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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来一只鸡,再来一壶杏花酒。”向宁只见到石敏打开这个陶制的酒壶的塞子,闭着眼睛,把鼻子凑了过去,好像要把所有的酒香都吸进鼻中,再睁开眼睛时,这个瘦弱的平时都是欢笑的半百之人竟然流下两行清泪。他满脸怆然之色,加上有些发白的两鬓,令向宁感到分外凄苦。只得他喃喃的低吟:想不到我石敏今生还能喝到这天水的杏花酒。我今生还能喝到。”随后这个文弱书生把酒壶举起对着自己的嘴就灌下去。任热泪和酒都洒落到衣襟之上。
“客官是天水人?”掌柜的问道。
“恩,背景离乡快二十年了。”他说道,“城外的那片杏林想必还在,不然也酿不出如此醇正的酒来。”
向宁对他的思乡之情在心中只是微微有些感慨,很快疲倦之意就上来,从洛阳到这里已经十天了,基本上就是在马车上颠簸过的每个日夜。每到驿站都换马接着赶路,骨头都被颠散了。到得长安后,正逢征西将军夏侯玄,雍州刺史郭淮,讨蜀将军夏侯霸在那里调集四方兵马准备开赴陇右压制羌人,邓艾进了征西将军府就没有出来,石敏于是留信而别,带着向宁接着往西走沿渭水上行,到了天水。
过了陇山就是陇右了,古人以西为右,雍州治下广魏,天水,南安,陇西四郡都是陇右的范畴。此地物产丰盈,土肥地广,民风彪悍。而天水乃陇右咽喉重镇,无论往哪面走,都要经过此地。因为赶路,除了长安呆了一天之外,这天水算是向宁一路进的第二个城。听得石敏说要进城,他大喜过望,赶忙找了个客栈落脚,吃点好的。这才来到这里。那鸡上来之后,他撕了个鸡腿去吃,随后看了一眼微醉的石敏。
“还赶路吗?”他问道
石敏摆摆手,“在这要呆些时候。天水这地方很不错。”
“可是不是要找那些剑派吗。”向宁说道。
“来到这自然会有人来找上我们的。”石敏沉吟道。
“那我先去睡会儿行吗。累的不行了。”他眼下饭都没有心思吃,只是想让这幅皮骨彻底的放松下来,然后大睡三天三夜。石敏点点头,向宁走到这客栈后面的院子里。他朝着掌柜说道,“给我两间上房。”
“这后面有个小院很不错,很安静,不知客官您想不想去看一下。”
院子在这客栈后面很僻静的地方,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菊花,原来主人特意在院子中间留了一片花地,正值九月,菊花一株株挺立在那,有的已经含苞待放,仅仅是黄,白这种最平凡的花蕾,就看着让人满心欢喜。菊花对于他来说,淡雅这种印象只是一念而过,更多的是伴着那硕大的花朵而带来的欢喜和收获的气息,在公园里片片黄花彷佛有些像田园里丰收的麦穗,往往这时天气十分晴美,而秋时的蔚蓝的天空显得尤其的高而深,向宁想这个时候正正是出游的好时节。眼下看到这一圃菊花,令他觉得几分节日的喜意。
“这菊花什么时候能都开呢?”他问道。
“再过几天,到时就都开了。所有院子里属这个院子种的最好。”此时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提个桶进了来,穿着粗布衣裳,随后把桶举起来,很随意的往花田里泼了些水。向宁不再犹豫,“好,这院子我订了。多少钱呢。”
“一贯五天。”掌柜的说道,“这院子是专门为贵人留的,看您的样子像从洛阳来的,所以才给您留了这院子。”这价钱在天水算是极贵的。掌柜的之所以开这么大的口,完全是看向宁和石敏一副洛阳贵人面孔。向宁钱袋里没有铜钱,只是随手摸了一块很小的,掏出来一看黄橙橙的,不禁一皱眉。
“这个太多,小店找不开。”掌柜的说道。随后他又摸了一下,掏出一小块银子来,“就这个吧,行吗。”
他接过银子,“那您休息好。”
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本是睡的很香的,似乎被什么惊醒,原来外面一阵子喧闹。整了整衣冠,推开门一看。只见掌柜的和个少女在院子里说些什么。
站在眼前的少女实在是很漂亮的,灵气漆黑的眸子,微微有些妩媚的眉毛,秀气的小鼻子,向宁脑子只想到这么一个词;可爱到爆。只听得这个女孩子说道:“这位公子,你这个院子的菊花很不错,能把这个院子让给我吗?”掌柜在那说道:“客官对不住,我没拦住她,打扰你午休了。”
眼下他累得要死,才睡了一个多时辰根本缓不过来,少女的容貌虽然在太傅府中也算是第一等,不过向宁领教了司马淯的手段后,对漂亮女孩子都有一种本能的畏惧感,所以少女的容貌并没有增加多少说服力。他觉得眼皮又在打架了:“这院子我不会让的,小姐请回吧。”
“我出双倍的价钱。”
“我不缺钱。现在我只缺觉。”
“我妹妹需要静养,这院子很幽静,别的地方都太喧闹了,她身体不好。公子能否成人之美呢?”此时一个蓝衫少女也进了这个院子,身形很是羸弱,一张瘦削的脸庞,眼睛同样大而充满灵气。她走过来,问这个少女。
“小媛,你干什么呢。”
“我在跟这位公子要这个院子,咱们好住在里面。芸儿,你瞎跑出来干什么,还不快歇着去。”想来这个芸儿就是她口中需要静养的妹妹。“能不能请你让一下呢。”向宁觉得十分为难,他本不想动,不过他是经不住别人哀求的,看这样子这个芸儿是个每天吃一两米似的人物,保不住风一吹就病了,刚欲开口。这芸儿说道:“这位公子看上去很疲倦了,他若让出这个院子也会休息不好,这样我也会不安的。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咱们走吧。”
“这位小姐,我可以……”
“不必了。”芸儿说道。向宁觉得这个女孩子真是能体贴人心。那个小媛说道:“这菊花真好。有些舍不得呢。”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这些算是早菊了,深秋开的会更好,等回来你到我家去看吧。”
