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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两行四难四说

“盛杨镖局”的南厢房里头，齐世遗三人还围着老吴说着话，侯义不知道从那弄了半只烧鸡、几碟花生、下水之类的小菜，几个人就那么边吃边聊。
侯义好奇的说道：“这门行当果真如此凶险？三贵哥，你可不是活得好好的？二十年光阴一晃也过来了……”

干黄的面孔上是一抹苦笑，吴三贵沙沙的道：“老天爷保佑，不过俗话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夜路走多了，不准哪一天终会遇上鬼……这种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辰光，我但有一条路走，便不会再往下耗！”

齐世遗似乎对吴三贵这样挣扎求生的人十分同情的，他又是死过一次的人，看的比别人更加的清醒，淡淡的说道：“三贵哥，凡是人，没有不怕死，尤其整日笼罩在这种惶栗不安的阴影下，面对那不可预知的坎呵未来，任是什么人熬久了都难以忍受，无奈是身系于此，职司于此，又没有别的谋生路子，便只好看开一点，放豁达些，权当是向阎王爷借寿限，多活一天都算捡来的了……”

怔怔注视着齐世遗，好一阵子，吴三贵才酸涩的道：“老弟、你年纪轻，却看得透，一番话正说到我心底，这些年来，要不是抱着头愣混日子，打算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光是犯愁也就愁疯他娘的死人了！”

四个初次见面的大男人，却相对伤感的人，不待再做唏嘘，房门已“砰”的一声由外踢开，浓郁的香风起处，一个柳眉凤眼，肌肤赛雪的高个姑娘走了进来，这娘们一身火红裤袄，长得十分俊俏，神色却是异常的冰冷；她才一进门便即站住，脸上充满厌烦不耐的表情：“吴三贵，你是干什么吃的？事情不做却在这里闲磕牙？局子里人手已经不足，受得起你们偷空打溜，摆大爷架子？”

吴三贵一见这女人，宛如见了他后娘，吓得猛的蹦跳起来，险险乎连桌子都撞翻道：“瑶小姐，我不是有意情怠，只因吕镖头交代，领这三位新来的老弟安排下处，也仅是刚坐下一会——”

眉梢子一扬，这位红衣小姐瞄都不瞄三人一眼，重重的道：“别啰嗦，檀王府的第一批货物已经送来了，你赶紧去帮着点数装车，顺便招呼招呼人家！”

吴三贵缩肩哈腰的说道：“檀王府的货物不是说过了后天才交运么？怎的这早就送来了？莫不成他们那边临时有了变动？”

那红衣小姐转身自去，冷冷丢下两句话：“不该你问的事就少问，干活去！”

房中四个人呆了半晌，侯义才打破僵寂，嘴里啧啧了几声道：“这位姑娘是谁？三贵哥，怎的这么个凶法？”

吴三贵叹着气，有点汕讪的味道：“这位小姐咱们总镖头的掌上明珠，也是我们少总镖头杨飘的嫡亲胞妹叫做杨瑶；二小姐心思周密，武功高强，是镖局年轻一代文才武略的第一把手，就是脾气大了点，连少总镖头见了她都得退让三分，一干底下人更甭提了，谁要倒霉犯了她的冲，包叫你三天三夜寝食难安，刚刚那顿排头，说起来还算轻的呢……不过咱家小姐人长的漂亮，虽然泼辣点，你看那岳镖师干吗放着辽东剑派的掌门弟子不做，跑到这里来，还不是爱慕咱家小姐。”

齐世遗冷笑了一声道：“这样的女人，白给也不要。”

齐国远一直呆呆的听着，这会才抿着嘴说道：“嘿嘿，白给俺要。”

“要你妈个头，小姐听见不扒了你的皮。”老吴照着齐国远的头狠狠的敲了一下，齐国远只是望着杨瑶的背影咽了咽口水。

齐世遗没有吭声，他在琢磨，眼下虽然混了张供他一路前往关内的饭票和掩护身份的地方，可是看起来这碗饭却不好端，镖局子里这些当事者，似乎一个比一个跋扈，在到达地头之前，还不知要吃多少瘪，受多少罪呢？

第二天清晨，镖局走镖的阵容不似齐世遗想像中那么浩大，没有成队的车马，没有迄逦扬空的旌旗，甚至没有趟子手清亮高吭的吆喝着镖威，有的只是四匹马，三辆黑铁皮贴着交叉封条的双杠手推车——用人力推动的二轮车，齐世遗三人就是那几位推车老大中的人。

这几辆双杠车外包铁皮的四角上，还嵌扣着四只亮银钉，方正模棱的车体虽说不大，却沉得慌，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金银财宝，车轮滚动间，总在地上辗出两条深深的辙痕。

当头一匹马上便坐着二小姐“碧瑶仙子”杨瑶，吕松一副忠心保主的架势紧随于侧，殿在车后的是另两位镖师，临行前吴三贵业已悄悄指点过祈奇，这二位镖师都是“盛杨镖局”四大镖师中的人物，一个叫做“左臂神刀”彭季、一个叫做“摸上天”杜迁。不知道岳星辰为何没有跟着来。

齐世遗虽然体力上支持的住，可是第一次走镖精神上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哈了一口气齐世遗小声的对和自己一起推车另一个伙计问道：“胡大叔，前头是个客栈，我们会不会在那里打尖休息下啊？”

叫胡大叔的人虽然一脸横肉，人却很和气，看了看天色才说道：“这日头还没有近晌午，休息不休息要看二小姐的意思。以前走这条路，要是大少爷押镖基本都是要休息的，若是二小姐有时却要加紧赶路，这档子事要看上头端的是什么心思，咱们下人只有听吩咐的份。你初次走镖，可是累了？”

齐世遗无奈的笑了笑说道：“累是不累，只是肚子有些饿了!”

那胡大叔好心的说道：“若真是饿了，那箱子下面的包裹里还有几张烙饼，你先吃块垫吧垫吧！咱们出来卖力气，什么都不需要，这饿却是不行的。人是铁，饭是钢啊？”

齐世遗想起那干巴巴的烙饼，心里不由一阵恶心，正要说话，前面的吕松已经转过身来说：“二小姐有命，前面王八六的客栈打尖了。”

那胡大叔长出一口气道：“这凤天府境内无人敢打镖局的主意，加上镖局的三大镖师都跟着，这趟镖又是檀王府的探路镖，若是其他镖货估计二小姐只会催着加紧赶路。”

齐世遗望着被一个满脸笑容的中年猥琐汉子迎进客栈的杨瑶，实在想不出这女子这般凌厉，哪有一点所谓“仙子”的意思。

等齐世遗栓好车子，走进店里，发现大家都已经坐好了，祈奇坐到侯义、胡大叔、齐国远身边，齐国远憨厚老实，饿了就刚想开口点点什么，就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袖子。

胡大叔悄声的说：“兄弟，别自己叫，吃什么吕镖头会代点的。这是规矩。”

规矩！

齐世遗觉得一阵气血上涌，连在这种荒村野店叫点粗粝吃食的权利都没有，算是哪一门子规矩？齐世遗硬硬的压住自己心头的不满。

这那里是什么规矩，只是阶层的划分与身份的尊卑使然，他有些悲哀，一个卖力气、干粗活的人，竟然连自己的尊严和格调都一并卖给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