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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逢人三分话

纷纷扬扬三个多月的大雪已经停了几日，原本阻断的关外交通也多了零零散散的商队，关闭了多时的茶楼酒肆也开了店面，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不必担心坐吃山空的日子。
大雪带来的饥荒依旧蔓延关外，朝廷又一直没有赈济的消息，比起商旅带来的街市上的恢复，四处可见的难民更让人触目惊心。

关外的一切都没有影响长白山内的愉快气氛，两天来，周天奇已经不断的表达对祈奇的谢意，也让奇祈世家和长白派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

这一日，祈奇与众人送走了“青城双鹤”的杨立、霜华，和辛追、周天奇父子坐在雅间里闲聊。

“世兄过几日仍旧要在这群山之中寻找越王墓？”说话的是近年来再关外名声鹊起的“长白飞索”周鹤然。

“正是，小弟就这么点爱好，让兄长见笑了。”看着祈奇，周鹤然怎么无法将眼前这个瘦弱、儒雅的少年和一个整天四处寻墓挖坟的形象连接起来。

“辛兄委身祈府多年，近来淮泗武林颇多风雨，令弟独掌门户，也是艰辛备至。这两年蒙古对中原镇压更加血腥，辛兄依旧无意重返辛府么？”周天奇这几日已经劝说辛追几次了，每次都被辛追岔开话题，错非他当年受过“柔水神君”辛常丘的恩惠，也不愿为辛家的事情这般上心。

这次辛追却没有回避的说道：“周兄当年与家叔有旧，淮泗武林素来以卢、辛两家为首，如今虽然伯颜铁血镇压，不过我辛家外有错剑堂为奥援，内有家叔照拂，并非辛某一人可逆转情势，辛某当年被人伤于关外，不是易先生早就已经命归黄泉，此身已是报于祈家。若是辛府真有覆灭之危，辛某自当义不容辞。”

周天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长叹一声道：“蒙古统治这汉家江山百年，尽管自蒙元建国汉人就没有停止过反抗，可是绵延百年的战火也没有取得哪怕尺寸之地，反倒元气大损。这二十年来，武林各大门派经过多年休养生息，实力鼎盛。茫茫江湖，数百门户，已经有不少门派按捺不住，引来伯颜的疯狂镇压。我长白一派，虽然孤悬关外，到底也是汉家子孙，这般血腥屠戮，虽然是大事所趋，但是到底残忍了些。”

祈奇对周天奇突然的感慨感到一愣，“奇祈世家”的先祖祈异人是山间野人，祖母萧末儿也是契丹族人，虽然祈家近两代人都已经是汉家血统，但是说到归属感并不强烈，尤其祈奇幼时就喜欢听四叔祈经易谈论天下大事，心里清楚当今武林经过数十年休养生息，各派高手层出不穷，举目江湖三、四百家门派，九大门派、五岳剑盟、九大世家、七姓门阀都闭关自守，任由江湖上的二流门派世家呼风唤雨，为的不就是激怒蒙古，对汉人痛下杀手，他们好在危机关头登高一呼么？

祈奇突然对周天奇多了一丝好感，身为长白派的中坚人物，周天奇还保有这么一颗正义之心，本就是让人钦佩的事情。江湖铁血一般的事实已经无数次的证明了正道之所以侠义，只是因为行事手段正大光明而已，并不代表他们有一颗仁慈的心。正道和侠义其实并不是一个概念。

辛追也有些恍然的看着周天奇，说了一句道：“大汉被蒙古压制已久，早就失去了血性，不用激烈手段，怎么能唤起民族危机，太多人都宁愿苟且偷生的活着，也不愿意失去生命。”

祈奇很想说一句：“谁统治这个天下重要么？重要的是谁能让人人过的好。”不过这样的话祈奇不会说的，“逢人只说三分话”的道理，祈奇再年幼也是懂的，否则也不会隐下越王墓的事情，他心里也清楚在民族大义之下，自己的这句话一定是大逆不道的。

“无道者，天必亡之。”不会因为你是汉人还是蒙古人，祈奇暗暗的想着，这个天下有多少人会为了民族而慷慨赴死，又会有多少人把天下人的福祉真的放在心上。

蒙古自忽必烈建国直到今日，蒙汉之间的杀戮没有一刻停息过，不过即使如此，蒙古建国初期森严的等级制度也随着时间轰然倒塌，对于生活在底层的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女真人来说，他们对“反蒙复汉”并没有太多的感触，他们更关心一家老小的生计，至于蒙古还是大宋的统治，他们没有兴趣知道，只要官吏不欺压百姓、恶霸不横行乡里，他们就满足了。

大宋当年的统治未必比蒙古好到那里，只是少了些杀戮而已。对于百姓而言，蒙古也好、女真也罢，都没有一天三餐来的重要。

祈奇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也不想去管这些所谓的民族大义，他只想徜徉山水、寻古探幽，远离这尘世的纷纷扰扰。

周天奇望着皑皑的白雪，突然豪情大发的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它日埋何处？多蒙祈贤侄相助，贵府的九粒‘小草还丹’叶家自会派人送至。他日贤侄和辛兄有空，不妨到我长白小聚。今日痛饮一杯，周某也要回山复命了。”

夜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清冷，祈奇紧了紧身上的棉袍，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呀”的声响，祈奇一个人望着静谧的夜空，天上的星星忽闪忽闪的，让祈奇想起小时候赖在母亲怀里的感觉。

一阵冷风吹过，祈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望着辛追窗口透出的灯光，他的心里隐约有一丝不安。辛追在“越王墓”的反常表现让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丝疑惑，辛追那种焦急的神情，仿佛是惦记多年的宝物就在眼前不能得到的感觉，十几年来陪在自己身边时间最长的人就是辛追了，尽管现在知道了他“掌剑双绝”的武林身份，并没有影响祈奇心里的依恋之情。

十几年来犹如父子般的感情，祈奇相信辛追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自己，也许辛追只是希望得到什么吧？人都有喜欢的事物，也许越王墓里有什么辛追感兴趣不方便说的事情。

就算是惊世的武林秘籍自己也没有任何兴趣，想到这里祈奇释然的一笑，站起身来，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起身，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后，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