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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乐抬眸看过去。
那男子的容色绝佳,虽然人过中年,但是他和那老皇帝之间比较起来却是两个极端,仿佛是得了上天的特别眷顾,岁月都没有舍得在他的脸上雕刻上太过明显的痕迹。
一眼看去,给人的感觉依旧会是惊艳。
纪千赫如今已经年过五十,可想而知,年轻时候会是何等惊才艳绝的一个人物。
因为对他的故事听的太多,明乐也曾在心里无数次的勾勒出有关这男人的一切,甚至于也曾绘声绘色。
冷酷?桀骜?甚至于残酷?
可是那些想象力就算是再怎么样的天马星空——
到了这一刻和真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也就烟消云散,统统抛诸脑后了。
“见过荣王殿下。”明乐的唇角牵起一个疏冷而礼貌的笑容,象征性的屈膝冲那辇车的方向福了一礼,“久仰王爷大名,今日得见王爷真容,三生有幸。”
纪千赫的唇角弯了弯,似是对她恭维的话语也颇有几分受用,略一点头道,“走吧!”
从头到尾,他并没有用多少心思去打量和探寻眼前站着的这个气势凌人的小女子,神情举止之间全都是风轻云淡的感觉,似乎是没有把任何的人和事看在眼里。
明乐一直摸不清他这一次突然出现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只是从他这样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很深的危机感——
虽然觉得荒唐,可是打从心底里,她竟然破天荒的觉得,这个人的出现,似乎就是为着帮她渡劫的。
“王爷相邀,晚辈荣幸之至。”明乐颔首,并没有过多的考虑,就举步走了过去。
长安对纪千赫这人是存了很深的戒备心理的,心里一急,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阻拦,可是却被明乐的一个眼神制止。
明明是头次见面的两个人,却仿佛是多年的老友一般,默契的两句话说完,眼前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就在悄无声息中完全转变了风向。
明乐举步朝纪千赫的辇车走过去。
身后的老皇帝看了,整张脸已经扭曲的近乎变形,只是这一刻他满心满眼里头塞的满满的心思都是围绕着纪千赫去的,再也容不下半分的心思去考虑别的。
“荣王你称病多时,这会儿身子可是大好了?”老皇帝忍了几次,终究还是忍不住的开口。
他不能让纪千赫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来了又去,哪怕是心里知道这个人从来就没把他这个皇帝看在眼里,但是现在当着朝臣百姓的面前,他却不能叫纪千赫这样下他的面子,否则日后到了人前,他还哪有任何的威势可言。
纪千赫闻言这才淡淡的看他一眼,道,“有劳皇兄记挂,臣弟的这个病还有的熬呢,今儿个身上还乏的厉害,不能起身给您见礼,还请皇兄恕罪。”
他的语气十分的平静,不带一丝的感情,也没有半分挑衅。
看上去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实则态度太过随意,已经是给了老皇帝很大的一个下马威。
这一刻,明乐对这个人也有了一种崭新的认识——
以前她就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越皇帝的底线太多,可是到了这会儿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何谓真正的目中无人。
果然——
这大兴朝中的形势非同一般。
荣王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这个皇帝看在眼里。
而更有甚者,那些朝臣百官闻言也谁都没有异议,就只当是自己没带眼睛和耳朵,纷纷垂下头去装傻充愣。
明乐的心里暗暗惊讶的同时,也开始对纪千赫其人重新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人存于世,果然是全凭势力说话的。
她并不觉得纪千赫对待老皇帝的这般态度是有恃无恐,其实反而是事出有因,因为——
底气足啊!
荣王纪千赫,战功赫赫,把持军权数十年,是朝臣百姓人人敬仰赞誉的战神领袖,相对而言,在他面前,这个空占着一国之君位置的老皇帝反而才该觉得底气不足。
老皇帝听了纪千赫的话,嘴角忍不住的抽了一抽。
说话间明乐已经上了纪千赫的辇车。
男女大防这回事,她没看的太重,更何况面对的人是纪千赫,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纪千赫似乎并不想在这里多留,见她上了车就挥挥手,示意侍卫们原路返回。
纱幔落下,明乐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撩开帐子,对老皇帝道,“皇帝陛下,我家王爷的事情本王妃已经禀报于您知道,希望您尽快彻查此事,捉拿真凶,好给我们一个交代。”
言罢就又退回辇车里。
纪千赫的唇角始终带着一个浑然天成似笑非笑的弧度,听着她示威一般的警告也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妥,重又靠回身后的软枕上闭目养神。
辇车调转了方向,明乐就开门见山的开口道,“王爷此来,是转为着晚辈吗?”
“呵——”纪千赫闻言,哑声笑了笑,却没有正眼,只是不答反问,“怎么?你怕本王会对你不利?”
“不!”明乐摇头,眸子里笑意闪烁,说的十分肯定,“恰恰相反,晚辈反而是谢过王爷。”
“哦?”纪千赫像是有了几分兴趣,睁开眼,稍稍坐直了身子看向她道,“何以见得?”
明乐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而的扭头隔着半厚的纱帐看了眼被抛在身后的锦绣宫殿道:“如果晚辈所料不错的话,现在那里应该已经又摆了一个局在等着我了吧?”
