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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各自看着风景,以前的尴尬没了,也不觉得无趣,天色渐近黄昏,水天间都化作了烟云,他们的一叶小舟就这么顺水而行.enxuemi.netbsp;那一瞬间,她忘记了一切,觉得两个人仿佛相识了许多年之久,如同一对平凡的夫妻,急着在暮色前回家。
这个想法冒出来,她不觉心里一跳。
一尾船从他们身边飞快的经过,方静好一眼便看见船头那个懒洋洋的身影,此刻飞快的划动着船桨,葛熙冉站在她身后,两人不知细细的说些什么,容少白歪着嘴笑着,葛熙冉双眼比山水还明亮,方静好忽然就想到“青梅竹马”四个字。
葛熙冉跟着葛氏到容家的时候,他们都还小,年纪相仿的几个人总是很快便熟稔起来的,容少澜、容少白、容紫嫣和葛熙冉,这几个人在那些一起长大的时光里,必定也是有许多回忆的。
“你曾经说做土匪也是好的,如果真可以抛开一切,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么?浪迹天涯、不问世事。”
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一句话,让方静好坐在船头好一会没动,她以为是错觉,是水光微眩晃的人一时间产生了错觉吧?
抬头,韩澈的目光还在水天之间没有收回,仿佛刚才的话是她耳边飘过的一阵轻风而已。她顿了顿,低下头,继续用葫芦舀着水,一瓢一瓢,像似整个西湖的水都倒进了心里。
可是水总是会舀尽的,她再次抬头时,韩澈正朝她轻笑,而身边的那尾船,已在远处。
“快到岸了。”她听见自己轻轻的说。
快到岸了。容少白看着夕阳西下模糊的岸边,脑海里一个人的身影竟挥抹不去。她狼狈的划桨,躲开那些飞溅上来的水花,朝着对面的那个人笑的眼睛眯成一弯新月,那身蓝绿色的衣裳仿佛与山水融为了一体。
他本是懒洋洋的划着桨,听到那阵爽朗的笑声,不觉怔住了。他从未听到过她这样的笑声,仿佛四周的翠绿都被她吸了进去,连呼吸都是绿的、湿的。他不觉飞快的划桨追了上去,然后听到耳边飘过一句话:你曾经说做土匪也是好的,如果可以抛开一切,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么?浪迹天涯、不问世事。
她静静的坐着,似是凝住了。
容少白怔了怔,唇角才勾起来嗤笑一声,做土匪?笑过之后,却不知为什么不想听到她的答案,只想离开,心不觉就烦躁起来,扭头皱了皱眉:“都是紫嫣那丫头想出什么比赛划船的鬼主意,手都快断了!”手中的桨却划的更快了。
葛熙冉只是望着他,转眼一看,对岸已近在咫尺。为什么,一些时光总是特别快?
这也是方静好此刻的想法,不一会,徐徐而行的船,终是到了岸边。只是,他们是最后一个。齐雨和容紫嫣早在岸上了,容少白靠在树荫下,葛熙冉与容紫嫣不知说着什么,一见方静好,容紫嫣跑过来嘟起小嘴道:“还以为你们的船浸了水呢,远远望过去,划的慢悠悠的,看来是三嫂最懂得欣赏风景了。”
方静好有些涩然,抬头,见容少白望着自己,一触及她的目光,便懒懒的扭过头去,不知为什么一脸的欠他多还他少的神情。
方静好不知道他又怎么了,也懒得去想。游过了湖,此刻天色才是真的暗了。
韩澈轻笑道:“杭州醉仙楼的江南菜式是出了名的,走,我请客。”
容少白眼睛眯了眯:“谁要你请客……”人却已走了出去。
方静好失笑,这个人,自己身上没银子,偏又死要面子。
醉仙楼最出名的菜是杭帮菜,最出名的酒却是糯米酒。用上等的糯米捞入箩筐中,清洗白浆,蒸好后,酵压榨,再装入酒坛中,储存时间越久,酒色会从褐红色逐渐变为金黄色,便成了佳酿。
而此刻端上来的,正是金黄色的糯米酒。琥珀光一般的酒,清澈透明,远远便闻到一股醉人的酒香。
“还不如我屋里头的那坛女儿红。”容少白端起来一饮而尽,懒洋洋道。
韩澈只是轻轻一笑:“好酒要慢饮,像四少爷这般一饮而尽,当然少了味道。”
“算账我不如你,酒和赌你不用跟我比。”容少白“腐笑”一下。
对了,吃喝玩乐他容家四少爷是最在行的,瞧见容少白那得意的模样,方静好恨不得狠狠踹上一脚,却听韩澈云淡风轻道:“没有比过又如何知道?”
