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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热闹之夜（上）

小末刚把宇文芳请到正阳宫来，就有弘圣宫的内侍急匆匆追来，说预产期已过旬日的天右太皇后忽然发作，今晚就要临盆了，天元太皇后杨丽华唤千金公主速回，要一同前往天右太皇**中探视和祷祝平安。
宇文衍见状已知道无暇跟宇文芳商议小皇后失踪之事，同时也意识到元乐尚生产正好吸引了整个皇宫的注意力，正是增派人手出宫搜寻小皇后的良机。他当即笑着说：“这可是大喜事啊，朕又要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朕与千金公主一同前往，小末，速速替朕更衣。请姑姑稍候。”说罢就与小末折入内室，然后一把将小末拉到身边附在其耳边低声道：“你不必跟着朕了，朕与公主离开后，你火速出宫将皇后失踪之事告知司马泳。他足智多谋必有计较，你与燕骏等听其安排，连夜搜寻。今夜宫内有元氏喜诞，暂不会有人注意到正阳宫的异常，你等要抓住时机，尽速将皇后寻回！”

宇文衍更衣后就若无其事地跟着宇文芳去了弘圣宫，他深知宇文芳的脾性，如果将小皇后失踪之事相告，只恐她会心急如焚，等会难以在杨丽华、朱满月等诸人面前保持镇定从容。何况天元帝宇文赟准定也要来，若在他面前露出了马脚，麻烦就大了。因此宇文衍只像没事人一样只字不提司马令姬之事，到是宇文芳觉得奇怪：“衍儿，你方才叫姑姑过来有什么事啊？”

“哦，是……这样的。刚收到了韦老将军的奏书，详细总结了淮南战役及平叛的整个过程和思路，厘清了来龙去脉，其中诸多精妙绝伦的计谋关窍，直到今日我才豁然开朗，不禁大呼过瘾，便想请姑姑过来一同分享分享。”宇文衍随口敷衍着。

“嗯，我知道，便如同高手对弈的棋谱，研习之人未必能解其中奥妙。若有局后复盘，得高手细细讲解，揭晓谜题，妙处顿显，如被醍醐灌顶，让人恍然大悟，自然是大为享受快意的一件事。明日我一定要过来细品一下韦老将军的复盘讲解。”宇文芳眼显神往之色，到完全没有察觉宇文衍是在敷衍。

正当宇文衍以为已经敷衍过去了，只听宇文芳忽然问：“令姬皇后呢？你怎不唤她一同前往？”

还好天色已暗，轿撵之内更是昏暗不明，宇文衍瞬间慌乱的神色并未被暴露，他忙道：“哦……哦，她今日又回娘家了，说在家歇一晚，明日回宫。”

宇文芳点点头道：“唉，也难为她了，本是快乐童年，小小年纪就被皇宫大内的重重规矩锁住。其实我又何尝不向往幼时无拘无束的宫外生活，皇宫就如同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女人……”

在元乐尚的宫中，御医、侍女、仆妇、内侍们都穿梭忙碌中，显然首次生育的元乐尚生得很不顺利。以杨丽华为首的位份高一些的**妃嫔们几乎都已齐集，把个待客的厅堂挤得满满当当，不少位份稍低的妃嫔只能站在庭院之中。原本北周全面效法周朝制度，**依《周礼》可设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虽然有一百二十一个嫔妃的规制，但从孝闵帝到武帝，就从来没有按此规制执行过，绝大多数位份空置，**嫔妃寥寥无几。而到了天元帝，一切都变了，宇文赟继位之初就首先仿北齐**规制，在皇后之下、三夫人之上增加了左右娥英各一，淑妃一，左右昭仪各一。禅让当上太上皇后又将自己的所有规制整整翻了一番，皇帝传统的十二旒冕旒冠都变成了二十四旒，**妃嫔自然也随之倍增。其后有将一个皇后改成了四个皇后，最近又变成了五个皇后，**规制已是面目全非，各种等级名位多到几乎无人能够厘清。今日适逢天元帝继位以来的第一个龙裔降生，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对**这些女人们都是一件“大事”，各种“关心”的都有，所以能来的都来了，宇文衍还是第一次同时看到那么庞大的太上皇后妃群，大有一眼望不到边的感慨。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可是最该来的人却没有来，那就是天元皇帝宇文赟。按说在那个年代，传嗣香火总是人们极其热心的事情，尤其是在帝王家，子嗣绵广才是千秋万代的保障，可宇文赟偏偏就没有来。没人敢议论此事，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并非已有三子一女的太上皇不在乎再多添个皇子或公主，而是最新也是年纪最小的天左太皇后尉迟炽繁还充斥着太上皇的全部生活，目前除了在尉迟炽繁身上寻欢作乐，其他一切对他都不重要。

