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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买的媳妇

回到村里只一天，向宁坐在陈老五院子里用喝着水，看着他造椅子，眼下能一顿一个饽饽那么过着，暂时衣食无忧，估计自己和九九吃完饽饽第二把椅子又能卖出钱去了。心中又要懊悔早知道把饽饽都藏起来了，偏是九九非要带回家里，这下十个饽饽没了，其中还要分给那个矮冬瓜，想想心里就不爽，不过算了。他正坐在板凳上拿锯锯木头，突然陈二胖气喘嘘嘘从大门外闯进来。咣当一下，立在门边的木头被碰倒了，
“二胖你作死啊。”陈老五叫道。陈二胖叫了一声五叔，然后就笑着朝向宁走过来。看到他那张脸就知道肯定有事情，然后胖子说了一句：“五叔，我想和向宁出去玩会儿。行吗。”

“谁给老子锯木头，你锯吗。”他看了眼太阳，几近斜阳了，红彤的晚霞洒在院落里，心想一天过去了，剩下的明天再干，于是说道：“今天就到这，你跟二胖玩去吧。”向宁抖抖身上的木屑，把锯，刨子归置好，陈二胖看不过，在旁边叫道：“大哥快点。”然后就被他那只胖手生拖出去了。

刚出门他问道；“这么急什么事情。”

“快点多讲几段王动那个。”听完这话向宁差点没喷出来，他笑道：“你还没到十八，老听这个不好。”胖子眉飞色舞道；“大哥你知道吗，我家给我买了一个媳妇，现在正捆在我家柜子上了。再过两天就娶过来了，所以我让你多讲讲。”他可对贩卖人口没什么好感，顿时一皱眉：“从哪买的。”

“来。”陈老五家就在他们家旁边几户地方，推开门，看到的是几扇猪肉和一些下水乱堆在院子里，眼睛里全是血水和生内脏的那种深红发黑的颜色，向宁差点要吐出来。往常他就不想进二胖的家门，心想要是活在这种地方，可能会恶心的永远不吃肉。结果赶紧的进了二胖家的东房，开门看到一个和九九差不多大的小胖子。那是二胖弟弟五胖，小肉墩一样的，眼睛也比二胖小，再过几年又是一个胖子吧。

“向二哥。”小胖子喊，“给我讲故事吧。我哥讲的不好，还骗我零花钱，我给你多一点好不好。”二胖听闻弟弟揭发他的丑事，伸手做出一个要打的姿势，“小混蛋，滚一边去，媳妇看好没。”

小五胖一指柜子，“没跑。”

“滚吧。我跟向二哥有事要谈，自己出去。”然后他就把弟弟轰出门去。关上门，向宁走近柜子，一看一个大概十七八的女子，手脚都被反捆，绳子还有点油，估计是平时捆猪的绳子，穿着几近于乞丐一般脏，赤着脚，不过还是能看出身体的丰腴，头发散着污浊的不成样子，他很想看看她的脸。于是蹲下来，但脸埋在膝盖上，头发又挡着。于是叫了一声：“吃饭了。”

果然这个女子抬起了头，脸也很脏，剑眉，五官也很平凡，典型的北方人脸孔，但觉得家里肯定不是平凡的农民，因为觉得长相和气质都和常人有些不同，她用呆滞的眼睛看了一眼向宁，然后朝他嘟囔了一句。向宁没有听懂，“你说什么。”他又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她听不懂。”陈二胖在他旁边说，“这是个鲜卑婆子。只会说鲜卑话。”

“你买的就是这么一个媳妇么。”

“没办法，爹说正经人家很难看得上我们屠户，恰巧前天有那么几个人来到村里，说是往北边贩铁器回来的，恰巧鲜卑两个什么部落打起来了，一拨被打跑了，结果他们顺手买了二十多个俘虏，都是大姑娘，就沿途卖，恰巧他们准备过孟津去洛阳路过我们村子，结果村里一闹腾，当天我和我爹我娘就去看了，就买了这个，花了八十贯，他们说是鲜卑一个什么公主，因为价钱太高，一直没出手，我当时就看上了，这个算是在剩下七八个里长的最好的。我娘说娶了公主，生下的儿子肯定能当大官，也聪明。虽然八十贯顶我家两年不吃不喝赚的，但也认了。”

向宁道：“要是公主早送到州刺史手里了，还能轮到你在这做这白日梦。不过看她长相，最起码是个小族长的女儿。”