这个女子灵秀而聪慧,更有洞悉世事的慧眼。
纪千赫的眼中闪过些许赞许的神色,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沉默了片刻才道,“有些事还是应当量力而为,并不是在所有的事情上面,抢占先机的法子都可行。”
语气谆谆,倒像是一幅诚信教导的姿态。
才说了两句话,明乐之前的猜测就被印证,回首看去,宫门之内已经有侍卫急匆匆的奔出来,神色慌张的在老皇帝面前跪下去禀报了些什么。
老皇帝的脸色本来就已经阴沉的无以复加,所以倒是再也看不出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只是一挥手,立刻就有侍卫朝着纪千赫的仪仗追了过来。
明乐见状,无奈的轻叹一声。
后面的侍卫追上来,态度却是极为恭敬的跪在前面行礼:“奴才斗胆,请王爷和摄政王妃留步!”
纪千赫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靠在软枕上没动。
那侍卫就硬着头皮继续道:“皇上请摄政王妃回去,说是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询问您。”
“什么事?”明乐道,“荣王殿下刚刚邀了本王妃去他的庄子上做客,若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就推后吧!”
既然明知道纪千赫是为她而来,且不管其中原因何在——
这个便宜,还是先占了最好。
毕竟在这里她是客人,一切都处于被动,很多的事情要做起来,难免就要被束缚住手脚。
“这——恐怕不行。”那侍卫道,神色尴尬,明显是因为对纪千赫的忌惮,但是见着明乐不松口,也只能实话实说道,“方才天牢的守卫来报,说是那里出了点儿事,似乎是和摄政王妃有关系的,皇上请王妃回去给一个解释。”
天牢?难道是纪浩禹出事?
明乐的心头一紧,不由的微微提了口气。
她下意识的侧目去看纪千赫的反应,但是却见对方的容色淡淡,没有任何的表示。
明乐的心里略有不安,但是再转念一想——
天牢那里绿绮已经安排了人手严密设防,如若纪浩禹真有什么,消息也应该第一时间就报到自己这里知道了。
想通了这一点,明乐就稍稍定了心神,对纪千赫道,“王爷,恐怕今日晚辈不回去和皇帝陛下交涉一下,他是不会放晚辈离开了。”
纪千赫也没做考虑,只就对随行的庄随远略一点。
庄随远颔首,指挥人有把车辇倒转回去。
那侍卫看在眼里,不由的大为震惊——
纪千赫其人最是个不见人情的主儿,在这世上从来就只有别人看他脸色的份儿,这会儿却是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大邺的摄政王妃纡尊降贵的又把仪仗折回去,这事儿实在是太过稀奇了。
明乐倒是没觉得怎样,既然他人都特意的来了,自然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只是她心里同样带着很深的疑惑罢了。
“王爷,今日让您破例为了晚辈的事情两度奔波往来于宫门之前,不知道您从晚辈这里可是有所图?”明乐问道。
纪千赫这样的人,她可不指望他做这事儿会是一时兴起。
纪千赫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直白的就问出口,闻言不觉的轻声一笑,却也爽快,道:“本王只是受人之托,这一点信誉问题,本王还不至于为此就损了自己的名声,有什么事你都尽管先行解决了就是。”
“受人之托?”明乐一愣,倒是大为意外的。
她的第一个想到的人的纪浩禹,因为在她认识的人里头,只有纪浩禹和荣王是有着私交的。
可是转念又否了这个猜测,因为纪浩禹自己都在牢里自身难保,如果纪千赫会为了他的一个托付就大动干戈的话——
那还不如直接把他从天牢里弄出来来的实际。
可是这世上除了纪浩禹之外,还有什么人是能求的动荣王为她现身的?
纪千赫留了那句话之后就再没了后话,显然是没准备和她透底。
而眼下的情况也着实容不得明乐多想,辇车已经再度折回宫门之前停了下来。
侍卫拉开帷幔,明乐也不屑于再和老皇帝维持明面上的恭敬,只就礼节性的露出一个笑容道:“皇帝陛下急召本王妃回来,不知道所谓何事?”
此时老皇帝犹且站在那里,他本来看到纪千赫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这会儿再见明乐对他的这般态度,顿时就火冒三丈。
“什么事?你还好意思问朕是什么事?”老皇帝怒道,指着脚边跪着的侍卫道,“你来说!”
“是!”那侍卫诚惶诚恐,头也不敢抬的快速说道,“延平公主在天牢遇害,从昨儿个公主入狱到事发之时,就唯有摄政王妃前去天牢走动过,奴才不敢隐瞒,特请陛下定夺。”
延平公主遇害?
明乐的眉心皱了一下——
她可是半点消息也没有听到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皇帝见她不语,就只当是她心虚,冷笑一声道,“易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帝陛下想要本王妃说什么?”明乐反问,回过神来也不过一笑置之,“本王妃与延平公主无冤无仇,延平公主出了事,皇帝陛下叫人彻查就是,来问我?难道还指望着本王妃替您来断这起人命官司?这么做——只怕是于理不合吧?”
“朕没工夫在这里和你耍嘴皮子。”老皇帝道,一甩袖冷哼一声,“侍卫禀明,从延平入狱到后来事发,这期间就只有你一个外人去了天牢,之前在朕的寿宴上您不就为了老三的事情和延平起了争执吗?延平再怎么说也是朕的女儿,堂堂的天家公主,她的性命万也不是给人这样随便糟践的。今日你若是不能给朕一个明确的说法,就休怪朕不讲情面,将你法办!”
