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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谁吃谁，是个问题（上）
王财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准确地说，王财有一种蛋蛋的忧伤。
这种忧伤无形无质、无影无踪、捉摸不到、欲语还休，让王财独自站撅在墙角，忧愁又伤感地画着圈圈。
之所以撅，是因为膝盖不能打弯，要蹲蹲不下去，只能高高把屁股撅在那里。
无视背后笑倒在沙发上的无良二人组。
迫于刘莉的淫威，老王刚才道出了身上发生的事情，简而言之：一个叫做天师王财的结巴**宅男住在他蛋蛋的部位，随时找机会出来作乱，而逃出来的唯一方法，是忠实模仿精子游动的生理轨迹。
这有什么可笑？王财悲愤地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玄奇得像一本小说，——对，像小时候看过的幻想意识流武侠大作，《桃花岛七公主游坦之复仇记》（作者：全庸）或《边城浪少爷的剑》（作者：占龙）。
王财脑袋里走马灯一样闪现少年时代在阴暗狭窄的租书店里从满脸淫笑的怪叔叔手里接过翻得破破烂烂纸页泛黄但封皮上画着大美女的武侠小说的情景。
“新到的书哦，小子！”怪叔叔叼着没有过滤嘴的香烟，拍拍少年王财的脑袋，“澳大利亚首席武侠宗师梁习习生的新作：《七剑下天津卫》。够不够炫酷？”
“哇……”少年王财抱着厚厚的小说，兴奋地涨红脸：“太炫酷了！封面上这个美女是谁？”
怪叔叔叼着烟挠挠脑袋，“当然是七剑中的第七剑，号称‘玉罗刹’的白发魔女啦！”
“哇塞……炫酷！”少年王财激动地跳起来，丢下两角钱飞奔而去。
这些动人的、散发油墨芬芳和莫名汗臭味的、想象力丰富到天马行空的大师之作，陪伴少年王财渡过整个苍白的少年时光。
直到多年以后，在大学宿舍的第一场卧谈会上，一名室友问：“王财，你爱不爱看武侠小说？”
“当然爱看啦！”王财亢奋地坐起来，“最爱看几位大师的作品。”
“我也是！”室友道，“我最爱的是庸大师。你说说看说说看，最喜欢他的哪几部书？”
王财根本没有考虑，脱口而出：“那还用说？当然是豪情壮志满怀的《射鸳鸯英雄传》啦！书中描写了一个叫做杨康的爱国青年，为了中国的生死存亡，拆散了蒙古侵略者王子郭靖与中国流氓帮帮主黄蓉的丑恶爱情的感人故事。”
室友有点不知所措，小声说：“我没看过这本……”
王财鄙夷地望着他，“切，那《神马侠侣》总该看过吧？杨过、小龙女……”
室友不敢确定地说：“好像有点印象，不过名字是这样吗？”
“……杨过、小龙女和白马他们三个的纯洁爱情故事。
因为打飞机过度而右手残废、身残志坚的好青年杨过爱上了古墓杂技团首席钢丝表演艺术家小龙女，但小龙女更喜欢神骏的白马，这段不容于世俗的感情引来邪恶
大和尚金轮法王，金轮法王把小龙女打下万丈深渊，杨过在悬崖边一等就是十六年，直到有一天，他发现白马才是他苦苦寻觅的真爱，但这个时候，白马因为当年与
老恶人周伯通搏斗时所受的旧伤发作，即将离开人世……”王财的眼眶湿润了。
室友颤抖着嘴唇：“不，我没看过这本。”
王财啐了一声，将手一摆：“《桃花岛七公主游坦之复仇记》，这本你要是没看过，真称不上庸大师的忠实读者！桃花岛七公主游坦之为了寻找当年给她戴上铁裤衩的大恶人而走遍天下，却在雪山之巅意外爱上参加围攻光明顶归来、刀术无敌于天下的‘辽东大侠’……”
“……胡一刀？”室友颤巍巍地开口。
“……韦小宝！你真的没看过啊！没文化真可怕！这么炫酷的书都没看过，你的少年时代是怎么过的啊！”王财恨铁不成钢地捶着床板。
室友满脸冷汗地问：“王财，你说的大师叫什么名字？”
王财恭恭敬敬双手合十：“大师的名号，乃是全庸。”
