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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南柯梦

任震生和康嘉馨可以说是找到了陈氏太极拳老架一路的真味，所以，在同样识货的郝思佳眼中，一下就明白了两人打拳的境界比自己要高一线，但一时间也是不明白两人比她好在哪里。
悟性这个东西，确实是非常奇怪，它就像山麓清泉，人们只能见泉眼处涌水喷流，但却难以溯洄其源头，更难明泉眼为什么恰恰就在此处。悟道也是一样，悟到了，就是水到自然成；没有悟到，就是想破脑袋也难明。

当下郝思佳不敢打扰两人，只好自己默默地在一旁观看体会。

平时康嘉馨打这一套拳，只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但这次在震生的带领下，竟用了四十多分钟才打完。

这么长的时间，郝思佳一直在观察、在思考。渐渐地，《庄子·养生主》中文字开始在心中流淌，她也有了自己的体悟。这是她自小就曾熟读的一篇文章，是她父亲郝为先要求她必须背诵的古文之一。

“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xi，四声），导大窾（kuan，三声），因其固然。……”

随着这些文字在郝思佳的心中流过，一种难言难述的感觉，在她的心中油然而生，这就是明白了。

明白了也就是明白了，不足为外人道啊。还是那句话，人的学习，就在那心中的一悟，入了心才是自己的东西。

只是听了别人怎样说，是学不到真东西的。

所以禅宗要以心传心，而老子在道德经中开宗明义第一句就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语言文字在传递知识经验的同时，也在误导着知识经验的传承。

震生第一遍拳打完，刚要收势，康嘉馨却发现了郝思佳的不同，沉声向震生说道：“继续。”震生听了康嘉馨的话，也没有多想，接着收势再打起势，一套拳又重新开始了。而郝思佳则赶紧跟在了两人后面，体会着自己的内心，低眉顺目，往复折叠，节节贯串，九曲连珠，乱环相生，意气缠绕，自丹田环转出筋入骨，一套拳打起来竟如老树缠滕，紧凑崩弹，周身如一。

三人都进入了自己的最佳状态。只有于榛倍感无聊，对三人的拳法全然看不明白，只好郁闷地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心中暗暗担心着自己的心事。

三人又连着打了三遍拳，就到了晚饭的时间。二爷派了个人过来，邀请四人去饼铺吃晚饭。吃过晚饭后，于榛则回了家，而康嘉馨给家里去了个电话，今晚去震生家里陪郝思佳。

三人回到家里后，晚上又在地下室练了三个小时的拳。

到了这时，震生才真正见到了两位美女的真实水平。

康嘉馨的拳风是硬朗无比，尤其是打起八极拳来，趟步、撞掌、顶肘，如枪似棍，直进圆转，劲风飒然，几乎能听到筋骨的砰然之声。震生暗暗咂舌，只觉得挨上任何一下，都会被打个穿孔一般。而郝思佳则是步法灵活，进退飘忽，她的太极拳二路功夫更深，并已融入八极拳之中，崩砸扑退之中，暗含太极八法，端得是难守难攻。

三人练完拳后，就各自回了房间。康嘉馨与郝思佳住在一起。

震生洗漱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时间躺在床上，竟是难以入睡，如何才能再次进入顿悟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他。他再次细想了一回，还是没有什么进展，只得放下心思，躺在床上，全身放松，去了身上所有的力，静静不动，全凭一念呼吸，往来运行，渐渐进入了一种行气的状态。

不知不觉中，似睡非睡时，震生感觉自己好像凌空而起，直入了一片连峰云海之中，身体轻盈无比，沾云即能腾身而起，乘风而动，御风而行，翩然若举。这种身体上的自由，让震生心意大美，乐而忘返，瞬息间就巡行万里。

正当他心意畅美之时，一道青白身影，乍然自天际而现，如若垂天之云，渐近渐聚，终于定在虚空之上，背对震生而立。一阵吟诵的巨响，如洪钟巨鼓，直透云霄：“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宇宙在手，万化生身。心生于物，斗比冲争。意诚心正，明德自生。天命为性，率性为真。天地不仁，万物为牲。”

震生悚然而惊，若明若失，不自觉地随着这巨大的声音吟诵：“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宇宙在手…率性为真？天地不仁，万物为牲？”

正在他疑惑之时，那巨音一变，一声吟唱，透空而至。“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首诗震生看到过，是李太白的《侠客行》。震生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张口而无声，就算用尽了力气，也是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正自焦急之时，巨音再变，一阵教诲之音又再传来:“

无善无恶心之体，

有善有恶意之动。

知善知恶是良知，

为善去恶是格物。

尔身各各自天真，

不用求人更问人。

但致良知成德业，

谩从故纸费精神。

乾坤是易原非画，

心性何形得有尘？

莫道先生学禅语，

此言端的为君陈。”

震生听得此言，突然福至心来，脱口而言：“天心生我心，我心即天心。天地生万法，万法自然成。生生不相易，恩害两相生。

心体善恶，杀机已发，龙蛇起陆，替天而行。”

巨音再变为洪天大笑，青白身影漫散而消。

而屋内的震生却突地红光遍布，体生异香，蓦然而醒。却发现自己依然平躺在床，窗外夏虫低回，青云远布，天阔星疏，明月照山，风轻树静，夜凉如水。

正当震生品味这清寂之时，屋外却传来了几下敲门声，一个清软的女声低叫：“震生，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