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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暗涌（三十三）

“宋王！”马邑郡，接到宋金刚已经擒获了隋军诸将消息的苑君璋亲自出城相迎。
“哈哈。”宋金刚看着苑君璋，哈哈一笑，拱拱手，满面堆笑的回应了苑君璋之后，这才微笑道：“如今杨公卿等人已经本王擒获。”说着，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被捆绑的严严实实的杨公卿等人。

苑君璋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如今形势艰难，宋王能够回来主持大局，那是最好不过的了。”说着，苑君璋微微一笑，微微躬身，道：“城中百姓，均愿奉宋王为主，还请宋王不要推辞！”

宋金刚哈哈一笑，道：“宋某何德何能，那里敢添登大位？”

“宋王智勇双全，正是天子的合适人选！”苑君璋微微一笑，却是一拍脑袋，道：“哎呀，真是失礼，这里并非说话之地，还请宋王移驾至王府之中，小臣已经准备好了酒食，届时再边吃边叙！”

“请！”宋金刚点头，也不推辞。

“宋王，请！”苑君璋也是高声，然后两人向城中走去，只不过，苑君璋微微的落后了宋金刚大半个身位。余下的诸将及杨公卿等人随后。

众人沿着街道缓缓而行，宋金刚极目之处，城中百姓均是惶恐不安，更有百姓面有饥色，显然是城中粮食已有不足，宋金刚心中微微的叹息，或许，这个决定是对的！

“宋王，是否先要回府？”苑君璋看着一脸沉思的宋金刚，开口问道。

宋金刚沉吟，说起来，他对刘武周的妹子没有多大的感情，当初休妻娶她，不过是为了取得刘武周的信任，只是如今，再也没有了必要。虽然对刘氏没有多少感情，可是这段时间，或许是因为屡屡受挫，他也想明白了许多道理，不管如何，日后对她总归是要好一些。

以前，他总是害怕，害怕自己沉浸在所谓的温柔乡里，断送了他的雄心壮志，可是，如今回想起来，他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如今，他已经离开马邑多时，许久没有见过夫人了。

微微了沉吟之后，宋金刚拒绝了苑君璋的建议，笑道：“如今事多繁杂，还是先将事情处理了再说！”

苑君璋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宋金刚会这样说，所以他的脸并未有任何的波动，“还是宋王英明！”口中依旧是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众人继续向王府走去，这条路，并不远，可是在许多人看来，包括宋金刚、苑君璋，甚至是杨公卿，都觉得无比的漫长。看到官军入城，百姓并没有什么喜色，战乱年代，百姓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活着。可是因为多年的战乱，马邑的百姓困苦不堪。

当初刘武周在的时候，还时常从义仓中调集粮草，赈济百姓。可是自从他南下河东之后，军粮日益紧张，镇守马邑的苑君璋只能紧锁府库。马邑靠北，土地又以山地、荒漠居多，粮食产量低下，一般百姓只能吃个温饱。若是遇见灾年或是刀戈之时，赋税加重，百姓就入不敷出，只能山采摘野菜等物充饥了。

一刻钟之后，众人终于到达了王府，这里，本来是刘武周昔日的王府所在，也是当初马邑守将王仁恭的府邸。

众人坐定之后，苑君璋笑着捧出了大印，道：“宋王，此乃定杨玺，还望宋王接过天子的重任，统帅我等愚笨之人，共创大业！”

宋金刚哈哈一笑，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走前去，接过了苑君璋手中的盒子。

“宋王，不妨打开一瞧！”苑君璋哈哈一笑。

“唔！”宋金刚点头，打开盒子，然后一手托着盒子，另一只手却是拿着大印，瞧了起来，只见面刻着几个大字，正是刘武周以前所使用的“玉玺”！

“不错！正是天子‘玉玺’！”宋金刚微微一笑，正要将“玉玺”放进盒子之中，忽然，眼前的苑君璋忽然动了起来，手中顿时多出一把闪亮的匕，刺向宋金刚。

“小心！”早有注意到两人动作的士卒叫了出来。

可是有用吗？苑君璋有心算无心，那柄匕已经离宋金刚不足一尺。虽然是五六月的炎炎夏日，可是宋金刚已经感到了寒气逼人！

“哈！”宋金刚忽然冷哼一声，手掌一翻，已是将手中的“玉玺”掷了出去。宋金刚何许人也，虽然掷的匆忙，可是准头尚在，劲力不小。“玉玺”闪着金光向苑君璋的脸庞砸去。苑君璋虽然早有准备，可是面对宋金刚使出的奇招，也不得不闪躲，等他稳定住身形，宋金刚已经是取出横刀在手。