一时,整桌子的人都愣住了,方静好也放下筷子,看了韩澈一眼。韩澈依然在笑,如一块温润的玉。
对视间,容少白的眼睛眯了起来,猛地抓过一坛酒往桌子上一敲:“谁怕谁?比!只不过,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本少爷从不玩不下注的局。”
韩澈波澜不惊的道:“我赢,你答应我一件事,反之,则我答应你一件事。”
容少白的目光停驻在韩澈脸上半响,笑一下:“一言为定。”
一坛坛空了的酒摆放在桌脚下,两人似乎不相上下。容少白眼睛微微眯着,一条腿架在凳子上,一坛酒直直的从头顶灌下来,金黄色的浆汁没入喉间;韩澈则是一小盅一小盅的喝着,度竟也很快,一坛酒霎时便见了底,一双漆黑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方静好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自顾自的吃菜,葛熙冉却一直望着他们,脸上有几分不自然,容紫嫣咬着唇,似是有些被这种气氛吓着了,齐雨更是愣愣的连饭也不吃了。
……
最后一坛酒,两只手几乎同时伸出去,目光在空中对视许久,容少白浓眉忽然猛地皱了皱,咬着牙,手微微颤了一下。
“别再喝了!”忽然,一个声音道。
方静好怔了一下,看向声音出的方向,只见葛熙冉本来一脸关切的表情因为自己突然出的声音有些许尴尬,随即看着方静好道:“四少奶奶,你让少……四少爷别再喝了。”
“是啊是啊!”容紫嫣小心的看着那两个人,“四哥,韩大哥,你们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拼什么酒!”
方静好目光一转,淡淡道:“那么多的菜,不吃就真的浪费了。”说完把几个菜推到他们面前。
容少白站起来:“再喝!”
韩澈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道:“我有些醉了,不如改日再比。”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比起了酒量,但方静好明白韩澈是有心退让的,不觉朝他感激的一笑。
容少白用手撑在桌上,靠近韩澈,眯起眼:“怎么,不敢了?”
韩澈还未说话,方静好已站了起来,朝众人道:“少白醉了,我们先回去。”她实在不想看下去了,只觉得难堪,想快点离开这里。
葛熙冉怔了怔,容紫嫣松了口气点头:“也好,四嫂快些送四哥回去吧。”韩澈望着方静好,半响,轻轻一笑:“一起走吧。”
“不,难得出来倒扫了大家的兴,韩少爷陪葛小姐和五妹多玩会吧。”方静好轻轻扯过容少白便往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喝多了,容少白竟然没有反抗,只是眯着眼,朝她轻蔑的一笑:“舍不得了?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你的韩少爷?”
方静好不去看身后的目光,也不理睬他,叫了辆马车便往回驶去。
醉酒的人果然比平时更重了些,回去的路上,容少白几乎是倒在方静好身上的,她几次想推开他,可他像是八爪鱼一般粘在了她身上,直到多给了些银两与那位马车师傅,才算顺利把他“搬”进了屋子,扔到了床上。
做完了这些事,方静好喘了口气,正要转身,忽然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靠上来,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我……”
方静好扭头便看到容少白迷蒙着双眼盯着她,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困境中的狼,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天的情景,猛地一惊,推了他一把。
“砰!”只听一声声响,容少白犹如弧线般直直的倒地。
方静好惊愕的看着这一幕,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用了几分力,回过神来,她踹了他一脚:“什么酒疯!”
不会喝就不要逞强,竟然醉成这样。
可是过了半响,地上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容少白喝酒她是看到过的,虽然真正的酒量不知道如何,但终日吃喝玩乐的人大概也就这点优势了,不至于会醉到不省人事吧?