看上去都在焦急等待并虔心祷祝的后妃们又有几人是心无旁骛发自内心的？至少宇文衍是心不在焉的，他既盼望元氏的生产拖的时间越长越好，内心却如坐针毡想立刻回到正阳宫去等着司马令姬的消息，最好能亲自出宫寻找。但此刻，他必须在这里掩人耳目。

“告诉我你是哪家府上的小姐，我就立刻送你回去，决不食言。”正经危坐的韦国成仍带着稚气的脸上却异乎寻常的执着。

“哎呀，已经说了好多好多遍了，我不方便告诉你身份，你放我出去就行了。”司马令姬近乎绝望地重复着已说过很多遍的话。

“现在天已经黑了，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孤身一人出门？黑灯瞎火的很危险！你不说我就不放！”韦国成非常严肃地说。

“我……哦，对了！我的小红马认识路啊，它是纯种汗血宝马，又快又稳，我能很快很安全地赶回家啊。”司马令姬终于想到了一个新的说辞，充满希望地看着眼前看似高大成熟却对她而言不过是个小屁孩的韦国成。聪龄超慧能慑服很多成年人，却没想到对个半大孩子丝毫无效。

“小红马？你有一匹小红马吗？”韦国成一脸狐疑，“我没看到啊。”

“有啊，真的有啊，我是骑着小红马从郊外回城的。”

“哦……那可能是我没注意到，当时人很多很混乱，就想着赶紧救醒你了，真没看到你的小红马。”韦国成说着就朝门外叫道，“来人！”

一个仆人应声而入，韦国成冷冷吩咐道：“速带几个人去东门外老槐斗鸡场附近找找，有没一匹小红马……”

司马令姬垂头丧气地插言道：“不用了，此时去找哪里还找得到啊。”

韦国成却没有理会她，继续吩咐仆人道：“是一匹还没成年的纯种汗血宝马，赤红色，找不到也得四下打听，这样的马不会没人注意过，快去！”

仆人迟疑了一下说：“少主，我们这会儿赶去只怕城门已经关闭了，出不去啊。”

韦国成转头看了一眼窗棂，窗纸之外已是暮色一片。他想了想，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衣襟内，从腰间取出一块玉牌，说：“拿御赐的郡公玉佩去，实在不行就提提祖父的名号，量他们也不敢不行个方便。”

仆人显出愕然的表情，偷瞄了一眼司马令姬，躬身接过了玉佩，转身出去了。

从仆人的神情可以看出，韦国成的举动异于平常，那块贴身的钦赐玉佩可能从未拿去派过这样的用场。司马令姬不由仔细打量了韦国成一会，韦国成虽然在她醒来后就做了自我介绍，但只说了姓甚名谁，既没说身份，更没提他的祖父韦孝宽。司马令姬一直以为他不过是某个富户或贵族的纨绔公子哥，奇怪的是他家长辈为何一直没有出现，同时也害怕他的父亲万一是朝廷官员，恰好与荥阳公司马府有交往，认识司马令姬，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如今看到韦国成拿出郡公爵的玉佩，又提到御赐和他祖父，这让司马令姬的脑子里电光火石，直觉立即让她意识到了“韦”姓意味着什么。

司马令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是不是要将真实身份告诉韦国成。她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案上的那碗鸡汤，想起了那只名贵的青羽斗鸡。一只斗鸡居然会攻击人，而且好像是只攻击她一人，这事透着蹊跷啊。头上缠着绷带还感觉昏昏沉沉的大脑勉力加速地运转起来，司马令姬忽然感觉像是抓住了什么，但她再看看韦国成刻意掩饰也掩饰不住的纯真眼神，又觉得不得要领。脑中又是一阵眩晕，感觉一阵口干舌燥，她端起了鸡汤欲喝，看似随口地问道：“你那只斗鸡与我有仇么？它现在哪里啊？”

“为了替它谢罪，我已经把它给宰了，你现在手里端的就是。”韦国成答道。

司马令姬手一抖，赶紧将送到唇边的鸡汤放回到了案上，心想鸡死了，线索恐怕就没了。便抬眼盯着韦国成问道：“这只鸡是你亲自驯养的吗？”

韦国成正要回答，忽听房外有人大叫：“有贼！抓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