原来又是一出人命官司,上回是冲着纪浩禹,这会儿又冲着他,一环紧扣一环,竟是连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都不留。
老皇帝的目光阴冷,直直的看着她,“随朕进宫吧,今天的这件事,你若是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是万也说不过去的。”
皇室死了一个公主,于情于理都不可能不了了之。
明乐莞尔,侧目看向纪千赫。
纪千赫的脾气倒是好的很,明知道她是要拿自己做挡箭牌,竟是破天荒的十分配合,道:“走吧,本王要请的客人既然惹上了人命官司,本王也一并进去听审吧!”
老皇帝一愣,不可思议的朝他看过一眼——
对于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气老皇帝一直都十分清楚,这人绝对不是个愿意管闲事的。
更何况明乐还是个外人。
能逼的纪千赫破例妥协的事——
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走吧!”纪千赫没管他的反应,挥挥手叫人把帷幔重新落了下来。
老皇帝怔了怔,也不能赶他走,只得也闷声的叫了辇车过来。
前后两辆辇车进了宫门,外面等着上早朝的官员不知何去何从,因为老皇帝不下命令,他们也不敢擅自离去,便只能顶着日头等在那里。
因为是要问案子,辇车就没去御书房,而是去了临近的常青宫。
赶在老皇帝等人过去之前张相已经吩咐人把延平公主的尸首抬了来,还有天牢那边过来的几个管事,连带着前夜给明乐引路的牢头也在其中。
众人见到老皇帝都连忙跪地行礼。
但是见到后面跟着来的纪千赫的时候却是大为意外——
荣王已经有多年不曾涉足皇宫半步了,哪怕是皇帝的寿宴他都称病没有到场,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了?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在飞快的计较,最后恍然大悟——
牢里关着的荆王纪浩禹一直都是荣王阵营里头的。
一众人各怀鬼胎,纷纷低着头在心里计较利害关系。
老皇帝在主位上坐定。
纪千赫就自觉的坐在了下首喝茶,他不开口,似乎并没有搀和的意思,但是只就他本人往那里一戳就叫整个殿中的气氛都跟着压抑三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老皇帝冷着声音开口。
“陛下开恩,奴才们罪该万死!”天牢过来的一干人等连忙跪地告罪,其中那位领头的便道,“昨夜延平公主和荆王殿下被皇上下旨大入天牢,因为两位殿下斗殴是千金之躯,奴才们不敢怠慢,所以便将两人分别单独看押起来,可是今儿个一早过送早饭的时候却发现公主七窍流血横死在了狱中,显然——”
那人说着就开始不住的流汗,舌头打结,声音无比的僵硬:“显然是死去多时了。”
延平公主就算出身再低,那也是皇家公主,就这样横死狱中,不管凶手是谁,他们这些人都要跟着担责任。
老皇帝面无表情的听着,听完之后就对张相略一点头。
张相指了两个小太监过去,把蒙在延平公主身上的黄绫掀开一角,露出里面女子的容颜。
的确是如那守卫所言,延平公主死去应该是已经有了一段时间,脸色呈现乌青色,七窍流血,血量不多,呈紫黑色,已经凝固了。
延平公主的真容明乐是见过的,本是极为娇俏可人的一个少女,这会儿冷冰冰的躺在那里,也可以算作面目全非——
诚然,这女人并非善类,明乐倒是不会同情她,只是她会以这么快的速度死在狱中,的确是叫人始料未及的。
延平公主如今的这幅模样,的确是有碍观瞻,老皇帝只看了一眼就嫌恶的摆摆手。
张相重新把黄绫拉上,遮住她的脸。
老皇帝才又看向那守卫道:“接着说!”
“是!”那守卫应声,硬着头皮招招手,后面的人就把一床半旧的棉被抱过来,放在了地上,“因为公主的死因蹊跷,奴才们已经仔细的查验过了,公主入狱之后并没有接触过其它的物件,最后在这床被子上发现了玄机,这被子上上头被人熏了剧毒的药物,公主一时不查盖着这被子入眠才着了道儿了。”
老皇帝听着,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他对延平的死其实没什么感觉,只是对于后面借题发挥将会引起的连锁反应更为期待一些。
他看了明乐一眼。
明乐却公然移开视线,没有理会他——
这床被子明乐自是认得,刚好就是之前在纪浩禹的牢房里看到的那一床,后来她去了,为了借故调开红玉,就叫红玉去另外寻了新的被褥给换了。
所以后面的事情很容易就能串联起来——
这被子从纪浩禹那里被扔出去,辗转又被送到了延平那里,好巧不巧的,刚刚好就被查出有问题,还要了延平的命。
“这床被子是哪里来的?”老皇帝冷声喝问。
这会儿却是昨夜那狱卒诚惶诚恐的扑倒在地,道:“皇上饶命,这被子——这被子是奴才从库房里取出来送去给公主御寒的。”
“你拿去的?”老皇帝冷哼一声,一挥手道,“先脱去打二十个板子再来回话。”
即使最后的目的是针对明乐的,但是前面的戏份却要做足,一个秉公办理的名声还是要的。
那狱卒连声告饶,却还是被侍卫拖了出去,二十个板子打完再被拖回来,人已经去了半条命,只能趴在地上。
“皇上,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奴才只是拿了被子去给公主御寒,并不知道这被子被人动了手脚啊。”那狱卒趴在地上,涕泪横流。
“你不知道?这事情倒是奇了,难道毒药会自己跑到被子上去吗?”老皇帝怒道,“再不说实话,朕就斩了你们的狗头。”
此言一出,所有人就都瞬间慌了神,连忙告饶。
“皇上,冤枉啊!”那守卫头头较之其他人都要镇定一些,赶紧磕了个头道,“请皇上明察,奴才等人绝无谋害公主之心,这件事其实是另有蹊跷的。这些被褥是存在库房里的,平时是没人动的,前几天东宫的一众女眷入狱,奴才等还搬出来给思敏郡主用过,郡主也安然无恙,昨天的事情蹊跷,奴才们一定是着了道儿了。”
他说着就推了一把旁边的牢头,低声喝道,“这都什么节骨眼上了,你还不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那牢头打了个哆嗦,却是拿眼角的余光畏惧的先看了眼明乐的反应才道:“小的不敢欺瞒皇上,这被子原先是小的是送给荆王殿下用的,可是后来皇上的寿宴之后摄政王妃突然到访探望荆王殿下,王妃这被子破旧,辱没了殿下的身份,就叫丫头给扔出来了,后来——后来小的才又送去给了延平公主。”
老皇帝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冷色,看向明乐:“你怎么说?”
