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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真诚力量
“一直在监视着你的，就是我。ｅｎｅｉ。”
静默了很久，阿眉的话仍在各人的心里回荡。
小棠菜愕然地张着嘴，久久没有闭上；刘川江身材微微前倾，眼中有着异样的光芒；晴矢无力地低垂着头，默默地没有出声。
当阿眉说出那句话时，晴矢的心中浮起“原来一切都是假的”的念头。
原来过去几年中每一次的“巧合”都不是巧合，原来许许多多的事都是早就已被人“计划”好了的，原来……
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就可以解开那么多疑问。
心在一点点沉下去，胸口传来持续的撕裂的剧痛，脸上却象麻木了一般，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可是，又如何解释那双在黑暗中紧握着自已的手，又如何解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若有若无的关切，又如何解释那一句简简单单，却蓄含着最真诚的友情的话，“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晴矢霍然抬起头，直视阿眉双眼，坚定地说道：“不管如何，我们都一定要在一起！”
再一次强调这句话，是在表白自已，也是在质询阿眉。小棠菜和刘川江都听出他话中隐含的意思，目光一齐注在阿眉脸上，等待着她的反应。
开始时还只是冷冷地和晴矢对视，甚至有一些狠狠的味道。过了片刻，终于如冰河解冻般，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让极少见到她笑的三个男人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都忘了说话。
“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回复冷静神态的阿眉如是说：“一直过了好几年，那个小女孩渐渐长大，慢慢明白了许多事情。终于有一天，她去祭拜母亲的时候，看到光极·明也在那里。她躲在不远处，看着光极·明默默地站在风中，看着他花白的头发，看着他无声流出的泪水。终于决定原谅了他。”
“母亲的死，也许只是命运的安排，不应该怪任何人。那个小女孩突然发现自已一直做着的事，为了报复光极·明而做事那些事，是如此的愚昧和幼稚。还好，她也因此遇上了几个朋友，他们的真诚相待，让她觉得人生还有着许多的美好。”
“于是她决定脱离军情局，但是事情并不那么容易。军情局不会轻易让任何一个成员脱离，何况她还知道那么多秘密。没有办法下，她只好找到光极·明，把一切都告诉他，希望得到帮助。”
“在没有结果之前，她不能透露任何事情给她的三个朋友，否则只会给他们带着无尽的麻烦。虽然她已经决定和他们一起去做一件生死难料的事。”
原来是这样，晴矢心中泛起释然的感觉。
身旁小棠菜已经长长地呵出一口气，抢着说道：“阿眉，你现在把这些都告诉了我们，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阿眉淡淡一笑，却不说话，眼睛看着刘川江，似是要他代答。
刘川江耸耸肩，一笑道：“还记得明长官在让我们看过那些记录后说的话吗？他说‘今次若非恰巧他们局长温老头有些把落在我手里……’就等于告诉了阿眉：‘事情已经解决，你可以放心了。’我也正是从这句话里联想到之前的一些事情，才明白了一个大概。”他把目光转向阿眉，续道：“不过，阿眉，我并没有想到其中的关系这么复杂。让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还请原谅。”
“不需要原谅，因为我根本不会怪你。但是，”和刘川江质问她时一样，阿眉语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老刘，关于那件四Ａ级别的最高机密，你又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是啊，面对老刘的质问，阿眉已经解释清楚。但是同样的问题，他又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他……晴矢不敢再想。
