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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迎面不识

钦州的一处茶馆里，三层的阁楼坐的满满当当，正中的桌案后立着一位说书先生，只见他啪地一拍堂尺，嘴中道：“话说几日前的那场攻城战，九天雷公下凡，附到了征夷大将军孙延寿的身上！诸位可知道，这雷公为何要附到征夷大将军的身上？”
他恰到好处的卖了个关子，把茶客们的兴趣都吊了起来，这才抑扬顿挫的说道：“只因这征夷大将军是武判官下凡，与那雷公同殿为臣，相互间帮衬一下倒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说到这里，靠窗的一白一红两个年轻女子忽地抬起头来，望向那说书先生，这时又听那说书先生朗声道：“听闻武判官孙延寿曾在宣化城大破赵三泰，诸位肯定要问了，这赵三泰是谁呀？别急，诸位且听我慢慢道来，那赵三泰本是一乡间青皮，后来走了大运，便成了宣化一霸，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武判官孙延寿，那一日武判官走到路上，遇到一壮汉，那壮汉嘴里道：你就是那孙延寿？武判官行为正派，当然是点头应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孙延寿……”

众人听到这里，只觉得武力除恶霸的事情振奋人心，快意淋漓，当下大灌一口茶水，击掌叫上一声好。

但那窗边的白衣女子听到这里的时候，面色却难看的紧，两排细碎的糯米牙咬的咯咯作响，若不是心有顾虑，只怕她早丢出手中的茶盅，狠狠的教训那说书先生了。

红衣女子就没那么多顾虑了，虽然说书人说的不是他爹，可一向把赵紫琼当作自家妹妹的她，又怎容得别人欺辱？想到这里，她啪地一声把手中的茶碗摔了个粉碎，嘴中喝道：“哪来的书生，不分青红皂白，溜须拍马，断无半点风骨！”

她的声音虽大，可满厅内几百号人的声响，又是喝彩高呼的当口，那滔天的声嚣早盖过了她的喝骂，如此一来，又怎会有人注意到她？即使身边的几个看客听到了动静，疑惑的瞥了瞥之后，也就没再理会，继续听那段子了。

眼见无人搭理，正跺脚发狠面色羞怒的屈婉月却突然瞥见对面的正门行来两人，为首者面色白皙，长衫飘飘，可竟是个喇嘛！一边的汉子面容猥琐，不大的脑袋滴溜溜的转个不停，不用看都知道，这厮肯定生着副贼眉鼠眼。

不问可知，茶馆门口立着的这二人正是孙延寿和胡汉三，在茶铺门口与那老者拜别之后，孙延寿听到这里人声喧哗，便想进来瞧瞧热闹，可那高朋满座的景象还是把让他大吃了一惊，心中道：若是郭老师在这儿，只怕月薪五十两都不成问题……

主仆二人正立在门口的时候，茶馆的外面又进来两人，其中一个身材瘦削，看面相他的年纪还不到二十，只是那清秀的脸上全是倔强，干裂的嘴上的倒是有一批绒毛崭露头角。再看这这少年的身后，竟俏生生的立着个小女孩儿，小女孩梳着个冲天辨，小手紧紧的拉着少年的衣角，少年动一步，她就挪一步。看模样，这应该是对兄妹。

进了茶馆之后，那店伙计见这兄妹衣着寒酸，但又不像乞丐，犹豫一番之后也就没把他们赶出门，淡淡的向那店伙计道了声谢，少年让小女孩儿靠墙蹲下，而他则挨个桌子的问道：“客官要写书信么？”

被问到的茶客听段子正听到了兴头上，**迭起的时候冷不防的被人打断，哪里还有好脾气搭理他？冷眼以对，拂袖挥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饱以老拳已经是一忍再忍的结果了。

转了一圈儿，少年一无所获，最终又兜到了茶馆门口，这时他瞥见了“特立独行”的孙延寿，眉头一拧，几步走上前去，嘴中道：“大师要写书信吗？”

听到有人喊大师，孙延寿环首四顾，却发现周围并没有和尚，对上少年那对充满希盈的眸子，再结合胡汉三那张牙舞爪的表情动作，他那里还不知道对方唤的“大师”正是自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孙延寿哈哈笑道：“我不是什么大师，也没有书信要写，不过看你饥渴，这锭银子你拿去，等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无礼的打断了：“这位兄台，所谓无功不受禄，你不需要代写书信，我就不能收你的银子，这银钱，你还是自己留下吧！”说罢，竟自顾自的摇头离去，只剩下不知所措的孙延寿，还有咬牙切齿的胡汉三。

热风一吹，孙延寿猛然惊醒，再看那少年，他身边如今立着个面有菜色的小女孩，一双大大的眼睛眨啊眨的盯着台上的说书先生，瞥到这小姑娘，即便孙延寿心有怒意，也还是被这个精灵般的小人儿触动了心弦，抬腿疾行几步，嘴中道：“那书生，我有书信要写！”

听到有人代写书信，少年的步子一缓，身子骤然一转，精瘦的腰椎“啪”地一声脆响，等到他看清来人正是孙延寿之后，他面色多变，最终还是淡淡的说道：“兄台要写家信还是拜师函？”

“嗯，烦劳先生抄录一段《孟子.告子下》”孙延寿淡然一笑，这篇孟子的文章中有那段传承千年的经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筋骨,劳其体肤,曾益其所不能”。

少年深深的瞥了孙延寿几眼，嘴中道：“兄台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孙延寿知道对方肯定是找个地儿运笔疾书，这乱糟糟的茶馆确实不是个写信的好地方，想到这里，他释然的一笑，嘴中道：“你且自便，我在这门口等着便是”。

少年颌首正欲离去，可望了望身边的妹妹之后，略一迟疑，还是单臂抓紧，生怕被人抢了过去。

小女孩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孙延寿，许是觉得对方的发型太过奇怪，竟一步三回头的盯着不放……直到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