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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

——读曹文轩《天瓢》
今天凌晨看完的这部小说。

故事悠悠地顺延着作者的笔触去发展，在不知不觉中进展到了尾声，但是仍旧给予读者意犹未尽的感觉，辗转梦中，仿佛又见到了三个主人公在迟暮时迎着奔腾变幻的夕阳，迎着银丝一样的雨，迎着甘露一样和着泥土的空气，行走在棉花间的田梗，行走在芦花飞扬的岸边。

故事发生在一个终日被雨水浸啧的江南小镇，镇上的人有着中国农民特有的粗犷和野性，然而作者行文之中却越渐地流露出了一种细腻的美丽，仿佛奔放着浪花之中一眼高耸的泉水，旁若无人地冲上响晴的天空，绽放开来，散落下来。

丘子东是一个时代的产物，他骨子里注定是个有着骄傲血统的纨绔子弟，然而幼年却遭受了家庭败落的经历，虽一生过着农家的生活，但是仍旧梦想着终有一日把自己的才能和豪情壮志充分地彰显。

采芹的经历则是地域所造成的。固然那个疯狂颠扑的时代给予了她生活的磨练，然而生活在终日鄙陋的黄土地旁，守候着简单不张扬的幻想，等待着本不属于自己的幸福，造就了她一生颠覆不堪的命运。或者可以有些断然地说，她一生都没有获得过幸福，她没有一天是幸福的，即使在享受着臆想中幸福的瞬间，她也只能忐忑地伴随着惶恐不安。

她所成长的生命圈子太小，她所见到的最广阔的天地是自然，她所领略最多的景观是雨水，她所见到的最大的转变是家庭的变故，她的内心有恐惧，有不安，但是自己并不了解一切的根源。她的*中有野心，有狂妄，但是自己不知道怎样抑制住才是正确。于是结束时她只能随着岁月的推延成为镇上人们茶余饭后闲聊的对象，一点点猜测着她可能有的结局，渐渐地被雨水打落，当再也没有人提起时，她的经历也就被打落到泥土中，终日与这方生她养她造就她，她劳动过耕耘过的土地和为一体。

杜元潮似乎是作者刻意去塑造的人物，他周身有许多缺点，零落地分布在他一生中不同的经历中，然而事件伴随着性格沿着时间的轨迹展开，并没有人对这些缺点斤斤计较。相反，正如作者所言，他本该如此，于是一切归于自然和本性，获得最大的宽容和善意的理解。

这是一个永恒的人物。可以放到任何一片土地上，放在任何一个时代，他的命运有一条既定的轨迹，不会因为任何变化有任何偏移。就好像那条经常出现的田梗，笔笔直直，一路走下去，此端，彼端。生活给予了他莫大的宽容，岁月给予了他蹉跎的磨练，土地给予了他朴实的性格，命运给予了他坚定的忠实。他一生都在忠实于自己年幼时的一个愿望，埋藏在心底看着它随着自己的长大、衰老而生根发芽最终终于突破所有的桎梏成长成为千年皈依的苍天大树，突破了生命的轮回限制，超越了生命的伦理意义，在以后的岁月里，代替着这个人，代替着这个愿望，永远屹立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

采芹本是地主之家养尊处优受着良好教育的女儿，却因为时代的残暴而在顷刻之间被剥夺了一切，艰难地吞咽下生活中无数困顿的碎片，成长到了她出生时所应有的生活背面。杜元潮是因为洪水之中与父亲抓住一块棺木而飘落到这片土地上的，跨进采芹家的大门，*了采芹的生命。

两小无猜的经历使彼此深刻地存在于彼此之中，却因为特定的政治条件而不能在长大之后完成幼年时隐隐约约潜藏在心底的夙愿结成连理。这种遗憾的牵扯也造就了一生的恩怨。

成年后，杜元潮和丘子东在权利场上反复明争暗斗。多舛的命运终于使他们之间被仇恨的苦水所充溢，在没有尽头没有阳光踪迹的雨天中计谋迭出地压制着对方，这一段悲哀的历史因为阴暗与潮湿终究变得发霉溃疡，凑近，会清晰地被一种苦楚渐渐淹没。

杜元潮在眼睁睁看着采芹家破落的时候便朦胧之中冒出一个并不清晰的想法：要让这一切回归给采芹。随着阴差阳错的经历，这个想法越渐明确，终于当两人都经历了千百万场雨水之后梦想得以实现，然而又不是他们本来想要的局面。

杜元潮为了这个梦想付出了一生的代价，丘子东为了寻找这个猜测中的梦想度过了几个风餐露宿的岁月轮回，采芹终究生于这个梦想也在梦想中陨灭，一场彤彤大火烧去了所有，多少人的一生也随之失去了所谓的价值。

再走近，还有谁能证明它曾经的存在，是梦想，还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梦。

全书的主线是友情，也惟有友情，才能如此清澈，才能伴随着雨水的冲刷一次次呈现，才能在若干年的物是人非之后仍旧坚实。当今的文学仿佛成了“爱情至上”的旋律，那些反复回馈在都市街头青春男女间的爱情总让人有些浮漂的倦怠，好像一瞬间便会倾然倒塌。在这样的汹涌的冲击下，谈论友情好像成了一种奢侈，况且是童年时的友情，更是一笑置之的儿戏。

在几次冲突即将爆发的时候，采芹都会以不同的口气重复着相同的话：“看在我们三个一起长大的分上……”于是话语缓缓抵达人性最脆弱的部分，冲破尖锐冲破世俗，回归到恬谧的企盼。然而，我们却足以看得出，采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多么无助与无奈，踟躇之中都不得已地透着哀求的成分。她太执着，也太简单，她以为这份友情足以化解一切，他以为那两个针锋相对的男人已经忘却了幼年的一切。可是，最终，杜元潮用策划了一生的行动兑现了潜藏心底的诺言，证明了那份友情的权衡。即便是挣扎在无奈痛苦悲愤之中的丘子东，也不得不在风雨中放弃自己追寻了很多年足以致杜元潮以死地的证据，放弃了本唾手可得的缓解内心压抑一生的畅快，泪水交融着雨水冲刷着面颊，溅起脚下水花一片又一片。

把**和灵魂浸泡在人性的水中，越发沉重，也越发质朴。

雨停之后，洪水退了，人去了。谁还能来见证这个故事，谁还能来诉说隔荡着几代人的纠葛，雨打黄土堙灭了多少个类似的故事。

然而，雨仍旧不停地下，阳光成为一生中最大的企盼。银丝飘落，金幕万道，天空却清澈到一目万里。

所有的故事慢慢飘落，成为人心中*着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