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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握手

台上念诗的下去了，一会儿出来一个抚琴的书香弟子。司马伦更是急了，只想自己赶紧登台。见那抚琴的曲终，站起身来就往前面走。于是他走上台去，冲台下做揖：“在下司马伦，乃当朝太傅九子，今日赏月，吟得片言好句，算是献丑。”于是他背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众人一听真是好句，随即又说道：“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我欲……”原来他一时着急，加上材质平庸没有背熟，紧张之下脑子就像保险丝断掉一般，把后面的词都忘了，众人都楞在那里。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说道：“刚想起两句，容我再想想，一会儿再上来。”那新盈说道：“司马公子不要急，一会儿想好了再上来，只是这四句就已经非我等俗人所能做出。”“多谢小姐美言。”他下来就对向宁怒道：“下面是什么，那么拗口的东西也让九爷背，就不会找个简单点的吗。”向宁只好又轻声教了一遍。
司马伦又再次登台，当堂就背从明月几时有到高处不胜寒。“起舞……起舞……”他又忘了，此时曹安走上前去，司马伦怒道：“你来干什么。”“你念不出，我接着替你念啊。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司马伦顿时通红了脸，随即狠狠瞪着向宁，心说你小子吃里扒外竟然敢告诉曹安。曹安乐道：“别看他了，你们虽然小声念，不过我也能听得到。就你这脑子还念好句。”原来向宁虽然是小声耳语，防止旁边的曹安他们听到。不过文鸯自幼习武，那听觉远非常人所及，曹安问他们说的什么，他就逐字回答，这曹安脑子比司马伦好的多，所以他反倒背下来了。当下为了打击司马伦他冲底下喊道：“这好句是向宁教司马伦背的，我耳朵尖听到了，没想到他那么笨，就这么几个字还背不熟，反倒让我背下来了。”随即自己先笑起来，然后满场都是笑声。他只顾得笑，没注意旁边的司马伦。九爷还从没那么丢人过，他看着曹安这张笑脸，越看越气，也顾不得曹安大将军之子的身份，挥手就是一个耳光，这一下十分狠，曹安晃晃悠悠好悬没有摔倒。

“好小子，敢打你安爷。”挥老拳就冲司马伦冲了过来。随即双方奴仆都纷纷上去助拳，场面一时大乱。那文鸯刚要上去，突然三根手指一下子按住了他的右肩。这个人速度奇快，文鸯又没有准备，所以一下子就搭上了。文鸯回了下头，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老头子，有点瘦，目光很和蔼，看着相当慈祥，能给人温暖。他说道：“孩子，把曹安叫回来。”声音是那种老人要求晚辈的语气，却带着几分和蔼。文鸯从他的出手就知道这个老头定然是上上的高手，并且对自己口气很是平和，说道：“多谢老人家。”他疾步蹿上去，上面已经打成一团。司马伦这边的人看他过来以为他要助拳，有的有些愣住，不过里面还打的起劲，文鸯一下子就把互相拽着衣服的两个人分开，他对曹安说道：“有人叫你下去。”曹安一看就看到了那个老头子，于是冲司马伦说道：“你等着。”然后走了下去，见到这老人的时候他衣服被扯得乱了，头发也散开，帽子也掉了。

