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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雏鸟闯天涯(中)

牛大力三人在万葵谷住了一个月,每天在孟其坪面前演练武艺,再由孟其坪指点他们。米小福表现得非常勤快,每天起早贪黑砍柴烧饭,擦桌扫地,特别是在孟其坪等人练武时,他更是忙前跑后地倒茶递水,殷勤得很,孟其坪等人都很满意,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居然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偷学到了上乘的武功。
米小福白天观看牛大力等人演练,晚上偷偷出来,找一只木棍当剑,找一根柳条当鞭,偷偷模仿演练剑术和鞭术。米小福自身的武功悟性极高,他学的又是孟其坪这样武功大师的极高明招数,一个月之后,他的武功已达到三流以上的水平,一般的武士已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照旧装作一点不懂武功的样子,孟其坪等人对他也毫无疑心。

一个月后,牛大力三人告别孟其坪出发,约好一年之后再来万葵谷。米小福在牛大力他们走时很伤心,甚至流下几滴眼泪。其实他倒不是伤心离别,而是伤心牛大力他们一走,就无法偷学武功了,要等到一年后牛大力他们再来时才有机会。

牛大力三人走后,万葵谷只剩米小福和孟其坪两人,冷清多了。米小福每天照样砍柴烧饭,擦桌扫地,服侍孟其坪。可孟其坪每天多半是冥思苦想,并不直接演练武功。有时候他也演练一下,但只是一式半招,不像牛大力那样演练全套招式,所以米小福没有偷学到什么,只好每天复习演练以前偷学到的功夫。

单调的时间过得最快,转眼间又一个月过去了。这天米小福正在厨房里烧水,忽然有一只白鸽飞进屋来,落在地上不走了。米小福悄悄接近这只白鸽,一下扑过去抓住它。米小福大喜,抓着鸽子去见孟其坪,说:“孟老爷,今天真是福从天降呀。一只鸽子自投罗网,飞到屋里来了,我轻松地抓住了它。孟老爷,今天我就用这鸽子,给您炖个鸽子汤好吗?”

孟其坪看到鸽子,忽然脸色一变,对米小福大喝一声:“你过来!”

米小福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孟其坪如此大声地说话,心想:“是不是我偷学武功被他识破了?”米小福不敢过去,怕过去会被孟其坪突然出手一剑斩了,就躲在远处不敢靠近,准备一旦孟其坪过来抓他,立即转身就逃。

孟其坪见米小福在远处不敢过来,以为是自己大声说话的样子吓着他了,就放低声音慢慢说:“小福,你把手中的鸽子拿过来给我看。”

米小福这才敢把鸽子递过去给孟其坪。孟其坪查看鸽子的左脚,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铜环,系着一条细细的丝带,这原来是一只信鸽。孟其坪叫米小福把信鸽脚上的丝带解下,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师弟在大梁遇害,大力。”

孟其坪看后,眼中立即泛出泪光,他万没想到才与马步开分别一个月,他就遇害了。按理说马步开的武功不弱,一般人不敢轻易惹他,是谁杀了他呢?孟其坪正在思索,只听米小福叫道:“孟老爷,您看,又飞进来一只白鸽。”

这次飞来的还是一只信鸽,左脚上也套着一个系有丝带的小铜环。米小福抓住信鸽,解下丝带,递给孟其坪。孟其坪打开丝带一看,上面也是一行小字:“师父,二师兄在大梁遭暗算,我等也危险。玉茹。”

孟其坪叹长一声,自言自语地说:“我本想住在万葵谷里不再出去了。可是没办法,看来这次不出去不行了。”孟其坪转身对米小福说:“小福,你准备好干粮行李,明天我们就出谷,去一趟魏国。”

米小福也认识一些字,看明白这是牛大力和羊玉茹写来的求援信,知道马步开死了。米小福不知道大梁是魏国最大的城市,但孟其坪说去魏国,他猜想到马步开大概是在魏国遇害的。米小福想马步开铁塔一般的身材,犀牛一般的力气,又那么好的武功,谁能杀了马步开呢?米小福对马步开的死有点惋惜,这倒不是怜悯,而是马步开死得太早,他无法报马步开侮辱自己的一箭之仇了。

第二天,米小福准备好干粮、备用衣物等,装了一个担子。他挑着担子跟在孟其坪身后,向万葵谷外走去。一路上米小福特别注意认清道路,心想以后万一有什么事,还可以跑进万葵谷来避难。孟其坪和米小福在大山中走了整整两天,才走出山谷,看到人烟。又走了一天,才走上一条通向魏国大梁的大路。

孟其坪和米小福两人朝行夜宿,直奔大梁,一路无话。好在大梁离此地并不远,二人走了十天,就到达大梁。进城后,孟其坪找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客店住下,然后拿出钱来找裁缝做一身华贵的绸缎衣服,也顺便给米小福做一身好衣服。米小福穿惯了破衣烂衫,穿好衣服反而不自在,就劝道:“老爷,我的旧衣服还没破,就省点钱,不用给我做新衣服了。”

孟其坪听罢笑道:“傻孩子,你以为这是在万葵谷,穿什么衣服都行么?这种大都市,是以衣装取人的,你穿得不好,人家就看不起你。”

米小福对孟其坪的话不很理解,因为他出身低贱,从小就被人看不起,早就习惯了别人鄙夷看不起的目光,反而不知道被人看不起有何难受之处。

第二天,孟其坪和米小福两人沐浴更衣,米小福被打扮成一个小书童的模样,背着一个小包袱,跟在孟其坪身后。孟其坪叫一辆马车,直奔大梁城西的锦武馆,锦武馆是孟其坪的老朋友查骁夫开的武馆。孟其坪两人在锦武馆前下车,向门人通报了姓名,那门人进去半晌,才慢慢出来说:“老爷有请。”

门人领着孟其坪和米小福进去,不走正门,却走偏门,这让孟其坪老大不高兴,心想:“查骁夫这小子不就是开个武馆么,有什么了不起,居然在我面前摆起架子,耍起威风来了。”

要是按照孟其坪以往的脾气,早就砸掉锦武馆大门上的匾额了。可是他现在有求于人,只得忍口气,不去计较这种小事。进了客厅,不见查骁夫,只有他的大儿子查碧在那里。查碧见了孟其坪,也不行晚辈见长辈之礼,只是躬身作揖,行一个平辈相见之礼,更气得孟其坪胡子都快翘起来了。于是孟其坪大咧咧地坐下,不客气地问道:“老查哪里去了?”

查碧道:“莫非孟先生有所不知,家父去年过世了。”

孟其坪听说查骁夫已死,心中的气消了一大半,心想:“我说查骁夫怎么会对我如此无礼,原来他死了,不过他儿子可太不懂礼貌了。不管怎么样,看查老面子,就不跟他儿子一般见识了。”孟其坪叹口气,说:“没想到查老居然先我而去,真让人伤心哪。我和查老还是十几年前见过一面,那时他身子硬朗得很呢。”说着孟其坪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查碧带着孟其坪去查骁夫的灵堂,孟其坪给查骁夫上一炷香,拜了三拜,再回到客厅坐下。

查碧冷淡地说:“孟先生是家父的好友,家父常对我提起您。我听说孟先生住在赵国,这么大老远的到魏国来,莫非有什么贵干?”

