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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天使再临

黑水晚上躺在刑徒营中，失眠了。收藏*~网
眼前不停浮现出那冲天的红雾、悲号的伤兵、老里正的断腿、仲弟苍白的脸、祭魂礼上那烧尸的火……

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从铺上爬了起来。

天将亮未亮，按照与魏军的约定，还有一天才会再次开战，整个秦军大营里仍一片安静。

黑水无法把自己从白天的复杂情绪中给拔出来，于是晕头晕脑地在秦军大营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一不留神就走到了大营里的一处马厩旁。

那马厩里一帮民卒正在忙碌地侍弄着马匹，而马厩外蹲了一个托着腮帮子发愣的人。

那人穿着将军甲胄，满面愁容，黑水仔细一看，不正是那位，在寒冷的冬天里给自己赐酒赠袍的雍城将军么！

黑水没看错，那人正是孟氏二公子，孟家封主孟坼的二嫡子——孟壑。

孟壑也是一夜未眠，此时正烦躁得无以复加！

白天一战，自己率领孟家亲兵骑士队区区一百人，奋力在魏军左翼冲出了缺口，斩杀了魏兵近四百人，损失骑士却只有三十余人，极大地动摇了魏军右军的军心，极其有力地策应了大秦左军主力的正面战斗。本以为是大功一件，一定能获得父亲的赏识，甚至是声名直达中军大帐老秦公处，再凭军功晋升为孟氏一族大大长脸，结果没想到，昨夜“祭魂礼”结束后，竟被父亲叫到大帐里，然后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一想到父亲痛骂自己是个“败家玩意儿”，孟壑的心就一阵阵的刺痛……

一直以来，父亲对自己的三个孩子都是疼爱有加，特别自大哥殉国以后，更是把所有光耀族门的期望都变成了对自己的恩宠，对自己向来是有求必应。平日里管教虽严厉，但在那严肃的面孔下，埋着一颗深爱自己的慈父之心。而自己也并未持宠而骄，时刻不敢懈怠，为立功业拼命打拼……本以为昨日白天一战，自己那惊世骇俗的战法和表现，必会令父亲喜出望外，没想到父亲竟会勃然大怒！

而痛骂自己的理由，居然仅仅是因为，弄伤了这近百匹马儿？

马匹是珍贵，但以父亲“疼儿孙、轻财货”的秉性，孟壑蹲在那里，对父亲缘何会对自己雷霆震怒百思而不得其解。思来想去，认为原因只能是只此一战就伤了孟氏几乎所有的马匹，让父亲心疼了……可是马儿伤也伤了，还能怎么办呢？

孟壑正烦躁着，忽听面前走来一人，问道：“将军缘何愁眉不展？”

抬头一看，那人仿佛有些面熟，是谁呢？……哦，好像是那个喝过我的酒拿了我袍子的雍城刑徒。

孟壑此时哪有闲功夫来和一名刑徒瞎咧咧的，不耐烦地回道：“关你何事？你且行开，我正心烦，别来扰我！”

黑水心里感激这位将军对自己的雪中送炭之恩，微微一笑却是不恼：“孟壑将军赐酒赠袍之恩，小人一直未曾忘怀！将军，圣人曰：乐事予人，两人同乐则快乐翻倍；愁人予人，两人同担则痛苦减半。将军到底因何事烦扰，可否告知小人？小人即使帮不上忙，也愿意分担将军一半的烦恼。”

孟壑一听这话还有点意思，回道：“哈哈，你一个小小的刑徒营勇壮，也能帮我分担烦恼？不过懂得知恩图报，倒也可人也。”这才抬起头来以正眼看着黑水。

“小子，你叫个甚名？”

这孟壑，居然称伟大的穿越众水爷为“小子”？

孟壑的年龄不过比黑水大个三、四岁，不过两人身份实在过于悬殊，加之又不知道面前这邋遢如斯的刑徒到底是谁，所以孟壑对黑水的称呼，如此轻蔑也属正常。

黑水却毫不介意，见沟通障碍已破，双手一辑，恭敬回道：“刑徒营勇壮黑水，见过将军。”

孟壑“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甚？”

那面上神情象见着火星人一般又惊又疑，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刑徒，竟然就是发明了马镫等改良马具的“神人黑水”。孟壑二话不说，抓起黑水的手飞快冲进马厩，指着角落里摆了一地的那些马具，这才急急地追问：“你，真是弄出这些上好马具的，雍城刑徒，黑水？”

黑水腼腆地笑了：“雕虫小技，何足道哉？小人确实是在孟家干活时，对孟家三小姐孟修竹说过马镫一类的东西。将军也姓孟，莫非是孟小姐的家人？”

孟壑兴奋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嗨！孟修竹可不就是我的妹子么！你真的就是黑水？真是天怜我也！来来来，黑水兄弟，快跟我来！”一旦确认了黑水是真身，孟壑的脸由冷入热，速度快得象川剧中的“变脸”绝技一般，转眼已和黑水称兄道弟起来。

