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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机缘

罗蒙醒来时，下意识地搂摸身旁的孔力，着手处的空落感让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在过去的数年中，孔力与他分开过，这一次还是头回离开他的身旁。
“阿力……阿力！”

罗蒙不知为何有些慌乱，甚至有些害怕。他窜下床，在很是整洁但并不大的屋室时扫了一眼冲出了房门，却立时又顿住。眼前，回廊环桥竟然与九鼎山下所见极为相似，只不过略显简单了许多，廊壁立柱的图案花纹皆是精美细致，在细处却更见心计。

“娘……娘！”

“阿力……阿力！你们在哪啊？”

罗蒙越来越慌乱，更有些惊怕，沿院落与他所在的屋室转了一大圈，他不停的呼喊着娘亲和孔力的名字，但除了风声与回响之外，这里竟似根本没有其它人的存在，始终是静悄悄的。

慌不择路，罗蒙狂奔呼喊着冲出这一片偌大的庭园，二百多步外的是一片疏林，在阳光下看去却是阴森森的，一如罗蒙此际心间的恐惧。往两旁望去，触目的是漫山云气，根本看不出哪里有出路，这里，竟然是绝迹于红尘的世外桃源，远离人间天地。

“娘……阿力……你们……你们到哪去了啊？”

罗蒙只觉此际心力皆疲累不堪，不知不觉跪倒在地，泪水亦滚滚而下。孤独与无助紧摄于心，让他有了一种被遗弃了的可怕感受。

山间风仿佛弱了几分，从疏林处隐隐的传来奇异的响声，自悲自怜的罗蒙哭声音渐歇不禁生出过去探看的心思。这里静得太可怕了，杳无人迹的孤寂让他不管那里是否有什么危险，也战战兢兢的生出一查究竟的念头。

隐约的，是闪动的火光。越往近前，罗蒙脚步越快，呼吸也渐渐急促。

是的，真的是火。这里是疏林的一片空地，支架出来的一个火堆正劈劈啪啪的燃烧着。罗蒙狂喜，这火堆绝不会平空掉下来的，一定有人在这里升火取暖。虽然这一刻此人不在这里，但过不久必会回归此处。

火，很暖。罗蒙在火堆旁蹲坐，不多时紧张和惊惧的心缓慢的释放开来。疏林外，看去虽是阳光耀眼，但罗蒙却觉得那远远可见的庭院看去似个狰狞怪兽，欲把他一口吞了下去。

静静地守在火堆旁，眼前的一切在火焰的跳动下慢慢变得模糊，罗蒙仿佛又回到自己熟悉的罗家村，与兄弟孔力一起玩耍，而眼前这可怕的一切一定是个梦。当梦醒来时，这一切定会消失不见，回复原貌，绝不会是这个样子，绝不会。

远方沙沙作响，是鞋子踏在枯叶上的声音。疲乏之极的罗蒙猛地惊醒，险些跌坐于地。眼前是如此残酷的现实，没有了关切的娘亲，没有了从未分开过的孔力。

谁会往这等时分在山野疏林间走动？念头还末转完，一个沉雄豪劲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道：“小蒙不在屋里休息，为何来这里消遣？”

罗蒙惊恐而立，小心戒备。只见声音传出方向一道黑影晃动，在他不远处款款站定。

来人身形雄伟，足有六尺以上，但脸目丑陋，一对黄睛似醒还醉，手长腿长，肩上搭着个小包袱，着装似道非道。

见了罗蒙的样子，那人微微一笑，露出和他丑脸绝不相称的雪白牙齿道：“小蒙不必如此！我与你娘本是师兄妹，你数日前入得山门，成为我道统的门下弟子，故而会在此处。那日，圣法洗礼之时，百年难现的魔罗之光，竟然命中小蒙你和你的伙伴，可见天意眷顾。皆为此，我才动了凡心，生出收你为徒之念。”

来人话语无不如巨锤重击在罗蒙的心房，来龙去脉既然得知，他总算抛开了之前茫不可知的惊惧。怔怔间，呆呆的他突然急问道：“那……那……阿力呢？他……他在哪？”

“阿力？”

那人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道：“喔，是那个孩子么？”

微微一笑，那人再度露出雪白牙齿道：“他啊，他此刻怕已经到了天机峰的安忍寺吧！”

罗蒙似是明白过来，痴痴念道：“天机峰……安忍寺？”

那人点点头，笑道：“正是那里！”

他说完此话，不知为何转向向西而望，目光所及却是那渐显墨黑的天际，不知何故，他在夜幕下睛闪的光华里多了几分冷意。

罗蒙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呐呐了半晌才小心的问道：“那……你是谁？我的师傅么？”

那人没有动，似是轻笑，许久才缓缓应道：“不错，我就是你的师傅!以后不管谁要问起，你都可以告诉他，你的师傅是九鼎山天罗观的乔玄！”

残阳如血，映红了西边天际的晚霞，远远望去，云彩的边缘上似还有一层细细的金光，十分凄美艳丽。

看去小小的孔力站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峰顶眺望远方晚霞，怔怔出神。不知站了多久的他仍显童稚清秀的脸上有了许些疲惫，但仍是清澈目光里，却闪烁着坚韧的光芒。

“怎么？想通了么？还是……选择回九鼎山找你的兄弟么？”