查碧以前见过孟其坪,知道孟其坪曾是很有名的武师,但那毕竟是过去的事,现在他已是过了季的黄花。当今武学界新人辈出,早就换上一批新的名人大师,能想起孟其坪的人不多了。查碧也知道孟其坪这样的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此来必有什么事情相求。所谓有事相求,无非一是求借钱,二是求出力。要是求借钱还好办,送他几十两银子打发走他就完了,查碧还有这个财力。查碧最怕的是求出力,如果孟其坪来求他帮忙打架报仇什么的,那可是得罪人的事,绝不能干,所以查碧故意在礼数上怠慢孟其坪,想让他知难而退。

孟其坪见查碧这么一问,只好说:“我的一个徒弟在大梁被人杀了。贵馆人多势众,我想请贵馆帮忙查查是什么人杀了我徒弟,他的尸骨在哪里。”

查碧心里暗道:“我猜得不错,这老头果然是来求出力的。他先说请我们帮他查仇人,一旦仇人查到了,必然又要请我们帮他报仇。我和他并没多大交情,何必为他趟这个浑水呢?还是赶紧推托掉了事。”

于是查碧皱起眉头,为难地说:“这个么……,其实我接手爹爹的锦武馆后,境况就不如以前好了。我们这里的学生总喊学费高,要我给他们减学费。我要是差他们出去打探消息,耽搁他们的习武时间,怕他们也不会乐意;再说了,我这锦武馆也是一个规规矩矩的武馆,不想参与那些打架报仇的事情……”

孟其坪听查碧这么一说,知道他是不肯帮忙了。本来孟其坪只跟查骁夫交情好,跟他儿子也没什么交情,他不愿帮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于是孟其坪就告辞出来。

出门后,跟在孟其坪身后的米小福,忿忿地对孟其坪说:“老爷,那个小子……不是,那个公子,对您很不礼貌呀!”米小福见孟其坪被蒙羞,不知怎么也生起气来。

孟其坪拍拍米小福的脑袋,说:“孩子,你还小,不知道什么叫‘人走茶凉’。二十多年前我也来过一次大梁,那时我可威风了。查骁夫,就是刚才那个查碧的老爹,亲自到城外二十里外迎接我,那时查碧见了我,磕头磕的砰砰响,唉……”孟其坪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孟其坪又带着米小福去找他在大梁的另一位好友汤武。汤武近年交了官运,在魏国朝廷中做了一个将军。孟其坪来到汤武的宅邸,只见汤宅门口熙熙攘攘,停满了车马,孟其坪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我这朋友混得不错呀,居然有怎么多人来拜访他。”

孟其坪带着米小福来到汤宅门前,才知道今天正好是汤武六十岁大寿,这些人都是前来给汤武祝寿的。孟其坪对门人报上姓名,门人进去通报,不久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请孟其坪进去。管家把孟其坪带到客厅,只见汤武正在与几位军官模样的人说话,管家大声禀报:“汤大人,赵国孟其坪先生前来祝寿。”

汤武抬头看见孟其坪,忙起身过来拥抱一下孟其坪,笑着说:“孟老哥,你居然也特地赶来为我祝寿,真是太给我面子了。”

孟其坪心里说:“我是来请你帮忙,不是来给你祝寿的。”不过这话说不出口,只得顺着汤武的话,说几句祝寿的应酬话。

汤武凑到孟其坪耳边,表示亲热地说:“老哥,你先去席上坐一会儿。我这里还有几个应酬,等我得闲就过来跟老哥好好聊聊。”

说完他大声对管家吩咐说:“请孟老哥上席入座。”孟其坪只得跟着管家先去席上坐下,等汤武有空时再对他说请他帮忙之事。

这种大官家的管家,都非常有眼色,他见孟其坪不是有权有钱的大人物,只不过是汤武过去的老朋友。虽说汤武吩咐孟其坪坐上席,那只是给他一个面子,重要的席位还是要留给达官贵人,于是管家就安排孟其坪和米小福坐在上席最边角的席位。

这个席位上已有几个地位不高的年轻军官坐在那里,他们见孟其坪和米小福非官非商,不是有权有钱的人物,也懒得与他俩说话,把两人撇在一边。过了一会儿,酒菜上来了。虽说孟其坪事先已经对米小福交待过,在酒席上吃饭一定要有规矩,可他们坐的是上等席,端上来的都是山珍海味,米小福从未见过这么精美的食品。刚开始米小福还有所克制,时间稍长他就装不住样子,露出下等人家孩子的穷酸吃相,一会儿撩起袖子擦嘴上的油,一会儿张开大嘴用手指掏卡在牙缝里的骨头渣,还不时用手抓盘子里的肉块,那几个年轻军官看着米小福的吃相,鄙视地皱起眉头。有两个军官悄悄说:“不知从哪儿来的穷小子,居然也和咱们一桌吃饭,真让人受不,一会儿找个机会教训他一下。”

米小福只顾吃,没听到军官们的话,孟其坪却听到了他们的话,于是拍拍米小福的头,笑着问:“小福,吃饱了么?”

米小福一听这话,忽然想起自己只顾吃,忘了注意吃相,不由红了脸,悄悄把两只沾满油腻的手,在衣服上擦干净。他只顾了擦手,却把好好一件新衣服擦了一个大花脸。

孟其坪轻声对米小福说:“小福,爷爷求你一件事。一会儿如果有人打你的话,千万要忍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千万别给爷爷惹事,好么?”

米小福第一次听孟其坪如此客气地对他说话,不由受宠若惊,使劲点点头。不过他也有点奇怪,心想:“我们是到这里来做客的,别人干嘛要打我呢?”

米小福吃得太多,不一会儿就要去上厕所。米小福一走,对面两个年轻军官相互递一个眼色,悄悄跟在米小福后面走了。孟其坪见此,怕这两个军官要去欺负米小福,正准备起身也跟过去,恰好此时汤武过来敬酒,孟其坪不好走开,只得先应酬汤武。

米小福从厕所出来,兴冲冲地往回走。走到没人的僻静转弯处,忽然迎面过来两个年轻军官,指着米小福骂道:“你这穷小子,搞得老子都没心思吃饭了,看老子教训你。”说着一个耳光就打了过来。

米小福见这两人来势不善,早也有准备。他的武功其实早已高过这两个军官,见那军官手煽过来,一闪身就躲了过去。那军官右手打了一个空,心里暗吃一惊,立即伸出左手去抓米小福的衣领,又被米小福轻松闪过。米小福想起孟其坪刚才交待他打不还手,立即拔腿就跑,另一个军官大喝一声:“站住”,米小福停脚回头一看,那军官已经捡起一块石头向他头上打来,米小福头一闪,石头打了一个空。这军官本是一个投石高手,号称百发百中的神石手,今天被米小福躲过,不觉感到有些失面子,于是拿出他的绝活,一撒手三块石头连珠炮般地飞了过去。

米小福武学天资极高,早就把学到的武功融会贯通起来。他见三块石头飞来,就当作是刺来的三剑,使出避剑的招数,又轻松躲过这三块飞来的石头。另外一个军官看了笑道:“神石手,你的投石功可是退步了,怎么三击都不中,莫非这穷小子身怀上乘武功?”

