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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来去一阵风

阎罗王名头虽然响亮，人却长得平淡无奇，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枯瘦中年人，平时也不爱说话，非常沉默，掉在人堆里很难找出来。然而，凡是认识他的人，皆不敢小觑他，特别是他的那些手下，一个个对他奉若神明。
离开山岭，进入河谷之后，他和一阵风就分开了。

一阵风带着人走在最前头，他位于队伍的后方压阵。

这次行动，他们动员了七百多人，皆是精锐，相当于掏空了两人的家底。这次行动成功的话自然好说，整个瓦岗山就由他们说了算，失败的话，就算侥幸逃得性命，这瓦岗山也没有了两人的容身之处。

虽然，一阵风信誓旦旦地说他在薛家寨安排有内应，这次夜袭便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然而，阎罗王的心还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他能有今日，独得两个字，谨慎。

进入河谷之后，因为不再打着火把，大伙儿也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难免会发出一些声音。山贼们大多为不受约束之徒，有个别的贼子由于太过兴奋，竟然小声说话，一两个人倒也无所谓，人一多，这声音难免就大了起来。

阎罗王不声不响地在队伍中穿行，有个山贼不慎被其抓住说话，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打了个手势便让身边的护卫将那厮从人群中揪了出来，随即，不待那人告饶，便手起刀落，咔嚓了事。

众人见他如此凶狠，一个个顿时静若寒蝉，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所以，离开河谷越过荒芜的田野向薛家寨靠近时，整支队伍没有发出多少杂音。当然，摸黑赶路要想做到完全的无声无息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因为夜风的原因，山上的林涛声不断，这些声音完全掩盖了赶路时的那点声响。

瞧见了薛家寨的寨墙，在距离寨门一两百步时，大部分悍匪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他们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心情。

这时候，因为白秀故意的疏忽，寨子里的人并未出寨来将那些分布在寨前却被夜风吹灭的篝火重新点燃，故而，寨墙上的人仍然未曾发现这些山贼。然而，数百人加快速度之后赶路的脚步声非同小可，在距离寨门大概七八十步左右的时候，寨墙上某些尽忠职守的寨民发现了不妥。

有人敲响了铜锣。

锣声大起，寨墙上传来了一阵鼓噪声。

既然行踪暴露，山贼们也就不再偷偷摸摸，他们在一阵风的率领下，怪吼着加快了速度向前冲去，不时有人摔倒在地上，打了个滚，满不在乎地爬了起来，手持武器继续嘶喊着向前冲去。

进入射程之后，寨墙上，有一些零星的箭矢射落下来。

然而，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来自墙上的篝火，这些箭矢不过是那些寨民没有目标的漫射，大部分都落了空，偶尔有几枚落在行进的人群中，也没有造成什么杀伤，山贼们仍然嗷嗷叫着，疯狂地向前奔跑。

一阵风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数十步之外，便是薛家寨的寨门，此时，寨门半开半掩，在他眼里，就像是一个脱得精光的女子，让他兴奋异常。

和阎罗王相比，一阵风要年轻不少，如今，不过二十七八。

阎罗王胜在老谋深算，一阵风则是敢拼敢打，当首领的如此悍不畏死，其手下自然也是如此。一阵风和他的三百手下乃是瓦岗山中战斗力最为强大的一群悍匪，在东郡、荥阳郡等地的商道上，商人们谈到一阵风已经到了谈虎色变的程度。

所以，他带着他的手下冲到了最前面。

阎罗王行事小心谨慎，也就带着手下落在了后面，他手底下的人多为积年老匪，战斗力也许不怎么样，保命的功夫却有一套。

一阵风虽然血气方刚，然而，却不是什么蠢笨之辈，他之所以敢于冲在前头，是因为他相信白秀，相信白秀能及时打开寨门。他的少年时期是在白秀家中度过的，两人有着很深的交情，他不认为白秀会给他下套，所以，他敢于带着手下冲到最前面。

阎罗王则不同，他和白秀没有交情，因此，他虽然相信一阵风，却始终无法全身心地相信。在这世道，你要是真的全身心地去信任一个人，也就离死不远了。上面的话乃是阎罗王的生存哲学。

“那些家伙来了？”

薛忠狞笑着说道。

这会儿，他正站在寨门后面，用布匹擦者手中的横刀，将刀上的血迹擦掉，在他脚下，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具尸体。这些家伙都是白秀的心腹手下，就在寨墙上报警的锣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们打开了寨门。就在这时，薛忠带着数十人从一旁空着的棚屋冲了出来，那些人并没有防备，被薛忠等人像砍瓜切菜一般几下就料理干净了。