“是啊,本王妃的确是去天牢看望过荆王殿下,也曾叫人送了新的衣物被褥给他,可是延平公主的事情却是与我无关的。”明乐道,神色冷静而无一丝一毫的惧意,“这被子我也的确是见过,当时就觉得碍眼就叫人给扔了,难道陛下不应该谢谢我吗?”
“什么?”老皇帝一愣,脱口道,“你说什么?”
“如果真如这些奴才所言,延平公主的死因是要归结于这被子上的,那么陛下就该庆幸,当时本王妃叫人把它扔出来了,否则——”明乐说着一顿,唇角牵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深深的看了一眼延平公主的尸身道,“否则这里躺着的就不只是区区一个延平公主,而该是陛下您的儿子,荆王殿下了!”
老皇帝一愣,却是没有想到她会把弯子绕到这个上面。
他反应了一下,随即冷笑,“你怎么就能确定这被子在被送到老三那里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下了毒了?”
“本王妃可没有这样神机妙算的本事。”明乐闻言,不过淡然一笑,反问道,“那么请问皇帝陛下又该如何肯定,这被子是在被从荆王殿下处拿出来之后才被动了手脚的?”
老皇帝被她噎了一下——
的确,现在的情况是,双方都是在揣测这个事件的真相,谁也没有真凭实据可以指证谁。
老皇帝得了延平的死讯和明乐曾经去天牢探监的消息之后突发奇想,硬是想要将两者牵扯到一起,其实他的这个算盘打的也不算太差,只是估算之中却忘了一件事——
眼前这人是个敢于公然和他叫板而无所畏惧的女人,若是换做别人,惹上这样的事一定手足无措只会求情告饶的想要摘出去,可是明乐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老皇帝就是要把事情栽在她头上,她也不急着撇清,直接把水搅浑,大家一起祸害就好。
老皇帝被她一句话噎的半死,无计可施的情况的下只能再把目光移给那牢头。
那牢头也没想到明乐会和老皇帝公然叫板,这会儿也是手足无措,赶紧道,“这——奴才不敢胡乱揣测,只是就事论事,昨夜那被子从库房里抱出来,也就只过了几个人的手,如果是有问题的话,总归也只能的在这几个人的身上了吧。”
老皇帝刚要开口,明乐已经扬声道:“所以有目共睹,这被子本王妃可是从头到尾都不曾沾手的,而且你既然说那毒药是熏上去的,也总不至于是谁触一下就都有嫌疑的吧?”
那牢头张了张嘴,竟是发现后路被他堵死了,半天才嗫嚅道,“在王妃前去探监之前,这被子已经在荆王殿下的房间里放了许久了。”
明乐闻言,差一点就笑了出来——
这算什么?咬她要不死,这就退而求其次,要改口去咬纪浩禹了?
这些奴才啊,还真是了解老皇帝的心思。
横竖现在不管是她还是纪浩禹,都是老皇帝的眼中钉,除了哪一个老皇帝都会乐见其成。
老皇帝目光闪了闪——
的确,这老头的话是正中下怀。
他刚要开口,却是一直静默不语的纪千赫突然开口道,“那个孩子的确是没轻没重的,既然他也惹了嫌疑,那就提上来一起问问吧。”
老皇帝皱眉,脸上表情却是明显的犹豫了。
纪千赫也不过看他,一句话说完就又继续事不关己的垂眸饮茶。
老皇帝沉默良久,终究也只能点头,道:“来人,传老三过来见朕!”
“是!皇上!”张相恭敬的应了,明乐见状便是微微一笑,对侍立在身侧的雪雁道,“你也跟着张公公一起走一趟吧,路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和荆王殿下说明白了,省的到了这里还得要浪费皇帝陛下的时间再去解释。”
老皇帝的时间并不宝贵,她却是怕有人会借着传旨的空当在纪浩禹身上做什么手脚,有雪雁跟着,可以保险些。
老皇帝的脸色一沉,刚待要说话,纪千赫已经不悦的开口道,“我大兴的朝中难道是无人可用了吗?这样跑腿的小事情何须外人插手,随远,你随张相走一趟吧!”
