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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梦想中的小汽车（中）
要说这事，还得从两个男人的大学时代开始。
老王的缺德老爹死得早，老娘费尽千辛万苦把他拉扯大，刚缓过一口气，出了场车祸就追随死鬼老公去者，丢下王财一个半大小子，靠着亲戚的接济好歹考上大学，穷了一辈子，虽然从小喜欢车，但连摸把车屁股的机会都没有。
而司令家境小康，买得起车是假的，打得起车是真的，经常接触，自然而然也喜欢念叨念叨档位啊刹车啊之类术语。
上了大学之后，俩人觉得除了全庸与占龙大师的经典武侠作品之外，还应该拓展一些新的兴趣。大一、大二的时候宿舍还没有电脑，两个人选择了汽车作为第一爱好——当然大三凑钱买了电脑之后的淫荡往事就再说了——成天捧本杂志坐在校门口盯着车来车往，不时发表点评论。
“这个白车漂亮！你看车标，像一块圆饼切了三块似的，啥车啊？”司令指着一辆车问。
老王刷拉刷拉翻杂志后面的购车表，终于对上模样：“哦，你看，司令，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奔驰啊！”
“哇！”俩人双眼放光地盯着漂亮的奔驰，看奔驰在校门口接上一个漂亮的艺术系女生，一溜烟跑了。
“这个红车漂亮！你看车标，跟一块圆饼切了四块，又发了点霉似的，啥车啊？”司令问。
老王刷拉刷拉翻，“哦，你看，司令，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宝马啊！”
“哇！”俩人盯着宝马，看宝马在校门口接上一个女生，一按喇叭，跑了。
“这个方车还挺方的，你看车标，跟一块圆饼切了五块似的，啥车啊？”
“……哦，你看，司令，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江淮汽车啊。”
“切……”俩人盯着江淮，看江淮在校门口拉了一箱空啤酒瓶子走了。
“这个黑车还挺黑的，你看车标……坑爹啊！咋没有车标呢？”
“……哦，你看，司令，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灵车啊！”
“靠！”俩人盯着灵车，看灵车在校门口拉了一口棺材，后面跟着哭哭啼啼的孝子、吹吹打打的草台班子乐队、打幡的、扔纸钱的，乱七八糟地走了。
当天下午，学校因为校长突发心脏病去世而停课，王财与司令溜出校门，在学校旁边的著名的野鸡饭店一条街吃下午茶兼晚餐兼夜宵。
鸡毛小店老板对这种两瓶啤酒坐一天的穷学生一点都不欢迎，坐在柜台后面一直冲他们翻白眼，老王脸皮一红，把桌子一拍：“豁出去了！老板！……再加一小碟花生米，一半要煮的，一半要炸的，煮的别忘加盐，炸的搁点白糖，千万别炸糊了啊，剩下的还要打包回去给宿舍的兄弟们吃呢。”
老板蛋疼地端上一小碟花生米，闪远了。
两个穷学生仔细数了数，煮的四十三颗，炸的四十五颗，还有一颗生的。司令要了两个喝白酒的小酒杯，俩人吃半颗花生，喝一小杯啤酒，聊东聊西，就从下午一直坐到晚上。
吃到晚上十点半，宿舍都快关门了，老板趴在柜台上睡醒两觉，娶媳妇生孩子的梦都做了二三十个了，王财和司令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老王盯着仅剩的一颗花生米，还是生的。“一人一半？”
司令叹口气：“不，都给你吃吧，我吃饱了。将来咱有钱了，买一块花生田，你从东面开始吃，我从西面开始吃，吃到中间汇合，谁吃的距离短了谁是孙子。”
“怕你啊！”老王把最后一颗花生米小心地掰成两半，搁了一半在嘴里，然后把小碟子推过去：“保准比你吃得快，你没吃一百米呢，我都吃出二亩地去了。”
司令拈起半颗花生，用大板牙慢慢磨着，这玩意儿不能用槽牙嚼，一嚼就全嵌在牙缝里浪费掉了，只能用门牙一点一点磕；“老王，仅仅在‘吃’这一点上本人还是有点自信不输于人的，要么咱们打赌，谁吃慢了，输给对方一件东西。”
老王眼睛亮了：“赌就赌！咱们赌什么呢？”
司令用两个手指头伸进嘴里把四分之一颗花生拿出来，端起小杯喝了一口啤酒，又把花生放回去：“当然是赌值钱的东西啦！……比如说，就赌今天咱们看见那个又白又漂亮的，叫什么来着……”
“又白又漂亮，你说刘美丽？”王财想到了校花的名字。
“不是！”司令撇嘴，“接走刘美丽的那个。”
