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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纯情的年代04
贺明他们走了以后，我的世界也清净了很多。但是，对于读书，我还是没有什么兴致。

那天，外面突然阴沉起来，教室里虽然灯都开了，还是没有明亮的感觉。我的心情也感觉很压抑。

翻开了课本，那一节课是老李的语文课。我翻到了朱自清的《背影》，老李用深沉的声音朗读着。

阴沉的天气，深沉的朗读，我的心情也沉重了，因为我想到了自己的家，我的父母。我的父亲出生在建国前后，他还没有记清祖父的模样，祖父已经去世。他十一岁的时候赶上了饥荒，只读了几个月书的他毅然决定下田劳动，因为那时候我的姑姑很小，祖母无法担负起两个孩子的食物。那个时候，很多人因为营养不良，倒下了，就再也没有起来。父亲用十一岁孩子的瘦小的肩膀支撑着这个苦难的家。

我的思绪回到了几十年前，那时候到处都没了生机，野菜被剜地干干净净。父亲，背着畚箕握着个镰刀，顺着田野的路往南走去。他知道，那里是队里培育瓜种的地方。那里的菜瓜因为精心地培育有一米多长。

中午，看瓜的老头在午睡，父亲潜入菜园子，偷偷把瓜切成几节，吃了一节补充了体力然后抱着溜了出来。他不会马上回家，因为村头有人检查，不准私存粮食，抓到了要交工，还要手批斗。

等到了夜色深了，他才把瓜塞在一畚箕的草里，溜回家去。这点东西，够三个人凑合几天的。很多人都饿死了，唯独父亲，祖母，姑姑三人，瘦得皮包骨头就是没有倒下。这都是父亲的功劳。

那时候，他们竟然还吃过一次野味——兔肉。有一次，父亲像平常一样背着畚箕在田野里找可以吃的食物。枯草从里闪出一个影子，父亲看得清楚，那是一只野兔。

天空掠过一个黑影，那是老鹰。显然，老鹰已经发现了这只野兔。父亲也跟着野兔跑起来，他也忘记了自己与兔子奔跑能力的差距，在这时候，食物的诱惑支配了他得所有行动。

跑过一块块地，一条条路，栽倒在几个沟里，他又艰难地爬起来，向着老鹰飞去的方向追去。

这是，人与鹰耐力的比赛。显然，鹰更胜一筹。它盘旋着，慢慢靠近奔跑着的目标，一个俯冲，它那利爪就擒住了那只灰色的野兔，向南飞去。

父亲伫立良久，满心的失望。他望着鹰飞去的方向，又开始了奔跑。因为他看到鹰飞得高度时高时低，野兔还没有死，正在挣扎。挣扎的野兔，消耗着鹰的体力。

鹰落了下来，当父亲快追到的时候，它又重新飞了起来。利爪下的野兔没了动静，看来鹰利用停下来的时间啄死了挣扎的野兔。

这次，父亲真正死心了，这只野兔是鹰的晚餐了。但是，鹰飞得还是很吃力，它落在了一天小沟底。看来，鹰也很饥饿，这又是只很肥的野兔，它的体力难以支撑了。父亲又欣喜地奔了过去。

奔跑的动静，惊起了鹰。它再次抓着野兔飞起。只是，没过几十米地方，它又落了下来，父亲再次奔去。就这样，往复了好几次，父亲感觉这个世界都在晃动。

终于，老鹰再次飞起，它的下方没有东西附着。盘旋了几圈，终于离去。父亲奔了过去，看到了老鹰留下的野兔，头部有老鹰啄击的痕迹。由于父亲执着地追赶，老鹰竟然没有享受一口兔肉！

暮色四合，父亲依稀能分辨得出回家的路。其实，这样的情景是很可怕地，那个年代饿死了那么多人。更重要的是父亲是怕黑得，他对无尽的黑夜有深深的恐惧，我也遗传了这点。

但是，那时的父亲应该没有什么恐惧。甚至应该是快乐的心情溢于言表。想到在那个饥饿的年代还有美味的兔肉可以吃，应该是很幸福的感觉了。

父亲踏上了回家的路，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跑了那么远。估摸着，就要到南边的欣河了。欣河的那一岸就有一个小村了。这里离家已经要有两三里的路程了。

银白的月光洒在了大地上，那么美丽温馨。父亲的已经露了脚趾的布鞋刷刷地摩擦着地面。

月光下，父亲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向那面走来。父亲认得那个身影，急忙奔过去。“妈，别过来了。”他跑了过去，忘记了跌倒的疼痛，忘记了饥饿与劳累。

祖母看到父亲的时候，哭了。祖母是个坚强的女人，祖父去世，大饥荒，都没有将她击倒。但是，看着这个儿子活着站在面前，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那只野兔，一家三口吃了一个冬天。

回想起父亲的这半生，真是不容易。

老李还在深情地朗诵着，想想朱自清的父亲，想想我的父亲，我的心沉重得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我看着外面低沉的天空，心里想着家，想着父亲，他也许还在田野里劳作，他会固执地劳作到大雨倾盆才会赶回家。他总是那么辛苦，为这个家，却很少想过自己。

雨又让我想到了很小的时候的一些事情。夏夜，河边的树林的树干上会有很多破土爬上来的蝶拉猴（蝉的蛹，在土里两三年，夏夜遇到潮湿大雨的天气破土，爬高蜕壳成蝉，我们喜欢捉了洗干净，煎着吃）。

那里简直就是蝶拉猴的海洋，我们乐坏了。可是暴雨说来就来了，如瓢泼般。父亲背着我，在雨中奔跑，我撑着伞，要为他挡雨，他却吼着叫我照顾好自己。

感谢朱自清，他的《背影》在八十多年后，让一个迷途的孩子感受到对父亲的愧疚。想到父亲，十一岁就承担起来家的重担，一直没有歇息片刻，想到升初中来自己的种种，真是羞愧。

那天傍晚，老李在课堂上深情地朗诵，外面天空晦暗，我的世心沉痛羞愧。我终于认识到了，我努力是为了什么。有时候，道理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心里德迷雾总能让我们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