明乐差了雪雁去,有越俎代庖之嫌。
可是庄随远却是荣王的管家,实打实是他的心腹,老皇帝就算是再不愿意也无话可说。
“是。王爷!”庄随远应了,随着张相一同离开。
纪千赫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大多数时候他不仅不开口,甚至于连关注这事儿的表情都没有一个,似乎全部超然世外,只是个摆设一样,可也就是最后无关痛痒抛出的几句话都是给老皇帝惹了大麻烦的。
老皇帝和他之间的嫌隙已深,本来还为着他的突然出现而猜疑不定,此时却定了心思——
纪千赫或许谁都不为,这一趟出现就是针对他,为着要给他添堵和他作对的。
这么想着,他胸口里憋着的一口气就越发的不顺畅,脸色颜色透出一种极不自然的深红色,就好像皮下血管随时都有可能爆裂开来一样。
明乐可却也没打算叫他消停,见着这会儿殿中的气氛安静了下来,就又旧事重提,“对了皇帝陛下,之前在宫门的时候您不是叫人传了良妃娘娘,说是要传她当面对质的吗?张公公往来天牢还得需要一段时间,这会儿正好把这件事也问个清楚如何?您是知道的,本王妃的脾气不好又不会说话,可是对大兴的朝廷和陛下那也万万分的敬重的,这会儿子要是真是为着良妃娘娘的一句话而给我扣上一顶对您不敬的大帽子——本王妃受人非议不算什么,若是为此而闹出咱们两国不睦的传言来,我可担待不起。”
今天的事情里头,萧以薇其实没占多少分量,可既然她自己要往枪口上撞,明乐自然不会和她客气。
老皇帝倒是想驳了她的话,若是没有纪千赫在场,或许他还真会这样做了,可是如今面对纪千赫么——
他在大事上头已经处处输了纪千赫一头,若是连个后宫的女人都管制不好,自认为更更掉面子。
“去把良妃宣来。”老皇帝冷着声音道。
明乐莞尔,也便靠在椅背上悠然的品茶。
萧以薇之前得了宫人的通传,本来已经赶到皇宫南门去了,可是却扑了个空,到了那里看着门口乱七八糟的阵仗一问才知道是出了大事了。她本来也正惶惶不安,这边才回了寝宫,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紧跟着又得了内侍的话儿,赶紧的就冲常青宫这里来了。
一路上她一直都在打着腹稿,想着一会儿到了老皇帝面前该要如何解释早上的事儿,进门之后才发现原来还有别的事。
“臣妾见过皇上。”按下心里的疑惑不提,萧以薇直接就先上前给老皇帝行礼。
老皇帝的脸色一直阴沉沉的,见到她也无半分缓和。
萧以薇保持着一个屈膝的姿势站了半天都不曾等到老皇帝叫起,她挺着个大肚子,身子有些不稳,就只能大着胆子抬头去看老皇帝的脸,低声道,“不知道皇上传召臣妾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吩咐你?只怕朕倒是要翻过来问问你,可是有事要吩咐朕的。”老皇帝冷嗤一声,阴阳怪气道。
萧以薇一惊——
老皇帝还是头一次对她露出这样明显的敌意来。
她心头一条,赶紧跪了下去,“臣妾不敢!皇上这是要折煞臣妾了,不知道可是臣妾哪里做的不对惹了皇上的不快?请皇上明白示下,臣妾一定改过。”
“哼!”老皇帝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语气愈发的激烈起来,怒道,“你真是好大的能耐,竟然也敢私自替朕拿主意了?朕来问你,今儿个一早摄政王妃前来求见,你因何挡着是味儿不让他报予朕知道?”
“臣妾惶恐。”萧以薇忙道,咬着嘴唇,楚楚可怜的抬眸看向他道,“皇上昨儿个夜里没睡好,臣妾担忧皇上的龙体,才会自作主张。本来那会子陛下也差不多就要起身去早朝了,臣妾原是想等您起身之后再通禀此事,横竖前后也只是那么一会子的功夫,而且——摄政王妃一个妇道人家,当是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吧。”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明白事情的始末,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追究起来也是那传话的侍卫没有把话说明白。
明乐闻言,却是先把茶碗往桌上一搁,缓缓的笑了笑道,“哦?那么在良妃娘娘看来什么样的事情才算大事?本王妃和王爷遇刺不算什么事儿?我家王爷被歹人公然闯入行宫劫持了也不算大事儿?”
她说着,就又再度转向皇帝道,“皇帝陛下,恕我直言,难道是您国中每日都要发生些诸如皇子入狱公主枉死这样的事情?所以相对而言,本王妃和王爷遇刺的事情也就见惯不怪了?还是说——因为本王妃和王爷不是你大兴的本国人,所以性命和安全就可以被人这样随便轻贱了去?不必当回事了?”
老皇帝这一早上被她讥讽的次数多了,已经近乎麻木,只是眼睛里始终带着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了一样的神情。
萧以薇却还是见识她在老皇帝面前这样跋扈的姿态,不觉的就把眼睛瞪得老大,讶然道:“易明乐你大胆!竟敢用这样的语气和皇上说话,你——”
“良妃娘娘!”明乐眉头一挑,冷声打断她的话,“你既然知道本王妃是在和皇帝陛下说话,就最好把嘴巴闭紧了,你是大兴皇帝陛下的妃子,可不是我的,陛下会纵容你没大没小不分尊卑内外,本王妃可没有道理和你客气!”
