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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师妤门前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有些摇晃。出“吱吱”的摩擦声。
“小妤,你没事吧?”楼文定喘着气儿地道。看见楼师妤和她大姐都安好时,这才稍为心安下来。
“爹,我没事。不过二姊她……”
楼文定右手抚腰喘气,左手挥道:“你二姊没事的。我只是担心你。我见他们抓错人,急得不得了,以为你……以为你出什么事。”
楼师妤惊道:“我没事的,不过什么人抓错了?到底生什么事了,怎么外面这般乱,二姊她现在在哪,我要去看看。”
“你,你别去,让你大姊去就好。”说完楼文定对楼玉洁道:“大妹,你去院里看看你二妹。她受了些惊吓。你去看护着她,送她回房里休息。”
楼玉洁应道:“那爹你们呢?”
楼文定急道:“你别问了。不过记得如果回头问起你三妹来,你就说没看到。明白不?”
楼玉洁也大为不解,何以父亲看上去神神怪怪的。但心中更担心二妹的安危,当下赶紧跑了出去。
“爹,到底生了什么事?刚才那几个怪人为什么要把二姊抓走?他们容易是什么人?”楼师妤从父亲的神情中觉察到些不妥,连声追问。
楼文定长长叹了声,道:“我先把门关上,再告诉你吧。”说着就转身欲去关门。然而门尚未关紧,就被两只大手给重新推开了。
骆宽站在门外,双手撑着门,目光却越过了楼文定,径直望在了楼师妤的脸上。他的直觉没错,只是很简单的尾随着楼文定,已经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你是?你是刚才那……”楼文定张大了嘴,对着骆宽人道。自是认出他就是刚才说出些莫名其妙话的那个年轻人。
楼师妤亦看到了骆宽,这陌生的年轻人。一身黝黑,夜色中一双眼显得非常亮。鼻梁很直,唇角带着很怪异的表情,似笑非笑。若好好打扮下倒也该算是个俊俏郎君。但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不自然的心生恐惧。
骆宽理也未理楼文定,双手再用力一推,已经把整扇门给推开了来。力气非常之大,差点没把楼文定给带摔倒地。
“你……你是什么人,你要干嘛!”楼文定惊惶道。楼师妤亦惊叫一声:“爹,你没事吧。”跑上前来。
骆宽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望向楼师妤,望了好一会后,忽然以一种再坚决不过的口吻道:“跟我走!我要你嫁给我!”
“你说什么?”楼家父女都完全怔住了。根本没想到这个陌生男子说出的竟然是这样一句不可思议的话。
“你……你……你刚才胡说什么!”楼文定在楼师妤的搀扶下,站立了身子,对着骆宽呼道。
骆宽根本无视于他,一双星亮的眸子,仍然定定地望着楼师妤那张气煞了的俏脸,面上如融冰初解般的浮起一丝微笑,仍然一字一句地慢慢道:“我要你跟我走!嫁给我!”
“疯子!你别胡说八道!”楼师妤躲闪在父亲身后。低下头去,甚至都有些不敢再接触骆宽的眼睛。但不知为何,当她看见骆宽双眼中那坚毅的目光,她的心却“呯呯"的猛跳了起来。
这自然不是心动,更多是恐惧。她长这么大,从来没遇过这样直接这样怪异的男人。
骆宽步步向她走近。楼师妤骇然退后。
“你想干什么,你别碰我女儿!”楼文定双手撑开,护住身后的女儿,不容她被侵犯。
“你弟弟死了,他托我照顾你!”骆宽脚步停下,忽然说道。
楼家父女同时惊道:“你说什么?”然而骆宽再也不解释,只是继续望着楼师妤,轻声道:“我说他死了!”
