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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开始和结束

雪花纷纷扬扬，没有丝毫停歇的征兆。
远方的山岭已经形成了一条白色的雪线，河边的枯树垂下的树枝有气无力地拍打着仍然奔流不息的河水，枯树的四周接着薄薄的一层冰渣。

申时时分，战斗在紫荆寨打响的同时，薛家寨这边又是另一番光景。

数百个汉子正在寨墙前方挖掘壕沟，天上飘着雪，气温很低，即便努力干着活，仍然觉得寒冷。不过，大伙儿的士气不错，即便嘴里哈着白气，大多数人的脸都冻得通红，几乎没人不感到疲惫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偷懒。人们喊着号子，唱着民谣，开着各种各样颜色不一的玩笑，热火朝天地干着活儿。

之所以挖掘这条壕沟，是想要将尚未结冰仍然还在流淌的河水引进来，在寨门前形成一条简易的护城河。

薛家寨依山而建，然而，地形却算不得险峻，只是在山脚下用砖石泥土建了一道围墙，绕过这道围墙，仍然能从别的地方上山。只不过，那条小道比较崎岖泥泞，几个人倒是容易从那里摸上来，大队人马的话，就有些够呛了。只要安排几个人在路上监视，便能清楚地发现敌人的行踪，那时，走在半道上的敌人只有被伏击的份。

饶是如此，薛家寨仍然不是什么险要之地，不仅无法和黑虎山相比，也比不过秦家寨，甚至，连紫荆寨也比不上。

当初，薛恩华在世，有他东郡枪棒第一的名头，再加上他几乎是横扫瓦岗，将薛家寨周遭的山贼远远地驱赶开去，自然无人敢去捋他的胡须，因此，寨子也就无需修建的那么坚固，基本上是以方便为主，当然，也就只有寨墙，没有护城河了。

然而，如今薛恩华一去，山贼来袭，这玩意就必须修建了，即便将寨墙前的那片良田损坏了也在所不惜。

因为靠近河边的缘故，再加上挖掘的大部分地方原本就是肥沃的田地，这工程量也就算不得大。只是，这也不是短短一两天就能完成的工程。如今，工程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不过，看样子，在天黑之前不可能建成。

白秀全身污泥，不仅衣衫上，就连头发、脸上全都是一块块的污泥，有的干涸了，有的仍然湿润，看上去才溅上去不久。作为监工，他并未背着手站在一旁指挥，而是以身作则，带头干活。

薛恩才花了好一阵功夫，才在人群中认出他来，那时候，他正背着一背篓泥土从沟里爬出来，准备运到寨墙上去加固城防。

薛恩才喊住了他，瞧见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白三郎，你堂堂的护卫队队长，怎么这个样子？”

“要赶工嘛，争取明天把护城河挖好，大伙儿都在忙，我也搭一把手，不管怎样，速度都要快一点……”他笑了笑，黑乎乎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随后，接着说道：“东家，你找我有事？”

“嗯，关于防务上的事情，想问一问你？”

薛恩才点了点头，收起了笑容。

“好，等我把这一篓子玩意送上去，清洗一下再来和东家说话！”

“嗯，你去吧！”

等白秀离去后，薛恩才在工地上来回走动，不时和那些干活的人打招呼，见有人碰到困难，他还上前搭了一把手，当白秀将脸上和头发上的污泥清洗干净下来见他时，薛恩才的身上同样溅满了污泥，只不过，没有当初白秀那般狼狈罢了。

两人离开了工地，来到了一个土坡上，土坡上长着几根垂柳，两人就站在垂柳下，面朝着坡下的工地。

徐世绩离开之后，将权力交还给了薛家的那些族老。

族老们又将权力交给了薛恩才和薛恩云，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薛恩才在做事，薛恩云只是在一旁吆喝几声，根本就帮不上忙，大部分人都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基本上都把他说的话当做了耳边风。

“关于防务你和黄鑫是怎样安排的？”

黄鑫是护卫队的另一个副队长，他今年十八岁，乃是薛斐的嫡系，少年兵团出身。徐世绩率军出征的时候带上了徐家派来的那些护卫，带走了五六十个少年，还有七八十名少年留了下来，他们的头领便是黄鑫。

“黄兄弟带着他的那些人守后山，我带着兄弟们守前山，另外，潘茂新带着一些兄弟在外围布防，防止贼人前来突袭……东家，你觉得这样的安排可妥当？”

说罢，白秀偷偷瞧了薛恩才一眼。

薛恩才沉吟片刻，轻声说道。

“为何让黄鑫带着他的人去守后山，要知道，这小子乃是大郎的亲信，你这样做，他有没有异议？大郎回来后，他要是搬弄是非，打你的小报告，我不见得能够保住你，你现在这个位置只是暂代的而已！”

