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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血之夜(上)
手机的铃声又响了,某人按下通话键,重复那不知说过多少次的话。.

“喂喂,我要找小真。”

“说。”

“我要找来须苍真。”

“你明知道我就是,少装傻。”

“我终于听到你久违的声音了嘛,你就让我多听几遍不行?”

“有P快放,电话费很贵。”

“你什么时候才睡着?”

“不知。”

“我想你了我想你了我想你了我想你了我想你了我想你了我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唤着你呀小真~”

“你让它们闭嘴。当初是谁搞得事务所分文不剩都没法重建只好找公墓这种又阴暗又晦气的地方露宿的。还有,如果不是你那边失火,就不要打我的电话。”

“……小真。”

“什么?”

“我想——”

——啪。苍真不加思索地挂了电话,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小子接下来会说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连续一整天的四处奔波让他现在只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至少目前,他可不想听因为但丁的东拉西扯,导致第二天又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床上挣扎起来。毕竟离事务所重建还早着呢……

苍真拉紧盖在身上的风衣,“床”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小,完全不能让身高在180以上的苍真伸展开来,毕竟现在只能委屈地睡在公墓陵园的石凳上,会舒服才有鬼。渐渐的,他开始怀念起家里的双人床来,可以独占一张大床这一点实在令人妒忌,果然人在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苍真似乎忘了自己其实不是能算是“人”。不过至今残留在嘴角的一缕温软的感觉还没有消失,这让他想起了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父亲,他们都是恶魔,然而却因为各自不同的眷恋来到人间,然后离开。这让他感到温暖。

这样下去我迟早会沦为爱情的奴隶……]眼看着思绪正在拼命地驱赶睡意,苍真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它停止。分明已经累得连动都不响动,但就是睡不着。眼前老是浮现出幼时的少女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和自己的恶作剧达成时早已成熟的少女那通红的脸颊,还有自己在说出“看来以后要请士郎大叔多多包涵了”之后,中年男子那一脸“以你的年龄叫我大叔我可担待不起”的表情,睡前想这些东西肯定不会做好梦(会做YIN梦吧)。苍真反复警告着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蒙上衣服索性什么都不想只想睡个好觉。

“滴滴……”手机又响了。

苍真刚才一时失策把手机放到了地上,现在让他起来拿那又不亚于是一场身心的折磨。反正肯定是但丁打来的,别理那个没有时间观念的笨蛋就行了。

“滴滴……”

我不在我不在我压根就不在……]苍真在心里念叨着自我催眠的话,堵起耳朵妄图就此与世隔绝。

“滴滴……”

烦死了!]但丁这次是铁了心不让苍真睡觉,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肯罢休。被铃音吵得几欲抓狂的某人也顾不上什么身心折磨了,反正光听这声音就是一种折磨。他一脚踢开缠人的衣服,像发泄怒气似的用力抓过手机,准备狠狠地骂那臭小子一顿。

“小真,我这里失火啦~”

如果可以做到,苍真现在一定会隔着手机杀了但丁。

但丁看不见苍真已经气得发抖了,依旧继续说着他那令人抓狂的话:“小真,问个问题,现在几点?”

“你说呢!?”苍真气急败坏。

凌晨一点多了……你觉得公墓里还会有人在吗?”

“……”

“貌似是女鬼冤魂之类的吧。那么再见啦小真,做个好梦哦”但丁识相地在苍真爆发前挂了电话,还不忘在句尾再刺激一下一生女难的某人。

“……疯子。”沉默半晌后,苍真只能这样说。

等等,他不会是想要提醒我……公墓里有东西?——不可能,他纯粹是闲得无聊想要气我而已。]

天空中的残月投下的银光终于让可怜的某人有了一丝睡意,可惜,在将要堕入梦境的朦胧之间,似乎又听到有人在呼唤:“醒一醒,醒醒啦,苍真先生……”

“克鲁兹先生,睡在这种地方对身体不好的哟——所以快醒醒啦。”

——他感到无可思议,耳边有着少女的声音。

“别闹了,我又不是人类,让我睡过去吧。”赶蚊子般的挥手,苍真根本不打算和幻觉多计较什么。

“……真是的,人家担心你才好心好意叫你起来,为什么克鲁兹先生还是一脸幸福的躺在那里啊?”

——叽,的一声。突然,某人从半睡半醒间睁开了双眼。

“痛痛痛痛……”从手腕处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他几乎跳了起来。

————然后……

“啊咧,奈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

眼前的少女不高兴地等着他,一看就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顺带一提,刚才的剧痛就是因为奈叶用力扭了某人手腕上的皮肤。

“奈叶,你看,我的手腕肿成这样是为什么呢?”

“谁知道呢?因为克鲁兹先生一直不肯起来,我轻轻地揉了你的手腕而已啊。”

“啊?那样的话,叫出声不就好了吗?”

不知怎么,一时间苍真感到射向自己的视线好冷……

“比起我,克鲁兹先生真的一点都没变呢,不管怎么喊就是不肯起来呢。”

“——?这么说,奈叶你刚才喊了我很多次吗?”