楼师妤花容失色,一下捂起嘴道:“你是说真的吗?你是说我弟弟他真的……”
“别听他胡说八道,这就是一个疯子。怎么能信他的话。”楼文定简直气极败坏了。朝着骆宽大声呼道:“你给我走开,不然我叫人了。”
“我没骗你,是你送他到的船上,不过你走后,他就死在海里。”骆宽的眼中,完全没有楼文定的存在,只是望着楼师妤。
楼师妤整个人一下怔住了。骆宽虽然没有逐句解释,但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完全的击溃了她的内心。
“你怎么会知道我送他到船上的。”楼师妤只觉呼吸开始急促,有些喘不过气来,内心里开始隐隐相信他说的真话。
这事本来就极为周密,连高辛佑都没出面,只由高丸一手办理。就连她父亲,都不知道她曾经亲自送楼玉官到船上的。然而这忽然出现的陌生人,却似乎真的知道所有一切。
骆宽很认真地回答道:“我在那艘船上见过你。”
“你们,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楼文定见女儿和这陌生人对话,心中也开始有些忐忑不安。
“你弟弟本有一块玉佩要我做信物,不过被人抢去了。”骆宽这时也忽然看到,楼师妤的胸前,竟也挂着同样的一块小小的玉佩。
“就和你现在挂着的很像。只不过你这块玉上刻有月亮。他的那块没有。”骆宽眼神非常之犀利,甚至一眼望出这其中细微的差别。
这两块玉佩,本就是由同一块翡翠制成的。刻的亦是同样的景物,所不同的只是楼玉官的是小楼听雨,而楼师妤的则是小楼明月。这其中有段典故,只有楼家的至亲才知道。
这话一出,不止楼师妤,就连楼文定都整个人为之一抖。虽然他心底早已经当这个儿子死了,甚至已经欲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但毕竟血浓于水,楼玉官是他唯一的儿子,此刻真的听到死讯,心中一片混乱。
楼师妤美目含凄,骆宽能知道这块玉,已经由不得她不信了,颤抖着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骆宽道:“我何必骗你。不过我来这并不是要告诉你们他的死讯,他死与不死跟我没有关系,我来这里,只是要你跟我走。”在人情世故的某些方面,骆宽的思维几乎可以用不可理喻来形容。
“你给我滚!”楼文定终于爆了。他指向骆宽,大声道:“你给我滚出去。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我不要听你再在这里胡说八道!”
“你信与不信,他都死了。”骆宽面无表情。仍然直望着楼师妤。他的眼里,从头到尾,完全没有楼文定的存在。
“滚!你给我滚出去!”楼文定大力朝骆宽一推,然而骆宽任他推搡着,脚下却如钉住一般纹丝不动。
“爹,你别赶他,让他说。”这时候楼师妤从开始的惊惶、置疑中已经慢慢镇定下来。她内心深处,已经知道这个陌生男人,说的并不是假话。
一个性格如此偏执怪异的人,是没有必要跟他说说假话的。
“小妹,你怎么会信他这个疯子的话。”楼文定气愤道。
楼师妤不再躲避骆宽的双眼,长长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不想听你再讲什么跟你走之类的话,我只想知道,我弟弟究竟是怎么死的。”
骆宽道:“船被一场大火给烧了,他受了伤,在海上死去的。”
楼师妤眼角有些泪光,轻声语道:“是这样的吗?那他死的时候,是你在陪着他吗?他临死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骆宽点点头,道:“他让我告诉你们,他知道自己是被人陷害的。”
楼文定愕然道:“他有说是被谁陷害吗?”