那个号称神石手的军官不服气地说:“我今天喝多了,手有点抖,让他侥幸躲过,我这次看准了屏气打过去,那小子必然躲闪不开。”

军官的话提醒了米小福,他心中一凛,想起夏铭对他的忠告,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会武功的话,那就有性命危险了。米小福暗想:“我刚才只顾躲石头,忘了装傻不会武功。这次我再躲过他的石头,必然让他们看出我会武功,那就麻烦了。不如忍住痛,装作不会武功,让石头在我头上打一下,顶多是个头破血流,总比露了馅强,那可是要命的事呀。”

米小福正想着,那军官打出的三块石头已经飞了过来,米小福一咬牙,装作躲不过去,三块石头“砰、砰、砰”三声,都打到米小福头上。好在那军官不想打死米小福,扔出的石头只用了三分力气,所以没把米小福的头打破,只是打出三个鸭蛋大的肿包。米小福捂着头,倒在地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那号称神石手的军官,见自己得手,得意地对另一个军官说:“怎么样,我说他躲不过吧。”两人哈哈大笑。正笑着,见那边孟其坪匆匆过来,两个军官赶紧笑着走了。

孟其坪见米小福捂着头大哭,过来一看,他头上被打出三个鸭蛋大的肿包,不由心痛地搂住米小福,内疚地说:“小福,爷爷没本事,不能保护你不被别人欺负,爷爷对不起你啊!”

米小福听了孟其坪的话,越发心里感到委屈,抱着孟其坪嚎啕大哭起来。米小福这时真的把孟其坪当成了自己的爷爷,突然他心底一股豪气迸发,哭着对孟其坪说:“爷爷,我要保护您。”

孟其坪抚mo着米小福的头,无奈地说:“好孩子,你有心保护爷爷,爷爷打心眼里感谢你。可是孩子你保护不了爷爷呀。”

孟其坪掏出手帕给米小福擦干眼泪,拉着他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小福啊,你再忍忍。等我找到大力和玉茹,再把步开埋葬了,我就带你回万葵谷,再不受这些人的气了。”

米小福不解地问:“爷爷,您为什么要求他们呢?我看他们对您都不大好。”

孟其坪叹气说:“孩子,你想想看,大梁这么大的都市里,你我两人要找到大力和玉茹,还要找步开的尸骨,人海茫茫,去哪里找啊?所以我们不得不求人。上次找查骁夫,是因为他开了一家大武馆,结交广,学生也多,容易打听到消息。可惜查骁夫死了,他儿子和跟没什么交情,也不肯帮我的忙,我只好再来找汤武。汤武在朝廷做官,也容易帮我们打听消息,汤武过去和我曾是好朋友,不过人家现在当了大官,能不能给我面子,帮我的忙,也很难说。所以在这里你不能惹事,得忍忍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们还得求人家呢,你明白么?”

米小福点点头,似乎是明白了,其实他还没有真正地明白。不过米小福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勤学苦练,学一身好本事,当上一个像汤武那样的大官,绝不能像孟其坪这样活着受气。

孟其坪和米小福坐回席位,对面那两个军官见米小福哭红了眼睛,咧嘴偷着乐。米小福怒火烧遍全身,使劲攥紧拳头,手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心中暗暗骂道:“你们两个畜牲,今天老子先放你们一马,将来老子一定要把你们两个畜牲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孟其坪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天色都晚了,这时汤武才抽出身来到孟其坪这边说话。孟其坪赶紧抓住机会说:“汤贤弟,这次我来,一来是给你祝寿,二来也是想请你帮帮忙。”

汤武听了,用带几分优越感的口气说:“孟兄,你我都是老朋友了,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孟其坪说:“我有一个徒弟在大梁被杀了,还有两个徒弟在这里,也有被人追杀的危险。你在官府做事,交情多,面子广,我想请你帮我找找人,查查我徒弟被杀的原因和凶手。”

汤武听后沉吟片刻,他本以为孟其坪是来问他借钱,这他倒不为难;可是要他帮孟其坪查凶手,就有点为难了。汤武本是武林出身,知道武林中恩怨甚多,他帮孟其坪的忙,无形中就成了孟其坪一派的人,孟其坪的仇人就会把他也当作仇人,这不是惹麻烦么?汤武不想卷入孟其坪的武林恩怨,他和孟其坪也没有过命的交情,这个忙他不想帮,于是汤武对孟其坪说:“孟兄,你徒弟在这儿被杀,真是太遗憾了,我也替你难过。现在大梁的治安每况愈下,可以说天天都有杀人的案子。不过呢,你说的这个杀人案,应该属刑部管,我是管军队的,不管这些事。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位刑部的朋友,你找他去帮你查查看,如何?”

孟其坪听出来汤武不是很热心帮忙,有推托之意,却也无法,只得说:“那好,那就请孟贤弟帮我介绍刑部的管事吧。”

汤武马上喊管家过来,吩咐说:“你给孟先生准备一个帖子,介绍他去刑部缉捕司找皮主事,请皮主事帮孟先生查查案子。”

第二天,孟其坪带着米小福,拿着汤武的帖子,去刑部的缉捕司。刑部的缉捕司坐落在城南的龙泉大街上,两扇巨大的门只开一条细缝,大门上钉着一排排银光闪闪的镔铁钉,显示出官府肃穆森严的气象。大门前站着两个公人,手里倒提着水火棍,用气势凌人的目光看着来往的行人。孟其坪背着手走过去,对那两个公人大咧咧地高声说:“喂,我要见缉捕司的皮主事,你快去给我通报。”

衙门门口的公人,大都知道怎样分别对待四种人。第一种人是大官,进门根本不用通报,前呼后拥地过来,这时门口的公人就赶紧打开大门,连大气都不敢出,恭请大官人进来;第二种人是不大不小的官,或者有钱有势的财主富商,他们大咧咧地用命令口吻说:“喂,你去给我通报一下。”这时门口的公人就陪着笑脸问客人的名字,跑着进去通报;第三种人是坐车来的,衣裳打扮也过得去,说话时陪个笑脸客气地说:“官人,我想见某某某,麻烦您给通报一下。”这时门口的公人就以气势凌人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板着脸盘问半天,才慢慢进去给他通报;第四种人是自己走来的,衣裳打扮寒酸。公人对这种人理都不理,拿起水火棍就赶人:“走!走!要告状到刑部大堂去。”