“嗯。我都数不清在你耳边重复了多少次相同的话了,不过克鲁兹先生肯定记不得了吧。”

“啊……嗯,不好意思,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我知道了,以后就不用再做多余动作了,直接用击打式的方法就好了。如果不喜欢这样的话,请多用心听别人说的话吧。”……似乎,苍真在奈叶来了之后依然无视她只顾自己睡觉。从奈叶怒气冲冲的样子来看,大概她一个小时前就到了呢。

“真是的,这也是没办法的啊。”某人困扰地抓了抓满头的银发,披上风衣坐起身来,“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先是在早上被奈叶威胁,然后从变成废墟的事务所里爬出来,接着跑到你们那里干了一架,之后把你从梦境中唤醒,最后还有那个,对吧?一般来说,这是睡上一整天都不奇怪的劳动量啊。”

“最后的那个,克鲁兹先生——”

应该是自己说出口之后才终于想起来了,奈叶的脸一下子又变得通红,让某人觉得稍微可爱过头了。

之前那么严厉,现在被坏心眼以及内心扭曲的苍真看到这种样子就不禁想要欺负一下。

——这是绝对没有办法的事情。

“什么嘛,明明几个小时前还把舌头迎上来的啊……莫非,奈叶你真的对男女之间爱的表达方式那么讨厌吗?小时候总是想抓下我的头发,摸下脸的……现在也变得矜持了吗?”

“哎?——啊,这个……那个……”

奈叶深深埋着头,说话含糊不清。

“没关系,人类总是在改变的嘛。既然奈叶不喜欢,我以后也会收敛的。嘛,那就这样吧。”

“啊……我……那个——”

“什么?有话可以好好坐下来说嘛,我又不会吃了你,还有啊,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呢?”

不好,差一点就笑出来了]苍真拼命控制住不男不女的表情,尽量冷淡地看向奈叶。

“那个……其实我并不讨厌,但是……”

“也不喜欢对吧?我知道了,以后我会矜持的……会的……”

“啊——不,真要选一边的话,喜欢,也说不定呢……”

奈叶回避着苍真的视线,做出了有趣的回答。

“哦?不过奈叶你很犹豫啊。”

“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那个时候心里一片空白,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完全分不清楚啊。”

“是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前蔓延开,苍真正在考虑要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以一贯的吐槽打破这很罗曼蒂克的场面时,奈叶手中的魔导器Raisingheart]很适时(同时也很不适时)地响了起来。

“奈叶不好了,目标地区的东边出现异常情况。”这是疾风的声音。

两人的目光被引向东边,然后的然后,苍真记起了一件事——但丁的方位和刚刚的电话。

“看来……有麻烦了呢……”

融血之夜(中)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瞧着眼前永远相似而此刻却又如此与众不同的景色,某个永远喧闹的红衣银发男难得的陷入了沉默。

他第四次因为饥饿从噩梦中惊醒,或者说因为本能而被迫清醒。

这种话对于恶魔猎人但丁来说或许太过矫情,但是现在,它们如此清晰的闯进了他的生命,强迫他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鲜血,没错,就是人类的血,或者什么都好,他闭上眼睛,一股甜蜜的味道从身后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如同挥之不去却又如影随形的烟,从每一个毛发的空隙之中涌入身体,勾引着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与思维脱节的大脑直接回应起它们的需求,他甚至能听到肾上腺素喷涌的声音。指甲,牙齿,然后是骨缝间嘎吱作响的突刺。

“该死的!”白瓷一般的犬牙突破了上膛痛短促而尖锐,他的愤怒被急促的呼吸掩盖,比起因为突变而颤抖的**,精神上的打击丝毫更让人沮丧。敲打窗台的砖石,力道从指节之间流窜着,然后他被自己尖锐的指甲划开皮肤。

身后的人停下了更加靠近他的脚步,这样他失望却又无可奈何,它们是如此的想要得到他,他的血液。

而对方只是站在原地,安静的似乎比月光下开始凝结的水汽更无声,然而他可以感觉到那一如既往的强烈视线,包含着**和冰冷,孤独和傲然的蓝色瞳孔。

“维吉尔……”纠结万分的喊出这个名字,他的确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因为这几个对于他来说充满意义的字眼而剧烈的奔驰,他转过身,冥白色的月光透过并不清洁的玻璃上被污迹沾染,却化开美妙玄幻的花纹,投在他的眼前,让一起变得朦胧而梦幻,好似梦境里的雾。

只有那心跳是清晰的,他们的心跳,在空旷的环境下以相同的速度和频率起伏脉动。

“你走开些……拜托!”dante近乎绝望的闭上眼睛,他没办法抑制它们,它们想要他,他同样想要。

“这会让我更不清醒的。”对方怔神一阵,丝毫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他再次肯定的说着,语气略带哀求。

良久,他听到并不明晰的叹息从被眼帘组成的黑暗中短促而至,然后是他熟悉的脚步声,几乎是踩着心脏一点点的离他远去。

“按他的话做吧。”在这个方面可以堪称是专家的苍真把手搭上维吉尔的肩头。

若是在平时,无论谁胆敢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就只有死路一条,即使是但丁也一样。可是现在,只是无言的点头,维吉尔沉默的看了手腕上的时钟,再过两个小时,太阳的曙光就会从地平线射进这个世界。这在平常不过的现象此时却像一颗镶在身体之中的定时炸弹,急迫而又虚无的压迫着他的心神,随时随地,无时无刻。

再过两个小时,但丁就要彻底的变成另一种生物,编入另一个黑暗的世界。

Kindred,vampires,或者更邪恶的字眼。

这突变来自一场让人难以想象的事端,前一秒,他们还在墓碑间于几个不长眼的恶魔杂碎战斗,下一秒,或者只是他记忆中的短暂瞬间,黑色的阴影将他和更前面的弟弟分割,那是灵动的的影子,拥有蛰红色的瞳孔,鲜血凝结的晶体用空白的扫过他的视线,然后是更长久的僵直从神经中枢冰冻四肢。

