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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古代人认为，谁要是看见乌鸦叫，就很可能表示将有坏事生。但在现今高楼林立，几乎没什么机会看得到枝头站立乌鸦的城市中，一个人如即将遭遇霉运，他如何才能预知呢？
“嗯……学设计的，”

这是从一份简历上传递出来的讯息，清楚明了。这份简历正身处一座甲级写字楼的一个办公室中，此刻被一个人抓在手中上下浏览着。

“那么你对‘电缆’了解多少？”

坐在他对面的被提问人紧张地眨了下眼睛，抬起右手作了个比划：“电线柱跟电线柱之间拉着的那些……”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似乎是要等对面人作出肯定的回应她才好继续说下去。

但是没有回应，甚至没有丝毫面部表情的变化，提问人又继续问：“对于这个职位，你怎么理解？”

“呃协助销售工程师做好各项工作。”

面试官仍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探询似的看了看她。气氛有点尴尬，韩茵不知道是该继续说下去还是起身走人。

“那今天先这样吧，如果有意向我们会电话联系你。”

走出办公室，韩茵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没什么经验，还没怎么准备就一大早跑过来，估计是没有下文了。老哥可千万别现在就挂电话过来问，怎么也等她先回家再作汇报。

可惜天不遂人意，她随意抓起手机就想看个时间，却现韩峰的短信已经跟过来了。

‘面试好了吗？感觉怎么样？’

她只好据实回过去。‘没什么感觉，面试官很冷淡，可能没什么希望。’

‘先别走，等哥电话问一下！’

老哥短信的度什么时候变这么快了？！唉，她就知道会这样。先别走先别走，也不问问她觉得这工作怎么样，感不感兴趣，就习惯性地做安排下命令。

韩茵慢吞吞地往电梯走去，下了三层，到刚刚待过的十一层大厅里继续等着。这个公司占据了这栋楼靠近中间的几层，号称中外合资，环境设施都很好。老哥凭着跟刚刚面试她的部门经理的好朋友关系，硬是将她从窝在家里做手工的状态中拉出来，到这儿应聘工作。

销售助理，差不多就是整理些资料，给客户报个价什么的吧。正想着，她极其自然的闻到一股不知从哪个遥远角落飘过来的香味，食物的香味！她立刻感到搜肠刮肚般的难受，伸手往包里摸索，摸出一袋溶咖啡。

很久没有带这个包出门了，这包雀巢也不知是在哪个年代放进去的。不过此时她顾不了那么多，只想尝点甜味。向前台借了一次性杯子，冲过去就泡。

呵，真香！韩茵重新坐下，用鼻子深深闻了闻泡开的咖啡，感觉好多了。这时手机有反应，老哥让她再去跟那个人细谈一下。这么快！她没敢迟疑，赶紧起身到电梯前等着。

没一会儿电梯就上来了，站了满满一小包厢。里面有人要在这一层下，门口的人自然地先站出来让路。韩茵举着咖啡面对着他们，脑中还在盘旋老哥说的细谈的事。谈什么？对产品的印象？对工作的理解？她几乎就没准备，说来说去还是那几句。

这时有人撞了她一下，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右脚本能地跨出一大步才让自己平稳住没往下一步展。她这一动作引来了路人甲极高度的关注，因为她为她做了一段免费的现场配音：“啊——”

韩茵从眼角处瞄到有一团液体从她手中的杯子里一跃而起，划过一段优美的弧线，跳落到一件西服上。显然，该件受难西服正规规矩矩地套在某位路人乙的身上。

现场停滞了两秒钟。路人乙没有过多关注那些突然空降至他左肩，现在则沿着西服表面急滑下的咖啡，而是用手慢慢擦去溅到他脸上的大点小滴，转而瞪着韩茵。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有人刚刚撞了我……”她慌慌张张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就要亲手上去擦。

但路人乙以更快的度一下抓住她的手腕，然后轻甩开，说：“不用了。”