在同样的问题和三人的目光下，刘川江多少显得有些狼狈。略一定神，才平平说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和晴矢一样，本来就是那场动乱中参与者的后代。只不过晴矢的祖父失踪了，而我的祖父却把一切都告诉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又告诉了我。”
他摊摊手，做一个很抱歉的手势，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说道：“晴矢，我还必须请你原谅我。因为我和阿眉一样，一开始时接近你，纯是因为他们要我这样做。”
晴矢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老刘竟然也是这样！忍不住往小棠菜望去，后者忙不迭地表白：“我不是，我不是，我根本就是甚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就跟你成了朋友，说不定还要一起送死，真不知上辈子欠了你甚么！”
他的话令人莞尔，室中气氛为之一轻。
刘川江又道：“本来我有发过誓，不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不过我们现在已经是同生共死的好朋友好兄弟，说出来也没会关系。他们，都是当年事件中参予者的后代，为弄清事件的真相和想为自已的长辈洗清‘叛乱者’的污名，组成了一个小型团体。这个团体的名字也许你们也听过，叫做‘平反者’。”
晴矢一时没想起来，转头去看小棠菜，却见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晴矢还以为他在凝神想着老刘的话，正在转开脸，突然见到他伸出手，在空中做了几个古怪的姿势。
这下老刘和阿眉也看见了，三人对视一下。晴矢轻轻在小棠菜左肩上一碰，阿眉轻声问道：“小棠菜，你想到了什么？”
小棠菜一惊而醒，在三人的目光下，显得很有些尴尬，伸手搔搔后颈，嘿嘿笑道：“这个……这个，我突然想到晴矢的控制术……”
这家伙，总是这样，三人不禁相顾莞尔。刘川江道：“那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点点头，小棠菜道：“听到了，不就是阿眉和你都是奉命接近晴矢的嘛。还有，你说你是从一个什么‘平反者’的团体中出来的。不过，我觉得很奇怪。”
他神情真诚，眼中清澈如水：“不管过去如何，今天我们四个人都是同生共死，不弃不离。作为朋友，彼此真诚相待，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大家一定都还记得那句话吧？”
他伸出右手，口中说道：“不管如何，我们都一定要在一起！”虽然他语气并不激昂高吭，却响彻室中，直入每个人心底。
晴矢心中感动，伸手与他相握，刘川江和阿眉也依次伸出自已的手。四手相握，四人心意相通，一齐朗声说道：“不管如何，我们都一定要在一起！”
没想到小棠菜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过的确很对。我们四个人既然是同生共死的好朋友，以前的事就不必计较什么了，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晴矢想到这里，禁不住手紧紧一握，眼睛看着阿眉和刘川江。阿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一点头，正要说话。突然耳边传来小棠菜喃喃地说了什么，仔细一听，却是：“……如果用控制术……”
晴矢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刘川江呵呵笑着，阿眉眉梢微微颤动，嘴唇紧抿，颊边酒窝浅现，露出一个极少见到却又是动人无比的笑容。小棠菜被晴矢的笑声惊醒，刚好看到这个笑容，顿时呆了。
很久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了，也许是阳子离开后的第一次。
阳子，那个总是柔柔笑着，喜欢赤脚走在草地上的长发少女，不知现在是否安然无羔？
晴矢心神飞向那无边无际的宇宙，飞到那艘不知从何处来，又去到何处的魔鬼星“虎鲸”级战舰上，不禁攸然神往。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小会议室的自动门轻轻滑开，一个年青女军官站在门外。三天的时限终于过去，从无人通过的极限挑战便在眼前。
“明长官是个很怀旧的人。”当升降机掠过十三层时，名字叫做林小青的年青女军官刚好说到这个地方。棕色短发，很是健谈，有着一双与光极·明相似的细眼。虽然相处只有很短时间，已经和小棠菜谈笑风生。阿眉和刘川江也不时插上一两句。