孟其坪当过官,知道对衙门前的公人要使点威风,所以故意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省得受公人的刁难。孟其坪一喊,果然公人陪着笑脸过来,一见孟其坪手里的帖子上写着“骁威将军汤武荐”,更是毕恭毕敬地说:“请客官稍等,小人马上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公人就跑出来把孟其坪迎进去,米小福跟在孟其坪身后,这是他第一次进官府的大门,官府森严肃穆的气氛让他又惊讶又新奇。皮主事听说是汤将军荐来的客人,亲自到大厅门口迎接。两人互行见面礼,寒暄几句,孟其坪递上汤武的荐帖,并说明自己的来意。皮主事仔细看汤武的荐贴,见上面只是简单地写了帮孟其坪查查案子,并没写“务必办好”、“不得有误”等字样,知道汤武对这件事并不热心,自己对孟其坪的事也只要应付一下即可。

皮主事听孟其坪把马步开被杀之事说完后,不置可否地说:“孟先生,您徒弟死在我们这里,您的心情可以理解。我查一下卷宗,看看有没有您徒弟马步开的情况。”

皮主事翻阅一会儿卷宗,说:“近两个月来的凶杀死者中,并无一个名叫马步开的人。”说到这里,皮主事抬眼看孟其坪的表情,见他有些焦急的样子,就接着说:“不过呢,凶杀死者中也有不少是没有姓名的,或许您的徒弟会混在无名死者当中。您徒弟有没有什么明显的身体特征?”

孟其坪说:“我徒弟马步开,是身材极高之人,身高大约有九尺,体格也极伟壮。”

皮主事听了说:“要是这样的话,倒也不太难查,我再查一查……。有了,大约一个月前,衙门收领了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青年男性,身高九尺左右,他包袱中有一把三十余斤重的大斧……”

听到这儿,孟其坪赶紧说:“是了,是了,这一定是我徒儿马步开。”说到这里孟其坪眼睛有些湿润了,他停了片刻,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后,才问:“他是怎么死的?”

皮主事眼睛看着宗卷说:“案卷上说他死于毒杀,被人用毒药毒死的。”

孟其坪惊道:“他是被毒死的?”

皮主事点头说:“案卷上是这么写着。那天他在城北一家叫做‘六里香’的酒馆喝酒,喝着喝着突然倒地死了。店家赶紧来报官,经仵作验尸,发现此人系中毒身死,所中之毒是一种极少见的毒药,名字叫‘赤蟾碱’。我们魏国不产这种东西,它来自南越国,是从那里特有的赤色毒蟾蜍身上提炼出来的毒物。这种赤蟾碱的毒性比较特殊,它平时无毒,遇酒才发毒。也就是说,一个人服了赤蟾碱,如果在一天之内不饮酒,毒性不会发作,身体丝毫不会受损,第二天毒物自然排出体外,再饮酒也不会中毒。可是在服毒后一天内饮酒的话,赤蟾碱遇酒立即发作,很快就毒发身亡。”

孟其坪惊奇地说:“我也不算是孤陋寡闻之人,可这是第一次听说赤蟾碱这种毒药。”

皮主事笑道:“算您运气好……,不,这事不能说运气好,应该说算您碰上了,这次验尸的仵作是我们魏国最高明的高手,所以才验出此人系中赤蟾碱之毒而死。我们验出这个大个子是中毒身亡之后,立即拘捕六里香酒馆的掌柜和酒保,认真搜查了六里香酒馆,不过在酒馆中没发现任何毒物,死者吃的酒菜中也没有毒,所以我们判定死者是在别处先被别人骗服了赤蟾碱,然后到六里香喝酒,结果赤蟾碱遇酒毒发,死者中毒身亡。至于死者到酒馆以前怎样被骗服下赤蟾碱,却无从查起。另外从死者身上还找出八两金锭,但都是假金子,或许死者的死因与伪造黄金有关。在官府中,这案子被认为是无头案,打上封印,不再追查了。”

孟其坪再问牛大力和羊玉茹的情况,皮主事也没有提供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打听到马步开的消息,孟其坪已经很满意了,最后孟其坪问:“马步开的尸体现在哪里?”

皮主事道:“他是无人领收的尸体,按照朝廷的规矩,无人领收的尸体,冬季十天,夏季三天,再无人来收尸,我们就把他埋到城外的乱坟岗子。具体埋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因为那里的坟都没有标记。”

孟其坪带着米小福从缉捕司出来,直奔六里香酒馆。这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酒馆,坐落的地点较为偏僻,来此酒馆的人并不很多。孟其坪和米小福进门后,酒保见孟其坪像有钱的样子,热情地请他们坐进一个单间。孟其坪坐下后,掏出一块大约五钱重的碎银子,放在桌上,对酒保说:“我不是来喝酒,我问你打听一件事,你要是回答得好,这块银子就送你。”

酒保一见桌上银晃晃的银子,露出眼馋的目光,陪笑说:“客官,您只管问,只要是小人知道的,一定细细告诉您老人家。”

孟其坪咳了一声,压低嗓门问道:“一个月前,你们这儿有个大个子客人在喝酒时死了,这事你可知道?”

酒保笑道:“要是这事,客官您可是问对人了,那天正是我接待他的。”酒保眨一眨眼睛,回忆说:“那个大个子真高,大概有九尺高吧,我个头还不到他的肩膀。大个子也不是第一次来六里香喝酒,在他死前,我记得他来过六里香三次左右,他每次都是一个人来这里喝闷酒,好像有什么难于下决心的事儿。不过大个子死的那天,他可是特别开心的样子。记得那天早上我们刚开店,大个子就笑容满面地进来,他要了一盆牛肉,一碟小菜,一壶我们小店特制的六里香老酒。他像往常一样喝着喝着,忽然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刚开始我还以为他喝醉了,想过来扶他,没想到他口中淌出血来,这可把我吓坏了,赶紧叫来郎中,他已经断气了。我们又去报官,官府的人一见死了人,不由分说就把我和掌柜关进牢狱。后来仵作来验尸,据说大个子是中毒而死,仵作又验了我们小店的酒菜,证明不是我们下的毒,官府才把我们放回来。唉,这件事想起来,现在还害怕呢。”

孟其坪听了微微点头,似乎认可酒保的话是真的。孟其坪想了想又问:“你知道那个大个子住在哪里么?”

酒保答道:“大个子住哪里我不知道,不过他肯定就住在附近,因为每次来都不是坐车,而是走来的。听口音他不是本地人,好像是赵国人,您问问附近的客店,或许能查出他的住处。”

孟其坪听完酒保的话,指了指桌上的银子,那酒保心领神会地拿起银子揣进怀里。孟其坪又问附近有什么客店,酒保说了近处的几家客店,于是孟其坪带着米小福去这几家客店挨家挨户地打听,终于在一家名叫“高家店”的客店,问到马步开的消息。孟其坪又拿出五钱银子,作为提供消息的报酬,店老板见了银子眉开眼笑,细细说起马步开的情况:“马步开大约一个多月前来小店住下,他个子极高,进门时都要低下头来。马步开白天多半出门,晚上才回来,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不与店里的其它客人攀谈聊天。”

孟其坪问:“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马步开?”

