式水幻无方,千寻绝对相信那一定是个梦。
柳伯阳点卯之际却面色如常,对昨夜剑啸之事只字不提,只吩咐叶千寻几人传话给柳海岳,让他好好休息,这几日就不必来点卯了。

傍晚,叶千寻坐在房顶上,望着西北天际缓缓飘动的火红的晚霞,呆呆发愣。自从他发现自己房顶竟是个观赏夕阳的绝妙所在之后,每天傍晚都会爬上房顶望着夕阳发一会呆。这里可不是阳虚山,每半个月才能看一次夕阳,这里只要不下雨阴天,叶千寻每天都可以尽情的欣赏这瑰丽壮阔的火烧云。

离开爷爷已经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比他十四年来所经历的总和还要复杂,还要曲折,还要不可思议。爷爷标枪般立着的身影,映雪夕阳柔光里的身影,姬雨妾飘忽不定的身影,明月心娇小可爱的身影,还有无数人惨死的身影……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旋转。

每当想起明月心,叶千寻心里就现出她那双能映出人影子的大眼睛,耳际边就响起她临死前说的那句“千寻哥哥,你好好的,心儿去了。”叶千寻擦了擦两颊悄无声息留下的泪水,心里喃喃道:心儿,你到底是死是活啊?

姬雨妾分明告诉他说,如果明月心遭受不测,自己一定会死的比她痛苦百倍。可这两个月里,除了那次在铁索桥畔毒蛊发作过一次,令自己生不如死之外,就只上个月底发作过一次,却比第一次轻多了,两处**道的剧痛刚一发作,就潮水般消散了。旁人只道他稍有不适,也没谁放在心上。千寻心里满是疑惑:难道姬雨妾室是骗自己的么?还是,心儿根本就还活着?

叶千寻正在沉思,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千寻哥哥。”叶千寻转头一看,不由呆了,竟然是映雪。

自从两人随柳海岳来到御剑山庄,叶千寻就再没机会和映雪说话,前前后后算起来,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叶千寻却觉得似乎过了好几年一般。只那天她和江夫人来前厅做什么事情,叶千寻才远远的望了她一眼,她穿着粉红色的罗衫,珠环翠绕,和旁边的小丫鬟们说笑着,面容却看不清楚。

这会映雪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叶千寻又惊又喜,伸出手来想拉她一起坐下,映雪却轻轻后退了下,道:“千寻哥哥,我是来跟你说一件事情的。”

叶千寻拉了个空,微微一愣,见她低着头,眼望着瓦面,两手轻轻搓着衣带,心下没来由的一阵迷茫。只听映雪接着道:“千寻哥哥,昨儿姑母和姑父跟我提亲了。十月十八就要给我和岚哥哥定亲,她说这是两家大人打小儿就给我俩定好的,再过三四年,等我们大些就给我们完婚。千寻哥哥,从此我就是柳家的人,你的东西我不能要了。”

叶千寻只觉耳边便似打了个焦雷一般,头嗡的一声,只觉天旋地转,颤声道:“映雪……你……”想要说些什么,竟觉无从说起,隔了半晌,方喃喃的道:“你不想和我看夕阳了吗?”

映雪的金钗玉镯在夕阳的影晕里散着灿烂的光辉,上贡用的粉红镂花金丝蜀锦衣衫更显得她肤白如雪,流波盈盈。只是映雪分明就站在自己面前,叶千寻却忽然觉得自己和她离得很远很远,眼前这个金缕玉衣,公主般的小姐,还是那个依偎在自己身边看夕阳的小女孩吗?

映雪从怀中掏出一方金丝流苏边绣着双蝶起舞的手帕,轻轻翻开,里面是一个晶莹透亮的竹蜻蜓,她轻轻放在叶千寻脚边,缓缓说道:“千寻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这些日子以来,我夜夜都睡不着,我想了很多很多,似乎一夜间便长大了。你知道的,我心里总有你的身影,可姑母说的对,女人这一辈子就是要找个靠山,山盟海誓什么的当不得饭吃的。从前的事情,那些孩子话你可都忘了罢。”说罢转身掩面而走。

叶千寻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屋里的,他毫不理会李海雄在外面把门拍的山响,甚至自己刚才进门时一头撞在门框上也浑然不觉。已经是半夜了,万籁俱寂,窗外蟋蟀的叫声偶尔隐隐的传进来,清冷的月光冷冷的照着这个半日间便憔悴的少年,额前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床下,声声滴碎了叶千寻的心。

叶千寻和映雪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心里早就互有淡淡的情愫,这次又一路相依为命,历经艰难险阻,逃出死地,实在早已将她视为可以生死相依,携手一生的人。没想到映雪却如此绝情,弃自己犹如敝履,叶千寻低着头,望见地上碧绿攒花水磨打的明镜一般的大理石砖,又想起今日映雪珠玉环绕的打扮,心中叹道:柳家如此富丽堂皇,连小小的厢房地面都是用这么名贵的石砖铺就的,果然是她可以依赖的靠山。我叶千寻不名一文,连自己都依附于柳家苟活于世,又能给她什么啊?映雪有了这么一个归宿,那可比跟着自己好上一千倍一万倍了。

可是,映雪啊映雪,荣华富贵难道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突然遭受如此打击,只觉心里满满的尽是绝望,在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依恋的,心灰意冷之下,越想越觉人世无常,情义两字不值一文;越想越觉人生在世尽是受苦,实在生无可恋,心中那股郁气涌上心头,不由钻进了牛角尖,起身拔出墙上的长剑便向脖颈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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