室友一句话都没敢再说。
等王财搞明白一切的时候，他在大学中的形象已经彻彻底底地完蛋了。
这也是为什么到如今，他的身边只有这么一个朋友：司令。同样不幸出生在王财所在的城市，比王财大三岁的司令。王财看过的每一本奇幻武侠小说上，都沾有司令的口水。
唯有他俩能够热泪盈眶地回忆全庸大师、占龙大师、梁习习生大师那些不为世俗所接受的瑰丽作品。
而王财终于发现，那本《七剑下天津卫》的封面女郎，不是“玉罗刹”白发魔女，而是麦当娜。
如今，王财在末世的第一天，撅在客厅的墙角，一边忧伤地在地上画着圈圈，一边回忆声色犬马的盗版童年，他长着粗豪白色眼睫毛的眼角，慢慢涌出一颗苍蝇屎大小的晶莹泪珠，摇了几摇，晃了几晃，就是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司令捧着肚子低声对刘莉说：“我们别再笑话他了，瞧，都哭了……”
“出息！”刘莉敛去笑纹，啐了一声，走过去拍拍王财的肩膀：“喂，起来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准备呢。”
“不。”老王瘪着嘴。
“起来嘛~~~~~”刘莉撒娇道。
“不。”老王瘪着嘴。
“给老娘起来。”刘莉微笑道。
“好的。”老王利索地站了起来。
三个人聚集在茶几周围，王财望着刘莉，司令望着王财，刘莉望着司令脖子上的一颗长着俏皮黑毛的痣。
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啊，末世降临了，谁都想极力回避这个话题，但说其他任何事情都显得不合时宜，司令几次张开嘴巴，嘴唇圆圆地发出半个声母，又把后面的字眼咽了回去，看起来像某种鱼类在水底呼吸。
“老子觉得有点饿。”
“老娘昨天见到一个特奇怪的病人。”
“那个，我听说人不能自己停止呼吸把自己憋死，你们信不信？”
三个人同时开口。
屋里静了一瞬间。
“什么奇怪的病人？是不是被丧尸咬到的人？没有咬到你吧？脱下裤子给我检查一下？”
“你饿了？要吃红烧牛肉面么？哦对了，你现在是白毛僵尸。那么要吃海鲜面么？吃牛肉面把胡子弄脏了就不好看了。”
“那个，有意思是吧？我听说人憋气到一定时间，就会被迫开始自动呼吸了。”
三个人又同时开口。
屋里静了两瞬间。
“哦对了你是在什么东方棒棒男性生殖保健医院工作是吧，那一定是什么尖锐湿疣的病人了。千万别给我讲！老子手贱会忍不住去搜索……上次就恶心死我了！”
“哎呀老娘都没想起来，僵尸要喝血的是不是？电视剧里不是有吸血僵尸吗？你要不要喝我的血？我这两天正好有点多余的，……给你泡杯茶喝？”
“那个，自动呼吸，你听听，哈哈哈！反正现在也没事做，我试试好不好？那我试了啊，我现在开始屏住呼吸，看能不能把自己憋死！呼——”
三个人再次同时开口。
屋里静了更久。
“老子就是死不会喝你的血的，你个恶婆娘。”
“就算你脸上长满了尖锐湿疣老娘也跟着你。”
“……”
王财与刘莉对视一眼，彼此泛起**的笑容。
两个人搂在一团。
王财撅起湿乎乎的大嘴唇，刘莉闭上水灵灵的大眼睛，“哎呀，口水，讨……”刘莉的抱怨被堵住了。
良久，两个人的嘴唇才缓缓分开。
刘莉满脸通红，神色娇羞地说：“死鬼，你的舌头太凉了。”
王财贱笑着：“感觉不好？”
“挺好，又凉又甜，像冰棍儿。”刘莉笑着拍他一下。
“要不要尝尝更像冰棍的地方？”老王恬着脸凑上去。
“你是说那个光屁股小道士住的地方？”刘莉憋不住，扑哧一声乐了。
老王立刻萎靡下去，向自己裤裆的部位瞅了两眼，叹口气：“完了，这下算是有心理障碍了。司令，你说有什么办法能把这家伙弄出来？司令？”
司令没搭话。两个人扭头看去，司令已经满脸发紫、口吐白沫地晕倒在沙发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