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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试水一战

正当黑水吓得要尿裤子之时，却听见刑徒营的五百主将军景监对着众人昂声发令：“中军大纛令左、前、右三军前进，我后军原地候命！刑徒营众勇壮，稳住阵脚，稍安勿躁！”
吓死我了！原来依着春秋战规，这大战第一天开始，两军会先试试水，方式是步卒对冲，暂时还不会倾尽全力一绝生死。看来这后军，也暂时还不会出动。黑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秦魏两军列阵对峙，相隔半里。

黑水看着开始缓缓向前移动的秦军乞丐兵团，已经能想象出装备精良的魏军，象收割麦子一般地收割这些所谓“同袍”的惨烈场景……

秦军左、前、右三军，民卒在前，战兵在后，徐徐前行……

走在前面的六万民卒，衣服五色斑斓，破败不堪，手中拿的家伙花样百出，看上去就象一群饿得眼睛发红的山中蛮人，根本称不上“军”。然而他们面对着老虎一样的魏军，却队形不乱，令人生奇！殷商以来，各国大战驱赶贱民奴隶军前试阵的战法很常见，但是象这样根本不需要督军持剑要挟压迫，就自觉自愿上前去送死的民卒兵团，却是仅此秦国一家。

哪里需要督军持剑驱使？

人人身上背负着的那家族里的血海深仇，还不足够？

民卒们，一手拿着自制的飞石，一手拿着自制的剑，戈，木盾，甚至是各色农具，缓缓地走着，一步一步，徐徐而坚定……

脚步缓缓，那分明是饿狼冲向猎物前，酝酿着猛然爆发的储力期！但在黑水看来，却以为是农民大哥们面对强大的魏军，终究还是胆怯了三分。

而魏军看秦人已动，中军大纛一挥，六十支长铜号呜呜一吹，六十面一人高的军鼓同时敲响！

“呜呜呜……”

“咚！咚！咚哐！咚哐！”

“咚！咚！咚哐！咚哐！……”

魏军左、前、右三军随着鼓声节奏，步伐统一、排面整齐地开始向前推动……

九万人十八万条腿，如同出自一人一般抬起放下，隆隆的脚步声伴着震耳的鼓声，使整个少梁谷地都开始战抖！那“嘭”“嘭”的一下下，也急剧加速着黑水的心跳，整得水爷的小心脏就快蹦出那大张的嘴……

魏军向前推进了六十步，鼓声骤停，九万人也“哗”地一下，陡然停住脚步，中间的剑盾手和后面的长戟手同时停下待命，而最前面的一万名“八石弓手”，迅速从矢囊中取出三支箭，齐刷刷以一膝支地，两箭插于黄土，一箭上弦指天，引而待发！

而九万秦军只是徐徐地向前走着……只是走着……九万双血红的眼睛直视前方，没有声音，轻轻地走着，散发出的杀气却已开始凝聚空气中的沉重……

离魏军已快近一箭之地，秦军开始慢慢地加速……加速……加速……

渐渐的，从缓步前行，到抬腿飞奔！

渐渐的，步行，变成了疾跑！

腾！腾！腾！

徐徐推进的人海，终于冲破临界点，瞬间变成了疾风大浪！

悄无声息，也陡然变成了山呼海啸！

先前沉默不语的秦人，猛然间把那酝酿已久的怒意，从九万个怀着剧烈仇恨的胸膛中撕扯而出，顿时汇成了响彻天地的怒号——

“杀魏狗！”

这突然间爆发而出的冲刺和声音，惊呆了黑水，却并未吓住训练有素的魏军。

须臾间，秦军就冲进了魏军弓手射程！

魏阵中三名主将先前斜指地上的铜剑向上一挑，高呼一声：

“放！”

一万名“八石弓手”满月之弦一松，第一箭便齐刷刷地飞出。箭支尚在空中飞行，第二支，第三支又已连续上弦射出！

三万支箭，向着秦国六万泥腿子和三万正规军，急速飞来，秦军头顶先前还明艳艳的天，瞬间被乌云掩盖……

老秦人并未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正规军边冲边举起了圆铜盾，民卒们有木盾的则举起了木盾，护住头部，更多的民卒却不管不顾，紧握手中飞石的尾绳，脚步不停，呼号不止，继续冲刺！

“嗖嗖嗖！”

箭支落下，扎在盾上，抑或是扎在没有遮挡的人肉里，溅起片片血光，顿时在秦军中腾起一团团红雾……那叮叮当当的盾挡箭支声，箭支入肉的噗噗声，人中箭后的声声闷哼，汇聚成为一股巨大的，令黑水胆寒的夺命颤音……

完蛋了！冲在前面的那些泥腿子，绝对要被魏军弓手射成一只只死刺猬了！水爷终于害怕得浑身战抖，不得不闭上了双眼……

然而耳中秦军向前猛冲的脚步声并无缓滞之意，猛的又听见秦军民卒爆发出一片震天的狂吼：

“掷！”

睁开眼一看，水爷大吃一惊！

眼中并未出现秦军前冲的大浪，遇“箭礁”遂成无数碎流的破败景象，而民卒们也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在漫天的箭支落下后成片栽倒，而是三军各属三万人仍呈三个圆弧波，前冲之势并无衰意！

