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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祸兮福所倚

陈林见那汉子满脸期待，晓得这个时代的人注重礼节，即便心里再想收下，面子上总要推辞一番。便拉过汉子的手来，把银子硬塞到他手中道：“快快收着，不为你自己着想，总要为你家这孩子着想嘛。”
汉子握着银子道：“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只是念叨完这两句便再也找不出话来说，只得赶紧请众人进屋，然后忙前忙后张罗热水板凳什么的。

陈林让陈二取了吃的出来交给汉子去热，方氏、赵云宝、春丫等在树上困了一晚上，早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陈林不敢大意，悄悄告诉陈二，让他先睡，睡醒了再起来换自己。

陈二说什么也要让陈林先睡，陈林怕主家听见责怪，不便争执，便拿眼睛盯着陈二，陈二却低着头逼开。正相持不下的当儿，主家已经烧好了热水拿来。

陈林与陈二先擦了脸洗了脚，然后再唤方氏等起来洗，等方氏、赵云宝、春丫烫了脚，主人家已经把吃的东西端了上桌。陈林劝主人一家一起吃了饭，最终却没说服陈二先睡，只得自己先睡。

陈林本打算小睡片刻便起来换陈二的，哪只这一睡却睡到了半夜才醒，睁开眼来伸手不见五指，他又不会吹火折子，只得开口喊陈二名字。

陈二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听见陈林喊，却慌了神，一番乒乒乓乓后总算点燃了亮，好在一切安好，并未出现什么意外。主家也被惊醒，相问时，陈林只说昨日吃了惊吓，做了噩梦。

次日打早，陈林等问明主家方向，便又打点起行李上路，却仍旧穿着那身破衣烂衫，出了门更把脸也弄脏了，正好装作那逃荒的，也省得再走夜路。

赵云娘父女生死未卜，到底有没有逃脱歹人的追击，理论上两种可能都存在。

陈林一会儿觉得匪徒与赵云娘相隔较远，应该追不上。一会儿又想起自己穿越前被人追赶的经历，又觉得赵云娘十有**会被歹人追上。

世人大多没有逃命的经历，只以为人逃命时可以跑得更快，殊不知大多数逃命者五心不做主，乱了方寸，是以反而比平时跑得慢了。尤其是多人追一人时，追击的一方人多，其间总有一两个善于奔跑的，如此一来，逃跑的一方就必需要是比常人跑得快的才能逃得掉。

陈林一行绕了弯路，又耽搁了行程，本该将错就错，直接取道爬头岭。陈林忧心云娘安危，却选择绕道到先前赵师来选择的那条路上，以便沿途打听赵师来父女消息。

走到中午，陈林等人总算绕到了前日遇匪的那条道上，四处打听之下，晓得所处之地就在当初遇匪的村子前面不远，只可惜既没有发现赵师来妇女经过的蜘丝马迹，也不曾打听到哪里发生过命案。

陈林有心要回事发地去查探明白，方氏却死活不让。陈林冷静下来亦觉颇为鲁莽，眼下这一行人命运全系于自己一人之身，若有个三长两短，却要他们何处落脚去？因此只得作罢。

方氏不让陈林去倒全是出自一片真心，并未考虑那么深远。陈林本就是她半个儿子，这一路又尽心尽责，小小年纪，每每危急之时更显露本事，又怎能让她不喜欢。

陈林带着大家装成了逃难的，倒不必再昼伏夜出，从此改作夜间投宿。陈林身上也不缺借宿的小钱，因此一路颇为太平，远不似前两日风餐露宿辛苦。只是赵师来父女仍旧渺无音讯，也可能是他父女二人有意避人耳目，是以查不到行踪，也可能是被歹人活捉了去，因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平平安安走了两日，陈林一行已进入了潍县境内，旁敲侧击问明了爬头岭位置，陈林一行选了户贫寒人家借宿。次日打点行装上路，除陈二无衣裳可换外，余人却都换上了干净衣裳。

那爬头岭有条官道经过，并不难找。陈林一行上了官道，沿途行人客商络绎不绝。

陈二走在众人中间颇不协调，总能引来路人侧目而视。走到中午，恰好经过一家茶铺，颇为热闹，陈林找到掌柜，出新衣服价钱买来件旧衣服给陈二换了，却不在茶铺里喝茶歇脚。走出十来里，路边人家渐渐稀落，复往前十里，路两旁再无人家，就连那过往的行人都不见了踪影。