当初，薛恩云提了一个建议，说是将山脚下住在棚屋里的寨民迁走，将他们迁到山上去，免得贼人攻打山寨的时候成为牺牲品。那时候，敌人只要用火箭发起攻击，这些棚屋便保不住，倒不如将人迁走，将棚屋拆掉，那些木料石块什么的还能拿来守城。

薛恩云的建议很有道理，薛恩才深以为然，白秀也就无法反对。

那时候，他还认为这建议对自己有利，他的人手不多，若是要派人在一旁监视那些闲杂人等，人手更是捉襟见肘，现在，薛恩云将那些闲人调离了前寨，对他而言，行事也就更加方便了。

白秀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建议是薛斐借着薛恩云的嘴说出来的。

此时的薛恩云早就丢掉了起初的那点小心思，他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现实到了极度懦弱。大哥薛恩华在世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别样心思，只是依靠着大哥的威望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现在，侄子薛斐如此强悍，他那点说不口的小心思也就很快打消了，对待薛斐就像当初对待薛恩华一般，可谓是言听计从，亦步亦趋。

棚屋的原居民迁走之后，薛斐带着他的人进驻了那些空房子。

他们是在今天入夜之后才分批进入的。

一阵风和阎罗王自以为他们的行踪隐秘，然而，他们一直没能逃脱那些少年的监视，得到内线传出来贼子们有所行动的消息之后，那些负责监视敌踪的少年之一就星夜赶回了薛家寨。

接下来，先前的事情也就发生了。

“阿忠，我们是不是把寨门先关上？”

一个少年弯着腰将一具尸体挪到了一旁，他站起身，用一种不怎么确定的语气对薛忠说道。

“范二娃，害怕了！”

薛忠似笑非笑地瞧着那人。

“阿忠，谁害怕了？别小瞧人好不好？”

范二娃愤怒地瞪着薛忠，面红耳赤地说道。

“那就好！一会儿，我们把寨门大开，等那些混蛋冲进来的时候给他们来一下狠的，然后，再把寨门关上，让那些混蛋吃屁吧！”

“好！”

范二娃大声应道。

几句话的功夫，这时，一阵风已经快冲到寨门前了。

先前，他距离寨门虽然比较近，不过，寨墙因为开挖护城河的缘故，到处都是起伏不平的坡坡坎坎，忽而高，忽而低，饶是他身手敏捷，半途也摔了好几个跟斗。当一阵风冲到寨门前十步远的时候，原本半开半掩的寨门已经彻底打开了，就像是一个怪兽张着的大口静静地候在一阵风前方。

一阵风停下了脚步。

他虽然勇猛，却非莽撞。

他回头瞧了一眼，这时，跟在他身后的手下寥寥无几，更多的手下还在远处挣扎跋涉，不过，应该要不了多久便会赶到。

为防夜长梦多，一阵风决定自己先干。

纠集了几个仍然能够跟上他步伐的手下，一阵风双手持刀，仍然位于队伍的最前头向着大开的寨门冲了进去。和所有的城门一样，薛家寨的寨门后面乃是一条甬道，不过，因为寨墙并不宽的缘故，这条甬道不长，只是显得很暗，这是因为甬道两侧挂着的火把被人取走了。一阵风对此并没有在意，他低吼一声，抢先冲出了甬道。

迎接他的乃是一片光亮。

寨门后面的空地上，堆放着许多篝火，光亮便是由此而来，猛不丁从黑暗中奔出来，一阵风忍不住眨了眨眼。

就在他眨眼的一瞬间，他听到了一声喝叱。

然后，他睁开眼，突然间，眼前亮光闪闪，就像是天上的星海坠落下来一般，就像那些飘飞的雪花被人涂上了一层金粉一般……接着，他听到了风声，无比锐利的风声，那风声像是刮进了他的心底，让他不寒而栗。

“呀！”

他发出一声拐角，双手急速舞动横刀。

几枚弩箭越过刀光穿透了身上穿着的皮甲狠狠地钉在他胸前，一阵风身不由己地往后退去，一连退了好几步，然后，摇晃着倒在地上。

那一刻，跟着他冲进来的贼子皆是如此。

“收起来，快收起来，这些玩意精贵得很，仔细弄坏了，少爷说过，雨雪天气最好不要用这些强弩！”

薛忠一边嚷着，一边大踏步向前。

现在，可以将寨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