胖子胡噜下后脑勺，“我觉得也不可能是什么公主，不过家里肯定比我好。大哥怎么看出来的。”

“气质。从她的眼睛就能看出来，并且显然没干过什么苦活。”

“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过就算她是公主，或是什么娘娘，到我家来就得给我干活，帮我杀猪，给我生儿子，不然就饿着，不听话就打。”

向宁没有笑出来，心情很是沉闷。这个女子连哭丧都没有，目光一片死灰，精神上也完全像个死人。想来那场战争是灭族之祸，然后就被卖，中间的屈辱肯定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刚才看了她右手，几个指头的关节间的茧子很重，说不定还打过仗，放过箭。若是无事的话，肯定能找个族里最聪明勇敢的男子汉，现在却要嫁给几千里外说的什么话也听不懂的胖子，还要为他杀猪，生娃。他觉得命运是件可笑的事情。他对人贩子起了从心底的仇恨，不过在这个时代，贩卖人口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双方都没有道德的愧疚感，胖子谈及买媳妇就跟买他家的肘子一样，而不知道买卖的是人一生的命运。他也很为胖子可悲，因为娶得几近是个死人，不过一想世上多少人都是那么麻木的活着，眼下这个女子还算好的了吧，没有被卖到更穷的人家或者勾栏院去。胖子家里虽然都是恶心的肉类，但温饱还是没问题的。

“大哥。”胖子喊了一下还沉浸在遐想之中的向宁，“怎么了。”

“愤青附体了。没什么。”他说道，“你给她解开双手，给我拿来一碗水。”

“要是跑了怎么办。”

“又没让你解开脚上的绳子，两个大男的还搞不定一个小姑娘。她多长时间没有喝水了。”

“不知道，反正押到这该有五六个时辰了吧。”胖子转身拿个碗走出去，然后从外面木桶里倒了满满一碗水，把水端到向宁面前。向宁一摆手，“你去。”

“我？”“废话，又不是老子娶她，今后她是你媳妇，你对她好点，她才能对你好点，知道么。”向宁接过水碗，温和的为她解开反捆手的绳子，然后把水递给二胖。胖子很不屑，然后单手托碗伸到那个女孩子面前，“喂，喝吧。”她接过了水碗，咕咚咕咚一口喝完，然后把碗递给胖子，抬起头来看了胖子和向宁一眼，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厥着个嘴拿个碗，还有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冲她报以微笑和善的目光。姑娘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就未看到过的微笑。

向宁看到她笑，脸上微微添了些笑意。然后从身上掏出半个饽饽递给她，然后又叫胖子再倒碗水，水还没上来，饽饽就都进肚子里了，看来是饿急了。然后又把第二碗水都喝下去。

“大哥，那饽饽是你留着的。”

“我见不得人受苦，就当是我的见面礼吧。她如厕时你看着点不要让她跑了就行，看样子也跑不了。以后别这么反捆了，今后尽量对她好点，你将来的一半幸福在她的身上，你知道吗。”

“恩。”胖子答应道，向宁知道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同样自己也没过过婚姻生活，也是一无所知，只是凭借自己的看法去教导胖子，纯粹是怕这个姑娘再遭到什么别的苦难，“你多给她吃的，将来的儿子才能胖，健康。多陪她，不打她，对她好，这样她才能真心为你干活。家才能富起来。”

“这个我明白，生娃，赚钱。我懂了大哥。我会尽量对她好的。”向宁心想胖子还抓住了最本质的东西，但愿今后这个姑娘能够好一点，也算是尽了自己一份微薄的力量，不过还是要看胖子，甚至看自己的命。

“对了，大哥。”胖子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那天买媳妇时，看到你爹你娘和你大哥都在了，他们好像谈妥了我这媳妇手底下一个婢女，那女的丑的可以，三十贯就卖，看样子你们家已经谈好了。”向宁听闻略微奇怪，心想家里要有三十贯的话，也不至于每天一顿一个饽饽了。“我那矮冬瓜哥哥要买媳妇？也是他今年都二十好几了，再不娶恐怕就打光棍了。”

“你哥娶完媳妇才能给你存钱娶啊。这对你是件好事呢，大哥。”

“我向宁的媳妇自然不是拿钱买的。都是一个一个送上门的。怎么招也要混上个驸马当当。胖子你知道当今皇帝有几个闺女吗。”