韩茵很糗，非常糗。她飞快地转动脑袋找寻解决的办法。“那——我帮你洗吧！”她说得很坚决，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路人乙还是没有大动作。韩茵不禁抬头正视他的脸。刚刚虽然心里叫屈自己也是受害者，但仍是心虚得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现在总算想了个办法，她也能坦然面对这个瞪她的人。

他在瞪她的同时似乎还在想着什么事，眼睛里有一些——怨恨。韩茵困惑不解，为什么会有怨恨？难道这个城市的男人被一杯咖啡泼到就足以使他们产生怨恨了？这么——夸张？！

“不必了。”路人乙转身走进另一部刚上来的电梯。

“别别！我是真心诚意的！我拿去洗，洗干净了给您送回来。”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从包里拿出纸和笔，写下一个电话号码和名字，递给他。“这是我的手机号，您可以用它找到我，真的——不信你可以打打看！”

路人乙这时才认真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轻叹口气，随即他将外套迅脱了下来，扔给韩茵，说：“你拿去吧。”

韩茵跟着他走进电梯，按下14楼，就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突然她很想哭，眼眶都开始烫。凭什么呀！凭什么她要这么低声气，这么难堪！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她也是受害者！

三层楼转眼就到，她忍着泪涨红了脸往外走。

“电话号码……给我吧。”

韩茵意外地转身，看到一只伸出的手和一张有丝愧意与不忍的脸。她飞快地将纸条放到他手里，就走出了电梯。

等到这一晚吃饭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再过一周韩茵就要去上班，中间先去做个体检。

“我要去做他的助理吗？”

“当然不是！”韩峰马上被逗笑了。“俞浩可是他们公司的功勋人物，哪轮得到你做他的助理。你应该就是到他们部门做做内勤之类的，没有特别为谁做助理。”

“哦。”

“怎么，不太满意？”

“满意不满意都先去做做看！”韩茵母亲突然插话进来。“整天缩在家里，搞什么设计、制作，守着那个什么店，哪有前途。出去做做事，交交朋友，长点见识对你这个年纪是非常重要的！说不定还能碰上个好男孩……”

“妈——”韩茵大叫一声，打断了母亲的一厢情愿。“我那个网店也是店铺。开店也需要一点时间才会被人慢慢现呀，你就断定那没有前途，没有钱挣了！”

“一点时间？！”韩母也跟着提高了嗓门。“你都几个月了？还一点时间。你们这么长时间有挣钱吗？天天不是守着那电脑就是埋头做工，就见你比谁都劳苦，却没见你挣个什么回来。”

“我们有挣钱——”

“好了！你们俩别再争了。再过一星期韩茵不就去上班了，现在还争这个干嘛！”韩父对这个话题这种场面已相当受不了，不想再听到那对母女无休止地争辩下去。

“小妹，你觉得俞浩怎么样？”韩峰给母亲传了个眼神，话中有话地问妹妹。

“冷冰冰的，我面对面跟他坐着都有一点怕。”韩茵没察觉老哥话中的玄机，很认真地表起看法。“哥，我觉得俞浩的眼睛就像一搜寻器，还是高级激光型的那种，一射就能看穿你。”

“怎么说话的，这丫头！”韩母瞪了她一眼，笑了起来。

“真的！我绝对没有夸张。我觉得我坐在他对面就像一透明的，想藏什么也藏不了。”

“呵呵呵……还没有夸张——我要是不认识他倒随便听你在这瞎说一通，我最了解俞浩了，完全不是你说的那样。”韩峰在收话时又将眼神转到母亲那边，显然后面的话是说给韩母听的。

韩母会意地笑了笑，顺势提议道：“那既然他是你好朋友，又是你妹的上司，就哪天约他出来，你们三个人吃顿饭，给你妹‘铺垫铺垫’。”

“什么‘铺垫铺垫’啊！人还没正式进去就想着拍上司马屁了。”韩茵可不想尽给人留下这种印象。

“请客是肯定要的，就这段时间的事。是正式谢谢他，没有他点头，你以为像你今天这种表现能通过吗？”

韩茵不吭声了。老哥说的对，没有俞浩同老哥的关系，她也不可能进去这个公司。只是请上司吃饭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她又想起俞浩那波澜不惊的模样，马上就有种要退缩的念头。