骆宽摇摇头,道:“他没说,我想他自己也不知道吧。他只让我告诉你们,让你们小心,别让陷害了他的人也害了你们。”
看了楼家父女一眼,骆宽似乎犹疑了下,终道:“其实我并不想替他托话的。人都死了,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不过……不过我想,他说的该是真的。你们可以不信我,但应该信他。”
这一瞬间,楼师妤看到,面前这个怪异的年轻人,眼神中似乎有了一点点的温暖。
“你怎么知道他没说假话?”楼师妤也犹疑了下。
骆宽却很奇怪看了她一眼,回道:“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谎话?人死前是不会说谎话的。”
看着楼师妤那仍有些困惑的样,骆宽终于缓缓道:“这么多年来,在我面前死去的人已经太多太多。我了解死人,远远多过了解……你们。”这句话,如果不是面对楼师妤,骆宽是绝对不会对其它任何人说的。
从他回中土开始,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和他认识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不一样的谈吐,不一样的性格,甚至说话的方式,都是完全不同的。所有人看待他的目光,都是怪怪的,就像看见动物一样。
“我明白了!谢谢你来告诉我!”楼师妤回答道。
楼文定却仍拒绝去接受,朝着楼师妤大声道:“小妹,你怎么能相信他的话。这就是一个疯子。”
“爹,他说的是真的。”楼师妤轻声道。她本也不愿意真的去相信骆宽说话的。但当听到骆宽最后一句话后,她已经完全相信。
从他说话时那略有些茫然的眼神中,楼师妤甚至强烈的感觉到,这个陌生男人的内心,和他所表现出的偏执,其实并不一致。他强悍的外表和言行,似乎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柔软。
“玉官……难道我真的错怪了你……”楼文定是何等人物,又如何会真的区分不出骆宽说话的真假。他只是不愿去面对而已,一等冷静下来后,心中不由悲哀。
正当三人默然无语时,忽然外面远远传来急匆匆的脚步杂乱声。火光晃动,高辛佑已经率领着无数护卫,沿着长廊,手持着明晃晃的火炬向这座小楼冲了过来。
“娘子,你没事吧!”高辛佑人尚在远处,已经大声呼叫。
楼家父女皆是一惊。楼师妤也就罢了,楼文定却清楚地知道,高辛佑显然是已经终于搞清楚,那被刺客所挟持的女子,并不是楼师妤,这才急忙赶来看个究竟。
“快关上门!”楼文定心中虽慌,却丝毫没乱了分寸。而骆宽也没再阻挡,任由楼文定关上了大门。
“爹,到底怎么了?”
楼文定朝窗外探视了下,看着高辛佑的人已经在长廊尽头出现,赶紧也窗也关上,疾声道:“你快走。”
楼师妤早觉得今天来所有事很透着奇怪,若非骆宽忽然出现,早已经想向父亲问个清清楚楚。此刻不由奇道:“为什么要走,走去哪?”
“去哪都可以,就是天涯海角都可以。总之我绝对不会让你真的嫁给高辛佑的!”楼文定催促道。
“爹,你的意思,刚才那几个人是你派来的?”楼师妤本就觉得今天的事处处透着不正常,此刻听父亲如此一说,马上反应过来,那几个抓走二姊的黑衣蒙面人,其实是楼文定的安排。
“不错!你既然明白了,就该知道爹无论如何,都绝不会把你送给高家的!”
“可是……”楼师妤凄声道:“我怎么能走,我要走了,他若追究起来,爹你怎么办?”
楼文定急道:“你别管了,我已经决定!现在你不管如何你都要走!后面的事你不用管,你尽管逃得远远的就好。爹已经亏欠你太多,如果还把你下半辈子给我害了,你让我跟你死去的娘亲交待。”
“可是……”楼师妤仍欲待再说话。楼文定已经恶声打断了她的话,道:“你别忘记了,你是为了谁才决定嫁给那个无赖的。可是现在玉官已经死了,你何苦还牺牲自己。我已经没了儿子,不想连女儿也失去,你是不是想我真的被活活气死才行。”
楼师妤自然是一万个不想真的嫁给高辛佑的,听到父亲如此支持自己,当下毅然道:“爹,我知道了。可是我该怎么走,附近都是他的人。”
楼文定看了旁边站着的骆宽一眼,心中虽觉有如此外人在场,说出来大为不妥,但听到外面的来人脚步声越来越近,迫于形势,还是只得实言道:“你的床下其实就有条通往外面的密道。”
“什么?”楼师妤居住此楼十多年,这下乍听到自己夜夜安睡的床下居然藏有密道,心中自然震惊。
“我们这么大的家族,当然要有保护自己的必要手段。”楼文定一边解释,一边急匆匆地冲到楼师妤的睡床前,费力的就欲去推开这张大床。
楼家的床榻自然是极贵重的,木料坚实,帐幔富丽,坠以彩穗装饰,屏风上绘着精致的花鸟鱼草图。楼文定额头上都渗出汗来,才勉强推开了一点儿。
“我来吧!”一直沉默不语的骆宽忽然说话了,他走到床前,和楼文定一起力,骆宽力量非常大,只听“吱……”的一声,床已经被挪移而开。露出一小块空间来。
“行了!”这时外面的来人脚步声已经几乎逼近了大门。楼文定低下腰去寻摸,似乎碰到什么机关,只听“嘶嘶”的声音,地面一块青砖竟然自行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暗道入口来。
楼师妤见自己床下真的竟然藏有如此暗道,大惊之下,不由猛地捂住嘴儿。不可思议地道:“爹,你是让我现在躲进去?”
