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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失控的能量

“吁……”穆图松了口气，擦去额头的汗水，将半截沾满鲜血的箭头丢在地上，又从亚娜随身的小药包里掏出一截绷带缚在亚娜肩头的伤口上。
“有没有感觉好点？”穆图说着伸手试了试亚娜伤口周围的温度，冰冷的感觉正在快速消退，看样子随着箭矢取出，上面附着的冰冷魔法也开始渐渐消散，这倒比预料的情况好得多。

亚娜虚弱地应了一声，忍着剧痛轻轻动了动受伤的手臂，被冻僵的肌肉已经开始恢复知觉。

“还有……还有腿上的……也……也取出来……”亚娜指了指受伤的大腿，再次咬紧了手绢，一支羽箭正插在那里，不停向她体内释放着寒气。

穆图小心地撕开伤口附近的衣服，因为长期作战的缘故，亚娜的大腿显得修长而结实，此时就这么毫无遮掩暴露在眼前，顿时令穆图觉得口干舌燥。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开始仔细检查伤口。

这支羽箭并不像肩头的那支一样穿过身体，而是刺入肌肤，深藏在肌肉中，想要取出来先要割开伤口附近的组织。但问题是穆图并没有随身携带利器的习惯，亚娜倒是有一对匕首，可那上面沾满了剧毒，如果用它来做手术，只怕亚娜立刻就会死掉。

穆图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亚娜等了半天不见动静，睁眼问道：“怎么了？你在等什么？”穆图说道：“我需要一个可以切开伤口的东西，但眼下……”说着一摊双手。亚娜略一思索也明白怎么回事，对于穆图来说，即使不用切开伤口也能把箭头硬拔出来，可那样做的话估计会连亚娜腿上的肌肉一起撕掉。

亚娜四处看了看，指着丢在地上的半截箭头说道：“用……用那个……”穆图一拍脑门，对呀，自己怎么就没想到。于是将箭头捡起来，用水壶中的水将其清洗干净，又放在火堆上炙烤消毒。希尔瓦娜斯使用的箭头由秘银制成，坚硬而锋利，且方便在上面施加魔法，此时连着半截箭杆拿起来，勉强倒也能当匕首使用。

看着亚娜血肉模糊的伤口，穆图心里也有些发怵。虽然杀过不少敌人，有人类也有兽人，但那毕竟都是一锤砸死完事，没有任何顾忌。可眼前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想想要切开她娇嫩的肌肤，将手指深入到她体内，在肌肉、血管、神经之间搅动，慢慢寻找到那残留的箭头，再血淋淋的将它拔出来，穆图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抽搐，不是恶心，而是因为恐惧，就仿佛那样的痛苦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只见亚娜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开始减少，箭矢上的寒气正在冰冻她腿上的组织和血管。

不能再犹豫。穆图从衣服上撕下一截布条，在亚娜伤口靠近心脏的一端扎紧，然后伸出一只手用力按住亚娜的大腿，防止她因为剧痛而乱动。

“要开始了，忍着点。”穆图说道，亚娜“唔”了一声，突然觉得腿上一阵剧痛，她不由用尽全力咬紧嘴里的手绢，额头上黄豆大小的汗珠瞬间冒了出来，接着便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见亚娜没了动静，差点把穆图吓个半死，急忙伸手试试她的脉搏，还好，只是晕过去了。这样一来穆图反倒方便许多，用手指在伤口中试探了半天才找到箭头的位置，用力将它拽了出来，又用亚娜药包中的药粉为伤口消毒，然后用针线将伤口缝合再用绷带缚好，这才解开束着她大腿的布带。

一切做完，穆图仿佛虚脱般坐倒在地，谢天谢地她随身带着急救的药品，否则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过了许久，亚娜发出一声呻吟醒转过来。穆图凑过去，轻轻将她的脑袋扶起枕在自己腿上，伸手擦去她额头的汗水。

亚娜喘息着，如同梦呓般说道：“我刚才梦到……梦到你故意用手指……在……在我的伤口里乱戳……就是……就是不把箭头取出来……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存心报复？”

咦？她刚才不是晕过去了么？怎么会知道这些？穆图心虚地笑笑，虽然自己不是故意的，可亚娜说的也是事实。

亚娜本来就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受伤之后更显得虚弱，穆图喂她喝了些水之后她便沉沉睡去。看着亚娜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的面孔，穆图觉得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令他十分难受。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自己身体健壮，就算一两天不吃东西也不算什么，可亚娜现在的状况必须补充足够的营养，否则能不能撑过去真的很难说。穆图打算出去碰碰运气，也许能找到些吃的，但亚娜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鸟，紧紧依偎在他怀里，尽管在睡梦中也牢牢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松开。