“哥，如果西服弄上咖啡洗得掉吗？”

“多吗？”

“挺多的。”韩茵回房间把那件受难衣服拿出来给老哥过目，心里期盼着能有个好的回答。

“这是谁的衣服啊？”老哥很是惊讶了一下。

“一个朋友的……洗得掉吗？”

“你哪个朋友？穿了阿玛尼西服也不注意一下，全都渗透了，恐怕洗不回原来的样子。”

在听到老哥报出那个牌子后，韩茵简直是倒抽一口气，呆呆地坐在那里，答不出一句话来。她这是倒了什么霉了？咖啡洒到别人身上本来就是小概率事件，还偏偏选了件昂贵的衣服，岂不是小概率中的小概率！她韩茵才毕业半年多，跟两个好朋友在网上开了个家居小工艺品店，要说已经真正赚钱那肯定是假的。到今天为止她其实就等同于无业游民一个，哪来的闲钱赔这个衣服！

“喂，小妹？你干嘛——神游啊？”韩茵没理他。

数秒之后，韩峰见到妹妹无比痛心疾地叫了一声：“天哪，为什么这些人没什么事要穿这么贵的西服到处乱跑！”

晚饭后回到房间，韩茵马上上网同店里的另两位东家碰碰头。

她们三人本是都在家乡小镇上过活，天天待在一起不知怎的就凑出了这个开网店的主意。韩茵和王苏洋都是学设计出身，自己本身也对图图画画很感兴趣，尤其是一些新式的小东西。于是张月喆就提议将主题定在家居小工艺品上，既可以增添装饰又可以真正使用它们，必定是个不错的门路。

可惜现实往往远不及遐想。她们设计的稿件很多都难以自己做成，只得靠张月喆东找西找给它们找加工厂。张月喆凭着父母多年经营小百货店的背景，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就做起了小店的管理人。买材料，装饰店铺，布新货，联系买家等等事情都由她一人包下了。而韩茵与王苏洋则做起了相当纯粹的“设计师”与“手工匠”，只是风格不太一样。韩茵更偏向大气实用与独特，王苏洋则偏好适合年轻女孩的甜美类型。

实际上其它事情都能很快找到办法解决，唯独让她们无颜以对江东父老的事情就是：小店开张已半年多，生意却一直是不好不坏的。

直到现在韩茵父母因工作的关系，也为一家人能够生活在一起，特地用大部分积蓄买了一个与哥嫂同一小区的房子。三室两厅，当然还在按揭中。韩茵就此搬到了这个城市中生活，但她们的小店却还是没有大起色，不好不差地熬着。

‘这种事情竟然会生在你身上，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啊！想你韩茵一向畏缩如小猫，今天竟也大展拳脚一番。看来大城市就是大城市，果然锻炼人！’张月喆快手快脚地敲上自己的肺腑之言。

韩茵只有一个字回应：‘晕！’

‘那你打算怎么办？攒钱买套新的还给他？’王苏洋的反应比较正常。

‘我哪知道怎么办……今天有人吗？’

‘有一个，还在商讨中。我们打算按他的要求给他定做一个。应该比较有希望。’

‘真的？太好了！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动听的话了。再过一个星期我就要去上班了，真怕以后没有足够的时间做活。’

‘嗯？你不是在暗示我们你要退出吧！’张月喆的反应总是又快又强烈。

‘茵啊，你可不要吓我们哦！’

‘当然不会了！我是怕我两头兼顾不好，都要你们出力……’

‘傻丫头，我们之间还讲这个？等你挣了钱，给我们多买些好吃的哈哈！’

‘呵呵这个还用说！等我挣了钱就给我们小店多充点成本嘿嘿！’

‘我们肯定能越做越好的。’

‘茵，不用太想着那件衣服。没事，等他挂电话过来再好好跟他说一说。看他怎么说，我们到时候再想办法。既然穿得起这种档次，应该不会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吧。’

‘嗯，我知道。我打算先拿去干洗店问问看，有没有办法。等他挂电话来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