“你！”苑君璋大吃一惊，他想不到宋金刚身着一身儒装，居然摸出了一把横刀出来，而自己的手指那个却只有一柄短短的匕，不用说，自然是吃亏了。

“哈哈！”宋金刚哈哈一笑，眼中射出一丝精光，道：“苑君璋，你以为你的诡计能够瞒的住我么？”

苑君璋大怒，他知道，他的计划已经落空，不过，虽然没有暗算到宋金刚，依目前的局势，仍然是他苑君璋占据优势。毕竟如今是在城中，四周都是他的心腹，而宋金刚不过数人，就算还有被擒拿的杨公卿等人，也不过十七八人而已。所以，苑君璋仍然信心满满的认为，他仍然可以取得这场博弈的胜利！

“兄弟们，杀！”苑君璋大喝一声，顿时大厅外，走出了四五十名带甲的士兵，杀气腾腾，全身装备。

大厅内的马邑守将，也是纷纷的拔出利刃，准备手刃宋金刚。

“哈哈！”在这个危机的关头，宋金刚却是哈哈大笑，手中横刀一挽，喝道：“苑君璋，你还真是顽固！你乃中原人士，何故卖国，投靠突厥人？”

“哼！”苑君璋冷笑一声，手中匕一挥，冷冷的道：“宋金刚，你先从历山飞，后又跟随定杨天子，河东失利，你又转而投奔隋帝，而如今，你又背叛了隋帝，说起来，你才是不忠不义的小人，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宋金刚冷冷一笑，道：“谁说我背叛了大隋？”

“你没有……”苑君璋疑惑了。

“将军，不要和他们废话，如今我军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将他们就地斩杀，城外的隋军虽多，没有了主帅，必定不战自败！”郭子威大喝一声。

苑君璋被惊醒，不由暗中骂了一声，心想这个时候，何必与宋金刚逞口舌之利？只要抓住了他，届时，他的小命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还不是让自己任意的凌辱？

思虑至此，苑君璋冷笑一声，喝道：“都给我！”

“还不动手！”宋金刚冷冷一笑，先一舞手中的横刀，向苑君璋杀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被捆绑的杨公卿等人居然很轻松的挣脱了绳子的捆绑，然后迅的拔出了武器，与马邑军打成一团。

这，正是宋金刚的计策。在宋金刚看来，要攻下善阳，并不是难事，可是毕竟定杨军在善阳经营许久，势力很大，如果直接攻打，隋军的损失会比较大，这并不符合宋金刚的利益。他知道，如今皇帝四处征伐，要用到兵力的地方非常的多，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带兵攻打北方数郡。在临行前，杨浩告诫他，攻打雁门、马邑数郡，一定要安抚为主，战争为辅。

马邑等郡靠近北方，经常遭受突厥人的祸害，百姓思安。所以，争取百姓的民心颇为重要，如果能够兵不血刃取下善阳，就可以有多余的财力物力经营马邑各地，依此地作为日后攻击突厥的基地。

由于杨浩的指示，宋金刚这才想出了这个办法。为了取得更好的效果，他故意将这个消息隐瞒，连杨公卿等隋将都没有告知，从而使得杨公卿误以为宋金刚准备叛变，修了一封密函告诉皇帝。

当苑孝政暗中进入隋军大营的时候，宋金刚就感到了一丝蹊跷，随后，他现了杨公卿的秘密，这让他颇为为难，经过思索之后，宋金刚果断的设计，抓住了杨公卿，就是怕他破坏了自己的计谋。

但是，苑君璋此人颇为小心。对宋金刚的要求断然回绝，并希望宋金刚将隋军押送进城，而不是他亲自出城，进入隋军大营。

苑君璋这样的目的，自然是想要在城中杀掉宋金刚。宋金刚虽然不知道苑君璋的计划，可是他明白，苑君璋一定不安好心，以前两个人就关系不佳，他苑君璋安肯让自己做定杨军的天子之位？不害怕自己报复？

所以，宋金刚在郭子威走了之后，将自己的计划详细的向杨公卿等人和盘托出，因为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宋金刚已经决定进城。而为了不引起苑君璋的疑心，他不能多带兵马，这种情况下，这批“俘虏”就是宋金刚的奇兵。