升降机还在快速往下，从宽敞的木制格窗中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忙碌的人们。耳边林小青还在述说着什么，似乎和光极·明有关。
眼望着外面，晴矢的心神却已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
父亲晴代·Ｑｉｎｇ和扶桑现在身在何方？舅舅真木银是否仍然还在为往日的错误折磨着自已，美子依然默默地守在他身旁？还有阳子……她还好吗？
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在眼前此去彼来，又模糊又清晰，象真实又象在梦中。晴矢就在这样的状态下一直到最下一层，也就是第四十三层。远远地看见前面那群花白头发的联盟高级将领，才一下子清楚过来。
旁边的林小青正在轻声介绍着，晴矢略略注意了一下，发现实质上她只是为小棠菜一个人做着介绍。我们是沾小棠菜的光才听到她的介绍吧，晴矢带着微笑这样想，这家伙总是很容易受到女孩子青睐的。
“……那个头发花白，叼着烟斗的就是我们最杰出的指挥官，被称为‘暗夜之狼’的传奇英雄，光极·明三星中将！”看起来林小青也是那种狂热崇拜英雄的女孩，一说到光极·明就禁不住眼中发光。“你们一定不知道什么叫‘手铐战术’，那可是我们明长官的成名绝技……”
如果不是小棠菜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她一定会喋喋不休地一直说下去。小棠菜的态度可以说是非常不礼貌，甚至是有些粗鲁地低声说道：“你能肯定那个猥琐的小老头就是军情局局长温华庭？”
被他这样打断话头，林小青却只是呆了呆，马上就毫不介意地，带着些许献媚意味回答道：“没错，就是他。联盟中最阴险的老狐狸。据说他……”
她还想多说几句，不远处温华庭似是听见她说的话，眼皮一抬，扫了她一眼。虽然只是瞬息片刻，林小青只觉似有寒意，陡然想起关于军情局的许多传说，下面的话便不敢再说。
只是一下，那温华庭便收回目光，垂眉低目，回复刚才猥琐不堪的模样，却已经给晴矢阿眉刘川江三人留下深刻印象。
“这个军情局的一号人物果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只有小棠菜在那里奇怪，林小青为什么为说下去。还想问时，已经走到这群联盟高级将领面前。
四个一级士官一字排开，昂首挺胸，接受目光的检阅。
这里，也许就是那个“见不到阳光的时代”的杰作。巨大得难以想象的空间，长宽均以十个千米计。在顶上青白色冷光照射下，空旷无比，令置身其中的晴矢等人生出奇异莫名感觉。恍若身在无边无际的旷野大漠中，天地如此广阔，自身却是又是如此渺小无比。
虽然人类早已再度回到阳光下，自由地生活着。这个地下基地的设施也早已搬迁一空，唯有地面凌乱的痕迹和一条条交错穿插，锈迹斑斑的铁轨，在无声诉说着那个压抑又充满热情的时代。
那部陈旧的重型离心机现在也仅仅只是一堆不起眼的钢铁，委屈地缩在一隅，虽然比起站在它脚下的晴矢四人来，它又算是庞然大物了。不远处，就是身负着联盟军方最高指挥权的七个人。
“晴矢·金，如果你们想放弃，现在还来得及。”静默良久，光极·明终于率先打破沉寂。“我不希望有人做无谓的牺牲。身为军人，应该懂得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留下宝贵的生命，在未来可以做更多的事。”
“这，就是ｈ·Ｑｉｎｇ在第一次三河空战后所说的话。”光极·明平静地道。
放弃？晴矢转过头，目光望向身旁的三个好友。小棠菜是挤挤眼，做个鬼脸；刘川江是神情淡漠，微微点下头；阿眉不言不动，清澈如水的目光清楚地写着她的心意。
什么也不用说了，晴矢迎着光极·明锐利的目光，缓缓地，却又是无比坚定地摇摇头。
也许早就猜到他的决定，光极·明点点头，目光在四人身上一掠而过，同时半举起手，轻轻一招。远远静候着的几个身着暗灰色文职军服的技术人员开始小跑过来。
就在那一瞬间，晴矢很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传奇人物感性的一面。那是当光极·明的目光掠过阿眉脸上时，略略停留了一下。
极为短暂的片刻，那鹰隼般锐利无比的眼神陡然一黯，不可思议地流露出一种无比复杂的感情。也许是伤感，也许是失落，还有悔恨，迷惘和深深地寂寞，交织在一起，动人之极。虽然只是稍息一瞬，给晴矢留下的印象仍是深刻无比。
是想起了阿眉逝去的母亲吗？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晴矢脑中，随着他进入那部老旧的高级离心机，随着隆隆机械响声中过载越来越大。突然间醒悟过来，立时想起自已身处的境况，不敢再胡思乱想。集中起精神，试图用自已想出的办法来对抗越来越强的过载。