萧以薇更是目瞪口呆,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定的疯魔了,否则她怎么敢在老皇帝的面前这般放肆无礼?
“你——”萧以薇张了张嘴,指尖颤抖的指着她,“本宫再不济也是皇上的妃子,而你,至多也只是区区一个王妃,你对本宫不敬也就算了,竟然在皇上面前也这样大呼小叫,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良妃娘娘,原来到了今天这会儿,本王妃到底是什么身份你都还分不清楚呢!”明乐淡淡的露出一个笑容,随即就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难道你不知道,本王妃的这个所谓的摄政王妃是我皇陛下钦赐,他准我参政议政,在大邺的朝中享有和我家殿下同等的权力和尊荣。之前万事都有我家王爷出面,本王妃也懒得和你这般浅薄的妇人一般见识,可是现在——”
明乐说着,眼中的笑意就越发的深了,“不是本王妃针对你,而是你要怪就怪那些不长眼的歹人,竟然胆大包天的掳劫了我家王爷。现如今你以为本王妃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坐在这大殿之中和大兴的皇帝陛下交涉的?既然我家王爷不在,那么当仁不让,本王妃现在就是大邺王朝出使贵国的使臣。本王妃和皇帝陛下之间在讨论的问题,你这样贸然的插嘴进来,还公然质问本王妃?难道你不知道后宫参政议政是个什么罪名?还是良妃娘娘你与众不同,也得了皇帝陛下的特许,可以参与到这些事情里头来?”
之前站在宋灏背后,她见着老皇帝一直都给三分颜色,谦逊的自称一声臣妇,否则的话绝对会叫人背后议论的。
现如今她敢于这样在不给黄老底面子和他公然对峙叫板,其实就是另有依仗,启用了她的另一重身份——
她在大邺的朝中是皇帝明文颁下圣旨,给了她参政议政的权力,如今宋灏不知所踪,那么在大邺的使团之中她的位份就是最高的,所以从今天一早她公然站在皇宫门前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以宋灏王妃的身份出现,而是真正端出了“摄政王妃”的架子。
老皇帝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拿她的字眼挑毛病。
诚然,从本身上老皇帝也十分的诧异,这个女人竟然真的挑的起这样大的场面,这样的形势之下,半点也不见慌乱。
萧以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明乐被册封的事情她是有所耳闻的,却只当做闲谈来听的,因为她压根就不觉得这个女人能成什么气候。
可是这会儿被她这个身份一压,顿时就瞠目结舌,嗫嚅着好半天都没有说话来。
“本王妃身为大邺的来使,求见皇帝陛下的请求你都能驳了,良妃娘娘,你真是好大的威风!”明乐的目光扫过,也不浪费别的情绪,只是不屑罢了。
旁边的纪千赫看着,不知不觉的陷入沉思,手里捧着茶碗久久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皇帝好半天没有吭气儿,只就冷眼看着下头的这一番闹剧。
萧以薇求救的看向老皇帝,但是见到他那般神气,一颗心顿时就冷到了底,连忙叩首道:“是臣妾的疏忽,臣妾妇人短视,并不曾考虑的周全,怠慢了摄政王妃,请皇上开恩。”
“滚回你的寝宫去,没有朕的命令,别再出来丢人现眼。”老皇帝怒道,抬手一挥,桌上的茶碗就砰然落地。
萧以薇的眼睛通红,她却是咬着牙强行把眼泪咽下去,只是终究是恐慌的厉害,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却是双腿打颤,身子撑着起到一半又摔了下去。
“娘娘!”荷露低呼一声,赶紧过去扶她。
萧以薇养尊处优惯了,膝盖一磕就疼的厉害,勉强爬起来,还是忍不住扭头去愤恨的瞪了明乐一眼。
明乐见状却是再度扬眉笑了笑,对老皇帝道,“皇帝陛下,我家王爷被人劫持的事,这会儿您是不是也该给一个明确的说法了?再拖延下去,我恐是有人会对我家王爷不利,万一真要出点什么事的话——坏了咱们两国的邦交就不好了。”
萧以薇本本正在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外挪,闻言脚下就是一记虚软,险些又再跌在地上。
几乎是处于本能的,她猛地回首,神色惊恐不已的朝座上的老皇帝看去。
明乐皱眉,心里突然觉得怪异——
萧以薇知道宋灏失踪不足为奇,可是她的这个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因为在明乐的感觉里,萧以薇虽然是有些手段的,可在这件事上,明显却只能是彭修在拿大主意,真要出事也是彭修在上头顶着,所以这个女人的反应,是不是太过了一点?