后半夜的时候，亚娜突然含含糊糊说起梦话，穆图怜爱地看着她微微有些凹陷的面颊，伸手为她拂去额头的汗水，谁知道触手一片滚热，亚娜竟然发起了高烧。这下可急坏了穆图，这种时候发烧难道是伤口感染了？穆图急忙扯开亚娜肩头的绷带，借着火光，只见伤口附近变得通红，并且高高肿起。穆图试着在伤口旁边一压，白色的脓液立刻流了出来。

竟然这么严重，穆图急得脑门子上直冒汗，难道亚娜的伤药不管用？他并不知道，希尔瓦娜斯的箭矢附有的冰冷魔法并非只是让人冻僵这么简单，在进入**的一霎那，源自黑暗魔法的冰冷气息就开始破坏伤口周围的组织，幸亏了亚娜身体强健，伤药又一定程度上延缓了伤口坏死，否则的话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可怎么办？穆图已经不是第一次面临这种场面，当初艾米莉重伤时他就为自己无法使用治疗能力而感到深深自责，现在亚娜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穆图只觉得一阵无力，真是莫大的讽刺，他拥有强大到连天灾军团都必须认真面对的破坏力，但却不能为自己在意的人提供哪怕一丁点的帮助，这难道是命运和自己开的一个大玩笑吗？

不，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穆图心中突然一阵莫名的混乱。既然创造了，为什么又要让她承受灭亡的痛苦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说毁灭才是真正的永恒？穆图痛苦地低下头，神智变得模糊。对，一定是这样，这个世界已经无药可救了，一切的存在都是源自一个天大的错误，所有的东西都应该被毁灭，如果一切都不存在了，那么也不会有这许多的痛苦和不甘。

对于自己无能而产生的深深的挫败感刺激着穆图体内某种隐秘的能量，使他的灵魂轻易的陷入混乱，反过来又加剧了负面情绪的滋生。闪烁着璀璨光芒的绿色符文开始在他的体表出现，努力压制着他体内试图冲出的力量。尽管如此，扭曲的力量还是一丝丝泄露出来，从外部加剧着穆图的变化，那些绿色的符文如同被洪水冲击的大堤，渐渐显示出崩溃的征兆，就连附近为数不多的小动物也被这股气息感染，发狂般相互攻击。

兰德妮丝摆脱天灾大军之后，独自一人寻找着穆图的踪迹。就在刚才，她发觉自己施放在穆图身上的压制魔法出现剧烈波动，并露出不支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兰德妮丝大吃一惊，也顾不得可能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双手挥动，在空中绘制出一串符文。闪烁着紫色光芒的传送门慢慢打开，兰德妮丝迫不及待迈进无边的黑暗，空气发出一声爆鸣，几秒钟前传送门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片焦土。

随着体表符文的崩溃，穆图发出诡异的笑声，他的皮肤变成淡淡的紫色，浓重的绿色烟雾从他的双眼不断冒出，如果艾米莉和格雷甘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发现，在曾经收服乌索恩的战斗中，穆图正是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只不过那时候他散发出来的力量远比此时小得多。

一只纤细的手掌无声无息搭在穆图肩头，失去意识的穆图怪笑着，本能地想要对来人发动攻击，但尚未彻底崩溃的符文突然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重新组合在一起并逐渐占据上风，穆图的反击尚未展开就被压了回去，狂暴的力量重新退回体内，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失去力量支撑的穆图无力的摔倒在地，陷入昏迷之中。

“呼……”兰德妮丝长长舒了口气，幸亏来得及，如果真的让这股力量释放出来，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着昏迷中的穆图，兰德妮丝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朦胧。上次从阿尔萨斯手中将他救出，甚至来不及仔细看看他，就收到军团的命令而匆匆离开，几个月不见，他似乎又壮实了许多。虽然明知道他的伤势已经康复，兰德妮丝还是不放心地解开穆图的领口，当初阿尔萨斯那一剑造成的伤口现在只剩下一道细细的伤疤，兰德妮丝忍不住想要触摸那里，手臂刚刚抬起却又是一阵颤抖。