“不是躲,只是躲的话,只要你出来,迟早会被高辛佑找到你的去向,你就从这条暗道出去。从这里可以直接通到附近的一个院落。你快走,绝对不要被官府的人找到。”
“娘子,你没事吧!”高辛佑的声音从不远处大声传来,他们的赶来的度很快,已经来到了楼师妤的楼前。窗外火光熊熊,人影晃动。也是高辛佑稍有避忌,否则一声令下,马上就将冲入进来。
“快走!否则来不及了。”楼文定一脸惊慌。
“如果你不反对,让我来保护她!”面对楼家父女的窘境。再不抓住机会,也就不是骆宽了。只是刚才两人间简单的对话,骆宽已经猜到了一切。
“你?”楼文定怔道,完全没料到骆宽竟然自告奋勇,说出这话来。
骆宽道:“难道你真的放心让你女儿一个人走?你不怕她才从地道中出去,就被人给抓回来。”
楼文定心急如焚,眼见高辛佑已经来到门前,纵是沉稳如他,也有些失去方寸,明知如果把女儿交给这么一个人完全不靠谱,但情急之下,还当真没有别的选择。
看着骆宽那坚定的目光,不知是什么驱使,楼文定心中终于定下了主意,道:“既然这样,这位少侠,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骆宽浑没想到片刻之间,楼文定竟然改变口吻语气,用少侠来称呼他,皱了皱眉,道:“我不是什么少侠,我叫骆宽。”
情况已经容不得考虑下去,当下楼文定急道:“我想拜托骆少侠,请你把我小女送到无垢山的梵定境轩。只要说明身份,那有人能替我照顾她。”
“嗯,我答应你!”骆宽道。
楼师妤听闻父亲居然要把自己托付给这么一个言行如此怪异的陌生人,张大了嘴,惊道:“爹……”
楼文定连声道:“快走!”说完猛然一推楼师妤。“快进地道。”
……
地道门徐徐关上。楼文定堪堪费力地把大床推回原地时,“咔”一声,冷风涌入,大门已经被推开了。高辛佑终于按耐不住,径直就闯入了楼师妤的闺房。口中犹自大呼着:“娘子,娘子,你在哪,出来呀!”
楼文定却理也未理他,他的眼神,只是呆望向墙上一幅仕女画,画上的女子一脸淑静,带着微笑。这画是楼文定当年自己绘的,画上的人,正是楼师妤那已逝的娘亲。
“凤英,如果你还活着,你会赞成我这么做吗?”他默默在心中跟旧爱说着话。
楼文定抬处,一轮明月在天。
小楼明月,此景此情,正是楼师妤胸前那块玉佩上的景象。不知为何,楼文定开始思念亡妾。那个曾经同样居住这小楼中的女子。
寒风吹烛,光影楼阁,楼文定心中却是一片寂静,只暗自想到:“我一世阅人无数,只望这次莫看走了眼!骆宽,你说的对,我已经失去了儿子,不能再失去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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