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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迹象

第二天，仍然是个晴天，不过，太阳直到辰时三刻方才从空中露出头来，这之前，山林里弥漫着白雾，像一缕缕轻纱在山岭沟谷缭绕。
太阳还未出来的时候，薛斐和秦十四便离开了秦家寨，在雾气弥漫的山林中穿行，跨过几条深沟，翻过几道山岭之后，阳光方才穿过茂密的林梢照射下来，落在湿滑的青苔上，洒下一地斑驳。

离开秦家寨前，秦伯晓得薛斐只是一个人前往西山后，便苦苦相劝，然而，薛斐决心已下，并没有听从他的劝告，他也只好就此罢休，转而叮嘱秦十四，让他小心行事，务必要让瓦岗十八寨的新当家安全回来。

薛斐穿着短衣，没有带什么行囊，腰间只挎着一只盛满温水的葫芦，随身武器也只是一把横刀。

秦十四到是全副武装，除了带着猎叉，弓箭，砍刀，水壶之外，还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里面装着捕兽夹，藤条，干粮等物品。

他的心情不错。

最初，秦十四以为薛斐少年心性，多半会带上许多人浩浩荡荡地进山，如此，不过是耀武扬威地走一圈罢了，那大虫嗅到如此多的人味，大抵会隐匿不出，又或是远遁千里，要想在山林中寻出对方的踪迹，可谓是大海捞针。

后来，得知薛斐是独自进山，他这才放下心来。

寨子里谣传这新当家神力惊人，然而，看薛斐的样子，个头不高，身体也不壮，长得也眉清目秀，一点杀气都没有，就像是那些贵族少爷，豪门公子，因此，秦十四认为谣言并不可信，大抵是以讹传讹。

他没有指望薛斐能在打虎这件事上帮上忙，他反倒有些担心，真正碰上老虎时，薛斐会在一旁碍事。

故而，一路上，秦十四的话就没有停下来过。

“……遇见大虫千万不要怕，若是相距不远，万万不能转身逃跑，你将后背对着那家伙，也就是死路一条了，单比速度，你只有两条腿，哪里能跑得过四条腿的家伙……山里什么东西最多，自然是树木，这时，你最好爬上一棵大树，坐到树丫上，那大虫就把你没有办法了，毕竟，大虫没有学到它师父老猫的十成本事，它不会爬树……不过，这只能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这样做，人总要吃喝拉撒，不可能在树上过一辈子，大虫要是死守在树下，你也就没法子了……”

说到这里，走在前面探路的秦十四回头望了薛斐一眼。

“当家的，你会爬树吧？”

薛斐笑了笑，点点头。

“那就好，遇见那玩意，你就寻一棵树爬上去，这一次，老秦我带全了家伙，非得给那玩意一个厉害不可……”

随后，他又说开了。

“……大虫这玩意，只有三板斧，所谓三板斧，不过是一扑，一掀，一剪，只要躲过它这三板斧，它自己就泄气了，接下来就好收拾了……所以，打虎最紧要的是要先发现那玩意的行踪，若是被它潜在暗处偷袭，那多半就不成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山林中走着，最初，还有路，虽然，这所谓的路不过是猎户临时开辟出来的通道，地面仍然长满了青草和青苔，时常有些灌木丛的枝条或荆棘横在路上，须得用砍刀劈开方才通行，不过，路终究是路，行进起来也还快速。

到得后来，拦路的枝条和荆棘越来越多，渐渐地，秦十四很少说话了，他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劈砍荆棘，开辟通道上来。

“那日，你们就是沿着这条路进山的？”

一开始，薛斐就要求秦十四沿着当初邱飞等人进山的路线进山，秦十四对此有些疑问，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不过，秦伯让他一切都听薛斐的，他也只好听命行事。

“是啊！”

秦十四砍断一条拦路的枝条，将斩断的枝条踢往一旁，有些气喘地说道。

“这山里面，藤条长得极快，这路，要是有几天时间没人走，那些藤条就会把路封了，不是常在这片山林里厮混的猎户，只要迷路的份，就是转上几天，也有可能转不出去……对了，再走一段路，我们就会赶到那天的歇息点……”

“那加把劲赶路，我们也在那儿歇息吧！”

薛斐淡淡说道。

秦十四也就不再说话，只顾在前方开辟道路，半个时辰后，两人钻出这片丛林，沿着陡峭的山岭下到沟谷里，谷内，一条小溪潺潺而流，溪边，怪石嶙峋。

“那天，我们就在这里歇息的，你看，那里还有柴灰，当初，你们的薛家寨的人还在溪边生火做饭来着……”