“你们可能是踩进了一个血族的地盘,我正在想办法。”

苍真只能给他这样的答案,对于看上去似乎毫无效果的死题的办法,只有老天爷知道为什么郊区的公墓里会有吸血鬼,为什么它会认为他们是在抢夺他的地盘挑衅他的威严,为什么它会袭击但丁并留下它的血液……为什么自己对但丁的毫不在意让这一切变成了现实。

一声巨大的轰鸣从脚下的石板路振荡哄进他的世界,他抬起紧皱的眉头,恍惚中,时针指向了4点。

或许但丁半身的恶魔之血可以阻碍TheEmbrace的进行,这个脆弱的想法类似祈祷。

叹息了一声,他开始绕着但丁走了起来,走着,用村正锋利的刀尖在地上刻画着六芒星的图案,然后在六芒星的三个角的尖端放上了三件特殊的东西——燃烧着黑色光焰的蜡烛(末日蜡烛),用半透明的灵魂结晶制成一条锁链(堕落神明的咒缚),以及夺心魔夸格米拉的眼珠。

“这个仪式至少能减缓TheEmbrace的速度,但也只是在太阳升起之前。”即使那么说着,苍真眼中闪过一丝悲哀,人类总是说“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舍弃一些东西”,好不容易和治愈自己心灵的人重逢之后,却又要在心灵上再添一道失去的伤痕吗?

维吉尔早已拿起正如同主人一样焦躁不安的yamato和苍真所开出的他在这个城市认识的所有线人的名单,向喧闹的市区走去。能治愈被血族的诅咒所囚禁的灵魂的,只有从11世纪开始就一直猎杀血族的贝尔蒙特家族而已,虽然他们的本家在遥远的特兰瓦尼西亚,但是他们的分家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没准就能在这个极东之地找到。

“但丁。”苍真试着去呼唤他,叫醒他。

那个被力量折磨的身体更加靠近结界所构筑的不可视之墙,然后他听到更大声更坚韧的嘶鸣。

“你要等着。”村正的刀柄像是他更加坚定的决心,被握在手心。

“我有办法的。相信我。”转身的时候,那片让灵魂尖叫的摩擦停止了。他听到身体向后倾倒时衣料的摩擦和粗重的呼吸。

然而他还是听到了。苍真眯起眼睛。

————时间,总是有的。

奈叶,疾风还有菲特被拜托看着但丁的情况,看了看正在痛苦中挣扎的他,再看看苍真绝尘而去的背影,很奇迹般地,曾经受到但丁侮辱过的金发少女没有任何关于之前的耻辱的反应。眼前的事情震惊着她的神经——

透过已经被痛击了无数次的“墙壁”,她看见熟悉的红色魔族外皮扯开皮肤然后又消失,被扯碎的肉端被鲜血涌成暗色。

那双已经泛起紫雾的眼睛。混合的颜色正凝视着她,或许悲哀或许不甘或许渴望……还不同于血族的空洞,那还是有神而明亮的,即使这代表更清晰的感官和更刻骨铭心的痛苦。

“菲特……?”

“什么事,奈叶?”

金发少女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正在走神。

“你觉得他会不会变成怪物……”

“……他本来就是怪物……”

记起和但丁交手的经历,以及不借助任何魔导器,单凭一把和破铜烂铁没有区别的大剑,就一击破坏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防御,菲特至今都是用看待怪物的眼光来注视着那个红色的身影。

眼看着那喘息愈加沉重,位于结界顶端的夸格米拉之眼猛然爆发出一阵异样的光芒。

“发生了什么?”勉力遮住双眼的菲特下意识地将手伸向前方然后—————

她看到了……一个梦境般的故事……

那是一个少年总带有血的味道的梦境。

日复一夜他看着那个早已过去却永烙脑海的时刻,某个少年渺小的身影跪在断桓残壁间哭泣,徒劳无功地挖掘过去的残片,拼凑著不成形的尸块。空气中充满血肉烧焦的恶臭,混著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腥味,但那并不是令他呛咳呕吐的唯一原因。他那时不懂,现在依旧无法理解,為什么不过两天一夜的旅行,归来时迎接他的不是母亲的笑容和哥哥的招呼,而是染满鲜血的残破记忆?

“小鬼,我们打烊了。”厚重的啤酒杯猛然摜向桌面,惊醒了曲肘沉睡的少年,“今晚的住处还没着落?”

“别叫我小鬼。”红衣银发的少年皱了皱眉,起身靠向椅背,拍掉脏污T恤上的饼屑。他没有回答另一个问题,反正两人都心知肚明。“有头路吗?”

“还头路咧,你到这里也不过半个月,就已经恶名昭彰啦!”男人哼了一声,转往隔邻的桌子,熟练地一手收杯一手收盘,宽衬衫在如柴的骨架上晃荡,稻草人似的。“听说前几天杰克找你押货,你倒半路和他的手下干起来,结果整辆车翻到河里是不是?他气得要死,现在正到处找你呢!”