“小安。”老人伸出那双枯手给他把衣服整了整，随后又扶了下冠带。曹安任由他给他弄好，如同自己小时候摔倒了哭泣被这双手扶起来一样。他喊道：“九爷爷。”那老人说道：“回去吧。别在这里了。”原来这老者乃是曹爽一家的长辈秦凯。是曹真的堂弟，当年曹真父亲秦邵是曹操亲戚，为他招兵买马被人所害，曹操就把曹真收为义子，和曹丕兄弟们一起养大，同时赐姓曹姓。这秦凯父亲和秦邵本是兄弟，所以他仍姓秦。已经六十多了，陪伴曹真南征北战，武功高强，现在只是在禁中保卫皇帝安全。他儿子在对蜀国战事中被箭射死，老妻也先他而去，所以现在孑然一身。这秦凯在曹家中最为和善，曹家所有的孩子都是在他关护下长大的，也十分喜爱，很少有一个孩子没骑过九爷爷的大马，没找过九爷爷给自己向爹爹求情。不过曹安长大了，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对这个关爱自己的人不是很在乎。“九爷爷这事情还没完呢。”他也不怕他，秦凯虽然武功高强，却从没对一个孩子说过狠话，打过一次。更不要提告诉爹了。“回去吧，天黑了，好好的。”“您先回去吧。”曹安爱理不理的样子。此时曹秀不知道从那闪了出来，“给我回去。九爷爷好说歹说还都不行。你小子想怎么招啊。”曹安见到是堂哥，曹秀一向在爹和几个叔伯之中分量十分重，这帮孩子们间很具威信。

“哥哥也想争新盈不成。”曹秀只是说道：“事不由己，你赶快回去。不要在呆了。”“哥哥都赐婚了，没想到……”曹安有些不服气，曹秀说道“你走不走。”“不走又能怎样。”他少爷脾气上来了。“你可别怪哥哥动手。”“你敢。表面上装的一本正经，都赐婚了，还来这……”此话正说道曹秀不愿提及的地方，他一怒之下，扬腿就给曹安踹出好几个席子那么远。那帮手下的都呆的说不出话来。“你们快点跟他滚，别让我看到，不然告诉大将军大人有你们的好处。”众人赶忙扶起曹安，曹安在那哭道：“九爷爷他打我。我知道他是你徒弟你护着他，我回去告我爹去。”

曹秀在此说道：“此事我自会向伯父禀明。你还是快走吧。”说罢曹安一党跟着他都走了，文鸯也欲走，被那秦凯拦住：“孩子，你不一样，以后不要和他们一起胡闹，你先等会儿。”随即领着文鸯上楼，那曹秀慢慢地走上到台上。

司马伦见是他，整了整衣冠，“原来是妹夫大人，我这个小舅子在此有礼了。”曹秀微微一笑：“曹某实在情非得已。”“有什么情非得已的，不就是纳个小妾吗。或是找个婢女玩玩。我那妹妹还真是运气不佳，还没过门就有人争宠。”曹秀一怒“在下今天定要赢这一句，若是司马兄不靠向宁兄弟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手艺的话，不管是文是武小弟一一奉陪，若是还要接着下去背东西就免了吧。眼下不知道司马兄还有什么能献给在场诸位的，若是没有小弟可要抚琴一曲了。”说完他就垂首看着司马伦，意思是叫他再来点什么。不过司马伦除了当京城九爷，别的可是一窍不通，但他又不愿意走，就这么冷了一会儿场，然后众人皆不耐烦了。那孟绯赶忙上来圆场：“司马公子可能一时才思顿住了，不如等曹公子演完了再上来。”他一听只得如此：“那就容我再想一会儿。”

曹秀说道：“可不要背东西了，要是念诗还不如叫向兄弟上来。”他鄙夷的看了那孟绯一眼，说道：“麻烦给我取一张素琴来。”一会儿新盈托琴而至，曹秀勉强冲她一笑：“有劳了。”随即抚琴而弹，琴声十分高妙。只是轻弄几个音，那手法就和开场的栀琴有天渊之别。一个充其量只能算是红颜之曲，曹秀弹的乃是高士之音。这琴音因为人的品格和气质，自然也就高下立判。整个楼都静了下来。曹秀这一出场，很多人都自知无望。论才学是新起的青年的翘楚，文武俱佳，任着禁军的职位。论身份，自己是中护军的儿子，并且是司马家将来的女婿，关键是他在曹家新一辈中风评最佳，眼下又赐了皇婚，无疑是两派的纽带，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若说是曹爽和司马懿传位与他，将来成为霍光似执掌一国之权的人物也说不定。并且新盈不过是红尘之女，此次最多也是声名有损，对婚约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一曲终了，悄无声息，许久才发出阵阵喝彩。