“土大款？这玩意儿怎么输啊？”王财想到那个穿西装打领带踩着一双白球鞋的胖子，全世界这样打扮的男人，只有刘德华一个人好看，其他人都是土大款。
“不是！”司令撇嘴，“土大款开的那个。”
“金碧辉煌洗脚城？”王财想到当时初具雏形的金三角的第一大淫窝，不由露出神往的表情。
“不是！”司令撇嘴，“金碧辉煌洗脚城楼下停满的那个。”
“野鸡？”王财想到满街花枝招展的浓妆野鸡大姐和野鸡大婶，夜色太黑看不清楚，没准还有野鸡奶奶。
“不是！”司令放弃了。“我说汽车啦，今天咱们看见的那个汽车。”
“哦！”老王一拍大腿，“奔驰嘛，奔驰。奔驰是好车呀，开奔驰就能接上刘美丽、办金碧辉煌洗脚城、楼下站满了野鸡，多完美的人生啊！”
司令微笑道：“那就赌奔驰了啊，咱俩谁吃花生地吃得慢，就输给对方一辆奔驰！”
“一言为定！”王财豪气万丈地伸出右手，“到时候可不许赖账！”
“呵呵，男子汉的约定！”司令豪气万丈地伸出左手，“来，我们……”
“拉钩，上吊……”
“一百年不许变！”
俩人豪气万丈地勾起小拇指晃了三晃。
店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搬把小凳子坐到桌边，自己开了瓶啤酒给两个人满上：“我说二位，你们是大学生啊还是野兔子哇？人哪有生啃花生地的？不把嘴扎得哗哗流血啊？再说花生在地底下长着，你俩还能把地拱开吃花生啊？那不成了野猪了？”
司令一怔：“花生是长在地底下的？”
王财鄙夷地瞧着他：“老子早就知道！就跟大豆一样，在地底下长得一嘟噜一嘟噜的，是吧老板？”
老板捂住脸：“跟二位聊天，鄙人颇有一种进大学去深造的冲动和自信……”
看这老板其实人不赖，三个人喝了几杯酒，也就聊开了。
老板加入谈话的原因，是因为王财和司令聊到了汽车的话题。
真是人不可貌相，原来这个鸡毛小店的猥琐中年光棍老板，竟是个铁杆的车迷，什么奔驰、宝马、保时捷、法拉利、巨力、东风、时风、五征、松花江，什么巴伐利亚飞机发动机制造公司，什么山东潍坊第一拖拉机制造厂，通通如数家珍，说得两个大学生一愣一愣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崇拜，直到老板喝到第二两啤酒就开始脸红脖子粗说胡话的时候，崇拜才变成了同情。
“……我说两位学生哥……鄙人……鄙人也算生长在一个高干家庭，要、要不是老爷子特殊时期被打倒了，嗝！”老板打了个大酒嗝，从肺管子里冒出来的酒精蒸汽感觉比他喝下去的啤酒还要多，“要、要不是老爷子倒了，现在鄙、鄙人和鄙人的兄弟也不会混得这么惨，鄙人、鄙人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摆摊卖地沟油炒的过期菜，我老兄在城里头卖黄片，听说还改了个日本人的名字，叫什么轩！辕！苍什么的……嗝！”
王财跟司令对视一眼，觉得此人已经喝得满嘴胡话了，人类有起那种名字的吗？不由劝道：“老板，差不多也该关店了，我们这就结账了走人啊，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好不，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
老板抓起啤酒瓶吼道：“不！鄙人、鄙人还要喝！”他一压瓶口，咕嘟咕嘟给自己的小玻璃杯满满地倒了一杯泡沫，一点液体都没有。司令暗挑大拇指赞了一声好。
老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上嘴唇沾了一条白胡子，放声道：“两、两位小兄弟，我们也算一见如……如故，今天鄙人、鄙人跟你们说个秘密。世界上最牛逼的车是什么车？错！”
老王心说我们还没搭腔呢，怎么就错啦？
“错！不是奔驰，不是宝马，不是奥、奥迪……是捷达！你们知道捷达是啥车不？”老板醉醺醺地揪着王财的袖子。
司令想了想，掏出杂志翻开一页：“这上面有来着，说是经典款特价卖来的，只卖十二万，还送一年的保险。”
“对！就是这车！”老板一看杂志的彩页，激动得抄起筷子当下酒菜嘎吱嘎吱嚼了半根，仰脖用一口啤酒沫送下去，一抹嘴：“就是这捷达！别……别看它不好看啊，可是皮实！耐用！便宜！好修！省油！能装人！能拉货！能跑高速！能做生意！不丢面子！又能到车站拉黑活去！够档次！小兄弟，你……你们知道啥叫最牛逼的车不？”
“不知道？”老王迟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