“叫他有本事尽管来。”少年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呵欠,“他手下没一个像样的,我连剑都没拔就把他们全解决了,不过有个穿黑衣服的还挺有两下子就是……”

“听着,小鬼,”男人将杯盘一股脑丢进水槽,随手在裤子上抹了两下,走回少年面前。“你到底是想接生意,还是想找碴?这行也是讲信誉的,你再这么干下去,到时恐怕只能拿那家伙去典当啦!”

他一边说一边瞄向少年身后,倚墙而立的巨剑高及男人的胸膛,柄上的花纹细腻繁复,剑刃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闪烁生辉,彷彿正急欲上场战斗。一般人大概连扛起来都嫌勉强,很难想像少年挥舞它就像耍枪一样俐落。

一意识到他的视线,少年猛然站起,声音中不觉泛出了杀气:“敢动它一下就没命。”

男人无奈的摇头,举手做投降状:“就算是父亲的遗物,也用不着防成这样吧?我说真的,小鬼,你做生意是很拼命,这也是为什么还有人指名要你的原因,可是奖金猎人最重要的应该是自己的命吧?不管是为了钱,刺激还是复仇,死了可就什么也没有了。”他顿了一下,意有所指的牵动嘴角。‘当然,想自杀的话又另当别论。”

少年微微变了脸色,开口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男人脚跟一旋,乒乒乓乓的收起另一桌狼籍。

“好了,快滚吧,我已经破例多留你二十分钟了。”

“大爷我听你说了这么多废话,就不能让我待到早上!”

“付钱的话我当然会让你住,努力工作去吧!”

几乎是被顶著背脊推出了门,铁门落锁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特别清晰,二楼的霓虹灯陡然熄灭,将少年留在街灯苍白的光圈中。

居然说他想自杀……几番考虑后选择了右手边的小巷,少年自嘲的扬起了嘴角。

虽然他也不很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想这么做。

来到这个城市不满一个月,而他早已算不清这是第几个落脚处了。

背负父亲最后的遗物离乡背井只有一个目的,从那个仅余破碎记忆的夜晚起,复仇就成了他唯一的目标。多少年来,这个字已经烙进他的心中,融进他的血液,但十年徒劳无功的追寻,只让他体认到世界有多么辽阔,而自己又是多么渺小。就像眼前无止无尽延伸的街道,他麻木的刻下一个个脚印,却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也不知道到底能走到哪里……

也许为了明天的食宿工作倒是个好理由,否则有时他根本不知道要为了什么继续走下去。

街道两旁的建筑大门深锁,窗洞后一片阴暗,几个烂醉的妓女蹣跚而过,叫嚣着粗野的谩骂。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倒在寂灭的橱窗前,额上血跡尚未凝结。隐隐作痛的胃提醒少年从中午过后就没吃东西,大约也近十天没洗澡换衣服了。说起来上件生意会搞砸也不是他的错,谁叫那几个空有肌肉的家伙欺负他年轻,还把脑筋动到他的剑上。事实上,光是為了这件稀世珍宝,他就不知遇上了多少麻烦,有时他几乎要想,身為恶魔的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是不是本身就有足以蛊惑人类的魔性?

“小兄弟,借点钱吧。”满脸横肉的大汉挡在面前,威胁的晃著手中的枪,少年视若无睹的越过他,继续向前走。

身后传来夹带生理字眼的脏话,伴随一声爆响,少年却轻松侧身避开子弹,以眨眼都来不及的速度回身欺去。

壮硕的身体随着肋骨断裂的声响平飞出去,男人重重撞到墙上,几乎是立即昏死过去。少年走近几步,毫不迟疑的伸手探向他的衣服。

“切,便宜货。”聊胜于无的添上裂纹处处的皮夹克,搜光男人口袋中的几张钞票,少年继续沿著不知名的街道走下去。

幽魂般的水气自脏污的地面升起,鼻息在黑暗中凝成白雾,单薄的衣服全然挡不住冬夜的寒意,再不找个地方栖身的话真的会冻死,而且起泡的脚也快支撑不住背上的重量了。

眼光不经意瞟向左方的巷子,试探的走了几步后发现曲折的墙恰可挡风,在一扇紧闭的小门旁还发现了两捆旧报纸,少年赞了一声,俐落扯开捆绳,将报纸铺成厚厚的坐垫和盖被。

小心将剑支在地上,疲惫的双腿终於获得了舒缓,暖意也稍微流回了四肢。少年朝不甚牢靠的庇护所再缩进去一点,放任意识慢慢沉入黑暗。

门锁弹开的声音落在耳畔,对刚进入梦乡的少年而言响如炸声,他猛然抄起剑柄,翻身滚开,伏低身体準备攻击。站在门边的穿着白色风衣的少年微微睁大了眼,吃惊却不带敌意的盯著他,好一会儿才领悟到自己的处境似的,慢慢举起双手,垃圾袋中的杂物随著他的动作微微作响。那明显是刚刚欺负过奈叶的某人幼时的姿态。

红衣少年愣了一下,不禁有些尷尬,垂下手臂站直身体,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某人突然开口:“这样不行哦。”

“啊?”少年眨眨眼,困惑的瞪著他。”看到对方好像无害就放松了警戒,可能会受到意想不到的重击哦。你还是新手吧?”歪著头,白衣的少女好奇多于评论的打量眼前的陌生人,“不过,闪避和攻击的动作都干净俐落,再多些实战经验,会成為出类拔萃的高手吧。”

少年瞠目结舌。

“你怎么知道——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做哪一行的?”