萧以薇整个人恐慌的厉害,几乎随时都要晕倒一样。
老皇帝却是被明乐逼的满肚子火气,倒是没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那你想怎么样?”最后,老皇帝问,咬牙切齿。
“搜!”明乐道,言简意赅,因为方才从萧以薇的反应当中她突然有一种直觉——
或者彭修对这个女人的信任程度比她想象中的要大的多。
彭修的嘴巴她是没指望能撬开,可是如果萧以薇也知道宋灏的藏身之处的话,那么就好办多了。
“动用所有能动的兵力,一寸一寸的搜,哪怕是挖地三尺,把整个帝都翻转过来,也要尽快找到我家王爷的下落。”明乐道,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刻意的敲打着萧以薇的神经,“因为本王妃确信,事发突然,那些歹人一定还不得空将我家王爷转移出城,只要封锁京城,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派人挨家挨户的搜查,就一定会有线索。”
事到如今,老皇帝也别无选择。
宋灏失踪是件天大的事,哪怕找不到人,他也要把态度表明。
眼见着老皇帝的神色略有松动,萧以薇一下子就急了,忍不住的开口道,“皇上三思,如此的兴师动众,怕是会惊扰百姓,倒是再要因此而出了别的乱子就不好了。”
明乐听了这话还哪有不明白的——
萧以薇一定知道宋灏的下落。
她的心里突然就起了火,眸色一厉,对萧以薇道,“良妃娘娘,感情本王妃之前的话都是白说了?之前阻挠本王妃入宫面圣,现在又谗言不准陛下降旨搜寻我家王爷的下落,不知道的人或许只觉得你是妇人无知,可是本王妃怎么觉得您是做贼心虚呢?您该不会了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是会因为这场搜查给暴露出来吧?”
“我没有!”萧以薇大声辩驳,话一出口却又马上后悔。
老皇帝的目光森冷,满是审视意味的射过来。
她的双腿一软,终于再次仓皇跪了下去,颤声道,“臣妾失言,请皇上明鉴,摄政王妃她是无中生有,污蔑臣妾,皇上明察。”
只就她方才的那番举动,老皇帝若是还能保持平常心那才叫见鬼了。
只是这会儿,哪怕萧以薇真的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的,他也不会在人前把这块遮羞布扯开。
“朕的话你听不到吗?滚回你的寝宫去!”老皇帝怒道,转而看向荷露,“看着她,没有朕的允许,再敢叫她走出来一步,当心你们的脑袋。”
“是,奴婢遵旨!”荷露连忙应道,因为老皇帝那个怒气冲冲的脸色险些也要跟着哭出来,赶紧扶了萧以薇起身往外走。
萧以薇整个身子虚软不堪,几乎全部压在荷露的身上,这会儿完全的六神无主。
万一老皇帝真的叫人挨家挨户的查找发现了她做的事情该怎么办?虽然老皇帝一定不会想到宋灏会被她藏在那个地方,可是那些官兵大肆搜城的话,却难免不会发现蛛丝马迹。
这会儿她慌乱的厉害,心口收缩,几乎要呼吸不畅。
纪浩禹从殿外走来的时候正好迎着她出去,见她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越发笑的潇洒自若,“哟!良妃娘娘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样差?赶紧的,给娘娘抬顶软轿来坐,这样大热的天,就算不在乎娘娘的身子,好歹也顾及着肚子里的龙种啊。”
说话之间那副随意自在的姿态竟是毫无身为阶下囚的自觉。
萧以薇自己狼狈不堪,再看着眼前反差截然的纪浩禹,眼睛充血,就越发痛恨的厉害,咬牙道,“不劳殿下费心,皇上还等着呢,殿下快去吧。”
纪浩禹也没功夫和她周旋,笑了笑,就大摇大摆的进了殿门。
“儿臣见过父皇。”一步跨进殿门,纪浩禹就先对案后的老皇帝恭恭敬敬跪下请安,随即也不等老皇帝应声却是眸子闪闪看向下首坐着的纪千赫,笑道,“今儿个真是稀奇,居然连皇叔也来了,莫不是被我的事情扰了皇叔的清净吧?要真是这样的话,反倒是侄儿的罪过了。”
这些话,几乎可以说是热情奔放,老皇帝看在眼里,更是心里翻搅的厉害。
纪千赫的神色淡淡的,闻言也没什么表示,只道,“你说你自己的事就好,本王碍不着你什么事。”
言罢又垂眸下去品茶。
纪浩禹对他的袖手旁观也不以为意,闻言就再次转向老皇帝,正色道,“父皇,延平的事情儿臣都已经听庄先生说了,请您一定要为儿臣做主啊!”
“替你做主?现在死的是你妹妹!”老皇帝怒道。
这些人,三个两个的都跑到他的面前装无辜,是存心要气死他的。
“就是因为这样,儿臣才更要请父皇替儿臣做主。”纪浩禹道,丝毫也不被他的情绪影响,“延平昨夜是因为指证儿臣才作为证人被入狱的,本来父皇已经派了大理寺的人彻查此案,相信过堂之后就一定能还儿臣一个公道,可是现在作为本案唯一证人的延平却突然死在狱中,这样一来,儿臣的杀人嫌疑又要叫何人前来排除?”
他的思路很正,上来也不往明乐的身上靠,倒是先叫了冤屈。
老皇帝看着他,突然冷笑:“延平如今死了,岂不是更没有人来证明你犯下的重罪了吗?”
“父皇这话也有道理。”纪浩禹闻言却未强辩,若有所思的撇撇嘴。
皇帝抬手一指延平公主藏在黄绫底下的尸身,喝问道,“延平的死因想必庄随远已经都和你说了,你要如何解释那床被子的事情?”