只是，宋金刚没有想到，苑君璋居然提前动手了，比预想中的快了许多，这使得宋金刚只能提前与苑君璋对决。

先制人明显占据了优势，宋金刚虽然早有准备，可是他是被逼迫动手的，无疑落了下风。隋军入城的人，虽然都是精挑细选之人，可是善阳守军之中，也是骁勇善战之辈，其中多是苑君璋和郭子威的心腹，在苑君璋的号令之下，奋不顾身的杀来。

宋金刚狠狠的一刀，斩向了苑君璋。此时，郭子威已经来到了苑君璋的身边，两人均是知道宋金刚的骁勇，是以联手对敌。想要一举擒杀宋金刚。宋金刚自然不会如两人所愿，手中的横刀舞的密不透风，严密的防守之下，居然还能施以辛辣的反击。

苑君璋几次急于求成，差点被宋金刚砍中，若不是郭子威眼疾手快，恐怕苑君璋就要命丧当场。

不过，很快苑君璋就想明白了，毕竟善阳城中的隋军只有这十余人，而定杨军足足有数千人，就算大厅之中不能施展，可是磨也能磨死他们。又何必与宋金刚这等悍将硬拼呢？

果然，苑君璋与郭子威转为守势之后，宋金刚的心中顿时急躁起来，以目前的情况，隋军只能是战决，擒杀苑君璋、郭子威等为的定杨军将领，才能挽回颓势。“呼呼！”的风声响起，宋金刚拼了命的杀前去。

此刻，杨公卿隋军已经同苑君璋的手中成一团，可是隋军在定杨军的攻势下，只能困守一个角落，互相背靠背，抵御着定杨军的进攻。

幸运的是，苑君璋并没有准备弓箭手，或许是因为大厅不够宽广，不适合弓箭手施展的缘故。这样一来，使得定杨军只能与人数劣势的隋军进行肉搏。虽然只是小规模的战斗，可是却是非常的惨烈，毕竟这不是平时与袍泽进行训练，而是与敌军做着殊死搏斗。

隋军以六人为一队，将六花阵法挥到了极致，如果李靖在此，一定会感到高兴，因为隋军长期起来的训练并没有白费。定杨军虽然占据了人多的优势，可是在攻防俱佳的六花阵法面前，居然是屡攻不进。

隋军相互配合，彼此救援、攻击，往往是隋军死伤一两个人，却换来了杀定杨军两三人，甚至是四五人的成果。

但是，隋军毕竟人少，在善阳城中，定杨军就算是用人堆，也能将隋军消灭。随着战局的白热化，宋金刚的一颗心也沉了下去。

难道，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吗？真是可惜，想不到这么好的计谋，竟然就这样的失效了。当然，宋金刚的计策失败，与其说是被苑君璋识破，倒不如说是被苑君璋的野心所击败，事实，苑君璋自始自终都没有怀疑到宋金刚。他这样做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不肯放弃已经掌握在手中的权利，还有已经得到的利益罢了！

“宋金刚，还不束手就擒，那样，本将还能给你一具全尸！”苑君璋见局势大为好转，哈哈大笑。

“妄想，苑君璋，你投效突厥人，残害百姓，必然不得好死！”宋金刚厉声大喝，横刀挡开了郭子威的攻击。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两军已经鏖战了两柱香的时间，均是拼尽了全力，形势对隋军越来越不利了。杨公卿的身边，已经只有七八个将士了，其他的已经战死沙场了。将士们很是愤怒，可是愤怒也无济于事，相比之下，定杨军的士卒是越战越多。

“宋金刚，你这将死之人，还敢在此妄言！”苑君璋听到宋金刚诅咒他，自然是大为愤怒，他决定杀死宋金刚之后，剁成肉酱喂狗，这样才能消除他的心头之恨。

大笑声中，郭子威扑向了宋金刚，他已经看出了宋金刚力乏，这个时候，该是反击的时候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厅外涌来急促的脚步声，声音之大，有如惊雷，就连苑君璋也不得不侧目。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苑君璋的面前，他不由大喊道：“孝政，是你？！”

此刻，苑孝政带着定杨军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足足有一百多人，均是定杨军的低级将领，其中多是伍长，只见苑孝政一身戎装，缓缓走了进来，扫视了一眼众人。