“看就知道了啊。”

回了句不像答案的答案,明显是苍真的某人弯身放下垃圾袋,看著满地凌乱,摇了摇头。

“这样不行哦,回收员会很困扰的。这么冷的天气也不应该在外面打地铺。”

“我没地方去。”

“是吗。那就进来吧。”

少年睁大了眼。

“进去?”

“不过你得先把报纸捆好。”

“我没钱。”少年脱口而出。

“我知道。”苍真说著就走了进去,留下敞开的后门。

少年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迅速收齐四散的报纸重新捆扎,而后小心翼翼地探进屋中。他没有将门关上,这样如果情况不对还可以立即逃跑。

储藏室只留了一盏小灯,墙边堆了许多箱子,其中一个敞开的箱盖下露出了排列整齐的酒瓶,角落放着清扫用具,铝制的办公桌上散落著空瓶、杯盘和饼乾空袋。看到包装上的图案,少年缩成一团的胃立即发出了抗议,他暗想这里的老板既然放他进来,应该也会请他吃一顿吧。

打开另一扇门,少年突然发现自己身在一间酒吧中,此刻室内空荡荡的,一个客人也没有,天花板上的灯已经熄灭,只余吧台上方的照明。桌椅排列整齐,空气中犹留烟味,从染著烟雾和油渍的玻璃门望出去,可以看到巷子对面不知什麼店的俗丽彩灯。刚才的白衣傻瓜站在吧台后,熟练地将一个个高脚杯放回架上。做这一行几年,少年对识人也有些自信,但他却发现自己很难汇整对这个人的印象,甚至因那太过稳健的态度而隐隐感到烦躁。

“你是开酒吧的?”

“都是朋友的东西,我刚刚接手这个店铺。”苍真微微一笑,将肘边的大碗推过来,“吃吧,你看起来很饿了。”

碗里装著各种坚果和小脆饼,应该是客人留下来的,但少年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只顾著狼吞虎咽,连苍真说话时都没把头抬起来。

“你是奖金猎人?”

少年嘴里塞满了食物,只咕哝了一声算是回答。

“背上的东西是你的武器吗?挺有意思的。”

少年警觉的动了一下,提防他伸手过来,但依然没有开口,一方面是他又丢了一把坚果进嘴裡,一方面是酒吧的大门突然发出了巨响。

双扇玻璃发出尖锐的碎声四散飞溅,男人跟著碎片直飞进来,撞翻了两张桌子。

“救……救命……”男人在自己的血泊中挣扎,右手自肘部以下已然缺截。

和现在一样的平静,苍真微微蹙眉,但语调依然平和:“你这样违反规定了哦,罗柏。我只负责干活,可不帮人收拾善后啊。清扫和损坏的费用,我计算后再向你请款……”

他的话被另一声咆哮打断了,和普通的狼嚎师吼不同,那声音来自最深的幽冥地底,重重敲击人的鼓膜与心脏,彷彿死亡的黑暗凝聚成形,令所有活物为之窜逃。四壁也感到害怕似的颤抖起来,窗户被震得格格作响,几个酒杯从高处落下,摔出尖锐的破音。大碗翻落吧台,各种顏色的坚果洒得满地,但少年并没有发觉。他注视着门外的黑暗,瞳孔微微扩张,被催眠似的伸手向后握住剑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他认得那种声音,那种气味,就和他站在那个面目全非的家,试著拼凑母亲支离破碎的身体时感受到的一样。不,不只是声音和气味,而是更深沉的,来自血液的拍击与骚动,正以奇异又清晰如针刺的方式告诉他,那是和他流有同样血液的族类,也是令他食不知味,眠不安枕,只求能亲手撕裂的魔物——

少年发出一声宛如受伤野兽的咆哮,翻身越过吧台,不顾一切的朝门外吞噬了星光的黑暗冲去,手中高举的利刃在灯光下曳出刺眼的光芒,彷彿正为能噬饮鲜血而雀跃。

沉重的声响再度震动了窗户,隐约可以听到少年嘶吼著什麼,但随即被更为凄厉的嚎叫声掩盖过去。老板忙着抢救架上的高脚杯,心想广场中央的雕像大约不保了。

“真是冲动的家伙……”苍真摇摇头,走出吧台,抽出村正,“也罢,我还是先处理这边的事好了……”

他单膝跪在早已不再挣扎的男人身边,小心探了探他的颈侧,而后起身回到后方的储藏室,走出少年放任敞开的门……

不知过了多久,咆哮声和碰撞声逐渐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更令人不安的死寂。苍真将最后一堆碎片倒进垃圾桶时,摇摇欲坠的身影跨过残破的大门,随即颓然倒在最近的椅子上。染血的巨剑脱离掌握敲向地面,足有三颗人头大的头颅滚向角落,拖出断续的血痕。

苍真叹了口气,停下手上的动作,将身体倚在扫把上。少年身上的衣服已碎成布条,一道从右胸划向腹部的深口正汩汩流血,肋骨在被撕裂的肌肉下清楚可见。

“还需要什么吗?伤成这个样子,你应该有心理准备了吧?”

“不……不需要……”少年从齿缝迸出艰难的声音:“别管我……”

苍真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明白了少年这样说的理由,不由得扬起眉,注视少年的眼光也变得专注起来。在破碎的衣服下,烧焦的伤口正逐渐恢复正常的顏色,黏稠的液体止住流势,肌肉和皮肤以眼睛无法辨识却很确实的速度再生、癒合,直到他的身躯再度完好如初。

“原来……混血儿吗……”半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苍真俯下身,绑紧垃圾袋的开口。

少年仍苍白著脸瘫在椅子上,只用眼角瞄向地上的人体,似乎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死了吗?”