店老板说:“有个矮个子来找过他几次。他两人一个极高,一个极矮,两人站在一起就让人感到好笑,所以印象特别深。有一次他们两人似乎发生了争吵,矮子气呼呼地走了。”

孟其坪猜出这个矮子就是牛大力,店老板又说:“除了这个矮子,还有一个白净面皮的中年人,来找过马步开几次。他每次来都关起门来与马步开悄悄密谈,我听不见他们的话。”

孟其坪再问:“马步开在店里留什么遗物么?”

店老板点头说:“有啊,他留了一个包袱在这里。那天我听说附近的六里香酒店死人了,跑去一看,死者原来就是住在我们店里的马步开。不过当时我不敢出声,怕官府知道了找我的麻烦,就没对任何人说马步开住在我们店里。我回来赶紧到他住的屋子收拾一下,发现马步开有个包袱留在这里,不过里面没有钱财。”其实店老板说谎了,他从马步开的包袱中发现一百余两银子,立即把银子藏入他的腰包。

孟其坪请店老板把马步开的包袱拿来看,店老板取来包袱,孟其坪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马步开的衣物外,还有几枚竹简。孟其坪抚mo着马步开的衣服,呼吸急促起来,米小福看得出孟其坪的心情一定十分难过。过了一会儿,孟其坪才平静下来,再拿起那几枚竹简看,前几枚都是没什么意义的日常记账或记事,最后一枚竹简却不是一般的竹简,而是一个盖有印章的契约书。

契约书这样写道:“先付马步开黄金二两,事成之后,再交付余下的黄金八两。”署名是“张万财”,并盖有他的印章。

孟其坪疑心满腹,心想:“这个叫‘张万财’的人,大概就是店主人说的那个白净面皮的中年人,他出价黄金十两,要马步开为他办一件事。开价黄金十两的事,必定是危险之至的事情,说不定马步开就因为去办这件危险之事而丧了命。”

孟其坪深知马步开的为人,知道他并非贪心钱财的庸俗之辈,不相信马步开单纯只是为了金钱去冒险。马步开之所以去干这件冒险之事,恐怕还有其他原因。孟其坪忽然想到马步开三人临走时的一幕情景,不由自言自语地说:“步开要弄这十两金子,莫非是为了给我搞一部真正的《武孚经》?”

孟其坪的猜测没错,马步开想搞这十两黄金的目的,就是为了买一部真正的《武孚经》。临别的时候,牛大力三人谈到明年见面时,给师父准备什么好礼物,马步开说:“这次大师兄搞来一部假《武孚经》,我下次一定给师父搞一部真正的《武孚经》。”

羊玉茹开玩笑说:“大师兄买假的《武孚经》,还花了五两金子,你要买一部真的《武孚经》,至少还不得十两金子,你有那么多钱么?”

羊玉茹只不过是开玩笑,马步开却认真地说:“十两黄金难不倒我,我自会想办法的。”

牛大力三人一路结伴来到魏国大梁,三人准备在这里游玩几日之后分手,各奔东西。出于谨慎,他们师兄妹三人外出时,从来不住在同一家客店,这次来大梁自然也是如此,三人晚上各住一家客店,白天会面一同去游玩。马步开住在六里香酒店附近的高家店,他并非嗜酒如命的酒徒,只是不时去六里香喝点酒散散心。

一天晚上马步开回到客店,忽然有人敲他房间的门,马步开打开门一看,是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男人,那人对马步开拱手说:“我叫张万财,就住在高家店附近。大哥身材这般伟岸,想来必有一身极俊的好功夫。小弟不才,想跟大哥交个朋友。”

马步开听了摇头说:“对不起,谢谢你的好意。本人无心结交朋友,抱歉得很。”说着就要关门。

张万财急忙用手拉住门,压低声音对马步开说:“大哥,实不相瞒,我想请大哥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有黄金十两相赠。”

马步开听到黄金十两,想起他夸口要用十两黄金为师父买一部真正的《武孚经》,不由有点心动。张万财见马步开心动的样子,接着说:“大哥,你不妨先听听我的事情。如果你觉得能办,你就帮我办事,我自有答谢;如果你觉得不能办,我也不会强人所难,那咱们就算交个朋友,如何?”

马步开想一想,终于松开关门的手让张万财进来。

原来这个张万财,真名叫季昭,他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而是魏国最大一门季姓贵族家的年轻公子。魏国的季家长期在朝廷里担任军政要职,一直极有势力,魏王都要让季家三分。魏武侯继位后,他不满季家掌握朝政重权,开始设法削弱季家的权势。魏武侯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免去常年一直由季家人担任的丞相职务,任命一个名叫贾惕的人为丞相。贾惕不是贵族出身,很有学问,在朝廷中也不弄权跋扈,一时间里建立起一定的声望。因为魏国的国土分成东西两块,西部的重镇是都城安邑,东部的重镇是大梁,魏武侯就令贾惕留驻大梁镇守东部国土。

季家自然不会甘心退出朝政舞台,想要设法挽回颓势,而他们面临的最大障碍就是贾惕,于是季家开始考虑暗杀贾惕的计划。不过贾惕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做事非常警惕,他清楚自己的丞相职位是很让人嫉妒的,想要他性命的人很多,因此贾惕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地提防暗杀。贾惕不仅出门时前后保镖簇拥,就是吃饭时,也要由别人先尝,确认无毒后他才吃。季家经过细致的探查,终于找出一个破绽,就是为贾惕尝饭、尝菜、尝酒的分别是三个人,这样他们有机可乘了。

季家找到赤蟾碱这种奇毒,他们设想把赤蟾碱混入菜中,这样为贾惕尝菜的人吃了赤蟾碱不饮酒,自然不会中毒,贾惕也就不会发现菜里有毒。而贾惕吃了含有赤蟾碱的菜后再喝酒,赤蟾碱遇酒毒发,贾惕就会中毒身亡。季家再细细探查,发现贾惕最爱吃香肠,几乎每顿饭都要吃香肠,所以把赤蟾碱混入香肠里最为理想。

接下来的问题是:怎样把赤蟾碱混入香肠里面去呢?季家经过一番苦思冥想,认为可以派一名武功高手,潜入贾惕家的厨房,用掉包计,把一根用赤蟾碱浸泡过的香肠,替换掉贾惕家厨房中的香肠。这个调包香肠的人,除了武功高强,能攀檐走壁之外,还应该是外国人,这样即使他被捉住也不会牵连到季家。因此季家的人就开始在各个客栈搜寻武功高强的外国人,季昭见到马步开后,见他身体魁梧雄壮,看上去武功不弱,所以就假冒名“张万财”,找马步开商谈。

马步开让季昭进屋后,两人席地而坐,季昭先问起马步开的姓名,季昭听马步开报出姓名,不禁惊喜地问:“莫非大哥就是江湖上著名的‘三云侠’之一的翻云斧马大侠?”