她慢慢的走过去,蹲下来,迟疑着伸出手摇了摇他:“喂!”
“喂——”
猛地,容少白被摇晃的翻了个身,方静好顿时愣住了。他此刻竟然像只煮熟了的虾子一般,一层密密的潮红一直从额头蔓延到了脖颈,这是……酒斑?
犹豫了一下,她把手指伸到他的脸上,指尖炙热的温度让她下意识的缩了回来,现在的容少白竟然像是一只刚灌入沸水的热水袋一般滚烫滚烫。
她凝住了。
“容少白!”她奋力的拍打他的脸。
“容少白!”
“容少白!”
半响,她放弃了,咬了咬牙正要走出去,到了门口脚步却顿住了,深吸一口气,又走了回来,把容少白从地上拖起来,两只胳膊挂在自己的肩膀上,费力把他重新放回床上,才关了门出去。
她很想去院子里赏月赏星星做什么都好,只要把他当做透明就好,可是他倒在地上的模样不断在她脑海里闪过,她叹口气,罢了,她毕竟不是那么心狠的人。
一炷香的功夫,张掌柜请来了大夫,大夫摸了摸容少白的额头,蹙着眉沉思半响,扭头问道:“四少爷是否有旧疾?”
方静好摇摇头:“只是刚才喝了些酒。”容少白只有把别人折磨至死的本事,哪会有什么病?
“或许……”大夫有些为难的开口,“有什么隐疾是四少奶奶不知道的?”
方静好张大了嘴巴,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暗病”这两个字,心里掠过无数种可能性。容少白花前柳下,虽然似乎对文娇龙颇为真心,但这种事是说不准的,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都免不了私下有些名堂,何况是个纨绔子弟?难道,真的是过了什么“暗病”?又或者,他曾与人打过架留下什么病根子……
她蹙着眉沉思,忽然脑海里闪过什么,一把撩开容少白的袖子……果然,那只手已肿的不成样子,伤口也开始化了脓。
半个时辰之后,大夫叫人取了药:“伤口本就不能浸水,加上四少爷舟车劳顿、旧伤崩裂,吹了风又喝了酒,虚寒入侵,才会如此。连续服三天的药,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幸好就医及时,否则这条膀子怕是要废了。”
方静好付了诊金,又让张掌柜送大夫出门。
那大夫一边往外走一边叹息,“唉,现在的年轻人哪,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自个的身子……”
方静好定定的看着容少白,忽然想起下午他划船时的情景,伤口也许是用力过度才崩裂的,她记得那日他洗澡时,她曾揶揄他,不知明日胳膊会不会废了。没想到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身边现在只有她而已,她不能真的看着他胳膊废了,那么只好所有的事都扛下来。
方静好身心疲惫的在厨房里煎着药,呛了一鼻子的灰,不觉苦笑,原来倒霉的还是自己。
“你……”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却在看到她的时候顿住了。
方静好转过身,看到韩澈正站在她身后:“我想去看看四少爷,敲门却没人应,看到这边有灯火便过来了。”他脸上浮起一丝微微的惊讶,“你这是在做什么?”
“煎药。”方静好无奈的笑一下,“他不是喝醉了,是手上的伤口溃烂,了风寒。”
韩澈沉默片刻道:“我去叫伙计煎药。”
“不用了!”方静好拦住他,“大半夜的,他们为了开张的事都忙了一整天了,让他们好好睡吧。”
“这药要熬很久。”韩澈道。
方静好浮上一抹疲惫的笑容:“我习惯晚睡。”她侧过脸,用扇子煽火,隔了半响,身后安静的没一点声音,她以为他走了,转过头,竟然还在。
“你去睡吧,过几天还要忙呢。”她道。
韩澈轻轻一笑:“不打紧,两个人在一起,时辰会过的快些。”
方静好的手捂在温热的火炉旁,心底漫过一丝暖意,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守着一壶药,时间仿佛便真的过的快了些。
忽然间,一个人的脚步声打断了这片静瑟,从门口匆匆进来一个人,竟然是葛熙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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