“嗯。天亮后我会叫朋友来处理。至于这个……”苍真掂量着那颗头颅,“我会帮你联络他的雇主,看那家伙的样子,价码应该不低吧。照理说这笔钱全是你的,不过我得先扣掉损坏、你的伙食和住宿费……”

少年无心听他细数,粗鲁的打断了他的话:“他从你这里接的生意?”

“我只负责干活,这已经是特例了。”

“哪里可以找到他的雇主?”

“想邀赏?”

“我想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恶魔。”

苍真注视著同样满头银发的少年,微微皱起了眉:“为什么?”

“复仇。”

短短一个字却包含了深重的憎恨、愤怒和苦楚,苍真点点头。

“我不能保证什么,不过你可以碰碰运气。入夜后这里会有很多人聚集,之中也许会有……”

听到苍真意有所指的尾音,少年陡地睁大眼睛,声音亦失去了控制:“有什么?”

苍真微微一笑,搁下扫把走向店后。少年这时才发现角落有个通往二楼的回旋梯。

“储藏室里有替换的衣服,先把身上的破布换掉吧。上班时间后,打个电话叫人来修门,之前记得刷干净地板,把尸体拖到后面去。哦对了,垃圾要拿出去丢,下次别再忘记关后门了……”

“***现在就说!少唬弄人!”少年挣扎起身,抄起地上的剑。经过短暂的休息,因战斗和再生失去的体力正快速流回体内:“否则我砍了你!”

剑刃带著七成力道掠出尖锐的光芒,向来少有人能闪躲他的攻击遑论接下,但苍真连头都没回,一个移步就让少年挥了个空,钢铁敲击地板的声音令少年当场愣住,他怀疑的看著自己的手,想著是不是受伤使得动作变慢了。

“入夜后再说吧,天已经快亮了,黑暗中徘徊的生物都该回到梦境里去,所以即使你睁眼守望也是白搭……”

声音自薄暗中飘来,带著催眠般的节奏,少年眨著眼,竭力想看清那个隐在阴影中的身形,莫名的异样感却阻住了他的脚步,他咬着牙站在楼梯口,怎么也跨不上去。

“对了……”苍真在阶梯中央停下,低头望著少年,“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但丁。”迟疑了几秒,不甚甘愿的声音。

“旅行过天堂与地狱的诗人吗?很适合你……”

带著笑意的声音随著脚步远去。第一丝晨光透过巷口,探进门洞,落到了少年脚边,但仍注视著阴影深处的眼睛并没有发觉……

似乎有着某种灼热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菲特睁开了双眼,某种透明的液体自眼眶滑落,那是注定的命运,最终将走向必然的结局,但是那个少年依然抬起头来,傲视着一切。那是多么的豪迈啊……但是当她想要再次看清那个红色的身影时,却发现他早已不在那里……

融血之夜(下)

墓地的地下祈祷室的大门被毫不犹豫的踢开,那些浑浊的空气里,有着早已腐臭的尸体的味道,以及散发这种问道的根源。

“什么……人……”早已从腐烂的眼眶中掉出眼珠,从那些参差不齐的牙齿间发出带着溃烂味道的话来。

“好吵啊。死人就给我闭嘴。”瞬间,两个挡在门前的家伙遭到了惨无人道的肢解,明明被许诺不会感到任何痛楚的身体上,再次传来了远胜于善终的痛苦,最终化为血浆,像黑夜中的断罪之花一般飞散开来。

“在我眼前你们这些死人居然在路面行走……营社结党,组成战列前进——”那个耀眼的银色身影依然停留在那里,纹丝不动地俯视着他们,那目光就像是在餐盘里发现了不愿见到丁点的污垢,扬起手来,长刀撕裂黑暗,“脱离了唯一的正法,而企图依靠歪门邪道苟存于世……”

肢解的刃没有任何的迟疑,甚至没有停顿的余裕,因为挥刀者此时的眼中只燃烧着黑色的火焰,仿佛支配着冥炎的鬼神卡洛一般灼热的视线。然后,怒极而笑——

“我要你们死的很惨很惨……你们将不会颤抖——而是有如稻草一般毫无意义的死去!”

自头顶斩向下体的一刀,拦腰横断的一刀,自左肩劈向右肋的一刀,自腰际挥向面颊的一刀,每走一步就发出一刀,甚至连神都难以抵挡的一刀,一刀一刀砍在那些早已死去的尸体之上。

“真是……令人怀念的味道……”胸中的怒火早就无以散发,倒毙一地的尸体也就指明了他们的主人就藏匿于此处,不知道多久没能与自己的亲缘见面了,只是这次的方式一如既往的令人厌恶,那些亲族的恶趣味就体现于此——“男人被刺死的味道,女人被斩毙的味道,婴儿被烧死的味道,老人被射杀的味道。”

那即是被血族盯上的人走向结局的味道,也是死亡的味道。

“明明同是血族,您就不能更客气一点地登门造访吗?”娇媚的女性声音自一闪古旧的铁质大门后发出,“还是说,您这么热情似火地想要满足我的孤寂吗?已经等不及了吗?”