陈林这才注意到自从过了那茶铺，沿途遇见的行人明显减少，且再没看见过客商打扮的，即便作那远行打扮的人也不曾见到半个，所见者基本都是当地人模样。

陈林不似赵镖师那般对各地山川地理了如指掌，一时也想不明白上午时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为何下午却冷冷清清。问陈二时，陈二满脸茫然，只会摇头。陈林只得猜测这前面便是爬头岭，想是行人客商惧于山上的土匪，因此与那有保镖护卫的客商结伴而行。等过了爬头岭，大家有快有慢，自然分开了。自己一行不明就里，这才单独行动，走起来自然看不见路人了。

不管事实是否如猜测一般，陈林终究要提醒大家打起精神小心防范。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陈林这一提醒，大家又开始杯弓蛇影起来，战战兢兢走了三五里路，官道进入了密林之中。

爬头岭就在眼前，陈林等千辛万苦而来，自然不可能被这树林吓回去，何况此处已离爬头岭不远，即便有事，只需报出爬头岭名号来，应该还是能管用的。

沿着官道越往前走，路两旁的树木越是繁盛，陈林这两日见惯了参天巨木，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更没闲情去感叹什么狗屁生态，只一心把注意力放在道路两边的密林深处。

大树的巨枝几乎完全遮盖了官道的上方，人行于其间十分压抑。官道顺山势而上，陈林一行走了足足十分钟才见到山顶，眼看就要翻过山去时，只见山顶的路上突然冒出两个持刀汉子来，一高一矮，皆三十来岁模样，高的似麻杆，持一把剔骨尖刀，宽面高颧，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可谓白白浪费了那一身骨架子。矮的国字脸，浓眉大眼，武师打扮，提一把腰刀，长得倒还算壮实。

陈林见来者不善，“刷”地抽出腰刀护在家眷身前，陈二多少见过了些世面，也迅速扔下行李，从腰间扯出柴刀来与陈林并肩而立，就连方氏、赵云宝、春丫三人也亮出杵路的尖头长棍。

提腰刀的汉子见陈林几人的架势，也不拔刀，笑嘻嘻上前两步望着陈林道：“哟，练家子！就是嫩了点。我兄弟俩途经此地，短了盘缠，只要钱，不要命。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是早点交出银子，免得误了性命。”

麻杆汉子也跟上两步道：“小孩子，别逞强，动起手来刀剑无眼。我兄弟二人途经此地，短了盘缠，逼得没法才做这没本钱的买卖，你只消乖乖交出银子，我保你性命，你这行李我也给你留着，不动你的。”

陈林仔细观察了二人眼神，倒不似说谎，却暗暗叫苦，既不是本地的匪盗，报出爬头岭龙大当家的名号来只怕未必镇得住场面。陈林穿越前有过不少打架经历，更见过不少地痞流氓欺负人时开始只是羞辱，然后便是耳光，再后来拳打脚踢，甚至有的被害人被失手活活打死，却至始至终没有过哪怕一丁点反抗。

这人一旦选择了第一次妥协，便等于将希望寄托于对方的仁慈，对方只需把握好方寸一步步压缩，高压之下，人即便明知其中原理也仍旧会一步步选择退让，犹如温水煮青蛙一般直致丢掉性命。

陈林明白，眼前若依匪徒所言给了银子，只要自己服软，别说方氏等几个妇幼，即便陈二也会立马失了斗志。似这种拦路打劫的未必有什么信用，到时万一惧怕被打劫的报官，在这荒郊野外的杀人灭口反而保险一些，更何况身后还有女眷，春丫虽比不得云娘貌美，但其实长的也很好看。虽然在陈林眼里和自己这身子一样还未成熟，但在明代人眼里却已经到了出嫁之龄。如果开始选择妥协，万一后来动起手来，仅凭陈林自己一人之力，却如何斗得过两条壮汉？

说来话长，其实在陈林而言不过一念之间，只见他略作沉吟便将微微下垂的刀尖又往上挑起，开口道：“前面不远便是爬头岭，我们这一家子是要去投靠龙大当家的，若有银子使唤，有谁会想去做土匪呢？两位兄台既然缺了盘缠，不如随我一同前去，龙大当家与我爹乃是故交好友，若二位愿意留在山上，过那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快活日子，我必定替二位引荐。若二位不愿，等见了龙大当家的，我自会为二位讨来盘缠。二位觉得如何？”

麻杆汉子听得有些心动，正要开口细问，旁边那武师打扮的汉子却抢先说道：“哥哥休要听这小子花言巧语，等到了爬头岭，他们人多势众，却不一刀一个杀了我俩怎的？这小子在店里以新衣的钱买旧衣，哪里是没钱的样子？我看他荷包的份量，分明是有钱，不信哥哥可让他把荷包拿出来，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