顺着秦十四指着的地方望去，薛斐在溪边发现了几个用石块垒成的简易灶台，灶台内，的确残留着许多黑灰。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太阳斜斜地挂在东面的天空。

“那天，你们是什么时辰歇息的？”

秦十四不明白薛斐为什么要问这个，他仍然实话实说。

“和今天差不多的光景，午时未到。”

“这么早？”

薛斐蹙起眉头。

“是啊！我也说太早了，你们薛家寨姓邱的那个头领却说他的儿郎们累了，须得歇息一阵方才上路，本来，大伙儿带得有干粮，姓邱的却说馊了，难以下咽，这天气，昨晚才备下的菜团子哪里这么容易馊啊！后来，他就喊下面的人去打猎，搞了一些野物来烧烤，在这儿耽搁了两个多时辰才上路……”

说到这里，秦十四忘记了薛斐的身份，滔滔不绝地继续抱怨着。

“打猎，生火，不要说那大虫是成了精的，就算是只笨虎，这会儿也该嗅到味道了，自然远远地躲了开去……”

“你没有提醒他们？”

薛斐手托着下巴，不动声色地问道。

“哪里没有啊！”

秦十四更为愤愤不平了。

“进山前，我就给那姓邱的说过，说那大虫精明得很，人多势众的话它决计不会出现，我们应该分成几个小队，距离隔得远一些，最好派个人去当诱饵，这样才有机会诱捕成功……诱饵可能会有些危险，那活我可以去做……”

说罢，秦十四叹了一口气。

“姓邱的把我说的全部当成了耳边风，他让我只管带路就是了，怎样打虎，他晓得，不需要我指点……”

“嘿嘿……”

薛斐笑了笑。

秦十四瞧了薛斐一眼，猛不丁想起了薛斐的身份，眼前这个少年正是薛家寨的新当家，瓦岗十八寨的总瓢把子，自己在他面前说他手下人的坏话，和挠睡着的猛虎的痒痒岂不是没有区别。

“哎呀，当家的，俺嘴碎，乱说话，你千万莫要生气！”

“生气？”

薛斐转过身，望向奔腾的溪水，他拉长了声音说道。

“我怎么会生气呢？我应该感谢十四叔啊，多亏你实话实说，我才更了解我们薛家寨的这些人啊！”

秦十四可不敢把薛斐的话当真，他举起手，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干笑着说道。

“其实邱头领也是有本事的人，只不过，他不是猎户出身，也就不晓得大虫的习性，小的身份卑贱，他不听小的所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话可不能这样说！”

薛斐举起手，打断了秦十四的解释。

“打猎这事情，你是专业的，自然要听你的话，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

专业？状元？

秦十四听不懂薛斐说的话，不过，这不妨碍他连连点头，呵呵笑着。

用过干粮，给水壶灌满水之后，两个人又上路了。

他们仍然沿着邱飞等人当初走的路径前进。

其实，这条路走不走都没有关系了，整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薛斐大抵已经明白了，帮秦家人进山打虎，不过是邱飞置身事外的借口，他之所以置身事外，不外乎他事先已经知道山寨一行是个陷阱。

然而，现在薛斐尚有两个疑点。

第一个疑点就是，邱飞和他的几个核心手下都是老兵油子，他们或许觉得没有必要为秦家寨的出生入死去打虎，这才拖拖拉拉，敷衍了事，父亲薛恩华中圈套这事他们其实并不知情。

第二个疑点就是，这些话是秦十四编造出来的，出于某种特殊的目的故意编造出来的，以此来混淆视听。

这两种可能都存在。

现在，薛斐只能希望留在秦家寨的徐世绩能够不负所托，希望他能从那个秦三郎的嘴里撬出一些信息来，两相对照之后，他就能知道真相了。

邱飞若是内奸，开会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推举薛恩才为当家呢？

薛恩才也是他的同伙？

又或是他在以退为进，实际上蕴藏着更大的阴谋？

要对付他，口说无凭没用，要拿出证据来，就算拿出证据来，那家伙也可以矢口不认。他有十来个同伴，都是当初参加杨玄感叛乱的袍泽，这些人多半铁了心跟随他，这十几个人各自有着一批手下，有一部分是无牵无挂的单身汉，这些人跟着他们跟得很紧，父亲薛恩华在的时候，还能压制他们，换成自己当家，他们多半会选择跟随邱飞。

不能为己所用，只好……

就在薛斐沉思之际，在沟谷另一边的山头，传来了一声虎啸。

“是那家伙……”

秦十四转过身，望着薛斐，兴奋地说道。

汗！

居然真的遇见了猛虎……

薛斐苦笑了一声，打虎英雄这名号他可不想戴在头上，不过，既然遇上了，也只能抽刀子上了。

人都杀得，何况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