马步开略略谦虚说:“在下在江湖上只不过略有一点小小的名气,见笑了。”

季昭知道马步开是江湖上有名的武功高手,以他的功夫来干这件事,绝不会失手,所以高兴地说:“原来是马大侠。小弟久闻大名,非常佩服。以马大侠的功夫来干小弟相求之事,肯定是随手拈来,马到成功。”

马步开却说:“张先生,我有话在先:第一,杀人放火的事我不干;第二,抢劫偷窃的事我也不干。”

季昭急忙摆手道:“马大侠的说到哪里去了,小弟怎么会让马大侠去干杀人放火的勾当。事情是这样,我是一家大户的管家,我家主人与贾丞相打了一个豪赌,赌五十两金子。你猜是什么豪赌?原来这位贾丞相从不吃猪肉,我们主人就打赌一定要让贾丞相吃一次猪肉,就可以赢五十两金子。”

马步开饶有兴趣地说:“这个豪赌倒是第一次听说,有趣,有趣!”

季昭笑着说下去:“贾丞相最爱吃香肠,当然那是牛肉香肠了,而且是大梁城里最有名的八仙斋肉铺专门为他特别熏制的。我们主人想出一个法子:我们事前准备一条八仙斋的猪肉香肠,外形看上去和牛肉香肠一模一样,请一位能攀檐走壁的武功高手,乘夜深人静时潜入贾丞相的厨房,把贾丞相平时吃的牛肉香肠用猪肉香肠调换了,于是贾丞相就在不知不觉中吃了猪肉,我们主人自然也就赢了。马大侠的武功盖世,潜入贾丞相的宅子,掉包一根牛肉香肠,自然是随手拈来之事。所以我想请大哥帮忙潜入贾丞相的宅子,掉包一根牛肉香肠,让我们主人赢得这场豪赌,主人将出十两黄金答谢大哥。”

马步开听此事颇为有趣,就说:“这件事听上去很有趣。不瞒你说,我也会一些攀檐走壁的功夫,潜入厨房把牛肉香肠掉个包,却也不难。”

季昭大喜说:“我早就知道这点小事,对马大侠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马步开仔细思索一阵,又有点不太放心,就说:“我有一点不放心。我是个粗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怕你们让我掉包的那根香肠是有毒的,贾丞相吃了中毒身亡,我岂不是成了杀人凶手。”

季昭笑道:“这点马大侠尽管放心。这样吧,到时候我交给马大侠三根一模一样的香肠,你随便挑出其中一根,我当你的面立即把香肠吃下去,以证明香肠无毒,怎么样?”

马步开点头道:“这主意不错,这样我也放心了。那么好吧,我就答应你,去贾丞相府中掉包香肠。”

季昭抚掌笑道:“马大侠果然是豪爽之人,那咱们就一言为定。我明天白天带马大侠去贾丞相府外面走一走,看看地形,想好对策,明天晚上就请马大侠潜入丞相府中,把厨房里的香肠掉个包。这样行么?”

马步开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就这么定了。只是你先要给我立个字据,预付定金,以免空口无凭。”

季昭说:“马大侠放心。我明天就带来一枚契约竹简,盖上我的印章,先付你黄金二两,事成之后,再交付余下的黄金八两。不过有一点,请马大侠一定答应,就是此事一定要保守秘密,泄漏出去的话,我们的豪赌可就必输无疑了。”

马步开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情十分兴奋,庆幸遇到这么好的运气,轻易就能挣到十两金子,这下就有钱买一部师父想要的《武孚经》了。第二天一早,马步开去见牛大力,说他准备接一件活儿,轻易就能挣到十两金子。牛大力听罢眉头紧锁,半晌才说:“师弟,这么简单的事就给十两金子的报酬,不可思议,恐怕是一个陷阱。我看还是放弃了好,挣钱的机会以后还会有的。”

马步开则不以为然地说:“师兄,你也太过小心了。那个张万财说的很清楚,这不是杀人放火,只是一个赌博,一场豪赌而已。而且他让我掉包的香肠肯定不会有毒,他本人敢亲口吃下去,我们怕什么?”

牛大力仍旧摇头说:“师弟,或许这里面的阴谋我们一时看不出来,不管怎么说,这事不能干!”

两人正在争论,羊玉茹来了。马步开把挣十两金子的事对羊玉茹说了一遍,然后不满地说:“这么好的机会,师兄却反对我干。师妹,你也说说看,这事儿能不能干?”

在牛大力和马步开两人当中,羊玉茹爱上了身材高大魁梧的马步开,她对身高和侏儒差不多的牛大力只有尊敬,连喜欢也谈不上。马步开也喜欢羊玉茹,两人心中早有一种默契,只是没有挑明而已。在牛大力和马步开的争论中,羊玉茹在感情上偏心马步开,女人一动感情,往往就会失去理智,羊玉茹想也不想就赞同马步开的做法,说:“常言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该冒险的时候,我们也该适当冒一点险嘛,要不然我们还学武功做什么?再说,二师兄说的事也谈不上冒险,这个挣钱的好机会错过了,也是可惜得很。”

牛大力见羊玉茹也支持马步开,不好再继续反对,只好退一步说:“既然你们两人都主张干,我也不好再反对。只是一点,明天晚上师弟一个人去太危险,我和师妹也一起去,在外面接应你。”

羊玉茹高兴地拉住牛大力的手,说:“果然是大师兄,想得就是周到。”她又对马步开说:“二师兄,明晚我们两人也去相助,你到时候可别失手,给我们丢脸。”

马步开领着牛大力和羊玉茹一起去见季昭,说明这是他的师兄和师妹,到时候他俩要在外面接应。季昭本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此事,他见马步开是一个人住,以为他是独身一人,所以才找了马步开。没想到马步开马上就告诉了他的师兄和师妹,这就使季昭动了杀机,决心除掉马步开三人,但他脸上却像没事人一样,陪笑说:“马大侠的两位师兄师妹,一定是江湖上闻名的飞云剑牛大侠和流云鞭羊大侠了。有你们‘三云侠’一齐来帮我,这事百分之百不会失手。只是帮忙的人多了,我出的金子不能多,还是十两金子,事成之后,你们三位自己分吧。”

季昭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暗道:“马步开,我已经跟你打过招呼,此事只有你一人知道,千万不可告诉别人。现在转眼间你就告诉了你的师兄师妹,我就不得不除掉你了,当然你的师兄师妹也要一并除掉。这是你自己找死,可别怨我不够义气。”季昭知道马步开三人都是有名的武功高手,不过季家也有一批武功高手,完全有信心杀掉这三个人。

季昭领马步开三人在贾惕丞相府四周转了两圈,看好周围的地形后,季昭说:“丞相府分内府和外府两个部分。内府是丞相和家人的住处,戒备十分森严;外府则是使唤佣人家仆的住处,戒备要松懈得多。厨房在外府,所以潜入厨房比较容易,只是厨房里日夜都有人值班守夜,你们准备怎么对付守夜的人?”