一个声音从他身边响了起来，孔力回转过头看着这几日来一直陪伴着他的白衣僧，仍是缓缓的点了点头。白衣僧面容微微一笑也不在意，看去略显风尘之色的面容反倒显露出几分赞许。

白衣僧的年龄看去并不很大，这时忽道：“小力，你性子坚韧，入我佛门应是大有所为，人生一世，不外是分分合合，你与你的兄弟难离虽重情义，但日子久了，慢慢长大，自会有分离的一刻，又何必如此执着。”

孔力终按捺不住急道：“大师！我与阿蒙这许多年来从未分开过一天，你们为何一意让我们远隔它乡呢？我们在一起修炼不是更好？你让我回去找阿蒙好不好？求求你了，大师！”

白衣僧苦笑摇头道：“小力错了！此事非你我可决，即便是贫僧将你带回了安忍寺，还不一定有那个福分带你入门，更不用提让你回归九鼎山了。”

一叹，他再道：“在你这个年龄，这种性子拗劲的孩子很是少见，贫僧偏偏觉得与你很是投缘，更认为你以后的成就绝对在我之上，如果你执意修行功成名就，那个时候岂不是随时可去见你的兄弟？对么……？”

孔力略显颓丧，怔怔地想了许久才点了点头，最后有些不甘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那束光击中了我和阿蒙，你们便非要把我们分开？还带我走了好些天，来到这个鬼地方？”

失笑摇头，白衣僧略为沉吟，缓缓说道：“道境佛禅会每甲子年才会合众人之力蕴施圣法洗礼，这其中的玄机虽然不为贫僧所知，但有一点，最后一刻的圣法灵光却是集天地之气而勃，非任何人所能驱使。今次，魔罗之光的显现，恰恰选中了你和你的伙伴，实是天意为之。故而，道境佛禅与会者的高人们群议而定，你二人必定分属道宗佛门，弘扬正道风气，以期灭剿魔道余孽，你得此等天命，应该乐而为之才是。”

听得白衣僧的话语眼见所求无望，孔力失神地望了天崖下半晌才无力蹲坐在地喃喃道：“乐而为之？我倒觉得与阿蒙不分开才会乐得出来，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白衣僧一笑道：“休息过今晚，明天一早我们便可回到安忍寺，那个时候，或许你再不想离开也说不定。”

孔力道：“才不会！”

白衣僧道：“那可不一定!”

孔力道：“我想做的事一定会做到，修炼好一定会尽快离开那个鬼地方！”

白衣僧：“这个我倒有点不相信了！”

孔力：“你……！”

……

佛！

孔力醒过来时，看到的竟然是一个极为巨大的佛字。

头隐隐地痛，抚着额头他勉力坐起，不明白这是哪里。记得昨天，他还和那个自称为智绝的白衣僧赶路，怎料想在半路上他的头突然剧烈一痛，随即冰寒似扑天盖地而来，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想不到一睁眼居然安卧于榻，处身似禅房之类的地方，睡了不知多久。

窗外隐隐传来话语，似有略显吵杂的声音，孔力好奇心起，本欲起身过去一探究竟，只不过浑身乏力，臂酸腿麻动弹不得。几个脚步声向这间禅房走来，有人在低声问些什么，到木门前立刻再无动静。

等待中，木门开处，吱呀声响，仿佛有人在门外停顿了一下走了进来。孔力见到一位与智明一般打扮，同样一身月白僧衣，白净脸庞的老僧，手中持着念珠缓缓向孔力躺着的木床走来。

老僧面容看去几多慈祥，眉毛与胡须竟然均已雪白，整个人看去素白之极。孔力骤见生人一时倒不知该做些什么。不过，他还记得罗蒙娘教授过的礼仪，面对着眼前不知多大年纪的老僧便欲起身施礼。

老僧一笑：“好孩子，免了吧！你的身体还很虚弱，需再静养数日。”

孔力：“大师，这里……这里便是安忍寺么？”

老僧笑呵呵道：“正是！以后啊，你便要这里呆上一些年月。我听智明说你很想去九鼎山找你的伙伴，看来啊，你得需要刻苦的修行一段日子，否则这个愿望可是不易达到，要努力喔！”

孔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老僧不知为何竟然感受到一种温暖。这几年来，虽然有罗蒙为伴，更有罗蒙娘视他为己出，但罗家村的其它村民及罗蒙爹对他都有着莫名的疏远，使他很少得到过亲近之人的关怀。而此行之初，即有智明与他玩闹斗趣，又有眼前老僧关怀备至，让他至少在心里上温暖了许多，对这里的排斥心理也减弱了几分。

老僧微笑道：“你再好好休息几天，老衲会为你择一位佛法精深的师傅，让他来授你佛门秘法，好不好？”

点点头，孔力忽然道：“大师，佛法与道法两个不同么？为……为什么要把阿蒙留在九鼎山，而……而我却来到了这里？”

老僧大笑，转而摇头笑道：“孩子，道佛本是一体，表现的形式上却稍有不同，这里面的道理很深，只有慢慢学习才会明晓其中的道理。以后啊，只有好好的认真修行才能明白内中的奥秘啊！”

老僧转而离开，禅房内又只余下孔力一人，远处，钟声悠扬，幽幽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