“和儿臣有什么关系?儿臣倒是要庆幸,自己没用那脏东西呢。”纪浩禹道,随即就是大大方方的笑了,“之前父皇和摄政王妃的话庄先生都已经转告儿臣知晓了,照着父皇看来,儿臣和延平结了怨,这会儿子她既然出事,那么儿臣自是要担待些干系的。可是父皇你也知道,儿臣自昨夜入狱之后就不得自由,一直都是被困在牢房里了,就算您怀疑是儿臣杀人灭口,儿臣也要有那个本事才成?天牢里的这些守卫难道还都只是摆设不成?能由着儿臣胡作非为?再或者——父皇是觉得这些人都被儿臣收买了?所以才会纵容儿臣行凶?抑或还是根本他们都是儿臣的帮凶?”
这一番话,顿时就叫天牢那边过来的几个证人都红了眼。
“皇上,冤枉啊,奴才什么都不知道。”众人连忙伏地告饶,“奴才们得皇上的信任,看管犯人,自然尽职尽责,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之心,请皇上明察。”
纪浩禹耸耸肩,脸上表情一派轻松。
老皇帝越是见他这般神气就越是想要叫将他入罪,便道,“毒死延平的被子是从你那里拿出去的,这件事为免巧合,你真的全不知情?”
“父皇,儿臣是在昨夜的寿宴上突然被打入天牢的,去的时候可是身无长物,您若是不信,就叫人搜儿臣的身好了,若是找到毒药,儿臣自当领罪,绝无半个字的废话。”纪浩禹道。
老皇帝就是死活都要往他身上泼脏水,也不知道背后是谁下的狠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二连三的就是要祸害他。
不过这件事,他却是无所畏惧的。
别说庄随远已经隐晦提醒他查看了身上有没有被人做过手脚,就是他自己也一直都防着这一重,所以这会儿却是全无畏惧的。
既然说是中毒,那也重要找到毒药才算人赃并获。
老皇帝倒是没有真的叫人搜他的身,他虽然不喜欢纪浩禹,却并不将他看的一无是处,如果这么一点警觉性都没有,他也活不了这么些年。
“问题既然是出在天牢里,那还是从这些玩忽职守的奴才身上着手吧。”思忖之后,老皇帝道,冲着殿外招招手,“叫人进来,动刑。”
“皇上,冤枉!冤枉啊!”一众人哭天抢地,连忙告饶。
纪浩禹没事人一样的看着——
不管怎么样,既然有人能在天牢里成事,那么这些人里头最不济也会有他一两个的帮手,虽然他并不会乐观的以为重刑之下就能逼出真凶的下落,可是——
这些人既然敢下这样的暗手,吃点苦头也是应该。
大殿里一片鬼哭狼嚎。
老皇帝不耐烦的闭上眼,直接往椅背上一靠。
不一会儿外头就有侍卫把刑具搬进来,看着那些血迹斑斑的东西,众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跟着过来的侍卫都是行刑的老手,手脚利落的就开始绑人。
这些天牢里出来的人,对于这些东西的效力没有人会比他们更清楚,一众人几乎是魂飞魄散,神色惶惶的拼命吞咽口水。
先是从那守卫头子开始,手指甲扒到第三根的时候人就疼的晕死过去了。
老皇帝和荣王都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完全不看在眼里,明乐对此视而不见,而纪浩禹就更是只当没那么回事,屋子里的叫声哪怕是再怎么凄惨,几个人都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一片鬼哭狼嚎声里头,昨夜给明乐引路的牢头终于忍受不了,连滚带爬的往前扑过去,大声道,“皇上!奴才有话要说!奴才有话要说啊!”
老皇帝等了一会儿才缓缓的睁开眼,挥了挥手。
侍卫们暂时止了手中动作。
老皇帝的目光浑浊睨了一眼那牢头,冷冷的吐出一个字:“说!”
“奴才——奴才——”那牢头连连擦汗,目光飘来飘去似是还有挣扎,最后左右瞧了眼明乐和纪浩禹那种事不关己的表情,终于一咬牙开口道,“如果事情真是荆王殿下做的,那么在殿下身上搜不出毒药来也是有缘由的,因为——因为——”
他说着,浑身上下都开始抖,似乎心里真的有无限的恐惧,最后猛地扭头一指明乐道,“因为也很有可能是摄政王妃和荆王殿下里应外合把用剩下的毒药和工具给运送出去了。”
他说着,也不等老皇帝再逼问,已经倒豆子一样的继续,“昨夜天牢里只进了两回人,都是看望荆王殿下的,第一次是殿下的婢女红玉,去给殿下送了换洗衣物,后来摄政王妃又带了两个婢女过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叫人更换了殿下的被褥,当时奴才也没多想,现在想来,事情的确是奇怪的很。”
“哦?”老皇帝的眉头动了动。
那牢头犹豫着,索性一咬牙摆出了个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案例说摄政王妃和荆王殿下这样的身份,她去探监,奴才们本来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可是他们说话的时候,荆王殿下却还想要故意的支开小的,小当时站在远处,虽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可是——可是——荆王殿下后来却和摄政王妃在那牢里拥在一起,好像——好像——”
此言一出,不说老皇帝一张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万分的精彩,就连旁边稳坐如山的纪千赫也不觉的顿了手下拢茶的动作。
殿中所有人,几十道视线齐刷刷的朝明乐和纪浩禹身上飘去。
“当时若是荆王殿下要交代摄政王妃转移些什么东西出去,其实是轻而易举的,而王妃的身份特殊,小的们也不敢搜查。”那牢头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
可是此刻,到底是不是纪浩禹毒杀了延平公主已经不是重点了。
重点是——
为什么荆王殿下会和大邺的摄政王妃之间逾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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