马步开想了想说:“这也不难,我准备些迷香,悄悄吹入厨房,把守夜人迷倒,不就行了?”

季昭听了点头说:“马大侠的主意似乎不错。至于怎么潜入厨房,怎么对付守夜人,怎么掉包香肠,那就靠你们自己想办法了。”季昭的言外之意说:我这十两金子也不是白出的,你们也得费点力气。

马步开乐观地说:“没问题,你放心好了。这点事都办不成的话,我这么些年的功夫算是白练了。”

季昭又拿出一枚契约竹简和二两金子,交给马步开,说:“这是马大侠要的契约书和二两金子的预付金。我明天一早在高家店里等你们的消息,如果你们得手,把丞相府里的牛肉香肠用猪肉香肠掉了包,取来丞相府里的牛肉香肠交给我,我立即付给你们余下的契约金。如果你们失败,掉包没成功,那就得把预付金还我。”最后季昭从怀里取出三跟拇指般粗细的香肠,郑重地说:“这就是八仙斋肉铺特制的香肠,三位大侠不是怕有毒么?那就请随便挑出一根香肠来,我当场吃给你们看。”

马步开接过季昭手里的香肠,仔细看了看,外表上是普通的香肠,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马步开随便挑出一根香肠递给季昭,季昭取出匕首,切下一节香肠,眼睛都不眨就放入嘴里,一面吃一面称赞:“好吃,好吃!”

季昭把香肠咽下去后,张开嘴让牛大力三人查验,牛大力点点头,算是承认香肠没有问题。季昭手里拿着切剩的香肠,说:“这剩下的香肠扔了也可惜,我劝三位大侠不妨都吃一点,尝尝八仙斋特制的香肠,这可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奇货,太好吃了。”

听季昭这么一说,牛大力三人也动了心,把季昭切剩的那根香肠切成三节,各自品尝了一下,果然美味无比。季昭见三人吃下香肠,暗自得意道:“好,你们吃下了赤蟾碱泡过的香肠,等你们得手,拿到十两金子后,必定要去酒馆饮酒相庆。那时赤蟾碱遇酒毒发,毒死你们三个,也省得我再找人收拾你们了。”

晚上,牛大力三人先买来五斤牛肉,切成小块,外面抹上**药。等天黑不久,三人就沿着丞相府高高的围墙来回走,乘周围没人,再听听墙里没动静,就向墙里扔一块肉,这样走了几圈,向丞相府厨房一带的墙内扔入进去五斤拌有**药的肉,这是为了对付狗。如果用毒药毒死狗,狗主人就会发现情况不对,而狗吃了**药,只是浑身困倦,懒得动懒得叫,狗主人也看不出破绽。

夜深后,估计丞相府的大部分人都睡了,狗也吃了**药,牛大力三人开始行动。三人中牛大力的轻功最好,但马步开一定坚持自己亲自进去,一来这是他接的事,自然应由他来完成;二来马步开也想在羊玉茹面前露一手。

三人走到僻静处,马步开从怀里掏出攀墙索,向高墙上轻轻一抛,攀墙索顶端的钢爪牢牢扣住墙头,马步开手握攀墙索轻轻一荡,就像一只巨猿一样无声无息地攀上了墙头,然后又顺着攀墙索轻轻溜入墙内,牛大力和羊玉茹则留在墙外接应马步开。

别看马步开身体高大,行动起来却十分灵敏,一点不显笨拙。马步开翻入丞相府后,紧贴着墙壁行走,仿佛一只巨大的壁虎在墙上无声无息地爬行。马步开走了不远就看到附近卧着一条狗,正在那里睡眼朦胧地打瞌睡,它见马步开过来,只是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懒得吠叫,显然是吃过**药了。不久,马步开就来到厨房,只见里面点着一盏灯,估计有守夜的人在那里。

马步开慢慢摸到窗下,用手轻轻拨开窗格往里偷看,只见厨房里有一张宽大的厨桌,上面放着时鲜的蔬菜水果,还有两根拇指粗细的香肠,和马步开怀里揣的香肠一模一样,肯定就是季昭让他掉包的牛肉香肠。

在厨桌前席子上坐着两个守夜的人,正在打瞌睡。一个人说:“二小,你可别睡。你忘了,上次你守夜时睡着了,让老鼠把老爷最爱吃的香肠啃了一半,老爷气得把你的屁股都打烂了,半个月不能下地。”

叫二小的人苦笑说:“可不是,今晚咱们一定要看好了。只是我的头有点沉,万一我睡了,你赶紧踢我一脚,把我踢醒。”

那个人又说:“二小,我想出个主意。咱们把这两根香肠,一人一根揣在怀里,这样就是万一睡着了,也不会被老鼠啃了。”

二小拍手笑道:“好主意,咱们说干就干。”于是两人各揣一根香肠在怀里,又打起瞌睡来。

窗外的马步开听了暗笑道:“今天遇到我,你们把香肠揣到怀里也没用。”

马步开取出一根空心芦管,点燃迷香,把香烟轻轻吹入窗里。不一会儿,那两个守夜人就呼呼地打起呼噜来。马步开轻轻推开门,向里面扔一块小石头,那两人毫无反应。于是马步开蹑手蹑脚进去,从那两人的怀中抽出香肠,再把自己掉包用的香肠轻轻塞入那两人怀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厨房。

牛大力和羊玉茹正在丞相府外焦急地等待,只听墙头一声轻响,马步开翻墙出来了,他对两人伸出大拇指做一个手势,意思是已经得手了,三人马上离开丞相府。三人走到街口,就要分手去各自的旅店,这时马步开兴奋地望羊玉茹一眼,用得意的语调轻声说:“香肠掉包一切顺利。”

牛大力说:“顺利就好。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明天再细说吧。现在咱们三人赶紧各自溜回客店睡觉,明天到大梁有名的丰酝酒楼见面,喝他个一醉方休,好好庆贺一番。”

第二天一早,马步开还在呼呼大睡,季昭进来把他叫醒。马步开一见季昭,就得意地说:“你的事情都办妥了。”说着从怀里取出两根香肠,那是从丞相府中掉包出来的香肠。

季昭接过香肠,仔细看了看,闻了闻,点头说:“不错,这是从丞相府中掉包出来的。马大侠,你没让人看到吧?”