“哼,完全相反。”顺手扯过一张腐朽的木椅,苍真丝毫不介意上面的血污和尘土得端坐起来,翘起一贯的二郎腿,“血族来了,我就杀之,打倒之,使其腐朽。不这么做,我就会被杀之,被打倒之,被迫腐朽,这就是血族之前的斗争……”

铁门打开了,就见对方穿着不符合周围环境的一身收腰连衣裙,裙子由上身浅白色慢慢过渡到下身浅绿色,上身的两肩是一对半圆百褶的护肩,收腰处的腰间侧部有一个白绿相见的花结型腰带,裙子的下摆及地在裙边绣着一朵朵小巧的百合花。再向上看,盘好的头上扎了一朵似乎是刚刚采摘的盛开的血色百合花花朵。对面的女性,就好像一朵盛开的百合王花,沾上血的颜色,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客人啊,你真的是这么绝情的血族吗?”

“当然,我服从于弱肉强食的本能,和你这种三流的家伙完全不同。”

被令人窒息的锐利目光盯上,即使是最擅长魅惑人心的眼神也发挥不出效果,作为血族都暗自胆寒。

对方不敢直视苍真的脸,只是提着裙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在鞠躬的短暂瞬间里,女性血族偷偷看了他一眼,很意外的,飞扬的银发下,居然是一张年轻而帅气的脸。

但是——更让她在意的确是,在苍真那件白色的风衣上那排根本没有发挥过作用的纽扣的顶端,有着一枚特殊的扣子。那是带着蝙蝠的倒十字架,任何血族都为之诚惶诚恐的象征,那个不敢公然直呼其名的恐怖存在。

“你……你是……那个‘NoLifeKing’的……”

“不错的观察力,作为一个血族来讲,能这么快洞察我的身份,起码要有60年以上的修行了。”

“你是海伦法特……”

“再次称赞你一下吧,敢这么直呼其名的勇气我也相当看重呢。”

短暂的失态之后,女性的血族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拿出了更加娇媚的姿态。

“那真是对不住您了,尊贵的客人。我的仆人们都是一些没头脑的粗人,请你不要见怪,我——”

“的确笨重而缺乏大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的话,苍真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而且把他们变成弱智的是你吧?看来有必要好好教导你一下呢。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姓氏,为何还不自报家门啊?”

再次提起裙脚,血族的女性这次行的是在同族中最受欢迎的礼仪:“幸会,海伦法特大人——我是维克多利亚家族最后的血脉,塞拉斯·维克多利亚,您的崇拜者。我在无数次血族的宴会上听到过你的传闻,克鲁兹大人,比夜晚的黑暗更纯粹,漆黑中的黑色之物。我现在明白了,那些关于您的传说都是真的,在我身为人类的时候,我对您畏惧不已;当我不在是人类的时候,我对您崇敬万分。不老不死的前辈,我一直追寻着您的身影,连黑暗都不能掩盖你的光芒……”

“哼,真无聊,”依然倨傲地靠在椅背上,苍真发出一声冷笑,“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不老不死。”

“您说的没错,但是这不是正需要相互一起扶持走到最后,当生命抵达终点的一刻,才不会抱着孤独而死去……”

一秒间,苍真的表情起了变化,就宛如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而激起波纹一般,很快又消散于无形:“那又如何?”

“所以——”血族的女性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踏着舞蹈般华丽的脚步走到他的面前,脸上带着令他作呕的色诱神态,“到我这里来吧,克鲁兹大人,我会用我的心,我的身体,我的一切来包容您……”

的确,眼前美艳的女子比起奈叶还是更有几分成熟的气息,但在他的眼中也只不过是一个有着苍白皮肤和贫血体制的杂碎而已。

“想听听我的决定吗?”苍真丝毫不打算掩饰他那恶劣笑着的表情。

“当然,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那么,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如何?”

“只要您开口,再多的问题我也会回答的。”

“刚刚看到两只半魔从面前跑过,很不爽的。貌似到这里就消失了……”

“您说的是一蓝一红两只吗?我的确见过,似乎是同族的内斗呢,红的那只被我的诅咒缠住了,很快就会变成我的奴隶,蓝的那只实力有些强大,没有贸然出手,毕竟我也要感谢那些恶魔先生呢,不然不会这么轻松的得手,如果破坏了您的小小乐趣,还请您多多包涵。”

苍真在心里默默地打了一个响指,从快被压的变成费木条的椅子上站起身,背向大摆娇媚造型的女性。

“您要去哪?我还没听到您的决定……”

“你就那么……想知道我的决定吗?”

“当然了,我的伴侣,我会将一切交付给您……”

“是吗?”

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一只死神般的手抓住了美丽的面庞,飞起的一脚将左腿那连接膝盖于小腿之间的血肉彻底分离,另一只手穿过纤细的腰际,拦住倒下的身体,真正属于血族的犬牙贴上了苍白的脖颈……

“将你的一切交给我吧……连带但丁的血一起……”

那是——杀死血族的死亡之吻,甚至没有一丝的迟疑……

一种永远用语言难以描述的感觉。

但丁跪在地上,或者说是趴在在墙角,手指在水泥墙体上留下巨大的凹槽。

他听到了无数的声音,像是一个巨大的马达被放在空旷的回廊里,噪音和回声同时在他不比衣柜大点的身体中翻搅着内脏。灼热的魔力和枯萎的死气同时啃食着他的身体,彼此揪斗企图吞噬对方夺取躯体的所有权。所有的力量从本该安静沉睡的细胞中鼓噪着,捍卫和突袭,但丁成了不能反抗的城墙,任由剑弩摧残剥削。