司马淯说了一句：“这琴音还颇具几分高妙。”司马伦不服气道，但又无法，他冲着向宁说道：“你上去把新盈给我赢回来。”向宁苦脸，“我可什么都不会了。要是还念诗岂不太乏味了。”司马伦今天先后被这曹安和曹秀耻笑，自己又无才学，一心只想搅这曹秀的局。心说你得了那么好的妹子，还要和我抢女人，不禁火大。他冲众人说道：“把向宁给我扔上去。”几个奴仆听闻一拥而上给他举起来。司马淯也不好阻止。也不顾他愿意与否，众人扛了几步，随即一扔，他滚了几滚，好不容易才站起来。随后他扶了扶帽子，抖抖衣服，颇为狼狈。曹秀看了他一眼，“许久不见了，向兄弟，你这帽子十分特别。”

“没什么，诗人帽。我造出来的。”曹秀对他说道：“这场我是一定要赢下去的。我看你也是不得已来这里，还是算了吧。你可想过把这位姑娘交给司马伦是什么结局。你看看她那个样子。”此时新盈就站在那边，他们的对话也清清楚楚的。向宁望着她，看到她冲自己笑，表情还是如月般朦胧，不知道她此时的心情是喜，还是忧，不知道她想没想过今后的命运。这样一个不过十五的女孩子在她心中就这么迷离起来。正如曹秀所说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呢，开始只是奉命和姑奶奶一起去窥测高手，不过高手没到，然后就是看曹芳，看打仗，看热闹，随后教司马伦背这首词。当看到在场所有有能耐的人都出来了一遍，他想这整个楼哪个又能给予她真正的幸福。刚才教司马伦故意教的拗口些，也是内心不忍去当一个刽子手。眼下似乎这曹秀胜券在握了，自己又被司马伦扔了上来，难道再灰溜溜的下去？他不愿意输给曹秀，什么都不愿意输给他，曹秀刚才也并没有那种君子好逑的眼色，他记得他看司马淯的眼色，和看新盈完全不同。看新盈时，只是那么平常，跟看块石头般没有什么两样。既然曹秀完全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去争，为什么还要上来。他又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看到那位公子正在看着台下的一切，还有那个老者，文鸯。然后他赶忙低下头去。

就在此时，新盈走了过来，对他说道：“你先歇歇吧，刚才摔疼没有。擦擦脸。”随即把手伸出来，只是这么随意的伸出来。向宁突然以为她是要握手。于是自己把手伸了出去，就这么轻轻握了一下。姑娘没有挣脱，随后向宁主动放下了。他很久没跟人握手了，这种现代的礼节让他产生了迷幻感。就是这握手的一瞬间他感到了回到了那种平等，觉得眼前站着的是个普通的女生，前世的和自己一样的人，没有主仆之别，只是平等的两个人。这种平等的气氛，自己很少能感到，偶尔只是在羊徽瑜的傻笑时才能感受一二。平日跟贵人们，会时时提醒自己的主仆之分，跟下人们说话却又感到都是奴仆。他就根据这一句话的口气还有那个浅浅的笑，觉得得到了尊重得到了快乐。随即他那愚蠢的念头又冒了上来。前世或许看书看的痴了，他总认为人的尊严，自由平等，社会的平等是最重要的东西，到了这个世界自己所追寻的最重要的也是这个东西，任何黄金，权力，地位也换不来。他觉得只要拥有这些现代人所必然会有的尊严，尊重，平等，那么自己在这个世上就会幸福，就是拿楼上那个公子的位置跟他换他也不换。

向宁觉得很久没有那么幸福过了，能让自己感到回到原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新盈只是被他动作愣住了，现下脸有些红。他回味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握手，让他重新有了尊严，有了公民的感觉。他决定要为这个认为他是一个公民的人做点什么。

“曹兄，这抚琴我是不会的，我就随便唱点我家乡的小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