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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森格

懒鬼认真地在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和签有穆图名字的协议交换。穆图暗暗好笑，以精明著称的地精竟然会相信这种毫无约束力可言的的东西，要是他存心毁约的话，区区几张纸根本拦不住他。但地精们显然非常重视这次联盟，帕里斯家族中所有幸存的长老全部出席，就连森格也被人搀扶着到场，安静地坐在一边。他在和黑龙的战斗中受了重伤，经过抢救虽然保住性命，但还是搭上了一条腿，现在只好用一根木质假腿来替代。
地精脸色阴郁地看着懒鬼二人，思绪却飘到了几天前的那个夜里。

夏日的夜晚闷热异常，加上伤口不时传来的剧痛，使他实在无法安睡，于是拄着拐杖走到房间外面散心。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灾难，但损失的主要是作战部队，庞贝斯城本身几乎没有遭到破坏。长达一年的围困使昔日热闹非常的贸易岛屿变得异常平静，之前被困在这里的商人终于得以离开，白天的时候地精们刚刚送走最后一支商队。重整部队的同时，他们也急需恢复中断多时的贸易，毕竟商业活动才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

森格沿着空旷的街道慢慢前行，贪婪地打量着每一处建筑。这里是他们世代生活的地方，无数人努力付出才使庞贝斯岛有了今天的规模，这次的战斗更是搭上近千地精和雇佣兵的生命，就连他自己也险些死去。尽管损失惨重，但城市却得以保全，森格心中还是有些欣慰。

独自闲逛一阵，森格感觉伤口疼的越来越厉害，便转身返回自己的住处。议事厅周围的房子已经被改造成临时医院，所有在此次战斗中负伤的帕里斯家族成员都暂住在这里。经过一间病房的时候，森格无意间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隐隐约约好像提到自己，不由心中一动，本能地留心起来。

这间病房是属于兽人术士埃克苏莫尔的。大约在二十年前，那时懒鬼尚未出生，年轻的帕里斯在一次航行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兽人，便将他救了回来。据他自己说，他是古尔丹麾下风暴掠夺者氏族的成员，他的部族在出海时遭遇飓风，除他之外的其他族人都已经死光了。当时森格恰巧也在场，帕里斯私下告诉他，根据兽人身上的伤口推断，他肯定是经历了激烈的厮杀后逃出来的。但他们发现兽人的位置远离大陆，附近连岛屿都没一座，实在想不明白他和他的部族到底在和什么人作战。

虽然心存疑惑，不过帕里斯还是决定收留兽人。在那之后的岁月里，埃克苏莫尔只字不提自己的经历，只是全心全意效忠于帕里斯。时间久了，帕里斯也不再怀疑这位忠实的老兽人，便将家族中最要紧的机密都交给他保管。这次虽然没能保护好金吉，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尽力了。因此尽管不是帕里斯家族的成员，懒鬼还是为他准备了专门的病房，并派人加以照顾。

这样深更半夜的时候，究竟是什么人还在兽人的房间里？他们在谈论什么？为什么会提到自己？森格越想越觉得奇怪，小心翼翼扫了眼周围，走廊里静悄悄的，除了他之外再没任何人。

犹豫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地精颤巍巍摸到门边，凑上去倾听起来，只听兽人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我老了，没用了，这次没能保护好您母亲，实在有愧于主人的重托。此生我恐怕也没有机会能挽回自己的荣誉，所以我决定伤好之后就立刻离开。”

另一个人说道：“别这么说，埃克苏莫尔。没有人因此而责备你，黑龙这样的对手不是普通人可以应付的。”短短几句，森格已经确定说话的人就是懒鬼。他从小在兽人的看护下长大，两人之间感情很好，这么晚跑来探望也不奇怪。森格暗笑自己太过于敏感，这都是地精天生的好奇心导致的。自嘲一阵后，森格正要离开，突然听见懒鬼说道：“这次为了我连累这么多人送命，甚至连老爹和母亲也……”

森格心中一惊，帕里斯一直到死也没说明白，黑龙到底为什么不顾一切攻击庞贝斯岛，难道竟然和懒鬼有关？想到这里又停下脚步，再次凑到门边。

埃克苏莫尔叹了口气，说道：“在父母心中，孩子永远是最重要的。我想他们早就预料到会有后来的结局，但他们一定不会为此感到后悔。”