马步开摇头说:“除了一条狗之外,没任何人看到我,你放心好了。”

于是季昭从怀中掏出八两金子,说:“这是给你们的报酬,这件事你我就算了结了。”

季昭昨天给马步开的二两黄金是真的,今天给他的八两黄金却是假金子,季昭估计马步开他们在发现这是假金子之前,就已经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最后,季昭有意问一句:“马大侠,你们得了钱,是不是准备去酒馆痛饮一番,好好庆贺一下?”

马步开点头说:“正是如此。我们师兄妹三人一会儿就去丰酝楼,喝他个一醉方休。”

季昭走后,马步开却再也睡不着觉了。现在去丰酝楼的时间还早,于是马步开就在高家店附近的街上闲逛消磨时间。路过六里香时,马步开见酒店刚刚开门,一时性起,就顺便进来先喝几杯。没想到一杯酒才落肚,就感到头昏眼花,身上直冒冷汗,眼泪也冒了出来。马步开感觉不对,用手擦一把眼泪,没想到却擦了一手血,原来他眼睛里流出来的不是眼泪而是血。马步开心里马上明白过来:“完了,我中毒了!掉包香肠是个陷阱,我们遭暗算了。”

马步开心里虽然明白,可嘴却张不开,他想喊叫,可是喉咙已发不出声音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两腿怎么也使不出劲……。马步开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心里拼命喊叫着:“师兄,师妹,我把你们害了,原谅我吧!”

马步开最后看到的是过来扶他的酒保的一双手,酒保的手颇大,马步开忽然想到自己幼儿时代,爹爹常常用这样一双大手抱着自己,他使出最后的气力喊:“爹……”

牛大力早就到了丰酝楼,羊玉茹也来了,可等了半晌也不见马步开来。牛大力笑道:“师弟是瞌睡虫出身,昨晚没睡觉,现在只怕还没起床呢。你在这儿坐着别走,我去叫他。”

牛大力赶往高家店,路上只见六里香酒店门口挤满了人,有人喊道:“出人命了!”牛大力并不想看这种出人命的热闹,也许他见过的死人太多了,不想再看见死人。

牛大力躲开人流往高家店走去,忽听得有人说:“这人个子可真高,我看足有九尺,这么一个雄壮的大汉也让人放翻了。”

牛大力听到这话,心中一凛,急忙转回头来向人群中挤去。牛大力个子矮,站在后面什么也看不见,好容易挤到前排,只见马步开躺在地上,口中淌着血,显然已经死了。牛大力感到手脚冰冷,天旋地转,几乎晕倒过去。牛大力好容易定下神来,正要过去收拾马步开的遗体,只听身旁有人说:“这大个子像是被毒死的。”

这句话一下提醒了牛大力,他明白过来:“所谓香肠掉包是一个陷阱,现在他们要杀人灭口了。师弟已死,知情者还有我和师妹,恐怕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想到这里,牛大力赶紧转身挤出人群,向丰酝楼跑去。他跑进丰酝楼,见羊玉茹还坐在那里,心里侥幸道:“我算回来的及时,师妹还没被暗算。”

牛大力拉起羊玉茹就往外走,羊玉茹奇怪地刚要问,牛大力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一个让她别问的手势,羊玉茹立即明白出事了,也不再问,跟着牛大力就往外走。出了酒楼后,两人直奔羊玉茹住的客店。进了客店的房间,牛大力反手把门关上,又从窗缝和门缝中向外张望,确认无事后,才说:“师妹,你赶快收拾一下东西,咱们赶紧走,师弟出事了。”

羊玉茹惊呆了,过了片刻她才问:“他出什么事了?”

牛大力叹气说:“他死了。”

羊玉茹“哇”地一声哭出来,牛大力急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小声说:“师妹,不可出声。我们干的香肠掉包是一个陷阱,现在他们要杀人灭口了,师弟已死,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我们,所以我们要赶快走,逃出去。”

羊玉茹泣不成声地说:“我想再见二师兄最后一面,再说我们也得给他收尸安葬呀。”

牛大力急着说:“师妹,你难道不懂么?人家正用师弟的遗体当诱饵吊我们上钩呢,我们去了正好被他们一网打尽。师弟的遗体不能管了,我们赶紧逃走是最要紧的。”

羊玉茹还想说什么,牛大力打断她的话说:“师妹,上次你和师弟不听我劝阻,非要接香肠掉包的事,才搞到这个地步。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

羊玉茹觉得牛大力的话有理,就赶紧去收拾东西。牛大力见桌上有现成的笔墨,就从衣襟上撕下一条绸布,用笔写几个字“师弟在大梁遇害,大力”,然后说:“师妹,你不是从万葵谷带来两只信鸽么?赶快用信鸽把师弟遇害的消息通知师父。”

羊玉茹从小背笼中取出一只信鸽,牛大力把绸布条系在信鸽腿上的小铜环上,打开窗户,“哗”地把信鸽放了出去。这时羊玉茹也收拾好东西,她毕竟是女孩子,第一次遇到紧急危险的情况,吓得脸色苍白,怯怯地问牛大力:“师兄,咱们的对手很厉害么?”

牛大力多:“师妹,常言道:强中更有强中手。咱们的武功固然不弱,可武功比咱们强的人也多得很。这儿是人家的地盘,他们人多势众,咱们两人恐怕不好对付,能不能逃出去还得看运气。”

羊玉茹听牛大力这么说,更加害怕,她毕竟年轻,求生欲强,焦急地问:“有没有谁能救咱们?”

牛大力想了想说:“能救咱们的,只有师父了。不过他老人家远在万葵谷,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羊玉茹说:“那我给师父写一封求援信,万一咱们被抓住了,师父赶来,还能救咱们一命。”

羊玉茹也从衣襟上撕下一条绸布,拿起笔写一行字“师父,二师兄在大梁遭暗算,我等也危险……”。羊玉茹本想再写上“请师父救我们”的话,牛大力却打断她,说:“师妹,写这些就行,让师父知道我们身处险境就足够了。师父能来救我们最好,不能来我们也不可强求,毕竟他老人家年纪大了。”

于是羊玉茹就此停笔,最后写上她的名字,把绸布条系在第二只信鸽腿上的小铜环上,打开窗户把信鸽放出去。牛大力爬上墙头往四处看,见客店门口有个推小车卖菜的大汉,不停地东扭西看四处张望,好像是监视他们的人。牛大力对羊玉茹说:“外头有人监视咱们,咱们不能走正门,从后面翻墙出去。我就不回我住的客店了,反正重要的东西全在你这里,咱们直接出城,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牛大力两人翻墙出去,直奔城外。在城门口两人没有遇到盘查,顺利地出了城。出城后,他俩松一口气,叫一辆马车,急急离开大梁远去。牛大力和羊玉茹能够轻易逃脱,第一是因为季昭估计他们三人会同时饮酒,同时毒发身亡,没想到马步开一个人自己先喝酒死了;第二是因为季家的武功好手当天都被调到贾惕丞相府附近待机,应付贾惕毒发身亡时的紧急事情,没派高手去跟踪牛大力两人,让两人轻易逃脱。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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