那或许还是个Elder,他近乎绝望的聚集自己所剩无几的思维,毕竟能够攻击自己,在vergil眼前攻击自己的血族并不多见,他现在已经想不起对方的獠牙刺进筋脉时的感觉了,记忆好像残风碎叶,剥落粉碎。但他清楚地记得那双无机质的瞳孔,酒红色的冰。

难道他真的要死一遍,然后成为一个终生只能被黑夜和血缘禁锢的僵尸。

想到这,一阵恶心从胃里面翻滚起来,好吧,他变扭的扯着嘴角,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胃在因为他的思绪而翻腾,一切看起来还不算太糟。

那股如烟如雾的甜蜜再次充满了他的身体,那是比草莓圣代更让**叫嚣的气味。

“哥哥……小真……还有泰斯特罗莎的小女……”但丁绝望的呼唤着,然后陷入更混乱的世界。

他只想更靠近那抹黑色的身影,再靠近一些,再近一些……最好融为一体。

然后,白色出现了。

“还没变成那种东西吗……真是个怪物……不,恶魔更好吧……”

“小真……我……我会死吗?”

“血族的血和恶魔的血不融……所以你也许会就此消失吧。”

“那样就……太……好了……”

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好友,苍真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被触动着。

“为什么?你会求死……”

“因为……我啊……不想看到,你在处理掉变成……那种怪物的我之后,伤心落泪的样子……你这个脆弱的家伙……小真,哈哈……谢谢你,能一直陪着我……”

“给我闭嘴,你这白痴!”苍真一步跨前,顺手捏住了某人散发着灼热气息的鼻子,“你的口气真让我作呕。”

然后,苍真将嘴贴近了但丁的唇,那些甜蜜的,粘稠的,赤色的,带有喂喂铁锈味道的液体,被苍真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传递到了但丁的体内。

但丁,你是傻瓜。从不在乎危险,也不在乎人类厌恶的目光,甚至不在乎我的无理训斥和挖苦。对不起,但丁,我也是傻瓜,我不该那么不在乎你的话,让你独自面对血族,这个世界上能接受我的人寥寥无几,但是能与我一起走向灭亡的却只有你一人而已。但丁,对不起,每一次的任务,我都要为难你,你却总是照顾着我,对不起……每次我都要生你的气,但每次你都会接近愤怒的我;但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两行猩红的液体顺着苍真的脸颊缓缓流下——是的,血族只会流血,不会流泪,那么,就以血代泪吧。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菲特意外的没有料理她因为情势而乱作一团的金发,她看着疾风,对方同样看着她。

“我能感到,克鲁兹先生就在这个方向!”奔跑在最前方的奈叶用决定性的语气回答着。

她们再次奔驰到事端的起点,那片被幽暗笼罩的树林。

远处,他们两个正靠在离公路最近的大树下面,亦如任何一次的战斗后一样的狼狈不堪。只是那同样的被血浆侵占的脸,正紧紧贴在一起。

这是已经不用再说明的事实,她们看着他们,然后……

“——?”猛然发现身后有人注视在这一切的苍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但丁面前撤离,很不幸的,他刚刚所作的一切,被看了个一清二楚。

“因为救不了身为挚友的但丁先生,苍真先生在最后关头为了让他免于痛苦而用深情的一吻送走了但丁先生……真是太感人了。”十指交错紧握胸前,用无法抑制般的语气说着,但是苍真望着八神疾风那双象征着“无论怎么的解释都会无效化的”星星眼,背上一阵恶寒。

“没用的男人……无能的家伙——”比起苍真之前夺走奈叶的嘴唇这件事,菲特现在更愤怒于“苍真身为但丁的挚友却看着他死去”的情况。

“克鲁兹……先生……”

“奈叶……你听我解释……”

“不,我不要听……”少女眼中饱含泪水,转身向自己跑来的方向跑去。

“奈叶……等……唔!”

刚刚完成溶血过后的身体极度疲劳,加上残杀血族的不快,化为高烧般的虚弱,苍真拼命强打精神,但是却毫无作用,刚刚跨出一步便觉得头重脚轻,一头向前栽了下去。

眼前的地面忽近忽远,苍真诅咒着沉重的身体,他知道如果现在不做解释的话,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够有开口的机会了。

可是,身体依然向前坠下,知道一袭白色停止了他很没面子一头栽倒在地上的过程。

“奈叶……”他知道趴在女人的肩膀上有多难堪,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不要离开我……我差一点就失去了但丁,如果连你也失去的话,我————”

“对不起,克鲁兹先生……”眼眶中仍有泪水在打转,奈叶依然向他报以愧色,“我本该听你解释的……”

“傻瓜,不用为这种事向我道歉……”

“对不起……”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维吉尔在所有的线人之间疯狂的穿梭,他奔波于所有可能与吸血鬼交过手的猎人之间,企图寻找一丝生机。

直到得到那瓶小小的恢复剂,望着它,维吉尔几乎要吼着哭出来。时针指向黎明,摩托奔驰在还寂寥的公路上,秒表就像是他的神经,绷持在崩溃的边缘。

但最后,远远地在公路上看到这一幕,维吉尔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奔波毫无价值而恼怒,反而喂喂扬起嘴角,然后将那瓶珍贵的药物抛了出去,晶莹的玻璃在公路上碎成一片,反射着比任何人造光芒更耀眼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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