懒鬼低声抽泣着，兽人接着说道：“当初那个叫耐法里奥斯的男人第一次来到庞贝斯岛，便要求主人交出那个雕像。但我们当时刚收到你被绑架的消息，主人正要派我前往藏宝海湾用雕像将你换回来，因此说什么也不肯将它交出。耐法里奥斯本打算硬抢，幸好卫兵们及时赶来，将他打了出去。他当时曾说过，会让整个庞贝斯岛永久消失，可惜我们谁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以为他不过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无赖而已。”

“谁知道等我带了雕像准备出海时，却发现整座岛屿连同附近的海面都被魔法笼罩，即使是我也没有足够的力量解除它。那时主人就已经知道，耐法里奥斯恐怕绝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这件事只怕不会那么容易收场。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断派人寻找通往外界的道路，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并且为了防止家族中其他人反对，主人下令严格保守关于耐法里奥斯的消息——您知道，即使您是唯一的继承人，但如果是关系到所有人的生死，其他人一定会选择牺牲您而保住整个家族。”

懒鬼低低的“嗯”了一声，兽人接着说道：“后来没过多久，突然一大群海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不顾一切攻击我们。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双方都伤亡惨重，到了这时候，主人即使愿意交出雕像，恐怕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再说如果让其他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只怕会激起很多人的不满，到时主人的地位也会受到动摇。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时候，加上您母亲不断地催促，终于使主人下定决心，即使搭上所有人也要保住您的生命，所以一直到最后，黑龙攻击这里的原因也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不过有些人一直显得很怀疑，森格就曾多次追问过，但都被主人挡了回去……”

听到这里，森格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住，懒鬼二人后来说些什么再也听不进去。他万万没想到，险些导致整个帕里斯家族全军覆没的原因竟然只是为了懒鬼一个人。无数勇敢的地精战士毫不犹豫献上自己的生命，可是到死他们都不知道，所有的牺牲竟然只为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森格在心底悲愤地呼喊着，断腿又传来一阵剧痛，不断折磨着他的神经。但这点痛苦已不算什么，更令他痛心不已的是帕里斯的欺骗。难道整个家族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还比不上一个人吗？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怎样？他身为族长难道就不应该为家族牺牲吗？那么多人的生命难道换不来一个懒鬼？

一瞬间，森格心中那个英勇无畏的帕里斯轰然倒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私阴险的小人。地精悲愤的无以复加，几乎就想冲进去杀死懒鬼，以惩罚他们对于整个家族的背叛。但他还是拼命克制着自己，他知道单是埃克苏莫尔一人就不是他可以对付的。何况无凭无据，即使他将真相说出去，只怕也没人相信，搞不好自己还要被扣上反叛的罪名绞死。森格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牙齿将嘴唇咬的鲜血淋漓。

“帕里斯……我以生命起誓，早晚有一天，你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地精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兽人的房间，转身向住处走去。

欢呼的声音将森格拽回现实。台上懒鬼和穆图的签字仪式终于完成，从这一刻起，他们正式成为盟友。穆图等人以帮助地精消灭黑龙为代价，换来庞贝斯岛从经济和科技上对他们的全力支援。地精长老们涌上前热情地和穆图招呼着，真诚地欢迎新盟友的加入，在场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欢笑。接下来懒鬼还准备了盛大的宴会作为庆祝，正因为刚刚经历了大灾难，人们才更需要一些值得高兴的事来换个心情，将自己从悲伤与失望中解放出来。

宴会早已安排好，训练有素的仆人们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着，不断将各种各样精美的食物送上来。气氛渐渐变得热烈，人们围拢在穆图等人身边，听他们讲述在瘟疫之地战斗的经历，不时发出一阵阵惊呼。

森格脸色阴沉地坐在角落里，冷冷地注视着欢笑的人群。

“可怜的家伙，似乎人们更容易被眼前的快乐所吸引，从而忘却曾经的悲伤——即使这悲伤本应是刻骨铭心的……”地精冷笑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向外走去。

本书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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