“我连皇帝都不知道是谁，怎么会知道他有几个闺女。我爹娘就要来了，让他们看见我带你看我媳妇可不好，咱们赶紧走吧。”向宁一想也确实不合适，看来胖子对自己蛮好的。然后关上门叫胖子别送了，再次嘱咐了几句要照顾好那个姑娘，同时也别让她跑了，然后就自己径直往向家村赶。

推开门，向宁看见院子里多出一个陌生人，很是精明样子，黑瘦黑瘦的，一看就是那种走南闯北的商人，商人拍拍矮冬瓜的肩膀，“不错，后天你带十贯钱和你妹妹来见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这个人转身走了，向宁只听到这句话，然后看看那个所谓的大哥。

愣了两秒钟，胖子说三十贯。终于向宁悟出了十贯加九九等于三十贯这道加法。

夕阳变的格外惨红。

九九跑出来，拉着他的胳膊，“二哥你可回来了，给九九讲故事吧，刚才那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大哥还非领他进来，左看右看，还老看我，不过好在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偷得。那个人是谁啊。”向宁搂着妹妹的肩膀，许久说不出来话。然后轻声对她说了一句：“你先出去玩，一会儿哥给你讲。”

“不嘛。”小姑娘接着摇他胳膊。“九九听话，你先出去。”他很生硬的说了一句。九九觉得二哥有点怪，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顿觉得脸色不善，“那二哥我先出去了，别忘了今天给我准备好故事啊。”向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给她。九九关上门后，向宁箭步冲上前去，朝在旁边的矮冬瓜就是一拳。

他气得发抖，指着鼻子骂道；“你***，卖妹妹娶媳妇，***。”然后就又是一堆难听的话，把他两世学的骂人话都抖落出来一遍。说了足有十分钟。矮冬瓜憋红了脸，一言不发，他也知道这张笨嘴说不过弟弟，那张嘴就一直没停过。最后矮冬瓜实在憋不住了，大叫道：“别人家都这样。凭啥老子就得打光棍。”然后朝向宁就是一拳，正中他右眼。矮胖子怎么说也是身体也是完全发育成熟了的青壮年，不是向宁这种半大孩子所能抗衡的。结果两个人厮打起来，打了几下就把他压在地上，但向宁仍要打，尽管他知道早晚会是这种下场，但如果不出这口气自己会憋死。渐渐的脸上不知落上多少拳点，疼的有些麻木了，但还想去掐他脖子。终于听到一声：“老大你作死啊。”他娘和他爹刚从田里回来，他娘最疼向宁，一下子就拽开矮冬瓜，伸手就打，“你个混蛋，打弟弟。看你还敢打弟弟。”大手抽在矮冬瓜后脖子上，一下下声音真响。向宁借机爬起来：“别人家都这样，别人家都不是人，你也不是人？有本事自己赚钱去，没钱娶媳妇打光棍活该。”他脸肿的不成样子，颤微微站起来，也不管自己脸肿的多高，仍在指着老大的鼻子骂。

“够了。”父亲顿时说了一句。然后气冲冲进屋子去了，然后母亲听闻他说的这些话当时坐在地上哭起来。向宁顿时明白了，卖九九是这一家人的意思，只是把自己排除在外。看来那天趁自己不在，三个人早就商量好了。他学过《祝福》，知道这种事情在封建社会不足为奇。心想要给九九卖到哪去呢，胖子说几个人直奔洛阳，他不敢往坏里想，但是他明白假如九九被卖的话那么活到成年可以成为奇迹，只有在家里九九才能健康的长到成年，还是在没有什么天灾**的情况下。就是即便自己明天能赚来二十贯去换九九，家里愿意多养这一张嘴十年吗，然后就嫁出去。他尽可能往最坏处想，最后他想了下不管别的还是明天先争取赚这二十贯再说。

向宁赶紧回到屋子里躺下，家里没有蜡烛，天一黑屋子里就完全看不见。此时矮冬瓜已经倒在席上，他背对着他转身倒下去。生怕九九回来看到自己的脸。

“二哥，二哥。”九九轻声叫道，走到他们中间，然后倒下轻轻摇摇他的背，但是只听到鼾声，“臭二哥，说好讲还珠公主的，明天要讲双份的哟。”她不忍打搅他，自己躺下轻声睡下。向宁自然是装着睡的，他咬着被子一头，任由眼泪哗哗流下来，也不能发出声音让九九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