待冲到离魏军八十步之地，稍一停顿，趋前的六万民卒抡圆了手臂，旋起手中尾绳，“哄！”的一声，六万枚飞石从秦军中一掷而出！

此时，魏军弓手的第二轮齐发三箭正在天空中飞行，于是水爷又一次见识了在前世绝不可能见识过的大战奇观：

三万支箭和六万块石头在空中交叉而过，部分在空中偶遇，撞击后火花四射，箭支落下，飞石势竭……但绝大部分箭支和飞石，仍呼呼地向着对方阵地倔强地飞去！

魏军阵中三将高呼：

“避！”

一万名“八石弓手”射完第二轮，已迅速起身向着两翼飞奔，而弓手身后的剑盾手，听到口令立即蹲下以盾掩身！飞石落下，砸在剑盾手的铁盾之上，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部分跑不及的弓手，甚至是被巨力远掷之飞石而砸中的少量长戟手，被石头击中抱头掩面而倒，惨叫连连，但魏军阵型丝毫不乱，待飞石落尽，前排弓手也已让开排面，魏军全军迅速进行了队形变换！

随着阵中将领的又一声挥剑高呼：

“出！”

魏军剑盾手站起后侧身一让，刷刷地避出前冲通道，后面的长戟手双手持戟成冲刺之势，四万支长戟很快便从四万剑盾手中间冲出，很快已由后军变前军！

待长戟手冲到最前，四万剑盾手借其冲势紧随其后，一万弓手跑过半圆后变为后军，九万魏军，也开始迈步疾进！

秦军，三块巨浪仍在向前高速奔涌，但不断有小的黑点猛地一闪！先前还起伏跳动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茫茫人浪中……

刚才疾奔、掷石时，紧绷的神经尚来不及把皮肉中箭后的疼痛传递至大脑，但此时，秦军中不断有人倒地扶住腿上的箭杆，一定是那箭头已扯住腿筋或韧带，而使肌肉难以再发力疾跑……但近千上半身中箭的秦人，两腿依然不停快速翻腾，边跑边用手中的破剑烂刀削去扎于肩头、胸口、肚腹等处的箭杆！没有刀剑，本手持长兵的那些人，更是索性咬牙一把拔出箭支，撕扯箭创处成为血肉模糊的大洞，任由鲜血因为高速移动而从洞中不断汩汩流出，很快把自己的脏衣破衫染成了血衣……

黑水离得远，自然是看不清这些细节，他只是嘴巴大张，惊叹于在魏军两轮齐发三箭总共六万支箭的狂轰滥炸之下，秦军冲在最前面那些几乎就是**着的民卒，居然没有象前世看惯了的影视作品一般，呼啦啦中箭就倒地死成一片，生者则抱头鼠窜，大军隆隆冲劲瞬间化为乌有。

到底是前世的影视作品导演在扯淡，还是眼前的老秦人不是人？

答案一是，少有不扯谈的导演。

所谓“一枪三刀六箭”，要杀死一个人，可以用一枪在胸膛上捅个窟窿，或者用三刀砍在致命处，又或者用六箭扎成刺猬，则死亡率接近十之九。作为这个时代的远程武器，单一箭支的杀伤力其实相对较弱，因此“一箭毙命”的概率极低，且真正导致死亡的更多也是“流血致死”、“染病而死”等慢死亡原因。

被射中头部、颈部、心口而瞬间倒地而亡，是有可能的，而众人中箭立即死一大片，是导演在扯淡，特别是对眼前的这些老秦饿狼而言，更是大扯谈！

答案二是，老秦人也是人，活生生的人……是人中箭就会痛，痛不欲生……可**上的疼痛，怎比得上失去亲人、土地那撕心裂肺的心痛？

***魏人！你够狠！你有钱，够气质！

但咱老秦人，不怕你！

魏人一次就射了咱六万箭，咱老秦人穷，打造不起十刀币一支的白羽神箭，但咱有遍地可取的石头！那是咱老祖宗留下来的杀敌手段！魏人拿成吨的黄金砸咱，咱砸回去几万块不值钱的石头！在中箭的瞬间，也是咱正抡圆了膀子要把飞石掷向仇人的时候，咱也知道有铁箭扎在了肩头、胸膛、腰腹，陡然一紧的箭创处附近的肌肉、骨头和神经，却把那强烈的疼痛感，化作了复仇的力量传递给我的手臂和两腿，让咱要掷出这块石头！

掷出飞石！砸死仇人！然后继续狂奔！

魏狗让咱痛，咱要让你这***更痛！

狂奔！

数千箭创伤口溢出的鲜血，被发烫的身躯迅速雾化为萦绕九万秦人的腾腾血气，那腥甜的味道，刺激得九万双眼睛更加通红，九万双腿翻腾得更加快速，九万张嘶哑的喉咙再次发出震天的怒吼：

“杀魏狗！”

而随着魏军的冲阵启动，九万魏兵也开始拔腿狂冲！

七十步的距离，双方对冲！

秦军三块五彩斑斓、前花后黑的圆弧人浪，自西向东！

魏军三块颜色一致，红衣黑甲的钢铁方阵，自东向西！

秦魏双方一边三个总共六个大浪的浪头相互撞击，不过就在眨眼之间！

黑水再一次紧闭了双眼……完了，这次肯定完了……

就算是箭射不死你们这些命硬的穷鬼，魏军的长兵利戟这次也一定戳死你们了……

不忍心看，真的不忍心看啊，这许多的“同袍”，很快就将变成一群丧尸……

哦，不，其实我也没那么高尚，会在乎什么“同袍”的命，我是真的害怕……害怕你们这些泥腿子挡不住强大的魏军，魏军一路冲将过来，爷我就真的嗝屁个他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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