杨公卿、宋金刚，郭子威，还有父亲，一一在他的眼中出现，心情很是复杂。

“孝政，你还愣着做什么？”苑君璋心中大急，虽然胜局已定，可是早点将宋金刚斩杀，他才能稍稍的安心。他也想不到，隋军虽然人数不多，可是却颇为骁勇，更有奇怪的战法，居然硬生生的耗掉了伏兵大半，是以，他也有些急躁了起来。

“爹！”苑孝政很是悲愤的一声，打断了苑君璋的妄想：“爹，你本是隋臣，如今隋帝英明，复起于河北，爹你为何偏偏与他为敌，投靠突厥狗贼？”

“住嘴！”苑君璋隐隐的感到不妙了，本来他以为，儿子是来帮助自己的，可是瞧他如今的样子，似乎想要造反，不认这个爹爹了啊！

“来人，送公子回府！”苑君璋大声的喊着，示意他身后的定杨军将领。虽然这些人并不是自己的心腹，可是毕竟自己还是定杨军的大帅，善阳城中的最高长官。

可是，随着苑君璋的声音，那些人并没有动，相反，却是冷冷的走前来。

苑孝政忽然凄声一笑，道：“爹，儿子不想做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请原谅孩儿！”

“胡说！”苑君璋已经明白了苑孝政的想法了，这个逆子，居然真的叛乱啊。“你若是对爹妄动刀兵，那才是不孝！”

“爹，你抗拒天师，陷家族与不义之中，日后皇收复马邑，定然因为你的缘故，使得满门被屠。就算皇仁义，可是我们苑家必然没落，从此沦为寒门，甚至是奴隶！如果说不孝，爹，你才是不孝啊！孩、孩儿今日要大义灭亲了！”苑君璋说着，眼中已经是流出了泪水，这样的结局，毕竟也不是他所想的啊。可是，又能如何呢？母亲虽然已经去世，可是家中尚有其他的亲人，这些人，都是他苑孝政想要保护的对象，他怎能看到他们死去？

虽然这样做，会背一个骂名，可是他苑孝政也是没有办法了，他屡次规劝父亲，可是那里知道，父亲一心想要投靠突厥人，并不采纳他的意见，铤而走险，他苑孝政只能牺牲小孝，来成全大孝、忠义了。

“逆子，你这个逆子！”苑君璋怒声。

“爹，你这个时候投降，还有机会！”苑孝政凄然，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父亲，道：“爹，孩儿身后的，都是不满你投效突厥人的忠义之士，如今他们已经选择了投效大隋！而且，还有人已经前去打开了城门，领隋军进城了！”

“你……”苑君璋已经被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这个样子，似乎大势已去啊，或许投降才是最好的出路。

沉默半响，苑君璋忽然丢掉了手中的兵刃，他似乎已经想通了，正要说些什么，他只觉得背部一疼，一柄长剑已经由他的背部插入，然后由他的小腹刺穿。

“是你！”苑君璋的脸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想不这个时候，居然是郭子威！是他刺了自己一剑！

“是我！”郭子威冷冷的一笑，猛地拔出了长剑，又是狠狠的几剑，刺进了苑君璋的小腹，眼见着他不行了，这才一把推开了苑君璋，然后哈哈一笑，道：“真是可惜，真是可惜啊！”说着，他将长剑在脖颈一抹，鲜血涌了出来，手中的长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随后，郭子威也缓缓的倒在了地。局势如此，大势已去，郭子威料定，苑君璋投降，必然会因为苑孝政的关系而被豁免，可是他郭子威就不一样了。

郭子威暗中的策划，就是准备击退隋军之后，再设法除掉苑君璋，夺取马邑的控制权，可是他想不到，最终还是失败了。既然是要死，他郭子威也要拉一个人，与他共赴黄泉路，这样一路，才不会孤单。

“爹！”苑孝政大喝一声，扑了来。苑君璋已经满身是血，他伸出手去，摸着苑孝政的脸颊，颤抖着，微笑道：“孩子，你做得很好！”

“爹，你不要再说了，孩儿这就去找大夫！”苑孝政哭泣着。

“孝政，不用了，爹已经不行了！”苑君璋忽然痛苦的抽搐，断断续续的道：“孝政，好好跟着皇帝、皇帝陛下，千、千万不要辱没了苑家的名、名声。”

“爹，孩儿知道了！”苑孝政紧紧的抱着苑君璋，身已经被苑君璋的血液所染红。

“很好，不要哭……”苑君璋断断续续的依旧在说着什么，可是忽然身子又是一阵激烈的抽搐，然后他的身子，就再也不动了，眼中，生命的迹象已经远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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