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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船迟又遇打头风

赵师来余光里瞥见陈林开了杀戒，晓得事情已无法善了，猛地一声大喝先声夺人，然后迅如脱兔般蹿出，提刀径取匪徒颈项。
匪徒意欲用棒去挡住赵师来靠近，却只见来人脚步不停，头一偏便让过棍棒，然后突然出现在眼前。

赵师来手起刀落，右手边那匪徒闷哼一声着地便倒，一股血箭从颈项间涌将出来，喷了另一个匪徒一裤子。

左边那匪徒急挺棒子来打赵师来，赵师来才收回刀势，重心未稳，急切间抬左手硬接了那一棒子，右手的腰刀顺势反撩，把个匪徒肚皮从中破开，一串串花白黑红的肠子流了一地。

先前懒驴打滚躲过陈林一刀的匪徒只当自己躲得快，并不知是陈林有意放他。不过他生死间走过一回，胆子早吓去了七成，复又见几个照面功夫，三个同伴已命丧当场，死状极惨，剩下那三成胆儿也都没了，也不管什么荆棘蔓藤，连滚带爬朝大路方向逃了，边跑边喊：“救命啊，杀人啦！”

声音听在陈林耳朵里颇为不伦不类，正想这是什么跟什么，土匪倒叫起救命来了。

赵师来暗道一声不好，发足便追，边跑边招呼陈林道：“快追，等他回去报了信，必然要回来寻仇。”

陈林只想得饶人处且饶人，在他看来，这些匪徒也是些苦哈哈的农民，被逼得活不下去才做这杀人越货的勾当，既然跑了，那就不必赶尽杀绝。直听见赵师来后面那句，这才想起自己着实迂腐。

陈林赶紧提着腰刀追赶。只是他虽练过功夫，却碍于要节省口粮，不曾坚持每日跑步，加上身小脚短，哪里跑得过成人，奋力跑了一段，距离却反而拉得更开了。

赵师来心中焦急，奈何这山间路径不熟，那匪徒虽然惊慌失措，一草一木却早在心间，因此与赵师来跑起来半斤八两。赵师来边追边注意看前面地形，眼见那匪徒快要跑上大路，心中不忧反喜，暗道：“等上了大路，看你还跑得过我。”谁知那匪徒一路喊“杀人啦，救命！”上了大路却突然改口道：“三哥救我，七哥他们都被杀了。”

赵师来胸口狂跳，暗道一声“不好”。追着那匪徒上了大路上一看，对面山腰上有一伙人马正在朝山下走，等下到山脚，再顺着路爬上坡来，不正是自己这里么？

那匪徒见来了救兵，求生意志逼出的潜能反而去了，只觉得浑身发软，反而跑不快了，被赵师来赶上三两步，一刀砍掉了半个脖子，栽倒在路边的草丛里。

陈林虽然慢了一截，算起时间也就在几秒的功夫，转瞬间也追到了大路上，见赵师来得手，正要驻足说话，眼睛里却先看见了对面山腰上的一伙人。

对面山腰上那伙人走得并不甚快，有几个男子正立在高处对陈林这边指指点点，倒像是这伙人中领头的，其中一人似乎正是卖给陈林面饼的男子。

方才被赵师来追急了的匪徒求救，声音传到对面山腰，那边的人听见还需要一段反应时间，到陈林追出来时，那边连反应迟钝的都已经发觉事情不对了，都停下脚步往山这边看。大多正好看见赵师来刀劈匪徒那一幕。

先前指指点点那几个却是早就在注意这边异常了，听见那声“三哥救我……”便什么也明白了，只见其中走出一精瘦汉子，指着陈林二人喊道：“杀千刀的贼厮，早看出你两个不是甚好鸟，爷爷做面饼喂饱了你，你却拿力气杀我兄弟。”

就在那精瘦汉子骂人的功夫，先前停下脚步看的人似乎是有人催促，发足往山下狂奔。赵师来暗叫一声“苦也”！拉起陈林便往树林里钻，口里解释道：“别和他啰嗦，他这是在想用言语拖住咱们，等其余那伙人赶到，想跑也来不及了。”

陈林跟着赵师来往回跑，不多时又回到了那块巨石旁边。赵云娘见过一次血腥场面倒好些，众家眷却尽都躲得那满地血污远远的，有的跪在地上求神拜佛默念罪过，有的呆立一处喃喃自语，就连陈二也在那里瑟瑟发抖。

看见赵师来与陈林回来，众家眷好歹有了主心骨，又一起围将上来。赵师来这回终于忍不住把那句“苦也”叫出声来

陈林跑上去拉住云娘的手，先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刚才幸亏有你，歹徒有没有伤到你？怕么？”