“恩。”说罢两个姑娘挽手回去了,若是平时向宁肯定会念出‘采菊东篱下’去显示一番文采。不过现在还是困着,不一会又回房睡去了。
石敏轻轻拍了他一下,于是又被叫醒了,他看了他一眼,“怎么。”
“吃晚饭了。饭后我出去一下子。”他不经意的说道,向宁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晚上去做什么秘密事情。石敏到了故乡,这里是二十年前陇右剑派的故地,肯定自有办法去完成司马淯交给他的事情,自己什么也不会,只能当个木偶,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困了,不去吃了。”随后向宁假意问了一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没有的话我接着睡觉了。”
“你歇着吧。”
夜已经深了,向宁又再次被闹醒,他觉得有些痒,随后翻了下身子,又扭头睡去。感觉不是很对,他模糊的意思突然有一丝清醒。这痒时而到这里,时而到那里,飘忽不定。忽然,他明白了,这痒的根源似乎是两只手。
有人在摸他,根据感觉来说,这肯定是一双男人的手。摸得很急迫,甚至有些发抖。估计是个小偷。向宁不知道这个人有多厉害,基于对自己瘦弱的身体的了解,他选择了退避,决定去装死人。此时为他所后悔的是自己太急于睡觉,竟然没有把钱袋解下,现在还栓到他的腰间。要是放在床边,这人拿完赶紧就走了,也可确保无恙。摸了一会儿,这人竟然还没摸到钱袋,依然在上下摸索,他既害怕又有些恼怒:老子又不是搞基的,让你摸那么久。他一时颇是为难,心说再这么摸下去这小偷是找不到知难而退还是恼羞成怒。不过冲他这笨拙而冲动的手法来说,很可能是陷入了这种境地,摸索的动作如此之大,如果人还没醒的话,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是装睡以求平安。
向宁觉得该做点什么。他准备略微转转身子把钱袋那侧露给这个小偷的摆在上面,他小心揣摩着这小偷的心理承受能力,这种手法估计是初犯,根据自己听到和学到的经验,一般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会高度紧张,一些细微的变化就能引起人心里崩溃而做出过激的行为。他很假的把身子翻转,速率跟蜗牛差不多,这双手停止了动作。向宁确认已经把钱袋的位置摆在了最好摸的上方,这才停止挪动。
这个小偷于是又开始摸索起来,突然他摸到了向宁胁下的位置,随后往上摸索。这个地方对于向宁来说很特殊,俗语说的痒痒肉就是了。不知什么缘故,也许是因为这贼的蠢笨让他暂时忘却恐惧,还是太怕痒了,他不禁笑了出来,声音十分大。随后他觉得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于是把身子迅速的转过去看那个贼。
借着月光,这个人正是白天那个花匠。想来自己无意间掏出的那块金子竟然惹来祸事,看来古语所说财不外露的确是正理。这个人看到他醒了过来直看着自己,知道形迹败露,于是掏出了一把粗刀,足有一尺半长。向宁被这长相甚是骇人的野蛮兵器吓得不轻,花匠此时脑子一片混乱,仅剩的清明念头就是想让这个人死,自己好逃走,于是举起刀对着他胸口就扎了下去。求生的**激起向宁全身的能量,他本能的把身体往里一闪,那一刀狠狠扎进了床里,向宁顺手把放在枕头下面的匕首取了出来。出发前考虑到此行凶险,自己比较惜命,虽然想到面对的说不定都是萧晖那样的高手,反抗根本没什么意义,不过还是略胜于无的买了匕首带在身上。他没有趁着对方刀没拔出来去刺对方,而是用右手挥动着匕首在那乱划。
“别过来,别过来。”
这个男人把刀从床身拔了出来,然后照着向宁猛刺了数次,他只得在这卧榻的狭小空间拼命的躲避。终于双方都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向宁衣衫已经被划破,在左胸上方有个不大的口子,现在生死一线觉不出疼痛,他没有力气再去胡乱比划匕首。心想再这样下去自己早晚得死在这里,看着那疯狂浑浊的目光和这把野蛮的刀,觉得死神似乎就要来临。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最终花匠再次举起刀瞬间劈落下来。向宁看到他动了,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怒吼,这次他已经被逼到墙角,已经退无可退,唯一的生机就是比他快,在对方扎到自己之前率先刺入对方,他对着的是花匠的咽喉。
双方同时挥出了最后的必杀一击。
相比三十余岁的常年干体力活的花匠来说,向宁那柔弱的手臂所爆发出来的速度还是太慢了。不过结果却出乎意料。
刹那间,向宁看到自己用右手握着的匕首贯穿了这花匠的脖子,那把长刀已经掉在地上,看着对方不可置信的绝望的眼睛,还有那血淋淋的已经露在外面的匕首尖,对于向宁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刺激。他当下就昏了过去。
石敏在窗外,对于自己借着月光那射入花匠虎口的一针很是满意。时隔二十年,陇右剑派最有名的医者,能把《灵枢》倒着背的人又回到故土。再度印证了自己‘一针生死’的绰号。这个左手光明右手暗影的人踏入天水,第一次行动没有露出悬壶济世的医术,而是展示了自己阴厉的杀人技,似乎是命运预示着这片土地即将到来无穷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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