“黑水兄弟，昨日一战，借助你想出来的上好马具，我孟氏骑士如有神助，势不可挡，可是战后只几个时辰，你看这些马匹，都蔫了……”

黑水一看那些马匹，本是上好品种，却匹匹都卧在地上，萎靡不振、不时发出阵阵悲痛的嘶鸣，民卒们递上草料，却也毫无去吃的**。待走近仔细一看，黑水发现，这些马儿的蹄子大多都已裂开，甚至脱落，显是受了极重的足伤！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说是因为负重后剧烈奔跑，引发了马儿的蹄裂，这时代早就开始使用马匹拉驾战车，也开始有骑兵萌芽了，如果人们不懂得保护马蹄的措施的话，那马匹在战争中还能用么？

“孟将军，难道没有保护马蹄的物事么？”

“当然有！我拿给兄弟瞧瞧。”

孟壑从旁边拿过一件物事，黑水一看，皮制的一种套子，套在马蹄上，以绳扎口，就象给马儿穿上了皮鞋一样。

黑水盯着那“皮鞋”一番思考，对了，一定是因为拉驾战车的马匹，人在车上，马儿拖拉战车，背负的重力并没有人直接骑在背上那么大，这“皮鞋”自然是够用的；就算是骑兵，也从来没有人象孟壑他们昨天在战场上那般，左冲右突，时而疾奔、时而急停，马儿的四条腿爆发频次激增，极大地增加了马蹄的压力；同时骑士为了挺起身子双手挥舞武器，人的双足也通过马镫向马儿传递了更多的压力，巨大的压力大幅度增加了马蹄与地面的摩擦力，使这样的“皮鞋”很快就会被磨破，并进而使马蹄裂开。

嗨，这也怪我！

当时给孟修竹讲解改良马具的时候，压根儿就没在意，“马蹄铁”——这样毫不起眼的东西！

“孟将军，小人已有解决之道……”

“哈哈，我就知道黑水兄弟既然能想出马镫，就肯定有办法！”孟壑喜笑颜开。

“我们只要用铜或者是铁制作出这样的马蹄铁，钉在马蹄之上，裂蹄之事，就再无发生的可能！”黑水边说，边在地上画了个“U”字型。

孟壑的嘴巴却成了个“O”字型：“如何？把铜片钉在马蹄上，马匹不会疼么？”

一听这话，黑水的心猛地就有些犹豫！

虽然他知道，马蹄上有马掌，为角质层，并不是血肉。

但他也知道，一旦当马蹄铁出现，马掌对于人类的全部意义，就是用于钉上马蹄铁，哪怕它是马儿身体的一部分。

美名其曰对马匹的保护，那些野生的马儿永远不会有马蹄铁，难道它们也会蹄裂？还说马儿不会疼，可人类并不是马儿，怎知道它不会疼？事实上马儿从此开始受尽痛苦！人的肘部也有一层角质层，可人类愿意在那里给自己钉两块铁么？

但是一想到死去的一万老秦人，死去的仲弟，受伤的孟伯和老里正，没有这残酷的玩意儿，就会死伤更多的秦人，黑水旋即又郎心似铁！

对不起了，可怜的马儿们！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再当一次魔鬼！

黑水并不是爱阴撕毯，但是马蹄铁这样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智商七十以上的现代人就设计得出来。

马掌由两层构成，与地接触的一层是二至三厘米厚的坚硬角质，往上一层是**角质。负重的马掌和地面接触，受地面的摩擦，积水的腐蚀，会很快的脱落，钉马掌主要是为了延缓马蹄的磨损。

马蹄铁的使用不仅保护了马蹄，还使马蹄能更坚实地抓牢地面，对骑乘和驾车都很有利。有了马蹄铁这东西，马掌就再不会脱落或裂开，孟壑他们以后甚至还会发现，有了马蹄铁，马蹄更不容易打滑，会更有利于马背作战！

马蹄铁这残忍而又伟大的发明，据说是罗马人在公元前一世纪的创造。现在历史记录改了——是黑水这怂发明于公元前三世纪，中国，先秦，少梁。

今日无战事，孟壑正好在黑水的指导下，寻来军中铁匠，花了一天的时间，成功研发制作出了马蹄铁的祖宗——黑氏马蹄铁！

保护马蹄的东西是有了，可是，那百匹裂蹄的马儿已断然不能再用，这上好的东西，又拿来保护谁去？

将军大爷嗳，我并不是母马，也不能给您生出小马驹儿来不是？

水爷客气了，您已帮我孟壑太多！如果水爷不嫌弃，以后甭客气，直接唤我老孟既是，无需将军将军的臊我老孟的脸，也显得你我二人忒生分不是……

孟家二嫡子、公乘爵、雍城城门尉将军——孟壑，对难民、奴隶、刑徒——黑水的称呼，竟又一次自然升级！

因为，自认为又当了一次魔鬼的黑水，对孟壑来说却仿若那再次降临人间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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