驱除脑中杂念，很快就进入到冥思状态。小棠菜的办法是不能用了，晴矢亦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于是临时决定用精力加强脑部功能，来试试能不能有同样的效果。
以父亲晴代·Ｑｉｎｇ的说法，精力亦有加强人体机能的作用。但在晴矢的感觉中，并没有多大效果。所以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至于成功与否，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果然，冥思运功下，有如百川汇海，流向大脑的精力急速增加。外界是越来越强的过载，身体被深深压入坐椅中，全身骨节尽皆不堪负重，格格作响。同时逆血回冲，全身冰凉，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几似已不属已身。
偏偏神智却是越来越是清明，体内脉博跳动，气息出入，血液动转，精力流行，这些平日根本注意不到的细微之处，此时便有若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在晴矢眼前。同时脑海中无数念头纷沓来去，无休无止。
１０，０，０，过载计数毫不停息，终于冲过４０ｇ大关。这已是超出人体能承受的最高极限，全身血液此时都已被逼至脑部，眼前暴出一片血红；脑中思维运作陡然加快数倍，充斥眼前，目不暇接。
这般感受持续片刻，心中越来越是烦闷，几欲爆炸。晴矢知道是到了紧要关头，不敢有丝毫松懈，专注一念，就当一切都只是身外幻像，如清风拂体，不关已身。
内外交迫下，终于全身剧震，脑中“哄”地一声大响，眼前泛起耀亮白光。待到白光暗去，一切已重归平静。
……下面一群人好象在说些什么，那个板着脸，严肃得一丝不苟的三星中将很生气的样子，大声说话；旁边低声应答的矮个子少将应该就是行星际舰队的次席指挥官，他的声音不高，总是插在别人说话的空档，很有说服力的感觉；光极·明衔着烟斗，站在旁边不作声，内心却思索不休；还有温华庭……
……那边还在加速的离心机里，小棠菜双眼圆睁，眼中茫然无光，是在冥思运功中；同样情况下，阿眉是双眼紧闭，脸上虽然没有痛苦表情，额上却有汗珠沁出，显示承受着的巨大痛苦；刘川江则是神情超脱，浑似不知身受苦痛……
我这是在哪里？晴矢心中一片安宁，无忧亦无喜，用洞察一切的目光，漠然看着一切。万事万物皆不关已，唯有存在。便若已融入空气中的一颗分子，化成海洋中的一粒水珠。即便是天地毁灭，亦无关系。
争论着的联盟军方高级将领们还在继续着，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旧收音机中传来。站在离心机前的技术人员拼命在键盘上敲打着，内心绷紧的弦象是随时都会断掉。离心机巨大的响声渐渐低下来，是最高过载已达到５０ｇ，正在减速吧。
在离心机停下来前，高级将领们也已停止争论，回复到之前莫测高深的模样。他们的内心实在难在揣测，明明已知道结果，仍然可以保持不为所动。技术人员大声说着各种数据，最后的结论是：“三个人都安全地活着，只有一个没有生命迹象。”
那个没有生命迹象的是谁？小棠菜从开启的座舱中跳出来，阿眉睁开紧闭的双眼淡淡一笑，刘川江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剩下的，是谁？
接下来的事，是小棠菜用力拥抱刘川江，大声表露心中的欢喜。刘川江笑得也很开心，只有阿眉，呆呆地望着最后一个座舱，技术人员正在那里忙着。然后那两个人也注意到她的表情，小棠菜象是突然想到什么，一声怪叫，发足往那边跑去。
一具没有生机的躯体被抬了出来。那是谁？是谁？那张熟稔又陌生的脸一印入晴矢的思维，立刻带来一阵波动。
那是我！是我！但是……
刚刚泛起移近去看的念头，突然一阵巨大的吸力将他往那具身躯拉扯过去，来不及想什么。一阵天旋地转，慢慢回复过来，看到的是身旁围着的技术人员见鬼般的表情，张大的嘴足以塞下一只大号橙子。
没有什么飘在空中的自已，也没有什么失去生机的自已，刚才的一切，都是在作梦吗？
小棠菜发出了热烈无比的欢呼声，刘川江拉着他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唯有阿眉站在数米外，静静拭去眼角晶莹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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