白秀点了点头。

“这是黄兄弟主动提出来的……”

“哦？”

薛恩才有些诧异地瞧了白秀一眼。

“护卫队才建立不久，其中有不少老队员，也有不少新加入的袍泽，新人们没有受到什么训练，老人们就算受过训练，不过，他们接受的训练方式也和黄兄弟他们那些人不同，黄兄弟他们乃是当家亲自训练的……两边的人要是同时对敌，不仅没有默契，甚至有可能互相扯后腿，既然如此，不如分开行事为好。黄兄弟觉得他的人少，前山范围比较宽广，他们根本看管不过来，而后山，只要守住那条小道就是了，不需要太多的人手，他们比较合适……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也就同意了！”

说罢，白秀抬起头，非常诚恳地看着薛恩才。

“本来，想早点将这事给东家汇报，但是，一旦忙起来就忘了，还让东家亲自走一趟，白某办事不利，还望恕罪！”

“没事，我让你当这个队长，让你负责守卫山寨，自然是信得过你，我相信你不会让老夫失望……”

薛恩才深深地看了白秀一眼。

白秀低下头。

“那是自然！”

薛恩才也点了点头，随后，瞧了瞧天色，再看了看下方的工地，他沉声说道：“白三郎，一会便叫大伙儿收工吧，反正今天是无法完工了，大伙儿现在如此疲惫，要是贼子突然来袭，没有了体力，他们一会怎么抵抗！”

“诺！”

白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等他抬起头来时，薛恩才已经背着手远去了。

在薛恩才离去后不久，白秀便按照他的吩咐带着大伙儿收工了。

收工没有多久，天就黑了下来，寨子里灯火通明，寨门前方，点燃了好几堆篝火。不过，到了晚上，雪仍然在下着，风刮得更猛了，那几堆篝火很快就被熄灭了，也不知道是风，还是雪的缘故，寨墙上，避风的地方，倒是燃着几堆篝火，黑暗顽强地靠拢，被火光驱散开之后，又顽强地扑了过来。

今夜，这样的争斗将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入夜之后，在一百多里外的紫荆寨，同样灯火通明。

火光将河谷上方的天空映照成晚霞的颜色，从天而降的雪花似乎也被染成了红色，不过，这只是错觉罢了，掉落在地的雪花倒是有不少被染成了红色，那是人体流出的鲜血，只不过，这会儿，那些鲜血已经干涸了，变成了一块块紫黑的图案。

明日一早，雪花会将这一切覆盖。

金老头和程挺跪在檐廊上，两人双手背在身后，缚着绳索，背后插着一根荆条，这绳索也好，荆条也好，都是金老头叫手下弄的，而非那些玄甲武士所为，读过几本书，听过不少故事的他晓得负荆请罪这回事。

当初，金老头告诉程挺还有另外一条路。

这就是另外一条路，投降！

由于他们主动投降，被困在河谷这头的贼子也就全部俯首就擒，一共四百多人，在走投无路之下若是拼死抵抗，那些玄甲武士虽然精锐，也会有所损伤。这两人之所以没有落到曾蛮子的下场，之所以没有被那个带着恶鬼面具的骑士砍下脑袋，和这件事情在某种程度上有所关联。

对山贼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那些文人所鼓吹的自由，也不是他们自我吹嘘的替天行道，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要活着。

之所以当山贼是为了活着，若是活不下去了，干另一种营生也成。

金老头所谓的野望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活着，他准备和曾蛮子，程挺联合起来抱成团，也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现在，这条路既然走不通，那就走另外一条路，反正，只要能活着，叫他干什么都成。

宁愿卑微地活着，不愿壮烈地去死！

“呔！你们两个，进去吧！”

一个挎着横刀的玄甲武士从开着的门后走了出来，向跪在檐廊上的两人大声喝道。他的声音虽然粗鲁，虽然充满了不屑，金老头和程挺提着的心重新回到了胸口。那人既然愿意见他们，暂时来说，后颈那一刀是躲过了。

“诺！”

两人应了一声，然后，跪着挪过门槛，来到了屋内。

屋内的四角，点着火盆，火光将房间照得通红，两人顿时觉得身子一暖，他们抬起头来，瞧见一个头戴恶鬼面具的骑士高坐堂上，面具后的眼神无悲无喜，被这眼神扫过，两人觉得就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淋下一般。

下一刻，两人齐齐低下头，前额抵着榻，同声哀呼。

“大人，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