“唰”地一声轻响，一柄闪着蓝光的匕首迎面飞来，兰德妮丝脸色一变，嘴里轻轻吐出几个音符，匕首好像撞在了无形的墙壁上，然后跌落在地。

亚娜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吃力地用一只手支撑起身体，另一只手里紧握着最后一把匕首，指着兰德妮丝说道：“你是什么人？离他远一点，否则我可不客气了。”她其实早已是强弩之末，只是生怕这个陌生的女人伤害到穆图，这才虚张声势而已。

兰德妮丝心中好笑，谁要是想伤害穆图先得过自己这一关，但看这个女孩子明明自身难保还不忘保护穆图，她心中也是一阵欣慰。兰德妮丝眼珠转了转，一脸十足的邪恶模样，手臂突然一挥，亚娜重伤之下反应慢了许多，只觉得手里一轻，匕首竟然被夺了过去。

“就凭你也想救他？”兰德妮丝将匕首拿在手里，不停地抛来抛去，“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这个人这么健壮，足够我食用好几天的。”说着伸出手指轻轻戳着穆图的手臂，“啧啧……多么结实的肌肉，一定很有嚼头。”又用匕首反复在穆图身上比划着，好像在寻找从哪里下刀比较合适。

亚娜听得花容失色，怎么这个看起来十分妩媚的女人竟然要吃人？而且她的气色好的令人羡慕，怎么看也不像是饿了几天的样子。换成平时亚娜早就看出这个女人不过是在做戏，但她重伤之下判断力大打折扣，加上对穆图关心情切，一时竟然就信了。

兰德妮丝装模做样的比划着，一边喃喃自语：“从手臂开始吃吧，先吃哪一条好呢？”抬起穆图左手看了看，摇了摇头，“不好，还是右手经常用，肌肉更好吃一点，相比起来左手的肌肉就柔软很多，没什么嚼劲。”亚娜听得直冒冷汗，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被吓得，想想西瘟疫之地已经没有多少食物来源，她一个单身女子靠什么生活到现在？看她挑挑拣拣十分有经验的样子，一定是平时没少吃人。亚娜越想越觉得没错，眼看那个女人就要下刀，她顿时急得哭了出来。

“不能哭，不能哭。”兰德妮丝板起脸训斥道：“人一哭肉就变酸了，口感会差很多。”

亚娜想要起身反抗，可身上实在提不起半点力气，要是穆图醒着当然不用害怕这个女人，可偏偏自己醒过来的时候他就不知为什么已经倒在那里了。

“求求你，不要吃他……”亚娜哭着说道。一贯无比坚强，以冷漠沉稳著称的亚娜竟然开口乞求，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

兰德妮丝心中暗笑，这个女孩子的确是关心穆图的，但她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于是一本正经的对亚娜说道：“不行啊，我很久没吃东西，再不吃会饿死的。”

亚娜心中气苦，很久没吃东西要还能像你这样精神，那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饥饿一词了，可是这话又不能说，只好一个劲儿的哀求。

兰德妮丝则不停的摇头，一副不吃穆图决不罢休的样子，“我今天必须要吃掉一个人，先吃他还是先吃你，你自己选择。”

亚娜愣了一下，先吃后吃还不是一样死？只好哭着说道：“吃我好了，求你放过他，他又脏又臭，肯定不好吃的。”

终于说出来了。兰德妮丝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这个女孩子的确和穆图关系不一般，否则怎么会甘心替他被吃掉。

她正要再戏弄一下亚娜，穆图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慢慢睁开双眼，只见一个陌生的女人正满脸关切的看着自己，亚娜却是满脸泪水坐在地上。

“呃……”穆图揉了揉发涨的脑袋，“发生了什么？”

亚娜大叫道：“穆图快走，她要吃你！”

什么？穆图一惊，伸手抓起身边的战锤，将亚娜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陌生女人。

兰德妮丝一脸的无辜，指着自己鼻子说道：“我吃人？你会相信她说的话吗？”

“不信。”穆图心中斩钉截铁地想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令他有一种非常特别的亲切感，就仿佛有什么奇妙的感应将他们联系在一起，而这种感应深藏在彼此的血液中，令他毫不怀疑对方的话。

“你……”穆图迟疑着问道：“你就是曾经在安多哈尔救过我的那个人？”连穆图自己都奇怪，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但冥冥中的感应让他知道，这个人不光曾经救过自己，而且还和自己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兰德妮丝脸上原本的恶作剧表情一扫而光，哼了一声，对亚娜说道：“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说着一抬手，亚娜顿时觉得一股浓浓的倦意袭来，身体不由自主躺倒在地，马上就响起了细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