赵云娘鼻子一酸，带着哭腔道：“你怎么才来？”

陈林正要安慰几句，却听赵师来吼道：“别婆婆妈妈的了，还是早点想办法脱身吧！”

陈林下意识要招呼大家快跑，话到嘴边，却吞了回去，看赵师来时，见他紧皱着眉头站定不动。

若只是陈林与赵师来二人，虽然陈林跑不快，但匪徒下山再上山，尚有一段距离，要逃也不是没有希望。只是要拖着眼前这群裹脚的、没长大的家眷逃命，人多了目标又显眼，却是说什么也跑不掉的。

陈林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心念电转，片刻间便有了些眉目，开口道：“爹爹，对面的贼人只见过咱们俩个，不知道我们这边究竟有多少人，我看不如这样，我和陈二从大路上跑，引开贼人。爹爹领着家眷钻树林跑，等天黑了再沿着路来与我俩会合，若是会不上，便径直去爬头岭，咱们分开几天，在那里团聚也不迟。”

赵师来瞥了眼陈二，见他两脚兀自抖个不停，又看了眼陈林，见他也气踹嘘嘘，摇头道：“办法倒可以一试，只是你俩个跑不快，只怕不出十里便要被乱棍打死。云娘，你自小习练拳脚，脚大，也休息了这么久，就随我去引开贼人。陈林，你照看好家眷。”说完迈开大步，朝着三岔路口的方向跑去。

赵云娘看了眼陈林，颇有不舍分开之意，却不敢违拗父亲，只得跟在后边跑去。

陈林明白赵师来说得有道理，也不做这无谓的争执，只得从腰间拔出从家里带出来的尖刀，扔给云娘道：“接住了，云娘。”

赵云娘弯腰捡起刀来，又继续跟着赵师来跑，赵师来虽然心焦，却也并不催促。赵云娘一路上也不知回了多少次头，直到陈林咬牙跺脚，招呼着家眷钻进树丛才放开大步追赶赵师来而去。

二人朝夕相处这些日子，突然间要分开，又兼前程未卜，难免割舍不下。陈林领着家眷只往那林密的去处钻，陈二一家都是节俭性子，虽然害怕，却没把东西落下半点。一行人脚下不敢有片刻停留。

古代森林里树木繁盛，纵有些动静，外间有茂密的大树遮住也看不见。贼人只看见过赵师来与陈林，便以为只他二人，赵师来又有意要让贼人看见他跑的方向，因此并没人追赶陈林一行人。

陈林领着家眷责任重大，一路杯弓蛇影，不敢有丝毫停歇，直跑了个把时辰才停下喘气。这回虽然走的距离并不远，但一路上都在剧烈运动，大家都有些体力透支，发觉安全后越发走不动了，又足足休息了个把时辰。

缓过气来，陈林把买来的面饼分与大家吃了，众人力气好歹才恢复了一些。待再打点行囊开走时，才发现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跑了这许久，早迷失了方向，竟连如何走出去也成问题。

陈林一路上为避免绕圈圈，倒也始终带着大家朝着一个方向跑。爬头岭在登州府城西北方向，陈林先通过树木辨别出东南西北，又从来路搞清楚方才跑的方向，从而大致估算了自身所在位置。左右前面的路大家也不认识，从哪个方向最先穿出树林也不知道，便只能照着大方向穿山越岭。

古代的生态远非后世可比，无数参天大树把树林挤得密不透风，人走在里边不见天日，说不出的憋闷。地上各种枯枝败叶累积了厚厚一层，方才逃命倒并未觉得难受，如今却举步维艰，走了个把时辰，众人衣服早被树枝挂得稀烂，树林里已经看不见什么光亮，这密林中又不敢升火，莫说家眷，就是陈二与陈林也开始焦躁起来。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正合陈林在犹豫是否就地宿营的当儿，一声清晰的狼嚎打破了密林中的沉寂。

狼不比虎豹，虎豹虽然凶猛，却多为单独行动，且一击不中便会放弃。而狼是群居动物，往往是成群结队围捕猎物，且一旦盯上猎物，只要猎物不曾逃掉，狼便轻易不肯放弃，有着极好的耐心与智慧和猎物周旋，除非猎物拿出足以震慑住它们的手段。

赵云宝这一路担惊受怕，吃了平时十倍的苦，忍到现在却还算懂事。这一声狼嚎是如此清晰，赵云宝心里最后的防线也被它吼得干干净净，哇得一声哭将出来道：“妈，我怕！我们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树林？”

陈林怕赵云宝的情绪很快传染开来，不敢停留，开口道：“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大家加快脚步走，相信就快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